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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229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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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成人礼这日选择穿着考究的墨绿色小西装,没有搭上那条天蓝色领带,而是换作了姜黄色的格纹领结,灵巧俊朗。他花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忍住不对秦往说这件事,指是心里想瞧瞧他现实看见了这个装扮会有怎么样的反应罢了。
  周遭匆匆走过和家长一起的学生,他们簇拥着,携手着,陪伴着孩子走向更远的地方。
  不说嫉妒是骗人的,季白凌打量了一下玻璃映出的熙攘人群中影单的自己。可他可以将期许放在其他事物上面了,譬如秦往。他想了想一会儿秦往牵着他走到书桓面前向书桓讨一顶帽冠时,李书桓回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自顾自地就笑开了。
  成人礼被四中重视,流程极其繁琐,李书桓重复了好几遍,也没能成统的在季白凌的脑里留下印象。他无奈,反正秦往一定弄得明白,只要等到秦往就好了。
  季白凌随着高三七班走到布置完善的操场上,那里已经慢慢坐着候场的学生与家长。他抬起手看着腕表,心里有些不安,一个不留神,被疯跑着下楼看热闹的低年级学生连连装了几次,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按学号排好!”队伍前面传来陈训的组织声,“看一下周围有哪些同学没来,报给我!”
  季白凌偏过头去却仍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凝了凝眼,下意识后退一步,小皮鞋在塑胶跑道上踩出粗砺的声响。
  张烽派发着证明书,在季白凌面前停住,微微向后望了望,“白凌,秦往还没来吗?”
  “对。”季白凌接过证明书,回答着。
  “班长在清人,你怎么不上去告诉他秦往没来?”
  “他马上就来了!”季白凌有些激动,认真的模样把张烽吓了一跳。
  张烽诺诺地颔首,向后走去了。
  季白凌拿出手机来,拨着秦往的手机号码。
  那可真是长久的忙音,季白凌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数起了忙音的次数,有些怔然。秦往可能在停车场收不到信号?他父母来接送他了吧。
  季白凌紧紧攥着那只手机,将它举在胸前,以便能在嘈杂的环境里一下子听见秦往回拨的电话。
  煽情的诗朗诵,校长领导寄语发言,一个个流程翻过篇去,之前看似繁琐的项目不久便精简到数数几项。前面的同学已经在父母的陪伴下走向了龙门,季白凌终于有些慌了,又暗暗嘲道要是秦往再不来,他都不需要让秦往为他引导成人礼流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过那扇他心心念念的龙门的,艳红的龙蹁跹在扇门上,他郑重地从正中央迈着步子走过,脑子里却空空如也。是否能够讨得好彩头,他也无法分心去担忧了。
  
  第二十三章 枯叶
  ——秦往,没有来。
  季白凌被迈过龙门的同学推搡着,随着人潮涌动,麻木地走着,终于狠下心来意识到了这一点。
  三月十四日的奉城给了他们成人的加持,那天蓝得明亮,白云铺在上面,甚至显得厚重。春寒料峭,也在今日浓郁的阳光里散了大半,拂过的春风里还弥散着山樱清香。
  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季白凌想,他没有被前几日那样疯狂的雨水浸湿系带皮鞋的底,也没有被风将精心做的发型吹乱,真是上天恩赐。
  季白凌捧着石雯蕊送给他的花束,挨个和凑上来的热情似火的同学们合影。单人照的,两人一起的,小组的,全班全校的,快门声机械地在他耳边响着,季白凌笑得嘴角也发疼。
  他不知道手中这种白色一团的花叫做什么名字,只是从旁边点缀着的满天星的摇曳里想到了秦往。想到秦往在篮球赛结束后给他的那个隐秘的吻,想到他爱天文,孤独永郁像是冥王星。
  那天李书桓难得大赦天下,在距高考100天内的这个春光烂漫的日子里放了他们半天的假。
  “秦往家里出事了吗?”张烽看着季白凌有些泛白的唇色,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问道。
  “嗯。”季白凌点头,点着一无所知的头,“家里有事。”
  他走前又收拾着书桌,看到那本一模后秦往给他的那本物理习题。他一模物理大有进步,于是秦往的这个举措被他自傲地叫嚣着否决了,可怜的王后雄老师又被用来压在箱底。
  他无心翻着,却瞧见最后一套试题的末尾被秦往用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写上:高考物理失误分在五分内,后一年的最佳观测时间就带你去冰岛。
  季白凌心里五味杂陈,拿出手机给秦往编辑短信: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臭屁?明明是你要去冰岛我才陪同的,怎么在你嘴里全部反过来了?
  当然没有等到回应。他终于回了家,走到马路口又觉得不甘心,执着地给秦往拨去了一个电话,他只想听见秦往对他说,“对不起,家里有事”。这个要求好像很苛刻,因为季白凌还是只听见了无穷无尽的忙音。
  秦往是不是出事了?季白凌头脑间发出震鸣,望着分叉的马路口,终于毅然选择了到秦往家里的那条。
  季白凌曾经的多次说秦往的这套小公寓铁门紧紧扣着,死气沉沉得要命,此时此刻更是。季白凌看着旁边玻璃映出的自己,穿着鲜亮的西装,捧着花束的模样,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新郎官。
  他摸出钥匙,急匆匆地开了门,迎接的他并不是秦往。
  “美遥……阿姨?”季白凌在门边怔住,看着他放在心尖上感激的人,正坐在沙发上收拾着秦往的行李箱,还有几个帮忙的男人,像是搬家公司的。
  邵美遥转过来凝着眼望他,脸上好像有几分困惑,没有直接回应季白凌,“你怎么有秦往的钥匙?”她像是恍然大悟,“是你。”
  季白凌不知道邵美遥明白了哪一件事,可现在当务之急是知道秦往的情况,“美遥阿姨,请问秦往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邵美遥得益于多年的演艺经历,向来都是以笑示人,无时无刻无论怎样心情,她总是露着莹莹的笑。
  季白凌觉得错愕,没有道理邵美遥一点也认他不出,毕竟他的变化也不是很大,再加上邵美遥当时是在《拯救》里放了真情实感的。“我叫……白凌,季白凌。”
  邵美遥点了点头,开始细微地打量起他,“白凌,初次见面,你好。”
  “不是……不是初次见面。”季白凌瞳孔微微晃动,用着细弱如蚊的声音低喃着。
  “我们……见过吗?”邵美遥看着他脸上的异色,试探着问,又解释道,“你可能在电视上见过我,我前几年还在演戏。”
  “《拯救》!那个跟拍的纪录片!十年前的……您,您记得吗?”季白凌莫名地开始激动,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拿出钱包,从挡隔里拿出一张被岁月侵蚀已经有些泛黄的名片,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邵美遥走去,将名片递到她的面前。
  邵美遥轻蹙着眉,拿着名片左右翻看,“那可能的确是十年前见过。不过我工作室当时就搬了地址了,这个名片印了很久。”她盯着季白凌的脸,“你是《拯救》里的小孩儿?”
  季白凌怔然地点头,“您,您还说,让我好好读书,去到北京找你。”
  《拯救》一共十集,每集为一个单元,讲述一个交换的故事,可能是富家庭与穷家庭孩子交换生活,或者是跟拍支教老师的生活,还有就是明星去到山村体验生活。邵美遥就是最后一种,作为红得发紫的女明星,“花瓶”标签贴在身上,与精贵娇气一同定义着她。
  经纪人看清了三十岁正是邵美遥转型的好时机,于是申请让邵美遥参与《拯救》的拍摄。不愧是带过天王天后级别的经纪人,他的营销手段极其优秀,纪录片播出之后大获好评,举国上下都被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与质朴敏感的小男孩的短暂母子情感动,邵美遥也仅凭这一张牌顺利转型,开始接一些深刻的电影角色,陆续在国际上得了一些奖项,只是前几年突然嫁给加拿大的华裔富商,在如日中天的事业巅峰选择息影,在外人看来这一生活得的确漂亮,平步青云。
  邵美遥鲜少地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行径好笑,分明终于退出圈子了,言语行为早不再受大众评断,况且她说出这一切,都是为了秦往好,秦往总会明白的她的良苦用心。
  她自如地说,“来的所有明星都会这么说的,这个纪录片只是一个撕掉他们身上标签的好机会。你怎么能记这么久?节目组没有告诉你演到位就可以了?”
  季白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邵美遥,又听见她说,“一个小孩演技像你那么好的真是少见了,节目组最后应该给你五倍的酬劳?拍摄条件真的太苦了,你看看他们安排的那个……就是你住的那里,什么狗屁地方,猪圈都要比那里强。”
  季白凌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滔天的绝望快要将他覆灭。
  “你知道演员总是身不由己嘛。”邵美遥终于自由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我当时走的时候,本来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想着前几十天营造吃苦耐劳的形象,最后一天还是要光鲜亮丽的走。结果我助理给我说还有一场哭戏,不能化妆,我可真是气死了。”
  季白凌感觉到内心有什么筑起的高墙猛然地坍塌,他逃避似的,连连应着好,有用着回到秦往去哪儿的问题来封住邵美遥的嘴。
  邵美遥支起手臂,垂了垂眼,“你就是秦往的……”她支吾着,甚至不知道如何措辞。
  季白凌死着一颗心,麻木地回答,“是,所以我想知道秦往现在在哪儿。”
  邵美遥为难地点燃一支烟,“小孩儿,我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但你不能继续祸害我的儿子,我只有他一个儿子,你明白吗?”她试着理智,而她觉得自己也做到了。
  “这不是祸害,我们是平等地相爱,您应该尊重您的儿子的选择。”季白凌用着最后的维系着神经的力量,反驳着。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邵美遥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孩儿就喜欢把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你这么自作主张,你知道秦往的选择吗?”
  季白凌出神地盯着这一张他视若曙光的美丽脸庞,他曾经赖以生存的温暖怀抱,觉得世界开始陌生。
  “秦往下周跟我回多伦多了。”
  邵美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请你结束你那畸形的龌龊想法,我的儿子只是图新鲜随便玩玩,也请你不要继续纠缠。这种事情我在圈子里看的多了,有多恶心是单纯的秦往想象不到的,如果不是碰上我这样的家长,你现在早就被狠狠地教训了。”她赦免似的冲季白凌笑了笑。
  “我还不知道你这种小贱种演起山村的单纯小孩儿来这么像。”邵美遥戏谑地笑,“需不需要我帮你引荐进圈子里?反正你也不排斥,跟着几个老总睡睡地位就上去了。”
  “我……是真的爱秦往。”半晌,季白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干瘪瘪的
  苍白的可怕。他该相信秦往的,但他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太过沉沦,让他蒙蔽了感知呢?他赌气似的,拿出手机来打秦往电话,嘴里呢喃着,“不会的,秦往说过……说过永远陪着我的。”
  邵美遥冷冷开口,“别打了,他换号码了。”
  “因为再也不想见到你。”
  邵美遥拿出包里的手机,翻找了一会儿,打出一个电话,“秦往,你和他说清楚。”于是将手机递给发抖的季白凌。
  “秦往……”季白凌孱弱的呼救,他只要听见一声秦往的否决,他就能重新获得光,获得希望的焰。
  缄默不很长,相比于他们以前打过的那种甜蜜着说晚安谁也不挂断的通话来讲。
  “季白凌。”那段还是传来熟悉的,秦往沉郁的嗓音。
  季白凌在心里祈求神佛,祈求上帝,不要将一切都夺走,再苦再难,他从来也觉得没有紧要。只要秦往不放手,他也绝不求饶。
  “以后,别再见了。”却传来了让季白凌陌生无比的话语。
  秦往一番话讲得这样流畅,根本不像是什么为难,什么苦衷,就像他和季白凌在一起这短暂时光一样,理智而清晰。
  他长久地握着不住忙音的手机,在邵美遥从他手中抽出手机时才回过神来,对上邵美遥的了然面色。
  “老板!收拾好了!”员工又将成堆的书捆束在一起,冲季白凌吼着叫他让开门。
  他被撞的一倒,跌在长长的楼梯阶梯上,钝痛自椎骨传来,他却觉得麻木。
  邵美遥拖着行李箱走出来,原本想从他手里夺走秦往家里钥匙的,后来想了想也就作罢。反正这里什么也没留下,将来也不会再有什么。
  季白凌灰败着,躺在尖锐的阶梯上,与尘灰相伴,意外地,大脑里空空如也。只抱着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冰凉的。这是他第一次将它戴出来,以往都说着贵重,要等到重要场合才将它拿出来显摆。
  可他要怎么办呢,他的神明却从此不再庇佑他了。从此再度变成那个阴暗的,孤独的,捉不住一丝希望的小孩儿。
  他不知道秦往和邵美遥为什么都是这样,给他短暂的爱,却都是虚假的,哪怕收回都觉得不屑。是觉得招惹他很好玩吗,季白凌感到茫然。
  季远,百灵,秦往,邵美遥,那些爱过他,哪怕是装作爱过他的人,一个个的离他而去,夺走他一切的希望和爱,留他伶仃地伫立在风雨间。
  是了,他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季白凌回忆了一下深藏着的过往,这些事情从来不会给他任何选择权利,他命该如此。他唯一被怜悯施舍的权利就是选择事情发生后,哭或是不哭而已。
  于是他等到期待了数年的高三成人礼,在朝气蓬勃着的成人礼失去了一切的曦光,一切的焰种。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三月十四日,破碎的像只末秋枯叶。
  
  第二十四章 流星
  邵美遥走后秦往的那间公寓重新变得寂静,大概过了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季白凌再次站在门前,试了几次想把钥匙插进孔中,手却颤抖的不像话,一直在锁孔边碰撞,发出金属锐鸣声。
  他大脑混沌一片,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所有东西都被搬离,这里还剩什么呢?他脱力般的向前倒去,额贴上冰冷的铁门,想起一些往事,想起他和秦往努力营守的八个月时光,几次眼眶发酸却被季白凌硬生生憋了回去。
  其实季白凌从来不爱流泪,从小就明白这一行径毫无用处,可秦往总会在他流泪时将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头,爱怜地吻他。季白凌像是病了,着魔似的爱上这种感觉,能让他最直白的感受到被人珍视,一种他自出生起就被剥夺的情绪。所以他常常暴露软肋地在秦往面前簌簌落泪,只想得到一些怜爱。
  可现在他再流泪又有什么意义,季白凌心底明了一片。
  最后他还是没有重新打开公寓的门,发疯地逃离了这里。正处黄昏,日却西落的早,天雾蓝,不见金光,如烟细云气若游丝地飘着。滨江河岸两侧的酒吧饭店已亮斑斓霓虹,将灰蒙蒙的江水映得璀璨。
  他想到他从薛洪升家里逃出来的那夜,他和秦往骑着机车飞驰过长长的滨江河畔。他真是什么也没想了,搂着秦往的脖子一路向前飞着,将风与光都抛开了,长路仿佛直通极乐。那夜他是自由的,是秦往施舍的自由。
  季白凌眼前闪着细碎的水光,面对的河岸无限向前绵延着,他跑起来,沿着彩砖小径伴着江水跑起来,江风掠过他的发。他却觉得不够,这风太慢,丝毫也比不上那夜秦往载着他吹过的晚风,于是他跑的更快,双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季白凌停在桥头,气管里稀薄的空气几近让他窒息,他剧烈地呼吸,手里紧紧攥着的钥匙在手心勒出斑驳红印。季白凌扶着石柱,咬紧了臼齿,像是用尽全身的气力,将那把钥匙扔进江水,一点水花也瞧不见,静谧地沉没于水底。
  他曾把这把钥匙视作定情信物。季白凌曾经珍视它,像秦往对他。
  恍惚间感到发间一阵湿意,抬头却发现豆大的雨滴向地上砸来,一颗一颗。季白凌觉得茫然,为什么春天会有夏雨。他捂着脸,手心漫出一丝钥匙留下铁锈味,他应该是哭了?他还是哭了。温热的液体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块。他趴在桥柱上,不断有液体向下淌着,近乎嚎啕,在咽喉掖出呜咽的余音,好像此时此刻遮住自己的脸就可以搪塞过自己害怕得流泪这个事实。
  害怕,是的,他害怕极了。这一天他失去了最后支撑自己用力生活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过面对明天。
  这个世界好像都在对他说着谎。他为之努力,在绝望曳生的山间给他希望的人,他也祈愿着能够用自己的一切去报答这一份善意。结果才知道到头来对他只是做戏一场,为着那些不真切的名利。他赌上一切,在前路明灭的现在给他爱恋的人,立着永远陪伴他的坚韧誓言,却解释也没有的抛开他离开了。
  他突然后悔,为什么要将钥匙扔掉?钥匙和附赠的回忆,是秦往留给他的宝藏,谁也抢不走。他懦弱极了,如今想着只要拥抱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也好,总归这一段时光是真实存在的。
  季白凌撑着石柱,睁大着眼,江水此时此刻好像是向他抛来诱惑的光。他疯魔地想着,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找到钥匙了,跳下去就可以在少年被爱着的这最后一天扼杀未来的一切绝望苦涩。
  后来他又想起季远,季远是怎么费尽气力将他从断崖边拉回来的,他不能视而不见。季远爱着百灵,即便不能成为她的谁,也不计回报地付出,连带着他也沾得了百灵的荣光。多年的生活也让他们之间重系了纽带,一条亲情的纽带。
  季白凌冒着雨幕抽离了江边,他在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总归到头来都是他在得利,如果秦往邵美遥不施舍他一星半点,他便什么也没有,而他们选择给予,季白凌才能分到温暖。生杀予夺的权利本来也掌在他们自己身上,这一切是他季白凌的荣幸,怎么能够在他们选择收回时而反咬一口呢?
  不该恨,原来的他什么也没有,不配恨。
  回家路上又路过废弃公园,仿佛重逢了他和秦往的初见,那个闪着光的夏天——他人生最后一个夏天。
  想清楚了事情,思维又重归混沌,一切行动也变得慢悠悠的。他像是被指引着,倒在了那张秦往睡过的长椅上。
  硬木咯得他背脊生疼,耳离大地很近,哗哗雨声就愈发清晰起来,他迷迷糊糊间想着,这雨会不会像夏雨一样急来急止呢。
  而事实的确如此,雨应该很快便停息了。季白凌在深夜里辗转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安着心才重新睁眼。
  透过雕花棚顶看见的天,黑的纯粹,却难得显得明亮,缀着的星是季白凌记忆中前所未有的多,满满的铺了天幕一隅。他摸着脖子爬起来,走到观景台上,凝着眼望了天空一会儿。
  蓦地,有什么银线从遥远的天空那角扯过来,留下隐秘而璀璨的拖痕,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奔去。季白凌一怔,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迎来的是更多的流星,划破长空,冲破永夜,燃烧着灵魂生命的闪耀。
  簌簌得,快得惊人,季白凌不知道那是多少颗,十几或是二十,他晃神着摸索着裤包里的手机,却只能在屏幕上留下隐约的亮点,手机相机无法捕捉的美丽。
  “秦往,我看见流星了。”季白凌笑起来,他想起秦往初遇那天也是想来看流星,这个观景台果真是奉城数一数二的观测地点,也是他们的秘密。
  他雀跃着侧过头去,却只看见奉城无边的灯火夜景。哪里有什么秦往?季白凌才是魔怔了,一觉醒来还心存侥幸以为这一切只是黄粱幻梦一场。
  流星裹起风沙,许是到了流星群的尾声,数量变得稀少,季白凌意识到什么,闭着眼双手合十。
  ‘我希望,秦往能回来陪着我。’
  他从来觉得命由我不由天,可身体早就不听使唤,想捉住最后的美梦。
  季白凌许下这个心愿后,陷入短暂的沉默,眼里一下子升腾起水汽来,控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着,‘不行,刚刚的愿望不作数。’
  秦往说了不想见他,他为什么要强人所难?这对秦往太不公平了。其实想想自己的性格的确太懦弱太卑微,平时相处也鲜少考虑秦往的心情,秦往维持起来也一定很辛苦,最终选择放弃。他这样一个破碎的出身,和光芒万丈的秦往本来就是云泥之别,秦往本来就该去追求更美更好的东西,不能再被他磕绊着。
  在最后一颗流星也消逝在遥远的天边后,季白凌还是给那个早已没有人接听的号码拨去了一个电话。
  “秦往,我今天睡了一下那张长椅,真的很硬啊。”
  “秦往,我今天成人礼,穿的特别好看。”
  “秦往……我看见流星啦,就在你上次看流星的地方。”
  “你以后好好过,就……别想起我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哈哈。”
  季白凌努力维持的轻松假面被涌起的悲伤击溃,尾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收声,不让自己的卑微再次出现,只落着无声的泪,半晌,他终于再次开口。
  “我希望你不被任何人阻碍,去到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成为最想成为的,了不起的人。”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虔诚地发着愿。
  “谢谢你。”
  只是可惜这些话语永远也无法让秦往听见了。
  
  第二十五章 秋涩
  纸票被升腾起的火焰咬噬,卷起黑红的残边。烧焦的纸糊气味在空气中显得突兀。
  季白凌歪着头,捏着幸存的上半截登机牌,凝着眼细细打量着。
  目的地点:北京。登机时间是去年十二月。
  “白凌!”
  季白凌回过神来,将登机牌下意识地按进溢着水的盥洗盆中,回头应到。
  周应朔正站在男洗手间门外,双手提着啤酒,冲季白凌笑着,“你下午没课,回家陪我好吗?”
  季白凌有些慌乱地将登机牌捏在一团和水一同冲下去,“啊!好!你怎么来学校了?”
  周应朔眨眨眼,“想你了,我还找了你们同学要来课表,踩着点过来的。”
  季白凌虚弱地笑了笑,回头迟疑地望了一眼登机牌消逝的地方,然后走到了周应朔身边。
  常常体验到事在人为,所以季白凌觉得他高考的小失利可能是人为。
  他也得到救赎似的,幸好根本没给他内心挣扎的机会,反正去T大P大的机会也没有。于是季白凌填报了N大金融,也没去学什么新传,他想想,还是赚钱要紧。
  有些时候他把一切想的太恐怖,人本来就是自愈能力极强的动物,回头细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总归你挥付的那些情绪会湮没在时光浪潮中。
  为了了结自己的夙愿,他将大学前三年的各项奖学金与比赛奖金汇总起来,将钱转给了早已换了天下的邵美遥开设的基金会。还是感谢,感谢邵美遥能够在季白凌绝望关头装成和蔼模样待他,让季白凌重新面对一切。也希望她能好好对待他。
  今年季白凌为了准备考研,从条件恶劣的学校宿舍里搬出来。他尽力同薛洪升划清界限,手里只攥了奖学金和代写论文打零工等等攒下的零碎的钱。无奈学校地处城中心,地皮也颇有天价之态。正当兜兜转转几次也没有寻到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打算还是留在宿舍时,被舍友介绍了一个毕业许多年的学长,据说是年轻创业事业已有成,愿意帮助他,叫他住在自己学校周边的房里。
  季白凌最初还很抵触,觉得住到素未谋面的人的家中实在不妥,但周应朔说他基本在外出差,很少回来,反正房子也很大,大家各住各的,也不存在影响。季白凌过意不去,还是像周应朔交钱,但周应朔说只要让他负责守好这间房子就算是抵房租了。
  在季白凌思想斗争期间,季白凌和周应朔因为这个契机,在微信上聊得挺来。周应朔今年27岁,却让季白凌觉得他沉稳温柔得像是三十好几了,但这个观念在他和周应朔熟络起来之后便彻底破碎了,意外地,周应朔偶尔也挺孩子气的。
  于是在确认了对方的人品后,季白凌还是拎包入住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和她发生什么事了吗?”季白凌看着周应朔开着茶几上的啤酒瓶,了然地问。
  周应朔英朗的眉皱起,但嘴边还是笑着,“她太迟钝了,一直不懂我的心意。”
  “你说你和她才认识几个月,是不是相处时间不够?”
  “确切地说,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过了一年了。”周应朔脱掉紧缚的西装外套,将浅色衬衫的衣袖挽在手肘,突然凑近来盯着季白凌的眼,让季白凌有些恍然。
  他看见面前的如墨般的漆黑瞳仁,脑海里却一下子浮现出那双琥珀色的眼。
  “她不会喜欢上我。”季白凌只看见眼前的周应朔嘴唇的一张一合,又听见他低低说,“你该知道,爱情是一眨眼的瞬间情愫。我爱她,从见她第一眼,可她并不是。”
  季白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偷换主角对号入座。
  “我很急,但我怕吓到她。”周应朔终于转过身去举起啤酒幽幽道。
  季白凌连忙摆摆手,“周哥……你,你人这么好,她会喜欢上你的。”
  周应朔扬眉,带些玩笑意味,“你是让我直接去说了吗?”
  季白凌随意答道,“你不说她永远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周应朔便将头埋进季白凌的肩,刚刚收回的侵略性一瞬间又向他袭来。周应朔垂着眼,梳好的发散下来,这才让季白凌意识到周应朔不过也只大他五岁而已。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的不成样,鼻端萦绕着周应朔身上淡淡的烟草和酒精味。
  “周,周哥……”季白凌回过神来推着周应朔的肩,又听见周应朔开口道,“白凌,是你让我说的,你也不该被吓到,因为你说我是很好的人。去年我回学校,碰上校辩论会,你是反方一辩。你站在台上,神采奕奕,又应对自如。和我以前谈过的恋爱对象都不一样,你比大多数人都干净明朗得多。确实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我当时才明白。”
  意外地,季白凌内心并没有翻起什么滔天浪潮。他只淡淡说,对不起周哥。季白凌又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语句,有些记忆被尘封得实在太久了。
  周应朔反应也很平静,他礼貌地笑笑,“没关系。不过是你让我说的,你也别因为这个逃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尊重你的选择。”气氛也不会变得尴尬,周应朔便开始打开电视看,还给季白凌拿来一罐牛奶。
  季白凌有些茫然,原来这也是喜爱的一种分支,这样礼貌的,温和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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