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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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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时,摇得林影幢幢,交织在明亮的野营灯前。
凑在望远镜前的老姜被风一扑,狠狠打了个喷嚏,险些把望远镜撞翻,林教授从帐篷里扔出一件加绒外套:“老姜,把那马甲脱了吧,晚上肯定得穿这个,我借你!”
孔老师坐在小凳子上,轻轻推老姜:“是啊,你去先把衣服换了,这里我帮你瞧一会儿。”
经这番话提醒,龚教也觉得有些冷,他站起身,打算回去拿件衣服穿,回身时望见陆月浓一人坐在帐篷口的小凳子上抬头望月亮。他摸了一把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认为这样不大好,于是裹上外套,往陆月浓那顶帐子走。
“陆老师啊,怎么坐这儿不动,”路上横了几块白天拿来压帐的石头,龚教勉强舒展自己僵硬的躯体,蹦跳着越过了,他反手指着孔老师那头,问,“要不要去那儿看看?”
先前林教授调望远镜的时候,他陪着看了会儿,现在没道理把专业的晾在一旁,自己却继续占着,陆月浓谦让道:“你们先。”
“不合适啊,”龚教顺了附近一个折叠板凳坐下,他看着头顶月亮道,“既然邀请了你来,就没有让你一个人吹冷风的道理嘛。这样,我陪你坐一会儿吧,等会一起过去。”
陆月浓知道老姜是好意,也就答应了。
江倚槐倏地从龚教身后的帐子里探出头来,差点把龚教吓得从凳子上弹射入空。他笑得不怀好意:“龚教,这不有我陪着嘛,你说说清楚,咱陆老师怎么就一个人了。”
白日里林教授分帐子的时候将陆月浓和江倚槐分一块儿了,龚教一拍后脑勺才想起来这回事。
龚教是今天才认识的江倚槐,不清楚这人爱开玩笑的脾性。他只知道,既然造成了误会,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想到这,龚教抹了把脸道:“嗳,那个……这个……”然而嘴皮子在这时疯狂打架,慌乱间蹦出的难以连缀的话,比在食堂点菜时用的词汇还要贫乏。
“没事,”陆月浓为他解围道,“一个人我也没问题的,劳烦龚教来一趟,您要是有事,也不用耽误时间陪我的。”
“我能有什么事儿,别说什么陪不陪的!”龚教是个聪明人,知道陆月浓在给他找台阶,立刻望着月亮转移话题道,“这回林教授组织这个活动,大家伙儿出来,不就是在一块赏月嘛!”
“没错。”陆月浓跟着龚教一起抬头赏月。
江倚槐那颗突出在帐篷帘子之外的脑袋仿佛不存在似的,孤独地遭着深山夜风。他抿了抿嘴唇,也不找板凳,扯好衣摆往帐口一坐,像是一撇影子,烙在这两人的后头。
原以为这两人能全程处于消音状态,进行默片式观月,毕竟遵从过去的经验,陆月浓通常不爱主动与人讲话,谁知才过去五分钟,陆月浓已和龚教谈笑风生起来。
出于不可置信的惊异,江倚槐把注意力从月亮移到他们的谈话上。
“要说这月球的起源啊,除了刚刚讲的撞击成因说,还有另外三种,不过或多或少都存在理论缺陷,也就很少人提。”
“陆老师感兴趣的话,我就给你讲上一讲。”
“它们呢,分别是分裂说、同源说和俘获说。分裂说呢,一听就知道是……”
就这样,陆月浓听龚教讲了一晚上,江倚槐在后头蹭着也听了一晚上。从浅显易懂的到细致深奥的,皆有涉猎,不免感叹宇宙万物神秘莫测,而人居于狭仄一隅,实在是渺小微末,但纵然如此,也并不妨碍人类对于磅礴事物的心驰神往。
送龚教回帐时,江倚槐忽站起来,险些腿麻站不住,不过这也算自讨苦吃,谁叫他不坐板凳,偏偏蹲坐在帐子前面,学什么不好,偏学看家守院的德牧。
陆月浓似是看到了,靠近些扶了他一把,没等江倚槐一句“谢谢”说完,又干净利落地撤手。
江倚槐:“……”
总觉得自己是什么掉落在地的物件,被人捡起后发现是个半文不值的废品,便毫不留恋地丢回到地上。
不知不觉间,月已高悬,石径上生出薄露,夜宿枝头的鸟发出一声悠远的呜啼。
山间本亮着颜色各异的光火,此时也已消失殆尽,来此露宿的游人都纷纷投入梦乡。余下的点点光泽,大都是公路上的灯,远看如星辉数点,没入山中。
隔壁两顶帐子接连熄了火,唯余下这顶灯火通明。
江倚槐虽性子有些外放,但为人做事却有另一面,他整理东西向来细谨,速度也不快,总爱慢吞吞地把一切捯饬好。这或许归因于他自小养成的强迫症,根深蒂固,想改也没有办法。
不能熄灯,陆月浓也便只好跟着把弄好的东西一理再理。对着一堆杂物,他垂眸深思,一共租了三顶帐子,自己究竟如何与江倚槐睡到了一处——孔老师和老姜是夫妻,自然住一顶帐子,合情合理,然后龚教和林教授来得早,定了在同一处帐子,也没错,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来得晚果真是没人权的。不过退一步想,姗姗来迟的鸽子没被蘸料烤着吃了已是组织垂恩,哪还能挑三拣四地嫌弃待遇不公呢。
趁陆月浓思忖的功夫,江倚槐倒是先鼓捣完了,率先钻进自己的睡袋。而陆月浓手机突然乱颤,拿起一看是没电了,他为了寻找充电宝,把包翻出来,无意间把拿开的一个运动水壶放在了两套睡袋中间的地方。
江倚槐瞧在眼里,从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戳了戳杯子,疑惑道:“陆哥,咱俩有必要划分得这么开?”
陆月浓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陆哥”叫得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回过神来,看了眼杯子,才明白过来,江倚槐当他是在划清“楚河汉界”。
陆月浓拿他无可奈何,只得笑道:“先放一下而已,等会就拿开,不然万一碰倒了弄湿地方,我还能去哪儿睡?”
乖觉如陆月浓,绝对不会苦了自己没地方睡的。
江倚槐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点,与陆月浓看着无比诚善的眼眸相顾一眼,忽然觉得不无道理:“也是。”其实你可以和我睡啊,他把后面的话在心里轻轻地说,不敢像以往那样口头放肆了。
陆月浓已安顿好了手机,啪得把灯关了,躺进被子道:“早点睡吧。”
“嗯,晚安。”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都躺好在了睡袋里,帐内安静下来。
江倚槐等了很久,待平稳的呼吸声传至耳中,才在睡袋里翻了个身,他缓缓睁眼,眼睛用了一会儿时间来适应黑暗,才分辨出一点身边人的轮廓。
陆月浓睡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因熟睡着,没有了白日里的温和表情,显得有一些冰冷。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与记忆中的重叠了似的,唤回江倚槐心中的一些真实感。
江倚槐想起从前的陆月浓,虽带着几分年少时的尖锐,但不露出“爪牙”的时候,还算得上可以相处,可也几乎就止步于此了。
如今所有人接触到的陆月浓是另一种温和模样,仿佛没有了别的悲欢喜乐,他与所有人都相处甚好,体贴周到,所以大家都喜欢与他说话,和他相处。
唯有江倚槐一个人在看他笑时,会觉得恍然,就好像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那平淡得近乎冷淡的眉眼,是如何在那些不曾与他有过交集的岁月里,软化作近乎绝对的温柔。
江倚槐从未想到陆月浓可以变作这样,温和得像一碗端平的水。
陆月浓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而后动了动身子。
江倚槐自然看不见这样巨细的表情,他只能感受到身畔微末的动静,而后像是伏在草丛里打游击的兵,丁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即不动了。
仿佛万事万物都静止了,连时间都凝固,江倚槐竭力将视线黏着在陆月浓的身上,哪怕帐子里一片漆黑,最多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死死盯住,半分不挪。
陆月浓在动弹的过程中,好像知道在哪个方向有人似的,无意识地向江倚槐所躺的地方靠近了点,再靠近一点,直到两个睡袋挨到了一起,陆月浓才松下眉头,仿佛一个婴儿落到足以安心的怀抱中般,静静不动了。
“他的睡姿……从前就是这样吗?”江倚槐不合时宜地心想。
陆月浓睡在身旁,面对这样的“投怀送抱”,江倚槐该硬的不硬,反倒是躯体僵硬得不行,都快成陈年棺材里的大僵尸了。
陆月浓的脑袋挨在一旁,几乎与江倚槐的咫尺之隔,气息温暖,缓缓朝江倚槐的脖颈扑来。
江倚槐一惊,终于不僵了,反而略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一个快奔三的人了,居然头一回品尝到了“老脸一红”的奇妙滋味。
江倚槐实则是有些怕痒的,推开也不是不行,只是,身前呼来的热气匀长,一时就有些不舍。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倚槐起来时,身旁空空,没人了。他还没进剧组,作息就顺其自然,赶不上高素质高觉悟的人民教师。
陆月浓已先一步起来了,用过了早饭往回走。
二人站在帐篷前对视一眼,各自愣了一下,都觉得对方的黑眼圈无比相似,简直是睡神拿着同一色号的粉扑给弄上的。
江倚槐踟蹰在原地,插在大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昨晚没睡好吗?”
陆月浓面色如常地喝着牛奶,松口道:“嗯,做梦。”
江倚槐想起他昨夜的动作,觉得的确有点诡异,便试探着问:“梦到什么了吗?”
陆月浓思索片刻,笑着解释:“记不太清了。”喝了口牛奶,他又问:“你呢?”
“差不多,”江倚槐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自己,便含糊道,“梦见一团猫可劲儿往我身上蹭。”
江倚槐自小有个毛病,害怕一切猫科动物,小时候见着了保准大哭一场,长大了虽不会夸张至此,但靠近了总还要露怯。江倚槐从前上一次综艺,就被人这么折腾过,此后再不怎么接这种通告,也有这等原因在。揭别人短处哗然于众,充作笑柄,寻找乐子,他总觉得这样不大好,但无权干涉他人想法,便只能约束自己。
这一个无伤大雅的弱点,陆月浓如果记性不差,也该是知道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陆月浓又婉言安慰了几句,等到再说不出寒暄的话,便各自整顿行李去了。
陆月浓东西不多,也没那么多讲究,收拾完道了声“记得去吃早饭”,还没等江倚槐把“这话从前不应该我对你说嘛”说出口,便先一步离开了帐子。
仍蹲在帐子里整理东西的江倚槐,也不知是哪儿魔怔了,脑海里莫名地播放起了陆月浓的关切,还自带立体环绕的特级音效,不用花钱都能体验。
江倚槐把睡袋收好,用力地塞进包里,又把杂物分门别类收纳好,望着鼓鼓囊囊的包,肚子像是受了脑中“记得去吃早饭”的召唤,发出一声干瘪的叫声。
江倚槐捂了捂肚子,无奈地掀动帐帘走出去,遥见与山头枫叶融作一处的日出,那点呼之欲出的日色落进眼底,温暖柔和。
江倚槐看着,慢慢吁出一口气。他在心里觉得,有首老歌啊,唱得真好。
你这该死的温柔。
第23章 有光
清晨,众人在露明山用过早饭后,各自回家。
江倚槐是自己开车来的,停在露营地划出的停车坪上。他取了车,沿着盘山公路,一圈圈往山下开。
冷露未干,柏油马路湿漉漉的,覆了些落叶,不多,很明显是凌晨环卫工人扫过后重新落上的。
眼前的一切随着车子的行进,后移作背后的风景。江倚槐听着聊胜于无的早间新闻,目光瞥见窗侧掠过一个身影。
开了一段后,江倚槐把车刹下来,靠边停在缘着山坡的车道上。这会儿时间还早,山上几乎不见人踪,更别说车影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后面会有车来。
晨风一吹,红橙黄绿的叶子簌簌落下来,有些打在车顶上,发出声音,还有一些顺着挡风玻璃滑下来,卡在雨刷器上,一动不动了。
广播里播送着早间新闻,女播音员说完,男播音员又开口,从全球动向说到国家大事,再说到民生百态。
直到说完第八个新闻,江倚槐才从后视镜里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腾地坐起来,伸手按在控纽上,把一侧的玻璃缓缓下调。
江倚槐对上陆月浓略显讶异的目光,故作正儿八经道:“送你。”
陆月浓没直接回答坐与不坐,而是思考了一下,说:“我是去学校。”
江倚槐有些疑惑:“不回家吗?”
“学校里有些事,趁着有空,先处理掉,”陆月浓解释道,“而且就算回家,也是在学校。”
“好,”江倚槐仍旧爽快地答应了,惊讶陆月浓如此兢兢业业之余,也有一些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遗憾,但既然抓住了机会,就不可能放弃,“平大是吧?我刚好去一趟公司,顺路,上来吧。”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江倚槐依旧坚持,陆月浓便放弃了,再加上搭车的确能更快回去,顺水人情在前,再拒绝只怕是显得矫情,没必要因这个闹不愉快。他点头道谢,转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江倚槐看陆月浓系好了安全带,便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道:“东西要不要放在后备箱?”
“不用,”陆月浓带的东西没那么多,左不过一个公文包和一个小的行李袋,放在膝上绰绰有余,无需再麻烦着江倚槐放到后面,他摇了摇头,“一会的功夫,放在身上就行了。”
开出露明山的时候,新闻播到尾声,纯音乐切进来。曲调七分舒缓,三分活泼,像山涧里的流水,平和从容,间杂一些欢悦的起伏。
音乐声里,江倚槐忽然开口:“这些年,你都在平城吗?”
“嗯,”陆月浓闭目微垂着头,似是在养神,听到话缓缓睁眼,“高考以后录在平大,毕业以后就一直留在这。”
“选择留在这……”江倚槐说,“我以为不管考到哪里,你都会回顺城的。”
漫山遍野的秋色渐渐远离,陆月浓临着窗深吸一口气,笑道:“不回去,在这也挺好。”
“但你应该很多年没回去过了吧。”连房子都变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是,”陆月浓平静道,“偶尔回去探亲。”
江倚槐不明白陆月浓还有哪门子亲戚,但转念一想,陆月浓似乎从不与他提起家里的事,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后来,去了哪里?”
“玉城。”陆月浓答。
江倚槐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么凑巧,就好像所有的随机性都砸在这座城市了。
“那你家里……”说话时,江倚槐以余光注意着陆月浓的神色,见没什么不妥,才继续说下去,“现在怎么样了?”
“该好的总是好的,”陆月浓说得不明不白,不愿提起这茬似的,把话头一转,“不说我了,你呢,大忙人一个,找女朋友了吗?”
“……还没,”江倚槐嘴角抽了抽,心道虽然陆月浓性情大改,但这扎他心的本领,竟是分毫没落下,“倒是想,不过估计没人要,哪天真的有了,真得开个发布会谢谢全国人民。”
这破问题,大约是娱记们长盛不衰的必备问题,从前江倚槐总是地鼠般的躲,又插科打诨似的绕,现在也就在陆月浓面前,吃亏地乖乖回答。
不过,江倚槐奔着不能白吃亏的目标,选择立即把话锋抛回去,他饶有兴味地问道:“说到这个,不应该我担心你么陆老师,论年纪你可是比我大,是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陆月浓垂眸,声音比方才小了一些,但江倚槐听得很真切,他说:“嗯,估计快了。”
江倚槐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飘浮起来的心情倏地跟坠了铅块下去似的,但他这回耐住了,至少面色如常,也并没有发生错踩油门的惨案。他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平静道:“快什么了?”
“快要有对象了,”陆月浓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对方也答应的话。”
“?”江倚槐一惊,忽地转过头来。
分别多年,陆月浓已经不是那个在自己眼中或许只能和各大文学家来一场恋爱的人了,他一改冷冰冰的样子,换作了温柔外壳,而且有了喜欢的人,即将把爱意付诸行动。
陆月浓歪头看着江倚槐的眼睛,那眼神看来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在好奇他呆愣愣的表情,还是别的什么。
江倚槐本想说句话鼓励陆月浓,借此缓和一下心理上的冲击,奈何理智告罄,没能管住刨根问底的心,一开口就逾矩:“嗯?什么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起?”
“你也没有问啊。”陆月浓眨了眨眼。
初晨的日光投进车窗,陆月浓匀长的眼睫扫落一片阴影,瞳孔被照得生辉,显出稍浅的咖色。他此刻没带眼镜,眉目愈发柔和,那颗淡青色的痣也露出来,像白瓷缀了青笔。
江倚槐看够了,转过头,把目光放回车道上:“也是。”又不是人口普查,哪有上来就让老同学自报家门的道理。
广播里的纯音乐放完,切入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音乐,音乐声比方才大了些,他稍放高了声音,试探道:“那……什么时候有机会的话,我能见一见吗?”
鼓点的节奏声大得过分,江倚槐侧耳倾听,也只隐约捕捉到一个“嗯”,轻声细语的,他险些怀疑是否幻听。
江倚槐有些没着落了,陆月浓这个语气,是不是有点勉强,他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但失落只能埋在心底,说不出来。
车子开到平大的时候,按着陆月浓的要求,不走正门,转从后面的门进去。
江倚槐应了声“好”,导航仪都没调,开得熟门熟路的。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会,陆月浓打破缄默,问他是不是常来。
江倚槐想了想:“是也不是,早两年常来平大的图书馆,现在就不太敢了。”
说完,江倚槐还想问陆月浓是不是也常去。转念一想,林教授昨日闲聊时,说过他俩图书馆的一段际遇,这问题也就怪没意思,没必要提。
穿过一片绿植带,车子途径一座稍陈旧的住宅区,陆月浓的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他低头看了,对江倚槐道:“就这里停吧,麻烦你了。”
“是有什么事吗?”江倚槐虽不熟悉这一带具体的功能,但看看四周楼房的模样,知道这儿肯定不是办公楼,他疑惑着把车驶在草坪边停下。
陆月浓不好意思地解释:“嗯,有人来,去接一下。”
江倚槐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他身上放的大包小包:“那你带着行李,接人方便吗?”
“没事,”陆月浓摇摇头,微笑道,“这边刚巧也是我住的地方。”
原来这里是教师公寓。江倚槐明白过来,又觉得是什么人能到住处来找他,而既然陆月浓用了“接”这个字眼,必定是有后事。
想东想西的时间里,陆月浓已简单收拾好,把车门打开了。江倚槐这才回过神道:“陆老师回见。”
车门再度关上,车窗是半开着的,露出江倚槐那张俊逸的脸。陆月浓透过窗,再次向江倚槐道了谢,眉眼像弦月般弯起,看得人心中一跳。
江倚槐驱车离开了。
陆月浓回公寓的路其实还有一段,路径不便车子开进,所以只能步行。他走过一个巷口,再直走到第二栋楼。
远处,一个衣着严实的路人从巷口滑过,像雷达捕捉到了有用信息,又机械地倒退回几步。
路人顶着个纯黑色的宽檐帽,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镜片大得几乎可以遮去半张脸的墨镜,隐约得见出色的五官轮廓。
路人并不“称职”,因为哪怕乔装改扮,也遮不住这人天生适宜镁光灯与摄像机的外形,反倒像是在演什么特务电影,隐匿于街头巷尾等待同伙交接。
江倚槐没有离开,而是把车停在了拐角处,然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就退了回来。
活了二十几年,江倚槐以过往人品为自己正名,他没有偷窥这种癖好,并且敢拿唐跞这半年份的桃花运做担保,就只是随便走走,但走到这儿,凑巧就撞见陆月浓收了女孩子一个礼品袋的场景。
女生二十出头的样子,可爱得很,但并非幼稚的可爱,她穿着燕麦色的绒线开衫,里面是牛奶白的底衫和吊带格子裙。
说话时脸上还红着,含羞带怯,温柔可人。
江倚槐突然在心中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把女孩换作自己,如此“良辰美景”,有人突兀地撞上去,该是多煞风景。
江倚槐并没有想到为什么要把自己换成女孩子,他只是拿这一点廉薄的“体谅”说服自己,自此心安理得地停在远处。
他一面神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就好像守着什么动人心弦的影视桥段,不愿错失一分一秒,一面又有诡异的心理作祟,想装作事不关己的过路人,所以还是想大踏步子迈出去。
两种心思织在一道,缠斗不休,作用在腿脚上,竟变成了原地踏步,欲盖弥彰似的,还是零点五倍速的慢动作。
幸好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教师住宿区一则本身就少有人住,二则鲜少有闲杂人等来这儿瞎晃悠,因而倒没人能有这份“殊荣”,观赏到这一幕由江影帝主演的滑稽戏。
在江倚槐眼里,远处的戏也不失精彩,只可惜隔得有点远,只能看见他们的举止,声音半分也听不着。活生生一出哑剧。
铁门落锁,陆月浓和那女孩子都走了进去。
江倚槐所能目及之处,再看不见任何人迹。
直到一阵风来,江倚槐才像脱离魔咒控制的傀儡般,忽然有了正常的意识,他了解到自己正做着多么傻气横生的动作,踏步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栋楼又看了许久,手机握在手里,不自觉用力的指尖微有泛白,另一只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长方形的纸质卡片。
是陆月浓给他的名片。
循着电话号码,江倚槐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按下一串话发了过去。
——下周五晚有空吗?
那头回复得很快: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江倚槐这才想起,单方面拿了名片,陆月浓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电话。
——我是江倚槐。
——不好意思啊,下周五有安排。
这一回复隔了会儿,江倚槐也明白,毕竟屋里有人,陆月浓就算再神通,哪能时时刻刻守着手机秒回呢。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风又裹来一阵,扫走落叶,又来扫江倚槐的衣摆,就好像要逐他走似的。
江倚槐没再回复,那头自然也不会主动发来什么,他裹了裹衣服,明明气温不低,他穿得也没在露明山时那么厚,却没由来觉得冷。
回车的路上,江倚槐在脑海里把陆月浓在车上的话与方才楼下那一幕循环播放,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出生在秋天的蚊子,生不逢时,挣扎也难逃肃杀。
江倚槐盯着无人的副驾驶座叹了口气。
一脚踩上油门之前,手机振动起来。
江倚槐点开,是陆月浓再一次发来的消息。
——今天非常感谢,学生方才送了我酱菜,如果你还喜欢,改天有空的话,想给你送一点。
江倚槐对着手机屏愣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他觉得太巧了,为什么陆月浓总能在重要关头,给他喂一口救命的血。
第24章 如砥
目送着车子远去,陆月浓背着东西走进住宅区的一条巷子里。
快到住处的时候,陆月浓遥遥地看见,在公寓楼底,站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生。她听到有人来,立刻回头,笑得露出两颊的酒窝,她道:“陆老师好。”
陆月浓点头,这女孩是自己带的学生之一,还在读本科的连棠。他笑着取出钥匙,边开门边道:“怎么突然来了?我跟范予馨说了,这周末我有事不用来,也让她传达给你和李茹了呀。”
“是吗……”连棠突然局促起来,有些愧疚地低了头,“我可能没看消息,不好意思啊老师,没打扰到您吧?”
“这倒没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陆月浓说,“你要愿意上去写也行,不过没了她们,你就跟我待一块,怕你觉得没意思。”
“没事没事,”连棠红着脸急忙摆手,“我不怎么说话的,也不觉得无聊。”摆手的时候,她才留神到自己手上还带了东西,赶紧递给陆月浓:“这是我妈做的酱菜,上回给了您一瓶,这次她说做了新的,不一样,要我带了给您试试。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可一定要收下。”
陆月浓便笑着收下了。
二人上到了三楼。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收拾。”推门时,陆月浓颇有些愧色,只因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离门很近的地板上,甚至还躺了几团揉皱的稿纸。
他的教师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不空阔,但一个人住,在正常情况下其实不觉拥挤,尚算宽裕。
不过有些事也分情况,比如说陆老师这段时间工作辛苦,没什么时间顾及家中琐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有点“大行不顾细谨”了。倒不是生活物品胡乱堆叠,而是书本纸稿过多。
书架早被塞得空隙都不见,连棠是司空见惯的。但现在沙发上、地上也都存了一叠叠的书,本该用来吃饭的书桌上,记事本与纸稿摞起来,快能将人头埋进去了。
陆月浓走到饭桌前,在书堆侧面拨了两下,抽出一本合适的字帖递过去:“你在原来的地方写吧。”
连棠接在手里,点点头,绕开那些倚叠如山的书本,到邻近阳台的一个矮几前落座。
陆月浓给她的碟子加了水,连棠将笔化好,蘸了墨顺着之前的进度写下去。
在带本科阶段的学生时,更多的导师选择“两头忙”,即开学开小会和期末聊总结,讲大道理固然没错,但学生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更有甚者觉得耽误时间。
但陆月浓独树一帜,他很少谈那些,而是喊学生时不时来家里抄经,要是说出去,或许别人更会以为他是个开书法班的。
不过一不强求,全凭自愿,二也不求速,一学期能学像一篇已很好。接近一年了,如今连棠虽运笔不快,但已将褚体摹得很兼神韵。
连棠听见安静屋子里忽传来一阵振动,手底一惊,幸亏是一字刚刚写好,正提着笔,还没来得及落下。她明白是陆老师的手机来了信息。
蘸墨的功夫,她看见坐在饭桌前的陆老师神情有些奇怪。
连棠有些不确定,怕自己错看了,于是轻轻地问:“老师,下周我们还是在老时间来吗?”老时间便是周末。
陆月浓转过头来,面色如常。他思索了片刻,回答:“这段时间公寓要改建,所以不太确定,看学校什么时候来收钥匙,如果下周我忙搬家的话,就只能让你们‘自习’了。”
“这样啊……”连棠确认了陆月浓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口上有些遗憾,“希望陆老师能尽快找到搬的地方。”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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