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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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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抬头睃了眼,埋头低声“是六皇子。。。皇后娘娘不是叮嘱说今儿个东南角的小门甭关吗?六皇子将才就爬进来了。。。”

爬进来?!

行昭发了通汗,好像把蒙在脑子里的那层让人迷糊瘫软的水汽都发了出来,浑身上下没气力,但是脑子里很清楚。

清楚的脑子现在正在想着一桩事儿——丰神清朗的端王殿下钻过一尺高的小门,从草里泥里打了个滚儿,再撒个欢儿。。。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行昭撩开被子想下床,却发现使不上劲儿,再看看这幅打扮实在没脸见人,便问莲玉“谁在花间?他来做什么。”

“来看看您就走。。。昨儿个是从西角的角门钻进来的,估摸着是遭皇后娘娘发现了,今儿个特意留了个大点儿的角门。。。”

莲玉回得也很窘迫。

一个一尺高,一个一尺一高,是好到哪儿去了啊?

方皇后不过是给六皇子表示——你钻地洞的事儿,本宫已经知道了,谨此一次,下不再犯。

哪晓得六皇子那个二愣子,反倒顺杆爬,今儿个倒从新开的角门进来了。。。。

方皇后的脸会被气青吧。。。

莲玉接着后话:“好在六皇子还知道分寸,明白姑娘家的闺房不好闯,没硬要进来瞧您。只是问问其婉您好点儿了没,再喝盏茶坐一坐,又钻地洞走了。。。”

还敢喝茶!

行昭哭笑不得。

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来六皇子胆子这么大?

“您今儿个要见见他吗?”

行昭摇头,想了想随即点点头“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你出去让他去着手去查那个过世的老大夫生前和谁都有过接触?”

莲玉应声出去,没到半刻便进来回话“六皇子这两日已经让人着手去查了,死人口不能言,不太好查旧时旧事。他说,与其费精力去查那个老大夫,还不如把眼睛放在临安侯府里,内奸外贼,有贼心有贼胆的肯定是浮在水面上的。”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思考

六皇子已经查了那个老大夫了?

贺太夫人来凤仪殿所谓何事,六皇子隔几天就打听到了,行昭一点儿也不吃惊。凤仪殿是被方皇后经营成为了一只铁桶,可铁桶也是有缝隙的,既然选择了支持六皇子,或者说别人已经帮忙分好了阵营,按照方皇后的个性,便是倾力相帮。

再是铜墙铁壁,只要主人家主动打开一个角门,就有人立马顺杆儿爬上来了。。。

行昭默了默,接过帕子擦了把脸,换了衣裳,一把撩开帘子,便看见羊角宫灯之上,迷光摇曳,有男子手背在身后,背对来人,站得笔直。

嗯,如果外袍衣角边儿上没粘着几根杂草,铁定玉树临风得更有说服力。

行昭轻咳一声。

六皇子一转过身来,便看见小娘子素着一张脸,胡乱套着件儿绛红的外袍,大约是病了一场的缘故,整张脸好像都小了一圈儿?

“母妃说你身子骨是好全了,就是心绪不大好。。。头还疼吗?”

行昭抿嘴一笑,摇头“不疼了,原先也不疼,就是烧得厉害有点儿晕,今儿个也不晕了。”边说边让莲玉去外头的门廊巷口里守着“你也不怕皇后娘娘过来,立马将你拖下去打上四十大板。”

还有心思说笑,到底是走出来了。

六皇子放了心,熟门熟路翻开扣在托盘里的茶杯,斟满了给行昭递过去,也笑“不是茶。银耳红糖汤,特意吩咐人煮的。”

吩咐人。。。煮的。。。。

在她的地盘,吩咐她的人,煮汤给她喝?

行昭觉得自个儿要再病下去,这瑰意阁怕是快姓周了,不对,本来就姓周。。。

行昭小口小口地抿银耳汤,六皇子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将脸慢慢敛了起来。

皇城锦绣繁荣,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可世间好奇怪,尊贵常常与肮脏生死相随。着绫罗锦缎的王公贵族,怕是还没有天桥下卖场杂耍的手艺人来得干净。

别人是靠手艺汗水吃饭,得的铜板,赚的吆喝,都是汗水换来的,出卖的是自己。

可世家贵族们大多都是出卖的别人。。。

“那个老大夫我查了,身家清白,为人坦荡,定京回春堂的坐馆大夫医术严明,仁医之德,救死扶伤之心,素来受人爱戴。”

六皇子甩甩头,将刚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轻轻开口“在先临安侯夫人死后不久,老大夫旧病复发,暴毙而亡。我派人去问他家人,没有人与他在事后有接触,唯一奇怪的是,出诊临安侯府的那一次拿的诊金足够他们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在定京城里舒舒服服过上几辈子了。”

这是老大夫的封口费,也是卖命钱。

夜已深,四周都静悄悄的,六皇子的声音闻所未闻的轻柔。

“本就是杏林世家,诊出的死因是陡受惊吓,心肺爆跌,暴毙而亡。死因有异,老大夫的家人却没有接着查下去,而是选择了缄口不言。。。”六皇子轻声一笑,听起来讥讽之意很浓“我的人去探查的时候,他们家人原先一个字也不肯说,后来拿出宫中的印章又拿了五百银两,才勉勉强强说了出来,就这么多,他们应当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行昭闷头喝完一盏银耳汤,见惯了人最初的罪孽,听起来反而觉得不那么震惊了。

“老大夫是太夫人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去请来的,当初没去请宫中的太医,太医是朝廷命官,贺家不敢杀人灭口。。。太夫人一开始就打着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主意!”

宗妇嫡媳被毒杀,这等豪门秘辛绝不能流传出去,可只要死人才不会说话!

行昭皱眉努力回想。

当旧事一点一点地被展开,泛黄的绢布,沉朽的味道,还有难以掩埋的真相,也随之一点一点地再现人世。

“母亲将毒药吐了出来,那天乱烘烘的,我与莲玉原先被困在偏厢,后来临安侯推门出来,我与莲玉便冲了过去,正院的人自顾不暇,没有看管。后来太夫人便过来了,大夫也到了,把了脉说母亲已无大碍了,太夫人一到,我便放了心,就是这样的掉以轻心才让我追悔莫及。。。”

这是一段不愿意回想的过去,行昭轻轻闭了眼,面上很平静,可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突然肩头温热,行昭睁眼抬头,是六皇子将手虚放在她的肩上,再仰头望上去,六皇子嘴抿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可眼神却是暖的。

六皇子这个时候倒晓得恪守礼数,掌心其实并没有挨到肩膀,可无端地给予了行昭太多温暖。

“后来我刚出厢房,便听见了母亲过世的消息。算算时辰正好是喝下刚熬好的药汤之后。。。”行昭后话说得飞快“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太夫人下的手。特意支开我,特意在那个时候下手。。。其实无论母亲是死是活,临安侯逼迫母亲喝下毒药已成事实,死仇结下,就算母亲被救活了,方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如,祸已酿成,反倒将罪名做全,赌也就赌上这一把了。

这与太夫人的个性不相符,可当时情形,要为贺琰擦屁股,这是最果决的办法。

“那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再次放在你的眼前?”六皇子沉吟良久“可以说是兵行险招,可以说是祸水东引。她的目的在于想让贺行景回老宅,可如果你重新关注此事之后,将真相揭开后,矛盾升级,贺行景还有可能回去吗?这一招太险了。照贺太夫人陈氏的个性,她绝不可能把自己和贺家放到水深火热之中,从此断了后路。”

如今的太夫人尚有顾忌,是绝不可能把自己当成筹码去拼一把。

行昭紧紧握住杯盏,手指抠在蹙金丝镂空纹路里,紧扣的时间久了,手指就有些发白。

“熬药是在正院里熬的,方子、药材还有人手都是正院里的人。太夫人说药里有问题,那肯定是在拿药、熬药和端药的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脑子烧久了,就有点锈了,可到底狗头军师练得久了,立马从善如流地变换了思路“那日人多又杂,贺琰带着外院的人进来了,太夫人也带了人进来,正院出了这么一大桩事儿,二房会派人来看,得脸的仆从们也会四处问。。。”

“谁能进正院?”行昭埋头闷声问。

“药是月巧熬的,贺太夫人身边的张妈妈给端过去的,月巧被打发到了庄子里,没过几天就病死了,死无对证又时过境迁,熬药中出现过什么事儿,什么人,根本没有人回答。”

六皇子探查得很用心。

如果这就是行昭的心病与纠结一生的心结,那他一定竭尽全力去打开,只有当这件事完完全全尘埃落定水落石出的时候,行昭才能真正放下。

这个世间只要能用钱与权办成的,从来都不是难事儿,贺家用的几乎都是经年的家仆,可用久了人多了,难免有些心眼就大了,人最怕心大,心一大,嘴巴就跟着大。

皇子打探外臣家事容易引起误会和猜忌,和她比,猜忌算什么?

那个时候,在她哭着尖叫着看着自己母亲死在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在她的身边,那现在他一定要在她身边。

一个人太孤单了,两个人一起,连手带心都是暖和的。

六皇子眉眼放得柔和极了,可惜一腔柔情做给了瞎子看——狗头军事思考的时候,一向认真极了,什么也看不见。

行昭总觉得有事儿没想到,拧紧眉心,话头沉得很低,眼神定在不远处高几上的文心兰叶上。

既然不是方子的问题,那就是药汤被人加了东西。。。

熬药中,端药中,甚至喂药,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而这些都是在正院完成的。

谁能进正院?

除了刚刚想到的人,世家老宅里还能有什么人!?

仆从,主子。。。

等等!还有介于仆从与主子之间的存在!

姨娘。。。妾室!

她们算是主子,因为她们睡在男主人的枕边,可她们又不是主子,因为她们还需要服侍女主人——就像丫鬟一样。

万姨娘。。。万姨娘!

她住在东厢,离正院很近,几百米的脚程,又是长房的人,进出是小门,万姨娘出身首富商贾之家,出手大方阔绰,守门的丫鬟婆子几乎全都受过她的好处。。。

要查就要进内宅,可贺家的内宅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回临安侯府好不好?”行昭仰头与六皇子商量。

“不好。”

六皇子回答得很快也很平静,可脸上一冷“这个没商量,贺太夫人这样一闹,你回去了,你哥哥回去了,老谋深算,说的就是她。”

行昭看着他没说话。

六皇子最受不了行昭这样看他,从小就受不了,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想都别想回贺家。万氏已经在查了,你的庶妹庶弟也在查,贺家掌事的仆妇也没落下。”话一顿,没再接着说下去。

其实太夫人不可能没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谁吧?可她偏偏要在行昭面前揭开,要让行昭亲手把谜底查出来。。。

谜底,只可能有利于她自己。

六皇子其实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腰一弯,克制住想揉小娘子头发的**,嘴角一勾“烧糊涂了,也笨了,笨点儿好,我聪。。。”想一想又一笑,后话便湮没在沉迷的夜色中。

少年的侧脸很清俊,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肤色,茶色的眼睛。

全都无一遗漏地在暖光之下。

行昭真是烧傻了,痴痴愣愣地抬起头来,弱声弱气问句话:“我可以信任你吗?阿慎。”

“你可以像信任方皇后一样信任着我。”

月凉如水般轻薄,少年郎却郑重其事地做着事关一生的承诺。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水面(上)

行景回京十五天,猛男出马一个顶两,手脚麻利地搞定了媳妇儿,又带走了方祈身边的几个幕僚,还没娶媳妇儿的那条老光棍毛百户打头阵跟着行景回福建去,正正经经地算是预备着成家立业了。

走那天,天难得阴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有大雨淅淅沥沥地落,砸在定京城外的官道大路上,雨水在地上汇成了几股绳弯弯曲曲地往低洼处漫去。

几辆马车停在驿站不远处,方祈手背在身后,眼神极亮又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的兄妹两个,神色显得很慈爱,嗯。。。要是方大都督的眼神别一直往身后那辆深蓝缎面的马车瞥,话里头别那么嫌弃,一定场面显得更慈和了。

“这小白脸非亲非故也来送,阿妩还没嫁过去呢,这就以妹婿自居了?想得倒美,看老子过会儿不。。。”

邢氏眼神一瞥,方祈话一哽,再不敢说下去。

官道长得很,送君千里终须别,行昭撑着把油纸伞,提着裙裾顺着水流走,却觉得这条路太短了。

行景走在自家胞妹后头三步,看行昭走一步停两步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又有点酸楚。

那场交易他第二天就知道了,母亲的死还藏着秘密——这带给他的震撼和痛苦,远远没有听见阿妩当场晕倒来得浓烈。

武将见惯了生死,活着的人永远都比已经死了的更重要。

“查得出来就查,查不出来。。。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将日子好好过下去。”

雨声迷蒙中。行景的声音放得很轻。

行昭抬头看了看他,手握紧了伞柄,望着自家哥哥,慢慢笑了起来。

行景是她两世加在一起见过,最豁达也是最心思少的人,担心方祈便策马奔去西北,不想面对贺家人就干脆避出去。看到海寇害人便气得连家也不回了,索性拿出不灭匈奴誓不归的气势来。。。

“哥哥甭担心,查得出来的。人死了,总得有人陪葬才能可怜人安心。”

这事儿行景别管,行昭转了话头。“回去福建,也别和官僚土绅攒劲儿地争,你是过江龙,他们是地头蛇,外患未平,内忧再起。您要顾哪头儿好?可千万记得别太拼命,往前阿妩还没嫂嫂,如今有了嫂嫂。您得为自个儿家想一想,顾惜着自个儿点。”

行景一向听得进去自家妹妹的话,神色放得很耐心,时不时点头称是。

相聚的时光那么短。分离的日子又显得特别长。

没过一会儿,就有军士打扮的人过来催。

行昭的话却还没说完,行景笑着揉了揉小娘子的头,从怀里掏了一个包袱出来,塞到行昭手里,长话短说,“哥哥给你攒的嫁妆。方家的家业是桓哥儿的,咱不抢不争。小娘子出嫁要风风光光的,等你出嫁的时候,哥哥也该帮你把嫁妆置办齐了。。。”

一准儿震死那小白脸。

后话没敢说,好容易给咽了回去,又揉了揉行昭的头,利落地收伞,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冲方祈扬手,方祈轻抬下颌已作示意。

马车往南边儿走,车轱辘滚起积水里,溅起来的水花打起树干上,氤氲出一团深重的水迹,怕是好久都干不了了。

行昭单手撑伞静静地看,就算心头还挂忧着重重心事,却陡然觉得平静了下来。

深蓝软缎面马车的车窗帘子动了动,自个儿舍不得去揉小媳妇儿的头,却被媳妇儿的长兄一连狠狠揉了两次。。。

算了,以后的头,贺行景就是想揉也揉不了了。

六皇子知足常乐,松口气儿,这样安慰自个

儿。

送完行景,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有方祈在场,六皇子胆子再大也不太敢把小娘子半道拦截到自个儿马车上。爬了东南角的角门第二天,方皇后一听那小兔崽子还敢顺杆爬,偏偏自家小娘子还敢出面见!

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当下就借凤仪殿里进野狗的名头,不仅把正殿的角门、小门和各种狗洞给封了,还把瑰意阁的各大角门给封了,连柴房的窗户纸破了都赶天赶地地给补了起来。

其实行昭特别想给方皇后说,六皇子那么长个人从柴房窗户上的缝隙,实在也是钻不进来啊。。。

见到面儿说不上话儿,六皇子只好派了一个小宫人在黄昏时分送了个口信来。

“贺行晓。”

短短三个字,行昭听得目瞪口呆,想哭哭不出来,浑身上下的怒气滔天却慢慢平静了下赖,怒气就像今晨官道上的雨水一点一点地分流再汇聚,一半变成了悲哀,另一半变成了悔恨。

来的小宫人大概是六皇子的亲信暗棋,明明是司膳房的丫头,却也会鹦鹉学舌地重复着话儿。

“贺行晓在事发之前一直病着,每天都在熬药,偏偏在先临安侯夫人出事之前停了熬药,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那些芫花汁就是夹杂在她的药方子里进了贺府的。芫花是一味常见药材,可其根有毒,没有医嘱,一般人家不敢贸然使用,所以大家贵族也只会在开的方子有芫花的时候,进行采买和购置。贺行晓是庶女,生了病开了方子却根本没有引起采买办的注意,所以买办库房里不会有这类药。”

“月巧已死,熬药途中谁进去过已经无迹可寻,不过据守门的婆子说,贺行晓端着热汤说是要到正院里来陪你。你们两姐妹一向不亲近,那婆子还诧异了很久。”

不只这样,贺行晓的异样根本不只这么点儿!

她蠢,她是真蠢!明明什么都感觉到了,以为让人看住贺行晓便可万事大吉,哪儿会有这么简单啊!

贺行晓的病,那张写着嫁衣、应邑这些奇怪组合的纸,频繁地接触那些道婆神棍儿。。。她明明全部都察觉到的,自以为仗着熟知后事,以为这个卑微而愚蠢的庶女只要有人看住了,便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太天真,死过一次的人都这样天真而无能。。。

莲玉头一次见到行昭这个模样,一双手掐得僵直,身形倒是挺得笔直,可眼神里半点光都没有,嘴巴抿得死死的,脸色铁青,整个人像是一尊毫无生机的塑像。

莲玉抬了抬手,其婉领着那小宫人下去。

门“嘎吱”一关,内厢里的光亮好像弱了弱,接着就如常振奋起来。

是了,只要有权有势,没有什么是挖不出来了,秘辛可以,丑事可以,真相更可以。

六皇子发动定京内外的所有势力去查,隔了这样三四天查出个大概来,其实不难。

“母亲出事那天,太多人来探听消息,万姨娘是妾室,身份资格不够,可贺行晓的身份却方便得多,是进正院来也好,是去在药里加东西也好,都很容易。。。”

行昭笑得像哭。

她的愚蠢与自以为是,成为害死母亲最后的那支箭。

“姑娘。。。”莲玉艰难开口。

“那张纸,她的那个梦,嫁衣,应邑,母亲,和我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是预示未来,还是归结过去。。。我们无从知晓,可是贺行晓却敢猜,从蛛丝马迹中照到村在的端倪。。。如果应邑留了后手,那肯定是贺行晓和万姨娘。。。”

这次是六皇子当先锋兵,一马当先查出是贺行晓与万氏有鬼,行昭却善于把前后联系起来想,把自己当成那个下套的人,一步一步都推算下去。

首先贺行晓是因为那个梦相信了应邑会取代方福成为贺家女主人,想在新嫡母面前讨好卖乖一回?还是只是想趁乱谋害方福,以图让万姨娘上位?

如果是后者,那贺行晓与万氏未免太蠢了,从来没有过妾室扶正,大家贵族重颜面,绝对不可能自降身价,她们母女两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

赌注是不是太大了了些?一个猜测,一个梦而已就能让贺行晓与万姨娘处心积虑布置下这样一个局来?

等等。。。

行昭眉目一凛,一定还有隐情。

万氏与贺行晓只是别人的刀,而贺行晓深信不疑应邑会嫁进贺家的那个梦,只是推动了她们母女变成了别人手中的刀的一个工具。

如果要心甘情愿地成为别人的后着,那一定需要鼓励与事成之后的那个诺言。

行昭脑子里有东西在飞快地掠过。

应邑,贺行晓。。。。

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交集,贺行晓是庶女,应邑是长公主,一个长在深闺无人识,一个金尊玉贵心高气傲。

她们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或者说,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们产生关联?

“请六皇子去查马道婆。”行昭沉吟片刻。

能让两个女人有关联的,能随意进出各家府邸,行动自由的只有这些神棍了,而在行昭记忆中,那个誉满京都的马道婆是很受这些贵妇吹捧欢迎的人选,恰好,事发之前,马道婆进出往来临安侯府甚密。

莲玉应声而去,却被行昭叫住,行昭的问话带了些不确定。

“贺家,除了贺琰还有谁和应邑有关系?”

莲玉蹙眉想得很认真,隔了半晌这才迟疑道,“您还记得贺三夫人的父亲是应邑长公主府的长史吗?”

正文 第两百一一章 水面(下)

埋藏在寒冰之下的究竟有什么呢?

冰封着四下摇曳的青荇草,隐秘流动的水波,凑在冰窟窿下艰难存活的鱼儿,还有尘封了几百年未曾现世的秘密和真相。

秘密与真相常常如影随行,能称得上真相的几乎都能算成是秘密。秘密这个词儿,有褒有贬。无论好坏,人们总怀揣着好奇与渴望,她们想知道秘密,自己的、别人的,把秘密变成武器,保护自己侵袭他人。

行昭一点一点地握住线头,慢慢将线拽近,慢慢地看见了线的那头,紧紧拴住的秘密。

阅历不同,着眼点也不同。

“老六花了三天就探查到了贺家内宅的情形。。。。”

方皇后语气很沉稳,可嘴角却自有主张地向上扬了起来,“六司、市井胡同、户部乃至刑部都有老六的人手,咬人的狗不叫,皇帝不给老六撑腰,老六自个儿给自个儿撑腰,默不作声地收拢了这么多人。。。”越说越笑,“平日里藏得都还好,一遇见阿妩便全招出来了,连暗桩也顾不得藏,全往外掏,就怕阿妩受了委屈。。。”

看男人究竟喜不喜爱你,得看他愿意不愿意为你用心,用心分很多面儿,愿意花钱,愿意费时间,愿意急你之所急,有可能不是因为爱你,可如果不做这些,那男人心里一定没有你。

“所以您什么也不做,就看一看端王殿下与县主能做到什么程度。。。”蒋明英奉上热茶,笑道:“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总能慢慢过好。”

方皇后喟叹一声,她是没有办法去教诲别人该怎么过日子的。

“阿妩不是个愿意找人帮忙的,什么都乐意自个儿扛着,得十分亲近的人她才好意思开这个口,如今却愿意同老六说道。”方皇后面上是笑。语气拖得很长有了些感慨。

结果是什么,其实说实话,她是不太在乎的,无论是那个妾室那个庶女,反正是要收拾的,至于三房牵扯进去没有,牵扯进去了多少,都不重要,存心想收拾一个人还需要在乎罪名是什么吗?

她看重的是两个人齐心协力。

“人与人的情感是相处出来的,人不能依赖着感情活下去。可回想一下。如若没有感情撑着。怕是也活不下去。”方皇后静静地看着高几上的碗莲,碗莲难栽难活,这个时节的花儿连瓣子上都带了些迟夏的孤零意味,方皇后扯开一丝笑来。“其实女人当真好哄,一块儿枣糕,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心花怒放,然后一辈子慢慢悠悠地守着回忆过。”

蒋明英张了张嘴没答话。

方皇后转了眼神,这回笑得很真心了,“这些话也只能同你说说了。我可不能慢慢悠悠、无心无肠地过,只要阿妩还没嫁,还没生儿子。还没立稳脚跟,就得继续斗下去。”

午后的凤仪殿紧紧关着门,整个屋子都显得暗沉沉的,方皇后与蒋明英在里头说话儿,门廊陡然一亮。林公公掀开帘子快步进来,附耳轻语一番话儿。

方皇后轻挑眉头,挥挥手,面上习惯性地含着轻笑,蒋明英服侍了一辈子,很清楚方皇后如今绝不是真的平静无波。

“贺太夫人当真好手段。”方皇后冷声一笑,“只可惜贺琰根本不像是从她肚子里头爬出来的!”

蒋明英飞快地看了林公公一眼,随即听见方皇后后言。

“把帖子送到瑰意阁里去,让行昭自己决定去是不去。”

这是吩咐的蒋明英,可帖子在林公公身上,这是让林公公把事儿再给蒋明英说上一遍的意思。

蒋明英低头称是随即躬身告退,林公公跟着一道出来,将跨过门槛,没等蒋明英问,林公公便极自觉地交代了个大概。

“六皇子在着手查,方家自然也在着手查下去,贺太夫人给了个方向,要顺着藤蔓查下去自然就极为简单了。”林公公习惯性地将手袖在袖中,“先临安侯夫人过世之前,那万氏与定京城里有个唤作马道婆的婆子来往得很近,三日里有一日那马道婆就会登贺家的门,你猜猜另外两日,她去了哪儿。。。”

“贺现府邸。”

瑰意阁静悄悄的,欢宜说话的声音就凸显得很响亮,怀孕过了三月,心放回了肚子里,欢宜便时不时地进宫来给淑妃请安,算是回娘家。

方皇后要当王母娘娘,划了条银河,不许贺织女与周牛郎相见,六皇子布的暗棋总不能日日往瑰意阁跑,身怀六甲的欢宜公主便只好担起了喜鹊搭桥的重任了,这回喜鹊带来的不是情信,是真相。

“你让阿慎查马道婆,阿慎险些没将定京城翻过来找,定京城没找着,逼问了同她要好的婆子,才问出她的踪迹,马道婆跑得快,跑到老家去躲着,到底没舍得金银财宝,老六人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好在买田买宅。”

行昭心下一松,还好还好。

怕是应邑杀手还没下,下九流的人常常还保存着趋利避害的本性,提溜包袱脚底抹油,跑了!

欢宜手撑在后腰上,继续要把自家胞弟交代的话儿给说清楚。

“那婆子吃得肥头大耳的,禁不住刑,一五一十都招了。原先是临安侯家的六姑娘,也就是贺行晓,犯了梦靥请她去镇邪,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贺三爷的妻室何氏那时候才进京来,也请她算风水定宅子,两边儿都姓贺,马道婆又是个嘴上瞒不住的,便将靥着贺行晓的那个梦给贺三夫人说了出来,再后来她便只是传话了,后头的事儿就都是贺三夫人直接与万姨娘接触了。”

一个深信不疑应邑会嫁入贺家成为主母,一个才回京城来能攀上的最高的人家就是应邑,瞌睡遇到了枕头,中间人有了,先锋兵有了,连后盾靠山都有了,万姨娘还不得放心大胆地干?

只一条,若应邑当真嫁给贺琰,贺琰的地位更稳固,贺现还有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光吗?

“听贺老三宅子里的仆从说,你母亲过世后,贺老三除却上早朝和去衙门当差,素日里连门都不曾出过,等方皇后将你接进宫后,应邑长公主赐婚冯大人,贺现这才重新应酬同僚,宴请上峰,好像是松了口气。”

贺现是在赌一把!

方福死了,应邑如愿嫁进贺府,那他们一家就是头号功臣,巴着长房自然能毫不费力地站稳脚跟。如果事情出现了偏差,大不了是方祈回来,领着方家和贺家拼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贺家总还要人撑起来,贺老二不足为虑,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无论如何他贺现都输不了!

行昭有些明白,老侯爷为什么想让贺现承爵了,论心机手腕,他是比贺琰合适,至少是相比而言。

可惜贺太夫人棋高一着,偏偏在这个时候挑破,逼着行景要和贺现争个高低死活,手里头的好牌别一下子出完,慢慢留存,贺太夫人硬生生地把一个死局盘活了。

“贺行晓、万氏、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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