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_朽木刁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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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呜——？”咦，爸爸在哪里？


第17章　
　　顾亿恒是将近十点，才离开学校。
　　出了学校，在走过一家麦当劳的时候，顾亿恒脚下一顿，想了会儿，然后开门走了进去。
　　晚上他们点的外卖味道有点差，送得也晚，送到的时候菜都凉了，他吃得不多，又弹了那么久的钢琴，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站在点餐台前，顾亿恒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沈易发了条短信，问：“我在买麦当劳，要给你带一点吗？”
　　他又想起沈易还在生病，不能吃高热量的食物，于是立刻又发了一条，“忘了你还在生病，不能吃麦当劳的，我给你带别的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粥可以吗？”
　　第一条短信过来的时候，沈易正抱着灰兔坐在客厅看电视，没有注意到。
　　电视里正放着一档综艺节目，几名主持人做了一个很搞笑的动作，逗得观众哈哈大笑，但沈易却完全找不到笑点，始终木着脸，非常茫然。
　　对于沈易而言，能够笑得起来，开心得起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然而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却像是被剥夺了一样，无法体会到。
　　与沈易不同，灰兔也get到了节目笑点，吐着舌头哈哈哈的，又跳出沈易的怀抱，跑到电视面前，冲着电视一下一下地摇着尾巴，很是兴奋。
　　灰兔的离开，让沈易有了反应，恰好这时第二条短信过来，他才拿起了手机。
　　看完第一条短信的内容，沈易又出了神，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时他还很胖，看着同学吃麦当劳，也很想吃，于是就自己攒了钱，去买了一份，只是他刚吃了一点，就被班里总欺负他的几名男生撞见，然后被狠狠地嘲讽了。
　　同学1：“死胖子，吃那么多，难怪那么胖啊。”
　　同学2：“全身都是肉，肥腻腻的，哇，好恶心。”
　　同学3：“我妈说吃太多麦当劳会变成胖子，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到沈易，我信了，我再也不吃了，喂，死胖子，你再吃就要胖的走不动路了吧。”
　　那次，是沈易第一次试图去反击，他和那几个男生打了一架，汉堡和薯条撒了一地。
　　然后他们几个都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同时还叫了家长。
　　从学校被领回家，一关上门，沈易就被他妈妈打了一顿，边打边骂，打完骂完，她又故意饿了沈易一天。
　　从那之后，沈易再也没有碰过麦当劳。
　　从过去的记忆出来，沈易怔怔地呆了一会儿，又点开了第二条短信。
　　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但是沈易却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感觉到顾亿恒的关心。
　　可是，他确实吃不下的。
　　低着头，沈易怀着感激，认真地打了一句话去回复：“我不饿的，谢谢你。”
　　这边，顾亿恒等了半天，才总算等到沈易的回复，几乎立刻就点开了短信。
　　看完短信，他想了会儿，又继续发：“那我给你带牛奶吧。”
　　顾亿恒觉得沈易实在太瘦了点，应该要多吃些，如果不吃宵夜的话，好歹喝一盒牛奶，也能补充营养，坚持下来的话，就能长胖一些了。
　　打包好了一份汉堡，顾亿恒从麦当劳出来，又转去了附近一家常去的超市，买了几盒牛奶和酸奶。
　　——牛奶是给沈易的，酸奶是给灰兔的。
　　这么走了一趟，顾亿恒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了，他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按了沈易家的门铃。
　　沈是的反应还是迟缓，门铃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在灰兔的叫声中，意识到门外有人，站起慢慢走去开门。
　　门一开，顾亿恒标志性地笑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亿恒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让不开心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尽管沈易没有笑起来，但心情却也变得好了一些。
　　灰兔一看到顾亿恒，就立刻窜了出去，脑袋贴着顾亿恒的小腿，蹭来蹭去地撒娇。
　　顾亿恒被萌的心都化了，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灰兔，问：“儿子，你有调皮吗？”
　　大金毛的耳朵晃了晃，又把脑袋仰得高高的，一脸骄傲：“哼，汪汪——”
　　灰兔：爸爸，我可是很乖的。
　　顾亿恒使劲儿揉搓了一顿自家狗儿子，松开它，又抬头问沈易：“灰兔没有把你家弄乱吧？”
　　沈易小幅度地摇了下头：“灰兔很乖。”
　　“没有调皮就好。”顾亿恒松了一口气，说：“以前我有一次把它寄养在我哥家，它就把我哥家弄成一团糟，不到两天，就被我哥丢回来了，刚才在学校排练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担心。”
　　顾亿恒说完，低头从购物袋里拿出了几盒牛奶，递给沈易，笑着说：“说好的牛奶，给你，这个牌子的牛奶只有我们学校附近一家超市有卖，你要是喜欢的话，喝完我再帮你买。”
　　沈易看着顾亿恒手上的牛奶，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又轻声道了谢。
　　顾亿恒摆着手，对沈易笑得灿烂，“我们是朋友啊，所以不用客气的，喜欢的话，记得要告诉我。”
　　看着顾亿恒的笑容，不知不觉，沈易就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会儿已经快要十一点，顾亿恒没有再多呆，临走前，他对沈易说：“今天真是麻烦你帮我照顾灰兔了，改天我请你吃饭，然后你还在生病，吃了药就早点睡吧，晚安。”
　　沈易张了张嘴，想说“不会麻烦，灰兔很乖”，他还想说“和灰兔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我很喜欢”，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都硬生生地卡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还能说的，可是这会儿，就像是声带突然坏了，任沈易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到了最后，沈易还是木着脸，只对顾亿恒道了一声“晚安”，就关上了门。
　　靠在门后，沈易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沈易知道自己的负面情绪又跑出来了，正在试图将他拽入黑暗，所以，他不能再继续接触顾亿恒了。
　　小太阳，要一直能够发光、发热才行。
　　他的负面情绪那么可怕，他不能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太阳。
　　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拿不住东西，几盒牛奶全部掉到了地上，沈易看着，却没办法去捡。
　　他挣扎着跑回客厅，找出来抗抑郁的药，全部吞了下去。
　　之后，沈易又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爬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第18章　
　　第二天，沈易还是照常醒了过来。
　　新的一天，天气一样很好。
　　但是沈易知道，今天的他还是跟过去的他一样，活得像是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人，没有任何变化。
　　每天早晨，都是一样。
　　床头灯开着，橘黄色的光线照的房间有些昏黄，沈易蜷缩在被子里，只掀开了一个角，从缝隙里看着天花板，眼神空茫茫的一片。
　　他不想动，也不想思考，懒洋洋的，就像是时间已经静止了一样。
　　沈易就这么躺着，睁着眼，神情呆呆的，一直躺到了闹钟响起。
　　闹钟设定的时间是11点。
　　已经是中午了。
　　沈易废了好些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又把闹钟关掉，他觉得很累，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在一直躺到地老天荒。
　　可是沈易知道，他不能这么继续躺下去，纵然再不愿意，他也需要动一动。
　　一直躺着，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而且，他需要码字，下午还要去宠物医院看一看那只流浪狗。
　　对了，他还要给流浪狗起个名字。
　　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想了一遍，沈易才终于有了一点点精神，然后开始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又慢吞吞地去洗漱，最后，转去了厨房，给自己煮一碗稀饭。
　　从厨房出来，沈易又去捡了昨天被他丢在门口的牛奶。
　　好在盒子很结实，那么直接掉下去，也没有坏掉一点，每盒牛奶都还是好好的。
　　只是被遗弃了一个晚上，几盒牛奶乱七八糟地摆在冰冷地瓷砖上，还是显得可怜兮兮的，沈易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了顾亿恒。
　　顾亿恒在直播的时候，为了逗观众，曾经故意做出过可怜兮兮的表情，沈易当时就想，一点都适合他。
　　顾亿恒，还是要始终微笑着，才更合适。
　　就像这些牛奶，还是应该放在干净、干燥的地方，才是正确的。
　　把牛奶捡起来放好，沈易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顾亿恒把牛奶拿给他时候的关心和笑容，不知不觉的，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一直低落的情绪，有了一点点缓和。
　　好像，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疲倦，什么都不想做了。
　　沈易伸手摸了摸几盒牛奶，有些不舍地拿了一盒起来，中午的时候，也配着稀饭一起吃吧。
　　牛奶甜甜的，也不会腻，他好久没有那么真实的尝到味道了。
　　沈易这么想着，门铃却突然又再一次响了起来，还伴随着几声狗叫声。
　　是顾亿恒。
　　沈易本来暗暗沉沉的眼睛亮了几分，他努力让自己尽量走得快一些，去开了门。
　　门外，顾亿恒提着大袋小袋，而他的脚边，灰兔正冲着沈易摇着尾巴。
　　顾亿恒对沈易笑着，说：“你今天开门开得比较快了。”
　　之前他都要等个好几分钟的。
　　看了一眼顾亿恒，又看了一眼他提着的购物袋，沈易有些茫然，“你，有事吗？”
　　晃了晃手边的袋子，顾亿恒说：“昨天晚上你帮我照顾灰兔，我不是说了要请你吃饭吗，刚好今天上午的课教授有事要办，就让我们提早下课了，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就顺便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不少菜，中午我们一起吃吧，就当做是我请你吃饭了。”
　　弯起眉眼，顾亿恒对沈易笑得灿烂，继续说：“外面的饭菜没有自己做得健康卫生，我做给你吃，别担心，我的手艺还行。”
　　过了会儿，他又说：“不过可能要借用你家的厨房了，我家灶台出了点问题，暂时没法开火。”
　　沈易怔怔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脑筋转的有些慢，好一会儿才消化完顾亿恒的话。
　　但是，他没有给出回应。
　　顾亿恒没有等到沈易同意，想了想，问：“是不方便吗？如果是的话，下次也行的。”
　　沈易摇头，“不是的……”
　　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沈易才又说：“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亿恒听了，终于放下一颗提着的心，他还以为自己又冒失了，惹得沈易有些不高兴了呢。
　　顾亿恒笑着问：“那你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好。”
　　沈易点了一下头，之后往旁边站了一些，让顾亿恒能够进来。
　　灰兔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窜了进去，然后用两只前爪扒拉了半天沙发，又整只狗跳了上去。
　　舒舒服服地团了几秒钟，灰兔就抓起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用爪子戳来戳去，不过戳了会儿，它又跳下沙发，跑到电视前，歪着头，围着电视转了半天，眼睛里全是不解。
　　——咦，电视怎么打不开了？
　　顾亿恒被灰兔的动作和表情逗得直笑，他把大袋小袋放下，侧头问沈易：“能给灰兔看电视吗？”
　　“嗯，可以的。”沈易走过去，帮灰兔把电视打开。
　　灰兔看电视被打开了，就冲沈易高兴地摇了摇尾巴，再一次主动把脑袋塞到沈易的手下，让沈易摸摸头。
　　“汪汪——”谢谢邻居哥哥哒！
　　摸了好几次灰兔，昨天还照顾了几个小时，沈易已经没有那么拘谨了，这会儿见灰兔主动把脑袋凑过来，他就顺从地把手放了上去，摸了一下，接着又摸了摸它的耳朵，轻轻捏了一下。
　　灰兔被摸得非常舒服，发出“哼哼”撒娇声，又围着沈易转了一圈，然后才吧嗒吧嗒回到沙发团好，一本认真地盯着电视看，一副狗老大的样子。
　　顾亿恒看着沈易和自家狗儿子的互动，笑着问说：“沈易，你给那只流浪狗取名字了吗？”
　　沈易老实地回答：“还没有。”
　　顾亿恒说：“那你要好好想一个，有名字的话，它会更加亲近你的。”
　　沈易轻声回答：“我知道的。”
　　顾亿恒笑了一下，把放在地上的袋子重新提了起来，拿进了旁边的厨房，之后又探出头，问：“沈易，你要进来帮我吗？”
　　沈易迟疑了一下，就把手上的牛奶放下，慢慢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顾亿恒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到沈易进来，抬起头对他笑，说：“你来洗菜吧？”话音落下，他就从袋子里抓出了一把青菜。
　　沈易看着顾亿恒的笑容，缓缓地应了一声“好。”
　　厨房里挤进了两个人，将原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地方变得更狭小了，仿佛一个转身，就能碰到对方。
　　本来是应该会不舒服的，可是沈易却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能碰到对方，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易洗菜，顾亿恒切菜，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两人配合地很好。很快，一会儿要用的食材，就全部都准备好了，一样一样的，整整齐齐地码在不同的盘子里。
　　准备的工作做好，顾亿恒就没有再让沈易帮忙了，他把沈易推出了厨房，关上门，自己在里头做菜。
　　半个小时后，他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沈易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吃饭了，也很久没有人陪他一起吃饭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顾亿恒的直播，才能吃下一碗稀饭。
　　所以，在餐桌前坐下时，沈易还有点恍惚。
　　今天，有个人，陪他一起吃饭了。


第19章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但在餐桌前坐下后，沈易却显得拘谨，还有点呆呆的。
　　顾亿恒看了，非常不解，同时又忍不住在意，可却没有去问原因。
　　把目光收回，他又跑回了厨房，把炖好的汤端了出来。
　　汤是一道简单的冬瓜排骨汤，不过顾亿恒控制着火候炖了半个小时，揭开锅盖的时候，香味一下子飘了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勾得人食指大动。
　　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灰兔闻到香味，立刻就跳下了沙发，电视也不看了，踏踏地飞奔了过来，围着餐桌转了会儿，又跳来跳去，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发现自己够不到桌子，灰兔很快就蹭到了顾亿恒身边，冲顾亿恒委委屈屈地摇了下尾巴，然后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瞅着他，塌塌的耳朵小幅度地动着，嘴巴张着，发出震动的声音，一副“要看要吃要抱抱”的卖萌表情。
　　“灰兔乖，自己去玩儿。”顾亿恒揉了揉自家狗儿子，假装没懂它的意思。
　　灰兔见爸爸没懂自己的意思，也不理自己，便又蹭蹭蹭跑到了沈易脚边，同样地卖了一次萌，撒娇求抱求吃，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没节操的吃货狗。
　　沈易摸了摸它，抬头问：“灰兔，吃过了？”
　　顾亿恒看了眼乖巧卖萌的灰兔，无奈地笑了下，说：“你别理它，刚才我已经喂它吃过狗粮了，它就是嘴馋，闻到香味就想吃，不过不能再给它吃了，你看它胖的。”
　　“哦。”
　　沈易重新低头看了看灰兔，有点抱歉地又摸了摸它。
　　见邻居哥哥也不理自己，不给自己吃的，灰兔顿时觉得自己的狗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开始闹小情绪了，一甩头，甩开了沈易摸头的手，然后转过身，拿屁股对着沈易和顾亿恒。
　　——哼，我生气惹！
　　顾亿恒看着自家狗儿子有点肉肉的屁股，对沈易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灰兔很快就会忘了，然后高高兴兴去看电视的，不用管它，我们吃饭吧。”
　　说完，他就顺手给沈易盛了一碗汤。
　　沈易垂着眼睛，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汤，神情怔怔的，迟迟没有动手。
　　顾亿恒给自己也盛了碗，看沈易一直没动，就说道：“快尝尝看吧，不过我不知道你口味的咸淡，是按照我自己的口味放得盐，要是淡了或是咸了，你就告诉我，下次我就记住了。”
　　沈易安安静静的，又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伸出手，端起碗。
　　顾亿恒看了，又提醒了一句：“要小心烫。”
　　“……嗯。”沈易垂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端着碗，沈易低头喝了一口的汤，汤喝进嘴里，排骨和冬瓜混合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味道甜甜的，比牛奶还甜。
　　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温温热热的汤进入胃里，让沈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从胃开始，暖意沿着血液流到四肢，再到全身。
　　暖暖的，很舒服。
　　顾亿恒看沈易一口接一口地喝汤，眼睛亮亮的，忍不住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沈易轻轻地点头，“很好喝。”
　　闻言，顾亿恒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尾巴有些翘起来，忍不住夸赞自己：“我说我的手艺还行的吧，嘿嘿，我爸妈也都说好吃的，对了，那你再尝尝这些菜，看看怎么样？”
　　顾亿恒说着，又给沈易装了一碗饭，接着还想要给沈易夹菜，但他刚夹起来，立刻反应了过来并不合适，于是又反手把一筷子的菜放回了自己的碗里，有些尴尬地对沈易笑了笑。
　　他和沈易的关系还没有特别熟，特别铁，这么夹菜的话，可能会被嫌弃的。
　　顾亿恒知道有一个度，还不能轻易越过。
　　沈易喝了一碗的汤，其实已经饱了，但他看着正在极力推荐的顾亿恒，又想起他辛苦做得饭菜，不想拒绝，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每一道菜都夹了点，配着米饭，尝了一口。
　　真的很好吃。
　　顾亿恒的手艺，的确很好，没有骗人。
　　他已经尝不出饭菜的味道很久了，每道菜，每种食物，在他吃起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太久，久到他以为他的味觉已经出了问题。
　　可是昨天的牛奶，今天的饭菜，却都让他吃出了不同的味道——牛奶很甜，汤很好喝，菜很好吃。
　　牛奶是顾亿恒给的，饭菜是顾亿恒做得。
　　每一样，都跟顾亿恒有关系。
　　顾亿恒的脸色挂着笑容，看着沈易的眼神很亮，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菜呢，好吃吗？”
　　被他的笑容感染，沈易也稍稍翘起了一点嘴角，如实说道：“嗯，很好吃的。”
　　顾亿恒听了回答，可高兴了，“那你就多吃点。”
　　不过沈易却不动了。
　　沈易把筷子放下，抬起眼眸，直直地望着顾亿恒，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午饭。”
　　沈易对顾亿恒有很多的感谢，可缺失的童年、过往的经历，还有他生的病，都注定了他无法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能把自己的感激，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他唯一会的，就是道谢。
　　谢谢两个字，他在网上对顾亿恒说了三年。
　　现在，他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一如过去在顾亿恒的陪伴下，勉强吃下东西的无数个日夜一样。
　　顾亿恒笑着摆手：“不用客气的，我们是朋友嘛。”
　　过了会儿，他看沈易再没有动过筷子，只是陪自己坐着，又疑惑地问道：“你不吃了吗？”
　　沈易说：“我吃饱了。”
　　顾亿恒听了，皱起了眉：“你就只吃这么一点点，怎么会饱了？是不是我做得这几道菜你不爱吃？不然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吧，正好买回来的菜还有剩余。”
　　“不是的……”沈易磕磕巴巴的，有点着急解释说：“你做的菜很好吃，我是真的吃饱了。”
　　这大概是沈易反应最快的一次了，几乎是在顾亿恒说完话后，就给了回答，没有迟疑，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顾亿恒望着沈易，忽然有些心疼，也有点生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易会那么瘦了，脸色那么不好了，因为根本就不吃饭，就连灰兔还是幼崽的时候，饭量都比他来得大。
　　每顿只吃这么一点饭，怎么可能长肉，身体怎么可能会好？
　　顾亿恒很想让沈易多吃点，想让他把碗里的饭都吃光，可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沈易说他已经吃饱了，难道他还能强硬地把饭给沈易喂下去吗？
　　想啊想啊，想到最后，顾亿恒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默默地下了决定。
　　——以后有空的时候，他就来给沈易炖汤喝，每次都往汤里多加些补药，多补一补的话，总能把沈易的身体养好一点吧？
　　只要坚持下去，即便是不长肉，脸色也应该能好一点的。
　　沈易并不知道顾亿恒的想法，对他来说，今日这顿午饭，已经是他自从外婆去世以来，吃得最好的一次了。
　　热热的汤，香软的米饭，可口的菜，每一样，都足够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回味了。
　　他会把这份温暖，藏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来想一想。
　　有了这份顾亿恒带给他的温暖记忆，他想，他应该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第20章　
　　下午，顾亿恒又找了个借口，要和沈易一起去了宠物医院。
　　理由是，要给灰兔打驱虫针。
　　灰兔可能很忧伤，它明明刚打过不久，就又给爸爸当做借口卖了；不过，当然也不会真打的。
　　沈易看着再一次站在家门口的青年，忍不住问：“你下午，也没课？”
　　“我已经把学分都差不多修完了，除了几个教授的专业课必须要到之外，其他去不去都没关系。”顾亿恒牵着灰兔，朝沈易笑得灿烂。
　　闻言，沈易也不再多说其他，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垂下眼帘，弯腰穿鞋。
　　沈易的动作慢慢吞吞的，顾亿恒也不催，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偶尔用手去逗一逗灰兔。
　　灰兔最喜欢爸爸跟它玩了，顾亿恒一逗，它就跳起来去够他的手，特别开心。
　　顾亿恒逗了几分钟的灰兔，沈易才穿好鞋，又准备好，走出来关上门。
　　并肩走在一起，顾亿恒发现沈易真得走得很慢很慢，沈易走一步，他能走好几步。
　　很奇怪啊，顾亿恒想。
　　不过他很快又替沈易做了解释，可能是病还没好呢，人不舒服，当然走得不快啊。
　　又走了一会儿，顾亿恒终于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沈易，看他低着头，习惯性地把自己缩小成一团走路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
　　顾亿恒大二的时候曾经选修过心理学，明白这样的走路姿势，是排斥他人和保护自己的动作，是极度恐惧人群和不自信的人，才会这样。
　　那沈易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顾亿恒想起了昨天在宠物医院，自己遇见沈易时，沈易当时的反应，已经能够肯定沈易是前者——极度恐惧人群，害怕他人的目光。
　　极度恐惧人群，曾经自杀过，独居，不吃饭，情绪持续低落，思维迟缓，动作缓慢……
　　沈易，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顾亿恒忍不住想，如果沈易能够长胖一点，也能够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不惧怕，不胆怯，那该会多么地引人注目呢？
　　恐怕，会耀眼地不得了吧。
　　收回思绪，顾亿恒低头看了看灰兔充满活力，啪嗒啪嗒迈着小步子的样子，猛地眼睛一亮，开口问：“沈易，你要牵灰兔吗？”
　　牵着灰兔的话，沈易就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灰兔身上，就不会觉得害怕了吧。
　　和顾亿恒还有灰兔走在一起，回头率实在太高了。
　　尽管沈易已经极力把自己缩小，减少存在感了，但还是能感到有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根本没办法控制。
　　沈易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指尖有些微微发抖，他咬着唇，极力地去压制内心对旁人视线的恐惧，听到顾亿恒的话时，他恍惚了好久，才反应了过来，又轻声地问：“可以吗？”
　　牵着灰兔的话，他好像可以不那么惧怕。
　　昨天晚上就是这样，从宠物医院牵着灰兔回家的时候，他第一次完全没有因为他人的目光而感到恐惧，觉得走在外面，那么轻松。
　　把牵引绳交给沈易，顾亿恒的语气很温柔：“嗯，你牵吧，不过有时候灰兔会突然跑起来，你要小心一些。”
　　沈易抓着牵引绳，怔了一下，又努力地对顾亿恒勾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次，他的笑容持续了十几秒。
　　尽管沈易的笑容很淡，浅浅的，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微微眯起，但是非常好看。
　　顾亿恒有些看呆了，果然，沈易笑起来很好看，很吸引人。
　　……所以，为什么不笑呢？
　　笑起来的话，多笑一笑的话，心情也会变好一些吧。
　　移开目光，顾亿恒不由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又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对它说：“灰兔乖，不可以跑得太快，否则哥哥会跟不上，知道吗？”
　　灰兔摇着尾巴，朝顾亿恒“汪汪汪”地叫唤了很多声，表情特别乖。
　　——我会慢慢走哒。
　　满意地又摸了摸灰兔，顾亿恒站起来，对沈易说：“好了，我们走吧。”
　　“嗯。”沈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不快不慢地走了十几分钟，两人一狗到达了宠物医院外。
　　没有立刻推门进去，沈易站在门外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跟在顾亿恒的身后走进去。
　　不敢抬头。
　　昨天被顾亿恒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那名护士还记得他们，看到他们进门，就主动迎了上去，偏头跟顾亿恒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是来看那只流浪狗的吗？”
　　“嗯。”顾亿恒对她点了点头，又嘴甜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把人哄得很高兴。
　　护士笑得开心，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你们跟我来吧，护工刚给它换了药，正在喂它吃饭。”
　　“好，麻烦姐姐你带路了。”顾亿恒说着，想起什么，又突然换到了沈易的右手边走。
　　沈易的右手边，是排队挂号的等候区域，有不少的人在排队，并且旁边一点，还有一排一排的休息椅，上头也坐了不少人。
　　护士把沈易和顾亿恒带到休息室外，就被另一名医生叫走了。
　　沈易和顾亿恒自己走了进去。
　　休息室里，多了好几只狗，有的很乖，有的很闹，医院很贴心，每两只狗面前，就会安排了一名护工在看护，让它们在动的时候，不会扯到伤口。
　　流浪狗在最里面的位置，它一点都不闹，安安静静地吃着护工喂给它的狗粮，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很斯文。
　　直到发现沈易过来，它才抬起头，发出了两声很轻的叫声，又朝沈易兴奋地摇了摇尾巴。
　　顾亿恒站在沈易身边，看到这一幕时，笑着说：“它很喜欢你。”
　　沈易目不转睛地看着流浪狗，看它乖巧的样子，黑宝石似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
　　软软的，毛茸茸的，很温暖的感觉。
　　以后，它就是自己的狗了。
　　能抱着一起睡觉，一起看电视，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