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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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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痴娘

【由文,版权归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仅提供预览,如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本站删除。】

第 1 章

方是初夏,天气却颇有些暑意了。李惊水启程前,特意换了单衫襦,帔子也换了纱的,却还是被日头蒸出了微汗。她实在忍耐不住,就拈起袖子摁了摁双颊,同时拿眼观察这街上。

帝都就是帝都,这邺城普普通通一条街,就比赵郡任何一条大道都要宽敞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端得是热闹非凡。

怪不得人人向往,都巴不得来这里定居。好多赵郡的乡亲,只要来了邺城一趟,回去就能被大家羡慕好久。

李惊水却是不想来的。

以前,好几次途径邺城,她都是赶紧绕了道。宁愿多走数千里路,也不愿踏进这城内半步。

这次,若非高浮阳托人专程送信,信上说:“事态紧急,务必到来”,她永远都不会来。

因为有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邺城。

她从小单恋的高子惠,年纪轻轻就入朝辅政,加了大将军、中书监和吏部尚书三职。娶的还是天子之妹,冯翊长公主,名动帝都。

想到他娶了亲,李惊水心里瞬间就有些难受,燥热的肌肤也渐渐凉了下来。她又朝周遭张望了一下,人头攒动,千骑高牙,却单单不见高浮阳的身影。

哎,早知道她会失约,当初就该拒了此行。

“李惊水!”李惊水听见有人叫她,是个清朗而陌生的声音。

她寻着声音就望了过去。眼前的男子,浓浓的眉毛下是弯弯的笑眼。他有些激动,阳光斜照在汗涔涔的脸上,就好似一副人物画,用笔骨梗而后随类赋彩。

李惊水先是一愣,想了片刻,旋即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唇际漾起笑意:“是你?”

她本想叫他的名字,可还是生生卡住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是不记得,而是不知道。

※ ※ ※ ※ ※ ※

十一个月前,她家住的那条街上,突然冒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俨然是个南人。他好像疯了似了,逢人就拽住不放,噼里啪啦急切的问七问八。可事实上,赵郡里谁也不认识他,谁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莫不是个傻子吧!

那日,李惊水混在一群邻里中,围着这古怪的少年,交头接耳。

瞧着他头发糟乱,衣衫邋遢不堪,好似一头从未见过人的小兽,警觉的蜷着身子,躲躲闪闪。便有人起了捉弄的心思,率先起哄道:“小公子,你是梁人么?不如唱首南曲吧!”

清秀的他,愈发缩紧惶恐地双瞳,怯怯地说:“那……我唱一首《卖水》吧。” 大家哄然大笑,纷纷转过头去,朝身后的李惊水打趣道:“李惊水,他要卖了你哦!”

她本能地低了头,脸上红得似要燃起来。余光却正对上那少年明亮的眸子,里面都是抱歉。李惊水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自己不该随波逐流拿他取乐。

“笑什么笑,都散了,都散了!”她厉声驱赶走众人,将少年带到街角一隅,温声询问道:“你叫什么?哪里的人?”她起了善心,想助他回家。

那少年却紧闭着双唇,他低着头,不看她也不答她。

良久,他方才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惴惴不安地问道:“如今,是几几年?”

“武定四年。”李惊水浅浅一笑,莫非他流离得久了,连年份也忘了?听闻近年来梁国不太平,百姓流离,日子艰苦,却原来是真的。不禁对他更添了几分恻隐之心。

少年皱起眉头,脸色满是疑惑,似乎一点也回忆不起来,又启唇问她:“如今的皇帝,是谁?”

“嘘—”这少年也太放肆了,李惊水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是元善见。”她转念想起他是梁人,方才就不懂大魏的年份,便又添了一句:“你们那,是萧衍,中大同元年。”

“哦—”他迷茫的回应了一声,似乎依旧什么也不知道,眉头锁得更紧,却还是礼貌的谢过了她,方才告辞。

“你去哪?”李惊水话一出口就后了悔,惊水啊惊水,你明知他没得地方能去,还这么问,可是想收留他么?可是要捡个痴儿回去?你还嫌家里不够乱,流言蜚语不够多?

她这么一顿胡思乱想,再抬起头,哪里还看得见半点人影,少年早就走远了。

※ ※ ※ ※ ※ ※

“嗨!”少年唬了一声,方才将李惊水从回忆里咋醒出来,拿眼瞧他。他不说话,只是弯着腰盯着自己笑,这笑有些傻,又有些孩子气。

李惊水有些窘迫,头一低,目光一躲,旋即抬起头,也冲他浅浅一笑。

“我叫八千。”那少年突然就主动报上了名字,言笑晏晏。

“我叫李惊水。”她不自觉就接了口。

“哈哈—”八千嘴角猛的勾起一弯笑,然后迅速的渲染开来,从眉梢到眼角。他朗声说:“我知道。”

李惊水这才反应过来,责备自己竟糊涂傻气到了这种程度,眼底的神气越发窘迫。她虽知其他人不会注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瞟向街上的行人,怕谁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来嘲笑她。

街上男女老少,依旧来来往往,一如寻常,李惊水方才松懈了一口气。

不对,人潮如织,大家都是鱼贯如梭,独她和他是站着纹丝不动的。一言不发的站着,仿佛硬生生站出了一股薄薄的白纱,将两人同这喧嚣的街圈隔开。李惊水想打破它,便小心翼翼地先发了话:“你……找到家了?”

这眼前的八千,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顶扎着前圆后尖的平巾帻,上头又罩了冠子,穿着干净的对襟衫子。比那日精神多了,也正常多了。

他带着笑,唔了一声“恩”。

八千穿着梁人的对襟衫,上头还沾染着风尘,一眼就能看出是打南方来的梁客。李惊水却还是明知故问,她实在是找不出其它的话头:“你家……在洛阳?”

“不是,我同义兄一道,来洛阳采办些物拾。”八千倒是回答得和和气气。他顿了顿,又轻轻添上一句:“我家,在南平。”

“哦。”李惊水也唔了一声,见八千缓缓迈开了步子,就不知不觉也同他一道走,走着走着,突然就想说话,偏头看着八千道:“上次那《卖水》……”

“上次那《卖水》……”八千也正好偏头看向了她,两个闷葫芦一开口,竟然是同样半句话。

八千立马就又放声大笑了起来,明眸善昧,眉目如画。'TXT小说下载:。。'

在他清亮的目光之下,李惊水觉得双颊有些发热,这鬼天气,暑气真大。

“上次那《卖水》,我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八千双手抱拳,朝她一鞠,似要赔礼。

“没事,没事。”李惊水恢复了她本来的泼辣性子,慌忙摆手道:“我没放在心上。”

“呵呵。”八千干笑了两声,他脸上的歉意更重,从他的双眼里,李惊水突然就明白了,哎,他误解自己了。

“我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不是同你客气。方才我提起《卖水》,不是因为耿耿于怀你冒犯了我的名讳,我是好奇,那《卖水》究竟是个甚么曲子,怎么唱?”她长长的解释了一串,却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不足以让他信服,又补充道:“我从未听过这首南曲。”

“呵呵,这不是南曲。”八千依旧挂着笑,但那上扬的嘴角却稍稍下垂了几分,眸中也闪过一丝惆怅:“这……是我家乡的调子。”

哎,洛阳离南平,几千里路迢迢,少年思乡,是难免的情绪。李惊水心里想着,暗暗责备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别人难过了。今日,怎么老说错话?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啦,那个卖水的,怎么还没来呀?”忽听见一声细腻而尖削的声音,竟是八千捏起喉咙,模仿女孩子的声音,尤其说到“卖水”这两字的时候,那捲舌尤其俏皮可爱。

李惊水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从不捂口,就这么咧开着嘴巴,任由着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皓齿。

“十一腊月没有花采,惟有这松柏实可摘。”八千边走着唱,情不自禁就抬起右手,一上一下打着拍子,头也跟着一抬一点:“陈杏元和番边关外,雪里冻出腊梅花儿开。”他扭头看着李惊水,眼睛对着她的眼睛,调皮地挑起眉毛:“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他接着一歪头:“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

李惊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放肆起来,也懒估计路人的目光,脚下踏着步子,身子摇摇晃晃,渐渐同他一道疯癫。

这《卖水》着实新奇,抑扬顿挫得摄人心脾。李惊水觉得八千的声音,能让人忘掉一切烦恼,瞬间就颠倒了岁月。

要是高子惠唱这《卖水》,会不会更好听?李惊水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她旋即在心底自嘲,笑自己痴人说梦。

“脸上擦地是什么花粉?”八千还继续唱着,他故意将调子提高,那与其说是问,到不如说是勾。他眼睛很亮,肌若凝脂,五官棱角分明,那是种不同于北人的俊朗。他眉飞色舞地唱出下一句:“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红?”

“让开让开!”数匹马突然就从李惊水和八千中间横穿而过,一个着裲裆甲的鲜卑骑兵心烦意乱,粗暴的挥动着长槊。李惊水本能的拿右胳膊一挡,却还是承受不住,后退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千军万马已是不断打城门的方向涌了过来,早就将八千同她冲散。路上的行人,皆是抱头鼠窜,只见着数千双鞋履,慌慌张张飞也似的,从她身边来来去去。

第 2 章

这,这是怎么了?李惊水有些发愣,怔怔地坐在路上,隐隐听得数句言语。

“高丞相的十万军队,在玉璧死了七万啊。”

“这么说,高丞相可是败给西魏了?”

数名中年男子,站着李惊水身后,一边看着这些兵士,一边窃窃私语。

“可不是,听说连高丞相自己也中箭了,不得不撤退。”

“丞相莫不会已经……”

“嘘,别乱说,会掉脑袋的。”其中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另外几人立马点点头,眼神里都有几丝后怕。

众皆噤声。

丞相败了?李惊水望着这些班师回朝的魏军,匹匹战马缺铠跛脚,将士个个似身后的弓箭般耷拉。遥遥望见远处一辆大车,遮盖得严严实实,里面就是病倒的丞相高欢么?

高丞相败了,高子惠该怎么办?

李惊水突然就担忧起心中藏着的那个人。高子惠,他是高欢的嫡长子。

“起来吧,我爹的车队,就要过来了。”一只臂膀从李惊水身后环绕过来。

从玄色的小袖衫子里,伸出一只宽厚而修长的手,抓住了李惊水,欲扶她起来。他的五指微微弯曲,愈发凸显出手背上的青筋,就像荒原里暗自奔流的浊河。

李惊水猛地站起来,将脑袋往后偏,看向那个男人。她头上的丫髻也跟着摆动,摇曳生姿:“子进,你怎么来了?你妹妹呢?”

来的人,是高浮阳的二哥高子进。

高家兄妹数人,高浮阳,高子进,还有……最为出众的高子惠。

“惊水姐,站过来。”高子进的笼冠下,垂着一大张玄纱。遮住了他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他用手护着李惊水,将她向后拉拽了数步,混入人群中,远远地避开车队。

※ ※ ※ ※ ※ ※

车辚马萧之声逐渐减退,车队已去得好远,四周也恢复了宁静,围观的百姓们也开始散去。

高子进方微微抬起下颔微微,喃喃自语道:“我爹回来了。”

他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军队,那当中醒目而突兀的大轱辘的华车,也变得越来越小,小若一只檀香盒,仿佛轻轻地捏来,就能放在手中把玩。

“此番惨败,府里人人自危,都老老实实在等着我爹回去,谁还敢出来?”他说话的时候,面纱随着喷出的气息轻轻地扬起,可以瞥见他的右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姐姐不敢出来,所以让我代她来见你。”

高子进在高家不受待见,被熟视无睹,李惊水从小就是知道的。她有些感同身受,眼神中也就不自觉的暗淡了下来。

“惊水姐……”高子进悠悠地唤她,就好像再唤另一个自己。他和她,都是家里人见人厌的那个。

“但好歹,你还可以待在高家。而……”李惊水突然就禁了声,强打起笑容,她不想抱怨自己来得到同情。纵算她从未跨进过李家大门一步,但她过得一点也不凄惨。她还有她的尊严。

“呵呵—”面纱下,听得高子进笑出了声,他伸手想去触李惊水发髻上那一只银簪,雕的是一只蛐蛐儿的样子,珊珊可爱。

“惊水姐,你也及笄了。”高子进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我及笄都两年多了。”李惊水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随口就说了出来:“还有,别老叫我惊水姐。”她不喜欢他这么叫,仿佛李惊水要大他很多,事实上他们是同年同月生,李惊水不过大了高子进四天。

“呵呵,我俩好像是有几年不见了。”高子进将手收回,他的声音好似一朵漂浮的云,悬在空中没有地方着地。

“是啊。”李惊水也感叹了一句,不是附和,而是她也同他一道,在深深的回忆里沉浸进去。

※ ※ ※ ※ ※ ※

李惊水的娘,不是良家女子。有一天,她遇着一个恩客,几响贪欢而后情根深种。

她将头偎依在他胸前,魅眼秋波“我给你生个一子半女吧。”

'5'那恩客便笑了,他轻轻地去吻她的额头,柔情似水:“好,生个孩子,然后我娶你进门。”

'1'于是她背着妈妈,拼死硬生下了恩客的孩子,女婴惊水呱呱坠地。

'7'他旋即替她赎身,将她养在外宅。

'z'他不可能娶她进门,他叫李景玄,魏国上党太守,赵郡李氏,是世家大族。

'小'但李景玄很疼母女俩,三天两头的来看她们。特别是小女儿,简直就是他心头肉。只要他女儿央求,李景玄就会在外宅过夜。

'说'永熙三年 ,魏国裂为东、西。高欢另立新帝,强行将都城从洛阳迁至邺城,三日即行,四十万户民众狼狈就道。 一路恰至赵郡,高欢便顺路探访了老友李景玄,他刚刚提了他做金紫光禄大夫。

'网'时年李惊水五岁,被李景玄带至驿站,同高家的小孩子们一起玩。

高浮阳梳两个小角,就像一头小牛。一见着李惊水,欢喜着就将她拉了过去:“总算有个女孩儿了。”高浮阳撅了撅嘴,指着前面道:“爹爹和兄弟们,都很无趣。”

李惊水躲在高浮阳身后,谨慎的扯住她的衣角,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望。那边有四五个小男孩,每个人手上都盘弄着一堆乱麻。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缓缓朝那几个男孩子走了过去。

“嘘,别出声,爹爹和娘来了。”高浮阳轻声说道,她用手挡了下,示意李惊水别再动。

那不是高浮阳的娘,那是高欢的正妻娄昭君。高欢十五子三女,六男二女为她所出,里面却没有高浮阳。

李惊水感觉到,高浮阳的身子,微微地有些在抖。

“你们都治好了乱丝吗?”高欢面对儿子们,声音也是威严而冷酷的。

李惊水双眼扫了过去,男孩子们大多都是将乱麻分成两半,再分开整理。因为心急,他们手忙脚乱,却越理越乱。

只有两个男孩与众不同。

李惊水先看到的是一双硕大的赤足,他没有穿鞋履,袒露出畸形的踝骨。再顺着向上看去,这男孩黝黑的脸上满是红斑,上头还有一层层银白色的鳞屑'。。',他患着白疕!最最令人感到可怖的,是他的每只眼睛中,都有两个瞳孔。这男孩好像察觉到李惊水在盯着他看,幽幽地就转过头,也盯着李惊水,眼神呆滞得让人害怕。

李惊水吓得立马就避了开去,却看到了另外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子,生得好俊美。眉如墨画,面如冠玉,鼻翼高挺,双眸剪水,真的是人见人爱。他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一根根地抽着丝,身材修长,姿态闲雅。见着父母来了,众男孩都将目光投向了他,貌似他是长子?

男孩便停下手中的活,缓缓地站起来行了个礼,仪态稳重。他爽朗清举地回答道:“子惠尚未治完乱丝,让爹娘失望了。”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李惊水的心,咯噔就动了一下。

“乱者须斩!”那个一直呆头呆脑坐着的丑男孩,突然抽出了身边的刀,双手握住,猛地就斩了下去,连砍数刀,乱麻顷刻变作短麻,全部被理开来。

“子进已经治好。”丑男孩傻傻地笑了,抬起头骄傲地看着高欢和娄昭君,他的亲爹和亲娘:“爹,娘,子进可以治好乱丝,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治天?”

“你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你是何人,难不成还想行舜、禹之事?”娄昭君却率先嘲笑了起来,她没有呵护她的亲生骨肉,反而冷眼侮辱他。

高欢也放声大笑道:“哈哈,傻儿终究只是傻儿。”

“今天忘了让丑八怪给我们搽鼻涕,他居然就生出胆子来了。”其他的孩子们也笑了。

连远处,李惊水身边的高浮阳,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满是鄙夷。

大家都在公然地耻笑高子进这个异类,在这个显赫的家族里,父母嫌弃他们的儿子,弟妹们□他们的兄长。

李惊水心中替他抱不平,待到高欢夫妇走后,便朝高子进走了过去。高浮阳觉得不可思议,想拉住她。她却还是固执的向前走,高浮阳便松了手。

李惊水蹲在高子进面前。她惧怕那双重瞳子,却还是努力克服着生理的厌恶,直视着他,同他讲话:“我叫李惊水,你叫什么?”

他有些惊讶,脸上闪过欣喜的光,激动的回答道:“我叫高子进!”

从此,她做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童年的亲密玩伴。

直到,李惊水的娘亲去世。

“子进,想来我们真有快三年没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两家的变化,确切说是李景玄对惊水态度的变化,她同高子进,倒真是渐渐疏远了。

高子进此时,也从回忆里回到了现实,她抬起头望望天,太阳还挂在空中,入了夏,白昼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长。

“惊水姐,时候还早,不如去喝几杯,坐下来慢慢细聊?”高子进突然冒出一句话,邀她去喝酒。

“好!”李惊水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是嗜酒的,更何况是邺城的美酒。

第 3 章

喝美酒,理应拿肥牛肉下酒。

李惊水碗碗酒喝得豪气干云,块块肉吃得狼吞虎咽。酒水溅污了衣裙,肉渣还残留在唇边,她却是毫不在意。

高子进见得她这副样子,从那面纱底下发出一声会心的笑:“惊水姐,你瞧你这副样子。”他伸伸手,想替李惊水拂拭去唇边粘着的牛肉渣。

“啪—”李惊水却是笑着拿手一打,阻止了他:“好意思说我,你瞧你衣上的酒渍,可是比我的少?”

“哈哈—”高子进放声笑了起来,他捧起一坛酒,干脆的一饮而尽,一股酒水好似涓涓细流,顺着他面纱流至下巴,再从脖项垂流下去,透湿了一大片衣襟。

李惊水盯着他上下滑动地喉结,叹了口气。从小,这高子进就喜欢认真了她的玩笑话:“子进,别喝得太多了。”

高子进却还是继续喝,喉结一动一动。片刻之后,他手一抬一转,将空空酒坛反置。见得一滴也不剩,方才再次出声:“惊水姐,今日我们可一定要多喝一点。”

“恩,好!”两人多年重逢,理应喝他个痛快。李惊水只觉一腔热血豪迈,想都不想就依了高子进:“我们不醉不休!”

“惊水姐,我说多喝点,可是有两个理由的。”高子进又抿了一大口酒。李惊水疑惑地看着他,黑纱沉沉,连一点一丝的容颜都看不到。看得她找不到答案,毫无头绪。

高子进静静坐着,微微颔首,似乎在欣赏李惊水的着急。他不答她,反而一挥手叫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小二耳朵灵,腿快,转眼间就近了前:“不知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今日我们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钱。”高子进说完,并不等小二回答,他甚至连看也未曾看小二一眼。而是自顾自的又开了一坛酒,缓缓地将其倾斜,让酒滴撒在地上,环绕着画了一个圈,好似画押。

“无钱但共饮,画地作交赊。”他慢条斯理,好似说笑。李惊水却是气得站了起来,拍着案几怒斥:“子进,这就是你第二个理由!”

“哈哈—”高子进的手抚上李惊水的肩膀,带着浓浓的酒气:“惊水姐,骗你的!”他说着,从袖囊内掏出一锭黄金,递给小二:“不用找了。”

小二眼都直了,面对着贵过酒钱数百倍的黄金,一时目瞪口呆:“客官,这……这实在是太多了。”

高子进悠闲地喝着酒,淡淡说道:“若是嫌多,那就再上几十坛酒来。”

“好,好。”小二连连应声,对他的财主毕恭毕敬,脸上堆满了笑容。

“吁—”李惊水松了一口气,一边重新坐下,一边嘀咕道:“子进,你都多大了,还似小时候那般,老是吓我……”

她还没说完,就见得一坛酒已是递至眼前。高子进右手按在那坛酒上,左手由拎起一坛:“惊水姐,喝酒!”他晃了晃酒坛,隔空敬了李惊水一杯,便自己先豪饮了起来。

※ ※ ※

两人浊酒饮到尽性,起身欲辞。掌柜却叫住了他们:“这二位,对不起,你们还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

“你们还没付钱!”

李惊水一怔:“方才不是刚刚付了吗?”

“这……这二位客官,你们明明没有付钱,怎么能说付了呢?”

“我们明明付了。”李惊水最恶别人雌黄,口气不自觉就凶了起来。掌柜却满眼委屈地大叫道:“这位姑娘,你也不必为了这几个钱,辩成这样吧。”

语气柔软,看着就情有可原。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我说掌柜的,你们犯不着同这类人讲理。在她们眼里,哪里还有理哦!”

有人斜眼瞟了李高二人,见他们穿着都算不凡,便略带醋意的嘀咕道:“眼见这姑娘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知道什么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别人说一句,李惊水就驳一句。

“这种姑娘,就知道贪钱耍赖吧!”

“我哪里贪钱,何曾耍赖?”

又有人过来指责她,她便再驳。总之,句句不想让。

“这姑娘,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好像还没有嫁人吧……”

“这种姑娘,以后哪里嫁得出去哦!”

“就是,以后天天来酒楼赖酒,哪家相公承受得起哦!”

“最厌你们这种人!”

“亏掌柜你们能受得了这种客人,我还是敬而远之了的好。”

“这种人我根本就不会去理!”

“这种人还真不敢惹!”

“哎,今日本来开开心心的,来这里反倒惹晦气,如今心情全无了。”

“真是白白污损了今天的好心情……”

……

七嘴八舌,李惊水再伶牙俐齿,一时间也辩驳不过来。

“呵!我李惊水付不付酒钱,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们什么事?”惊水脸上烧红,酒劲上来,恨不得就要抡起袖子。却被高子进拉住:“唉——”

他示意她不必上前,自己的手捏了捏,终是松开,缓缓扯下自己的面纱。一张骇人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红斑,上头还有一层层银白色的鳞屑,而且那白疕的皮肤上,一双本来就不美的眼睛中,都有两个瞳孔,灼灼可怕的盯着众人。

不言不语,已自令人悚然倒竖起汗毛。

众人先是沉默,而后一步一步小心地后退。回头远走,再也不敢过来。

一下子散得一个人也没有。

“安静了。”高子进可怕的脸上勾起一丝笑容,更让人看着心惧。

“二哥,我让你替我会惊水,你怎么闹起事来!”却有一个亮丽的黄衫女子,锦衣华服裁剪得精细娇美,可她却摆臂摇手,一点也不文雅。因为人皆后退,李高二人周围早是空荡荡,所以独她往这边冲过来,人未至,声先到,更显行走生风。

她就是李惊水的闺中密友高浮阳。她口中叫着高子进“二哥”,却全无尊敬之色,反倒数落他道:“你除了闹事,就不会干点正经的么?就不能学学大哥?”

听她提到高子惠,李惊水心中就是咯噔一下,怦怦地跳。却没有留意到高子进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和颜说道:“是,是,二哥不对。”

高子进,总是要赔笑。除了李惊水,从来没有人尊重过他。这次,也同样是李惊水来维护他,她见高浮阳还要指责,忙转移了话题:“浮阳,你这次约我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我爹要将我嫁人。”

“嫁给谁?”

“嫁给皇上!”

皇上怎么又要娶亲了?或者说,丞相怎么又要将女儿嫁给傀儡皇上了?高浮阳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了皇上。李惊水想着,不自觉呢喃道:“那怎么办……”

“我也想不出来法子啊!所以才找了你来商量。”

“看得出来妹妹确实着急。”高子进突然插了一句:“不然也不会同爹吵了一通,然后私跑出来。”

高浮阳诧异地望着他,下巴还是扬着的:“你方才明明不在府内,怎么知道?”

“我会算天机。”他掐掐自己地手指,笑道:“妹妹,要不要我帮你算算,看看你这婚事做不做得成?”

“我才不要你算!”高浮阳白他一眼,自己讪讪地往横栏那边走,余光却没留意扫到了楼下,立马惊喜叫道:“啊,是大哥。他来寻我了!正好同他商量商量,让他替我出个主意。”脸上全然是惊喜信任之色。

大哥高子惠也找来了。'TXT小说下载:。。'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李惊水慌得就要告辞——她整个人,整个身都想逃。一听到高子惠要来,一颗心早已六神全乱。日思夜念的那个人要来,一下子就没了主张。

她明明那么想见他,她明明恋他到不能自己。

手不由得摸着胸口,没人知道衣服下面,她自己拿针刺了个“澄”字。

高澄,字子惠。

“怎么走了,我大哥就要来了。”

“不了,不了,我是真有事儿。”李惊水仓促下楼,头也不敢往后回,就往后门逃了出去。一推门,却正好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赔礼,却见那双纤白的手扶住了她。心下诧异,抬头一看,不觉出声道:“八千!”

“惊水!”后头响起高浮阳的声音:“大哥已经来了,好歹打个照面啊。”

“八千,你来了啊!走,我们走。说好了要带你去那个地方的。”李惊水脑袋已经完全蒙了,她胡乱抓起八千的手,拉着他埋着头就往外走。

这个理由,连她都觉得无理至极。却没有想到身边温柔地响起一句应答,极软:“好——”

第 4 章

八千说着就在李惊水手上攥紧几分,变被动为主动,拉着她就走。

李惊水任由着八千带她,只顾埋着头,心里慌得撞上又撞下,胸口的“澄”字明明掩藏得好好的,却觉得此刻全天下的眼睛都看得到。

赶快走,赶快走……她心里默默催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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