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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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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问题是无法避开的,陆月浓为什么想要这对玉镯呢?
李寅年需要一个答案,也就毫不避讳地开了口。
这看来或许有些强人所难,有些恃物逼人,但李寅年颇有些心安理得地想,要怪就怪那个手欠的小子吧,让他今晚脾气不大好。想完以后,又在心中对陆月浓连道了三声“对不住”。
陆教授尚不知道自己无端受牵连,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目光小范围地在杯盏间梭巡一圈,像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思考,然后轻轻皱起眉,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不瞒您说,的确是一眼相中的。”
李寅年点头,手里端起杯子,并不急饮。茶汤温热,镜片上很快漫了一层雾气,看不清眼底神情。
良久,李老板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物件,我原是不准备出的。”
言下之意:这话,我李某人肯定是不信的。
店里一时不闻动静,像是被刻意消音,久久没有回答。
也不知过去多久,远方忽地传来一声雷。雷声钝然,被埋在厚厚的乌云之下,闷闷地作响。
听到雷动,两人都抬眼看了看外头。
门外,天色又暗了下来,雨才停了不久,但难保不会有第二场接踵而来。那些偶尔探头探脑的人群已经散去了,路面空空荡荡。
隔壁店面的灯光铺在濡湿的青石板上,明晃晃的,仿佛月色碎了满地。
第3章 遇雨
唐跞处理完公司的事,驱车回酒店。
今天江倚槐刚拍完在玉城的倒数第二场戏,离回平城也就不远了。
唐跞估摸着江倚槐现下应该已经回去歇着了,便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回去后的行程与工作,打算等会和他说一说。
天色愈发暗下来,既源于时间的推移,也因为雨的瓢泼。
一时间,沿街路灯齐刷刷亮起,道路通达盘旋,在城市的荒芜底色上书写横折弯钩。
小城市的晚高峰,像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堵人堵车都显得不够火候。因而哪怕是雨天,车辆虽开得慢,不过车流量总体不大,还是能很爽快地停停走走。
在等红灯的间隙中,唐跞闲着无聊,拿出手机刷了会动态,无意看见热搜的那一刻,眼里迸出了火。
周末加班也就算了,还有个不省事的,尽给他添堵。
他把雨刷器的档位调到最大,眼前却还是雨幕中的光点与色块,只能勉强抓住雨刷器扫过的一瞬间的空档看清路况。
“前方三百米处右转,红绿灯处有限速摄像头,请小心行驶。”
车里没开广播,导航仪播送着优雅稳重的女声,伴着玻璃上的雨声,鼓噪着,刺激人的耳膜。
这种窝火的情绪在禁闭沉默的空间里激化,实在让人不好受,犹如一团杂芜的絮草堵在喉头心间,不吐不快。好汉不吃眼前亏,吃了亏也不能憋着。
于是下一秒,唐跞就付诸实践。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经纪人,唐跞目光敏锐,办事果断,雷厉风行,不管是处理大小事务还是周转人际关系都很有一手。他在业内吃得开,人缘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脾气有多好,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是个看似友善沉稳的睡火山,但诱因千千万,总有喷发的时候。
此刻外头风雨交加,尤为适合吵架。
唐火山秉持着“自己不好过,罪魁祸首就更不能好过”的心态,磨了磨牙报出联系人。
蓝牙耳机里传来了接线音,没“嘟”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那头连“喂”都来不及“喂”,唐跞就单枪直入:“您老又搁哪儿瞎转悠呢?”
“泗桓街。”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没听懂这话背后的意味,至于是真的还是装的,有待考究。
“用你告诉我?”唐跞都气笑了,“你刷刷微博,全世界都要知道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至于吧,也就被两个小姑娘追了会,”江倚槐有问有答地回复起来,“先不管这个了,你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那啥,方便接我一下吗?”
唐跞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嘴角抽了抽,好在早已习惯,甚至都不需要调整情绪。
他把导航仪改了个目的地,然后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呢?”
“我觉得你有空,听见声音了,你在车里呢吧。”
“……”如果不是有违于人体工学,唐跞简直要怀疑这人耳朵竖得像天线,能和黑猫警长拜把子,“位置再报精准一点。”
信号灯上,倒计时倏然清零,红灯跳转成绿灯,车流开始向前淌。
“我看看……这雨挺大的,探个头落我一身水。047号,我找了个巷子,在里头的屋檐底下站着。”
电话那头人声伴着雨声,但总体还是静的,听不见车辆的鸣笛。
“成吧,淋不死你,就在那等着,高级滴滴正在路上。”唐跞一边说着,一边往右打方向盘。
导航仪说距离目的地还有八百米。
江倚槐还没心没肺似的,笑得挺开心:“副业风生水起,不愧是唐老师。”
“你也知道这活儿不该我干,头先喊你出门把小王带上,你天天装聋作哑,没戏台子就表演单刀赴会,以为自己是关公吗?我也没见您扛起了青龙偃月刀。”
“嗯,对,是我不好。看在我勇于认错的份上,可以减免车费,来个优惠大酬宾吗?”
仅是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唐跞就头疼,这人仗着专业优势,说起道歉回回不重样,剧本次次翻新。可他唐跞是个什么人,哪怕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这人此刻必定是面无表情地表演着痛定思痛,完全是老司机上路,在“交警”耳边油嘴滑舌,走一个驾轻就熟的程序。
唐跞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贫:“这可由不得你,通通记你江倚槐账上了,今儿可没工作,得算加班。”
江倚槐爽快极了:“没问题啊,什么时候少过你的。想想上次,我拍……”
“停停停!你这又给我带出去了,别想离题,”唐跞赶忙醒悟,脱离了苦情保姆怨司机的角色,终于记起自己是来吵架的,“你大晚上的不回酒店准备下周的戏,跑那么远做什么?小王也真是,第一天认识你吗,就敢放你一个人出去?”
“别怪小王,他是无辜的,今天他淋了点雨,回酒店就在发热,我一早放他假了,”江倚槐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病毒携带者,应当关起来才世界和平,但嘴上还是一五一十地说,“而且不是你给我的资料,这地方有东西学我才来的。”
唐跞:“……”
江倚槐自十九岁签约煜华以来,走的是踏踏实实的演员路子,按部就班地接戏、演戏,在片场、公司与住所之间来回辗转。在外人看来,他运道好,资源也不差,因此成名得早,二十五岁便借一部《软岩》折桂电影节。而从江倚槐自身看来,演艺生涯诸多因素难以剖析,娱乐圈鱼龙混杂,要说没有磕绊也过分虚假,但无论如何,他走得顺当不顺当,活得顺遂不顺遂,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踏过去的坎坷是履底尘埃,不必牵记,而殊荣则是阶段性的肯定,并非一辈子的至高无上,短时间内值得乐一场,之后就任它过了。
名誉如烟不可追,但江倚槐不得不承认的是,奖项带来的好处还是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只要他不传出负面新闻,这些在短时间内就不会消散。
几年来,江影帝不缺邀戏,递上来的本子络绎不绝,他虽敬业,到底也不会影**,不可能来者不拒。唐跞作为江倚槐的经纪人,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了筛选大任,近期江倚槐产出作品量明显下降,质量却是有目共睹的有增无减,不论是群众口碑还是典礼评奖,都收获颇丰。这里头,除却江倚槐自身的努力,少不了唐跞忙进忙出的一份功。
有媒体曾说,江倚槐是个天生的演员,故而自然又灵性,温和且持重。
前者指的是演技,江倚槐多年累积的作品摆在台面上,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此唐跞无话可说。而后者夸的是为人,唐跞鸡皮疙瘩抖一地,满腹狐疑,话多得不知从何说起。
当然,抖完还得继续任劳任怨地工作。
年前时候谈下来一个电影,也便是如今江倚槐所在的剧组。剧本是傅作舟的出山稿《痕》,导演娄畅是傅先生的忘年交。唐跞拿到手眼前一亮,给了江倚槐,二人看完相视一眼,都觉得可以试上一试。剧本背景是现代,古朴小镇与摩登都市穿插,题材是古董鉴赏,并非闹中取静或一代大师这样的寻常套路,而是撇开三教九流的大人物,转从一个小人物入手,以对上一代人发展的回溯与而今际遇相穿插,讲述一个既有遗憾也不乏温暖的故事。
江倚槐接到的,便是电影中的这个“小人物”——冯融。
冯融出身文玩世家,但到他这一代时,家族凋零,已没落得仅剩下一个虚名。而冯融本人是个鉴定鬼才,借着家族最后的那点光辉初出茅庐,却在小有名气时因一次鉴赏失误而毁了名声,所以登场伊始便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潦倒样。他不受同行待见,又自负于自己的鉴定才华,于是经常跑到当地的古董店踢馆,虽然总是踢得快狠准,但坏了旁人财路,也便更混不下去。一次偶然北上的契机,成为了他生命中的转折点。
从玉城到平城前后的蜕变与成长,从过往到现实的挣扎与醒悟,“冯融”这个角色极具挑战性。为了更好地拍摄《痕》,江倚槐在筹备期不仅倒了几遍剧本,揣摩角色性格的同时,还特地托唐跞联络了平城大学的一位文物鉴定专家,进修了一部分专业知识。
凑巧的是,等江倚槐进组两个月后,偶然与唐跞聊起时才知道,老专家最近随考察团南下玉城,来参加学术交流活动了,这趟交流活动规模挺大,时间不短,归期未定,想来非一周半月不能结束。江倚槐一心扑在戏上,知识不嫌多,便想让唐跞再牵一回线。
因此,唐跞此次来玉城,统共两件事。一是有公司批下来的公事要办,二就是顺便帮这个尽给他添忙惹乱的戏疯子牵线搭桥。
算算日子,老专家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观光交流讲座研讨会一应俱全,但他颇为江倚槐的求学态度动容,故而忙里偷闲,和江倚槐定在下周末晚上会面。
一方面,把早先从各处搜罗的不少材料看过,江倚槐已初学皮毛。另一方面,江倚槐也知道死读书无用,很多时候艺术来源于生活,技艺纯熟于日常,行家比起专家,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考虑到这一层,江倚槐计上心头,通过唐跞讨了点玉城古玩街古董店的资料,打算实地考察学点东西。
弄资料一事,唐跞托了本地的朋友,因江倚槐急要,拿回来就没细看,但经手时瞟了眼,也略记得“文熙路”“泗桓路”“川澜街”之类的字眼。
唐跞是给他提供了资料,但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胡来啊。
看看微博榜上热搜第一,粉丝一波波地贡献点击率,排名居高不下。
#偶遇江倚槐#
“你最好躲严实一点,”唐跞想到这个就脑阔疼,太阳穴突突地跳,“要是在我来之前暴露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收到,”江倚槐讨好卖乖水平一流,“躲这种事情,我还是比较擅长的。”
唐跞被这句话带着,想起了去年江倚槐拍一部电视剧时,也在采风时闹了问题。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如今又一次上演了,堪比国庆节一年一度。
常言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搁到眼前来看,江倚槐忘伤的速度到底是太快了,这才一年就继续奋桨舞楫,兴风作浪。
唐跞被踩了雷区,一时动气,有些想调头回去,不管这智障死活了,理智迫使他把手牢牢定在方向盘上,他尽力斯文:“江老师,你这次到玉城,是来拍戏的吧?”
要是早知道江倚槐能这么大胆地只身往外跑,撤了他年终奖他都不敢把资料往这棒槌手里送。
雨声太大,江倚槐没感察出唐跞的话里有话,心里虽觉得唐跞问得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得,对牛弹琴,斯文看来是没用了,唐跞冷笑一声:“可我怎么总觉着,你是来这踩老虎尾巴的呢?”
这回,雨声饶是再大,也盖不住唐跞的阴阳怪气,江倚槐听懂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苦恼着该如何摆平。
贫归贫,合作多年,江倚槐知道唐跞是个直脾气,直起来连比萨斜塔都能扶正,拗是拗不过的,更何况自己有错在先,于是适时摆正态度:“也怪我,天不好还出来,还忘带口罩忘带伞。”
唐跞像是一串鞭炮,点完了噼里啪啦地炸:“你连口罩都不带,还好意思说。”
“唐老师,唐大爷,您就是我大爷,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打明儿开始,除了找老教授取经,绝对不去别的地方了。”强威之下,江倚槐做了最后的妥协,他只希望唐三藏师父能行行好,收了接下来的神通,一切好说。
“早该这样了。”
唐三藏到底不是吃人的妖魔鬼怪,懂得见好就收,紧箍咒般的长篇絮叨姑且留在腹中,暂无用武之地。
虽然按照过往经验,唐跞没从江倚槐的话里听出一星半点的求饶意味,但口头服软也仍能凑合,总比没有得好。
唐跞驱车直入泗桓路,这条文玩街和川澜街挨着,但格局却不同,它贴着毫无建设规划可言的老式民居,商铺与住宅可谓“骨肉相连”。
有的地方铺着青石板,走起来还算好,但剩下的道路就有点一言难尽,坑洼不平,碎石常见,看一眼就知道是久未修缮。再加上违章搭建和乱堆乱放,有些路段窄如羊肠,除此之外,弄堂也不少,时刻得注意有没有打伞而过的行人从旁杀出。
“我到了,现在是……01号,那应该是正着进去的。路有些不好走,我开慢点,你隔个一分钟到路边来,这东拐西拐的,”路口忽地窜出一个孩子,唐跞猛地刹车,直按喇叭,“啧……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小孩子冒着雨乱跑。”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鸣笛声,江倚槐换了只手拿电话,转头朝巷子外的马路上望了一眼,“你小心些,避着人,还有……来的路上应该有个拐角,那里塌了个棚子,占了半边路。”
这大约是今晚唐跞从江倚槐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人话。
“多谢费心,安全通过,”电话里一时静默下来,等开过了最“险象环生”的那几段路,唐跞的声音复又响起,“行了江老师,出来吧,快到了。”
江倚槐应了声,正欲抬脚快步离开,就望见空空荡荡的巷口处,走过一个身影。
第4章 影绰
雨刷器扫得卖力。
唐跞透过挡风玻璃望去,夜色昏昏,雨溶在空气里,织成一面铺天盖地的网。
快到江倚槐所在地方的时候,前面还走着一个人。
想来急雨催人,路上的人为了避免浑身湿透,往往紧赶慢赶、行色匆匆。
这人却并非如此。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步调缓稳,仿佛此时天公放晴、万里无云,他要款款行步,去赴一场隆重的约。
伞压得很低,能入眼的,只有一双修长的腿和清瘦的腰身。男人脊背挺得笔直,执伞也执得规矩。从背后看,看不大真切,大概是提着一个袋子,左手搭在黑色伞柄上,衬得修匀的手指愈发白净。
看来是个修养甚好的年轻男子。
他的衬衫也是白的,不松不紧,熨帖得恰好。
雷鸣呜咽了几声,雨势汹涌,如锤如凿,砸落在一切裸露着的事物上。
雨滴在伞上,被弹开,细细密密,借车的灯光一照,构成一层银白色的雾。夜色浓稠如墨,其余的色彩杂糅在晦暗之中,这个人却像留白,轻轻溢开。
有种朦胧的美感。如果置于电影中,这无疑是一段再完美不过的长镜头,几步之长的距离,伴随着点点滴滴的雨声,被一帧帧放慢。
唐跞其实很愿意在暴躁一天后,欣赏一会这巧遇的“景色”,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对比之下,自己要去接的这个美人既裹乱,又扎手,恨不能找个不可回收的垃圾桶丢掉。
这份愿望终究也只是愿望,谁让他唐跞任劳任怨,只有去接扎手美人的命呢。
唐跞按了按喇叭,走在前面的男人加快了很多,不多时,消匿在了独属于江南的粉墙黛瓦尽头。
巷子在这一段窄了很多,轻易就能看见定固在白墙上的门牌,44、45……唐跞一路向前:“行了江老师,出来吧,快到了。”
轮胎碾过潮湿的青石板,有几块石板许是有了松动,发出咯楞的声响。
看到了47的号码,唐跞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止,驻在了巷口。
电话里很长一阵没了声息,唐跞以为江倚槐挂断了,狐疑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读秒仍在继续。
从这个角度看进去,因光线匮乏,仅能瞧见一个身影,不过就算烧成灰,唐跞也能认出那就是江倚槐。
见江倚槐没动,唐跞有些不明白了,这家伙是在那儿生根发芽了吗?叫了不应,到了也不出来。他把耐心耗尽了,没忍住催促:“愣什么呢,赶紧出来,不然我现在一脚油门就走。”
江倚槐的声音这才传来,“嗯”了声。电话挂断了,他匆匆从巷子里走出来。
唐跞把车子停在原地,没有立即发动。好在这样的鬼天气出来的人很少,方才遇见一个,都算是低概率事件。
常言道,见面三分情。
这话用在唐跞身上不合适,相反的,唐跞当面批斗的本领称得上数一数二。
车外大雨如注,车里唐跞更是滔滔不绝。从早几年的逾矩,到今天晚上的出格,唐跞翻出了江倚槐全部的新账旧账,数落好一通。
直到觉得消气了,唐跞才神清气爽地踩下油门。
江倚槐偶尔能耍点嘴皮子,但作用几乎只是逗逗乐,本质上他就只是块幽默老好人的料子,也没有滑头到难以想象,因而真正和唐跞对垒时,还得承认自个儿甘拜下风。
江倚槐听着不绝于耳的说教,期间回应附和了几句,态度很是配合。批斗结束之后,他便没再说话。
工作室那头传来消息,做了点举措,把群众的注意力牵引到了新戏上,还顺带拉了波热度,这事也算告一段落。
唐跞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直到开出去很久,才慢悠悠想到:今天怎么有些不对劲?平时这家伙不会不说话的。
总不能是狂风骤雨作妖,把方才那个口舌生花的江倚槐刮走了,现在这个坐在车里的,是地里长出来的赝品吧。
唐跞心里琢磨着,觉得江倚槐今晚有些奇怪。棘手的是,江倚槐这种没由来的静默,唐跞没遇上过,所以毫无经验,一时没办法参透。
车子里太安静了,连广播也没开,唐跞先前心烦的时候把它关了,现在也不好意思中途再开,不然总觉得有些刻意。他欲盖弥彰地揉了揉眼睛,趁等红灯的空档透过后视镜看江倚槐。
唐跞左看右看,未见端倪,也没什么头绪,不过见江倚槐的样子,也不像是被骂蔫儿了,这家伙可没那么玻璃心,只是若有所思地偏着头,提不起精气神似的。
思来想去,唐跞得出了结论:十有**是累了,这两天又拍戏又乱跑,上下折腾的,是个人都心力交瘁。
答案有理有据,颇具说服力,至少把唐跞自个儿给说服了。
一旦想通,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唐跞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仅没有怜悯之意,还心道活该。
不过事实上,江倚槐没有唐跞所想的那么疲倦,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盯着窗子,看得入神了,没顾上说话,仅此而已。
过盛的雨水凝合聚集,贴着玻璃滑落。不过,并不用为它的迅速逝去而惋惜,去者自有来者填,窗上最不缺的,便是这源源不断的从天而降的雨。
江倚槐丝毫没有在意发生在玻璃上的这场频繁的新旧交替,他的视线直直透过玻璃,落在咫尺之外的道路上。
汽车前行不息,愈是开到外头,道路便愈是喧嚣,不变的只有潮湿。霓虹被雨水化开,一片斑驳陆离中,有色彩斑斓的伞,有形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未曾断绝。正如此时此刻的雨,连缀不歇。
车窗上的雨越来越大,急急淌落。
松缓的唇在一瞬间紧绷。哪怕对自己暗示了很多次,江倚槐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扰了神思。
但,不过是一个擦过巷口的身影,一面模糊到或许错看的脸庞。
弯弯绕绕到最后,只有一个答案:不可能。
人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陷入自己创设的情绪旋涡,但江倚槐是惯常乐观的,鲜少被负面情绪困住,作为演员,他必须是一个优异的情感掌控者。
这是不应该的。
江倚槐揉了揉太阳穴,为将自己强行拽进宽慰的长河,索性闭上眼,清清静静,不再多看外物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汽车一切灯火辉煌甩在身后,缓缓地驶入酒店地下车库。
耳边传来车子压过窨井盖的声音,江倚槐听得清楚,很快睁开眼。闭目并非为了浅寐,他也根本没有睡着。
唐跞来了通电话,似乎有事要再出去一趟,只好半道刹住,打了个手势让江倚槐下车。
江倚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又有安排,习以为常地比了个“回见”的手势,然后戴好口罩下了车,双手插兜一步步地走着。
地下车库进口处有三个弯道,灌不进风,故而有些热,还有点带着潮气的闷。不像是秋来,更像是夏至。
江倚槐走得不快,又突然停下,抬眼望着不甚明亮的旷阔空间。
唐跞早开出了他的视线,此刻周身只有几辆零零落落的车子,规规矩矩地停靠在白线内。
刺眼的顶灯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可没了脚步声,无边无际的寂静仿若黑夜,似是在等一句呐喊,但江倚槐是缄默的,缄默得有些木讷。
未久,不远处传来一阵鸣笛,尖利、突然。
江倚槐被催促着让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贴到一边向前走。直到已走出很远,他转首回望,车道上湿漉漉的痕迹远远铺来,纷杂的,交叠的,缠乱的,慢慢慢慢由浓转淡,直至干涸。
那点子虚乌有的熟悉感,就像是这车痕一般,最终归于空白。
江倚槐无声叹气,这个夜晚,他着实有些心不在焉,这是不应该的,琢磨着戏,太费心神,以至于平白无故地魔怔了。
他笑笑,那点魔怔也就彻底散去,心中一下释然了。
不管携着怎样的似曾相识之感,都只是过往记忆的巧合浮现,亦或是美好梦境的错误投射。路人,便是路过了的陌生人,或许仅仅是为了路过,注定永远陌生。
他想:只是……
长长的路被他走到了尽头,背后传来窨井盖被轮子碾过后的咯楞声,又有车来了。
若江倚槐再回头看,能看见地上新添了濡湿的车痕。
他却没有回头。
回到酒店,江倚槐洗漱完毕后,换了宽松的棉质睡衣躺在床上。时间尚早,他就拿了酒店架子上的书来看。
但神智不怎么争气,他没看几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江倚槐做了个断断续续的梦,梦见十年前的自己。在一场熟悉的大雨里走了很远,潮气被风裹挟着,铺面而来,湿透了染着烟草味道的衣服,他冷得有点微颤。
眼里是看不尽的灰白,四顾茫然,一脚踩进了虚无中,无论如何都脱不开。
他被看不见的东西吞噬着,似一个困顿的盲人,摸不到任何可供解脱的东西。
忽然,有个人,从背后轻轻地覆过来,像蒸腾的暖流,又像漫涌的潮波。
那熟悉的少年声音,如鹅毛拂过般,在耳边响起:“你可以试一试。”
江倚槐在这个拥抱里惊醒,书倒扣在胸膛上,随坐起的动作滑落。
纱帘卷动,窗子没关好,开阖间磕碰出声。
风推了进来,连同翩飞的雨,透过单薄的睡衣,带来与梦里相似的冷意。
江倚槐在床上出神片刻,意识到自己已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具体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今晚大概太累了,还是早点睡吧。
江倚槐揉了揉眼角,起身把窗锁好,又想给书做个标记,以方便之后继续读,却发觉手边没书签。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书多半是酒店摆来做装饰的,没什么人看,何必多费心思配什么书签呢。
江倚槐无奈地折了张纸巾进去,合上书页时,忽然想起自己放在家的书签。
那张被揉皱又压平了的书签,说来也比纸巾叠的好不到哪去,现在或许正夹在某一本书里,是诗集,亦或是小说,倒真是记不清离家之前读的是哪一本了。
书签挺普通,是极寻常一张明信片,因年岁而略有些泛黄,磨出了毛边,甚或有细小的豁口。
但江倚槐只有这一张明信片充作的书签,难得回想,竟发现已留存了十多年。
那上头有一些可称得上生稚的字迹,与如今明星手笔的豪洒签名比照,应是截然不同。开头是,赠陆月浓。再细看,只写了一些玩笑似的老掉牙的情话,算到现在,估计小学生都嫌弃,已经是黑历史般的存在了。
江倚槐恍惚了很久,才笑了笑,把书放到床头柜上,关掉壁灯。
一片昏暗里,眼前又浮现出雨幕中的错觉。
他闭了眼,想:只是什么呢?
大概是人生失意事常有,只是错过的,就总会有些遗憾。
第5章 花红
第二天凌晨,江倚槐没睡多少,便随剧组离开玉城市区,来到较偏远的李村。
李村地处玉城城西,在玉城管辖的范围内,是个小村落,从玉城地图上看,仅有一粒芝麻的大小。
从名字可知,村里面的居民大多是姓李的。李是大姓,上街都能一捞一大把,所以住在李村的李家人倒不至于个个沾亲带故,但相对落后的心态把这儿的村民圈在这方天地里,日久天长,在某些方面,他们要比亲戚还熟悉。
比如各门各户,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村民们无一不晓。发生了什么事,红事白事悲喜事,邻里争传,比风还快,因此帮忙也快,裹乱也快。说不上是好是坏。
依照傅作舟的意旨,冯融儿时生活在一片守旧又荒凉的村落中,因父母双亡,和沉默寡言的祖父在世代生存的祖屋里相依为命,直到他十五岁,祖父驾鹤,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了。
相对保守的民风,旧迹犹存的村落,娄畅选择李村这块地方作为冯融的成长环境,算是贴合非常。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李村近些年得了政府扶持,在古玩旅游这块做出点微薄的名声,因而有些居民家里不贫反富,甚至有了“南北李”的说法。
富裕人家移居村南,造起别墅,建起民宿,日子过得潇洒快活,而相对来说,北片儿便有些凄芜,住得大多是鳏寡孤独的穷人,仍是旧时的平房,还有不少的老式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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