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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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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便笑:“西北有句话叫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算卦学跳神。欢宜和老六都是聪明的,日日搅和在一起,倒还是有好处,至少心智有提升。”
行昭动了动眼色,笔尖一动,笔划往外一撇,像极了那盏花灯上那一行里墨色的大雁。
六皇子周慎根本就没出宫,更没和她一起逛灯会,怎么就能送了一盏她心喜的一模一样的花灯来瑰意阁?
她感觉自己提升了的心智又有些不够用了。干脆摇了摇头,将笔搁在一旁,手撑在盘成八字的双腿上。探出半个身子轻声问方皇后:“姨母,您觉得您活得憋屈吗?日日谋划,防不胜防的。。。”
方皇后端着茶盅愣了愣,眼睛定在袖口上绣得一层覆着一层精致得不像话的花样子上。
“憋屈?我不憋屈。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饥荒里和自己儿子抢饭吃的人少了?书塾里你念得好。就一定有人奋起直追要比你念得更好。庄户人家的女人们要忧愁田地生计,高门大户的女人们要主持好中馈,打理好后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每个人都在挣扎,不可能事事顺遂的。傻子都知道宫里头吃人不吐骨头,我是皇后。是竖在别人眼前的靶子,别人不瞅准我打,瞅谁打?没要我去耕田种地挣生活。就让我换种方式拼力气,想一想,其实上苍很公平的。”
过着更尊贵的生活,就要承受波及面更广的风险。
方皇后是这个意思吧?
可惜过哪种生活,从来就不是自己能选的。可是人还能选自己该怎么过下去。
行昭敛了敛眸,一回瑰意阁就让其婉把那盏花灯从梁上取下来。放进库房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赶在行早礼之前,蒋明英捏了一张单子神色不太对劲地进了内厢,行昭正陪着方皇后用早膳,听蒋明英沉下声儿来一鼓作气地回禀,便不由自主地放了银箸。
“从十月初八至今,东西六宫共有十三个宫人过世,筛了又筛,符合方娘子描述的,只有一个。。。”
行昭屏气凝神。
“可。。。可那个宫人是陈德妃宫里的人,在十月初十,挂灯笼的时候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摔到了颈部,当场就死了。。。”
德妃宫里的人!
说出去皇帝会信吗?
陈德妃是四皇子的养母,养了五六年了,母子情分一向很温和,德妃就指着皇帝殡天之后,四皇子开了府接她出去养老呢!她会设个套为了打击方家,而让四皇子去钻?
“那个宫人的来历呢?”行昭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蒋明英堪堪松了口气儿,抬了抬下颌,“那个宫人是十年前入的宫,入宫的时候才六岁,因为年岁小一直在浣衣巷里当差,后来认了个师父总算是领到了体面的差事,她师父去了之后,她便去了德妃宫里当差。。。哦。。她师父往前是伺候过贺皇后的宫人。。。”
行昭大愕之后,竟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这不就对上了!
段小衣是皖州人,陈家是皖南世家,摁得下也捧得起。
贺皇后掌住后宫多少年?威信有多高?看看她编撰的那本《女训》吧!就算死后也能留下势力在宫中,她也能做到!贺家就算颓了,百年世家的名声也不是白叫的!
皇帝没明说,证据没确凿,贺家就还能苟延残喘,伺机而动!
陈家找人送进宫来,或许目的很单纯,只是想挑出四皇子错处,以家族女子的牺牲得到更大的利益,而贺家却利用这个时机,趁乱布下了一局棋,剑指潇娘,意在方祈!
行昭看了方皇后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亏没白吃,各家的意图都能管中窥豹了,在方家难得松懈的时候,别家的盘算和角力已经在进行了。
前世的陈家靠着从龙之功,成为赢家,贺家与其并肩而立。
却没想这一世,陈家与贺家的结盟,如今便已初现端倪。
此番角逐都是小试牛刀,从微处着手,过后的争储之战,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PS:
行昭把花灯摆出来,听了方皇后那番言论后又收回去了,其实能看出来行昭是在摇摆的吧?还有段小衣的弟妹,要联系前后文看~
正文 第一百七二章 议亲
一不留神就过了三月,方福就是在这样一个草长莺飞的时节过的世,瑰意阁辟了一个小佛堂,拿青竹扎了篱笆,竖在湿意熙攘的泥里,里面青烟绵绕,檀香细密的味道好像每一个地方都能渗得进去。
行昭跪在蒲团上,轻阖上眼,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儿。
心绪好像比往常更安宁了些。
世人皆道,怨怼能更为长久地活在这世间。当人满足的时候,欣喜与欢快常常只会昙花一现,而一旦心生怨怼后,便像长了几百年的树木,根深蒂固地牢牢存活于血脉之中。
是啊,痛了才会更深刻地记住。
可这样。。。
未免也太悲观了点。
行昭缓缓睁了眼,起了身,再恭恭敬敬地敬了三炷香。
瑰意阁离凤仪殿不过一条长廊,走在檐下,时不时有面生的小宫人在引领下畏畏缩缩地行礼“温阳县主安好。。。”,说完这六个字儿冥思苦想了好像再也刨不出来可以说的话儿了。
行昭停了步子,先让小宫人起了身,便笑着问莲玉:“。。。春选的宫人不是五月领差事吗?怎么还这样小就来当差了?”
是好小啊,就连行昭看过去都只能俯视,只有七八岁吧?
莲玉笑一笑,回得十足言简意赅:“各宫都缺人,只好抓紧调教。”
方皇后借陈德妃宫里那个宫人的由头,阖宫开了恩,彻彻底底地将往前残留下来的死角清了出去,便只能再选一批年纪轻的进来,新旧代换,是旧势的大换血,也是新旧势力的对抗和交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行昭点点头。从兜里掏了几个金馃子出来三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有个绞了平刘海,眼睛大大的丫头怯生生地伸手出来接了,还晓得深屈膝福礼,一双眼睛藏在刘海里,转来转去像只刚断奶的猫儿。
行昭便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那丫头手里攥了攥金馃子,声音放得柔柔的,奶声奶气:“我叫虞宝儿,是皖州人。。。”
领着这三个丫头是碧婉,碧玉一个字辈儿的。当下一惊,赶紧出声斥责:“规矩都忘了!再给温阳县主说一遍,你叫什么?”
“奴婢唤作宝儿。。。”
小丫头想哭却不敢哭。身形瑟缩一下,往后一靠。
宫里当差的宫女儿哪儿有姓氏啊,除非你飞黄腾达了,爬上了龙床,封号前面就是你光宗耀祖的姓氏。要不然就是你死了,墓碑上能再见到你姓什么。
碧婉便将她掩在了后头,满脸是笑同行昭福了福身,解释道:“这一群都是从皖州僻静点儿的小山乡里面选出来的,没多少见识。小丫头才进宫在您跟前出错儿倒没什么,若是拖到外头出了错儿。那就不得了了。”
合着是在她跟前练练手。
行昭抿嘴笑一笑,再瞅了瞅那小丫头,长得亮眉亮眼的。一团孩子气,眼里雾雾蒙蒙一片,怕是没理解到碧婉的回护之意。
“跟着你碧婉姐姐边当差边学,若学得好,便求了皇后娘娘。将你要到瑰意阁来伺候。”
碧婉大喜,连忙撺掇宝儿去行大礼叩谢。在凤仪殿伺候的宫人走出去本就高人一等了。可什么样的人能进凤仪殿?长相好,出身清白,手脚麻利,脑子机灵,每天一句话要翻来覆去想多少遍才能抱着自己全部身家半挨着枕头睡过去。在瑰意阁又不一样了,只要不越过底线,温阳县主宽和得很。
底线是什么?
就是一个字,忠心!
嗯。。。这是两个字。。。
碧婉欢喜晕了,行昭抬眼看了看她,笑着抬步往里去,这个孩子是叫宝儿吧?长得灵气,名字也好,白白圆圆的一张脸团在一起,她母亲也是长了一张圆圆的脸,长成这样的女子本来就应该福气重的。
可惜有人不知道惜福,活生生地将自己折腾成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正殿的夹棉竹帘掩得紧,碧玉蹑手蹑脚过来给行昭附耳轻言,“皇上下了早朝就过来了,向公公说在今儿个早朝山西总督赵帜赵大人遣了急行军送来几顶头颅,说是当日刺杀梁庶人的山贼已经就地正法,并且自请降级,职行不当,以儆效尤。”
梁庶人,是皇帝对梁平恭最后的处置。
行昭手一紧。
心头一声冷笑,击杀梁平恭一事,平心而论,是贺琰最后的绝地反击,同时也为他争取了时间,可也是他唯一一次按耐不住走上台面露出破绽!
贺太夫人一出手,就是四面发力!
于外清扫破绽,于内逼迫敌对,每一手都做得干干净净的,是山西总督赵帜捉拿的山贼,是他给整个事件划上了一个句号,是宫里的那个宫人引导潇娘撞破的奸情,可她已经死了,说不出话了!
贺家是失了圣心,保住一条命容易,可势颓到连自家的儿郎都要不回去,再起复就更难了——可现成就有个能让贺家死灰复燃的,行景。要想把行景抢过去,贺家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不能有任何可以让人彻底撬起的破绽。
方家留着这个硬骨头一直没啃,一是力有未逮,二是总要等行景立身立世才彻底将贺家打下。
十月初八山茶筵一出,方祈便立即让毛百户去了山西拜访赵帜,可到底晚了一步!
行昭闷了闷声,脑子转得飞快,这件事皇帝不会特意来给方皇后说,轻了声响抬首问碧玉:“还有事儿没有?”
碧玉眉心一拧,侧首望了望被风吹起的竹帘,再想了想,面有赧色:“。。。过后皇上就进去了,内殿一向是蒋姑姑亲自服侍的,向公公出来喝鱼面汤时就同奴婢说了前一桩事儿。。。”
意思就是皇帝找方皇后说的事儿,连向公公也不知道了。
行昭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正殿窗棂紧闭。薄薄的一层桃花纸还泛着轻油,小娘子索性退后两步从廊角提着裙裾再跑到门廊里,扬了扬声,语气带了些急喘:“姨母!姨母!阿妩。。。”
声音戛然而止。
里殿便沉了沉,过了一会儿,竹帘就被撩开了,蒋明英出来牵着行昭又撩帘进了去。
内殿沉静,行昭熟门熟路,干脆仰首以明风光霁月之态,大大方方给皇帝屈膝问安赔罪:“。。。阿妩却不晓得皇上也在。得亏碧玉将阿妩给拦住了,大呼小嚷地惊扰圣驾,阿妩自罚再描五张描红。”
皇帝脸色看不清喜怒。闻小娘子后话,扯开嘴角终是笑上一笑。
“五张可不够,惊扰圣驾,需罚上五百张。”
行昭抿了抿唇,笑着连声应是。端了个小杌凳靠在了方皇后身边,很是规规矩矩的样子。
方皇后神情看上去平静极了,亦是笑:“那得赶紧向皇上讨两盒上好的膏药下来,平日里写个一百张就嚷着手腕又酸又疼的。”
“朕就晓得皇后会心疼阿妩!”
大抵是气氛缓了下来,帝王也是人,娇妻弱女看在眼里。整个场面说不出的柔和,随着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皇后也好好想一想,方家娘子的事儿。朕应下来了。平阳王是朕的胞弟,方都督是朕的大舅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亏谁也亏不着一家人啊。”
边说边拂袖起了身,伸手摸了摸行昭的小鬏鬏。临出门还回头笑话一声:“。。。小娘子出去逛个灯会,还能吃撑得将肚子给吃坏。。。”
桓哥儿一路上都买吃的。行昭全都赏脸吃下去,一回宫当晚不觉着有什么,第二天就吃嗝了食儿。
行昭心里慌,面上却笑眯眯地东扯西扯,将皇帝送到了游廊里。
折身一返凤仪殿便看见方皇后脸色沉得铁青,招手让行昭过去,环手搂了搂小娘子,心绪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今儿个早朝过后,皇上便召了方都督留殿,问他一双儿女都有去处了没,方都督怕皇帝又记起潇娘的旧事,只称潇娘在西北时就相看好了一桩亲事,只是年岁小,就还没正经定下,但两家人都是晓得的。皇帝便问是哪家。。。”
行昭脑门都大了,要敢接下潇娘,要在没和方祈通气儿之前就完全按照方祈的意图去做,更要有足够的身份——没身份撑着,皇帝能信吗?
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啊!
绝对的服从,绝对的身份够,绝对的心意相通。
方皇后接着往后说:“你舅舅便说了蒋千户,不对,是蒋佥事。。。”
心里石头哐当落地。
其实方祈打人家蒋千户的主意,打很久了吧。。。
是方祈的部下,跟着方祈出生入死,已经是手掌实权的佥事了,又身在西北,方祈这是反将皇帝一军啊。
又怎么扯上了平阳王的事儿了呢?
“哥哥没娶,妹妹怎么好嫁。。。皇上便能光明正大地将表哥的亲事接下去了。。。”行昭掌心紧了紧,“要想将方家套牢在定京,其实让表哥尚主是个极好的选择,可欢宜是陆淑妃生的,淑妃亦是出身西北,又同您要好。。。平阳王只有一个女儿善姐儿,就算是庶出,出嫁之前也能名正言顺地册封为郡主,郡主有封邑,身份够,又是皇家人,等生下表哥的嫡子嫡女,带着儿子女儿又住在了定京,几代下来,西北压根就没方家嫡支什么事儿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拿刀的人最大,武将也是最让主上忌惮的,杯酒释兵权,韩信惨死,哪个不是武将惹出来的下场。皇帝选择了一种他认为最温和的方式来削弱权臣,归集中央。
行昭思路又拐了个弯儿,她现在由衷地觉得舅母刑氏儿子生少了,生一个独苗苗,被势制住了,就脱不开了。
人家打虎都还亲兄弟呢。
行昭暗自决定,往后无论嫁了谁,十个八个的崽子都要连着生,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底气足足的。
正文 第一百七三章 善姐儿(上)
临近夜幕,皇后问皇帝在哪处。
蒋明英偏头想了想,“皇上今儿个应当是去顾婕妤那处。。。”又扭头瞧一瞧才悬挂上门梁之上的华灯,“估摸着现在将进屋。”
行昭埋头狠狠地就着小银钳子将核桃给夹碎,“咔嚓”一声清脆得不行,倒把方皇后逗笑了。
“。。。你亲去请皇上,再同顾婕妤赔个不是。”
这是和蒋明英说的。
“年纪长了,气性倒也大起来了,以后叫莲玉把核桃都给你剥开再呈上来。”
这话是同行昭在说。
行昭默一默,埋了埋首,规规矩矩地将核桃仁儿挑在一个粉瓷小碟儿里双手呈上去,话儿说得有些愣:“阿妩是见过平阳王长女的,脾性还好,偌大一个平阳王府儿子多,姑娘少,物以稀为贵,统共一个闺女儿,平阳王便多宠她一些。得了郎情失妾意,平阳王妃便有些不待见。”又将两年前去平阳王府时候安国公石家亭姐儿的母亲明里暗里埋汰时,平阳王妃没有反应的反应,“善姐儿没答话儿,却瞥了我好几眼,想是将账算到了我身上了。”
说的是二皇子让善姐儿将一行小娘子带出来他好问行昭那桩耍诈案时,石家奶奶却怪善姐儿乱跑,善姐儿转过身又怪行昭的那桩事儿。
当时应邑在场,行昭便坐如入定,可善姐儿在堂上就敢偷瞄她的神情未免也太明显了。。。
再想一想前世的这个小姑子,为人没什么坏心,却总爱嫌人穷怨人富——是二皇子让善姐儿带的人,她乖乖将一众小娘子带出去,却将账算在行昭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方皇后听了,没说话儿。
平阳王妃亲手养大的。她都瞧不上,看一看平阳王世子,外头人说好听点儿是温软如玉,说难听点就是没主见,女人家没主见还能听男人的,男人没主见,听谁的?还听自己老娘的?
更甭说妾室所出了,方家的宗妇是个通房扶侧生的,方家老祖宗会从地里头跳出来打她的脸吧?
桓哥儿逢年过节会随着刑氏入宫来问安,说话办事活脱脱又一个小方祈。配个像刑氏一样大大方方的女子过去就很好,配个这样为人不大气的。。。
两口子成了家,还没等一道经风历雨呢。就该散了。
没过一会儿,皇帝撩帘子进来,行昭赶紧起来福身告退,退到哪里去?当然是绝佳的听壁角好地方——内厢暖阁。
两世为人,行昭倒是觉得自己听壁角的手艺越来越娴熟了。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抓哪个词儿听,再从细碎的声响里推测出外头人的情感走向和话语趋势。。。
大势算是稳固下来,行昭便有了心思去琢磨着些旁门左道了。。。
“您看好的小娘子自然错不了,可我还是想看一看。总要看看小娘子是个什么样的秉性相貌吧?夫妻两个字儿不好写,一写就要写上一辈子。就像皇上与我。少年夫妻,老来白头,一辈子过下来没红过脸也没吵过架。你来我往说的都是大实话,这样的缘分是天定的。再看看我那可怜的阿福,应邑去的时候还记挂着临安侯,我倒是想亲口问问临安侯究竟将我家阿福放在心里头哪一处了?景哥儿阿妩都还长成,阿福便去了。这就是夫妻缘分寡淡,强拉在一起。反倒叫两个人一辈子都过不好。。。”
方皇后说话声音淡淡的,有些闲话家常的味道,说到后头拿方福去将皇帝的军,说的是场面话,里头的酸楚却满得像要溢出来。
“不是我说您。您挂心桓哥儿的亲事,我这个亲姨母就不挂心了?善姐儿出身好,可到底是养在深闺无人识,脾性习惯,我什么也不知道。今儿一早,您直突突地过来就说起这桩亲事,还拿潇娘与蒋佥事的婚事相提并论,说句心里话,我心里头是有些生气的,您将我当成什么了?后宫的事,外命妇内命妇的事儿,我还要不要管了?您一插手女人家的事儿,叫旁人怎么想?我嫁给您这么些年,膝下空虚,本来就气弱。您是我的君,是我的天,您都不给我撑场面,谁来给我撑场面?”
两番长话,说得皇帝眼泪都快落了下来,方福的死因,方皇后不能产子的内由。。。是他对不住方皇后。
素日里挺起脊梁的女人偶然软下来,反倒叫人更心疼。
他心里明白他对方家有多严苛,可将大周这么几百年前前后后数下来,哪一朝掌着重权的武将是能一路风风光光到最后的?他愿意以这样一种和平的,保方家一路荣华的方式进行权力的交替,自诩已是仁至义尽了。
贺家触了他的霉头,勋贵人家慢慢磨,总能磨到一家子都折到土里去的时候,就像现在的安国公石家。
可方家不行,只要方家愿意,只要方家不顾忌忠义名声,不顾忌血流万里,他们随时都能起兵谋反。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是怎么起的兵,怎么借的势,他背得熟得很。。。
一件东西来之不易,人便会更加珍惜,珍惜到后来,就变成一种畸形的偏执。
行昭很明白这种感觉,竖起耳朵听后话,没等到皇帝的回答,却听到了方皇后轻声的最后一句话儿。
“宗室人家有这么多小娘子,那日来赏花的令易县公家的女儿瞧上去就很好,八娘九娘的小女儿也很好,都是我见过的,我心里也有底儿。平阳王家的长女,我到底是没见过。。。”
方皇后循序渐进,三段话儿慢慢来,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勾起皇帝心头旧事,最后又表示了妥协——宗室人家这么多好女儿,谁都可以。
只要能慢慢看,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慢慢找一个品行好,个性好的小娘子,就算是出身宗室也是能够接受的。不一定非要善姐儿不可——这是预先就留条后路,好方便讨价还价。
皇帝心头一动,终是在圆月将升上枝头时,点了点头。
四月二十八,是药王菩萨的圣诞,方皇后不信佛,可她却邀了平阳王妃和平西侯夫人两家一道儿去定国寺上香,明面上是“给太后娘娘祈福问经”,暗里却同行昭这样说“宫里头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安安静静坐下,安安静静用膳。什么都有人服侍,出了宫,看着碧蓝的天儿。无论是谁都能将心放下,心一松,言行举止才是最真实的。更何况潇娘才出了那起子事儿,还不如迁到定国寺去,根儿还没挖出来。我可不放心。”
行昭却觉得方皇后压根就是自己想出去走走。
借着公差办私事,方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哪儿见人影响根本就不大,因为这回无论善姐儿表现出什么样的言行,都是不过关的。
皇后出行礼数大,六司忙翻了腿脚,同山茶筵隐晦的目的不一样。这一回的目的倒叫别人瞧了出来。
欢宜来得最快,一来便直奔主题:“平阳王世子婚约在身,平阳王膝下只有一个庶子得脸。是想帮谁做媒?方家姐姐配平阳王庶子未免屈了些,若是谈的是方家表哥的亲事。。。”
桓哥儿来问安,十回有八回是年节来的,沾着亲戚的名分,欢宜倒是不用避出去。可这个端庄娴宜的金枝玉叶每回都红透一张脸拉着行昭避到偏厢去,欢宜没说下去情有可原。小娘子说同岁手帕交的婚事倒还能理解,说起外男的婚事,就有些不妥当了。
谁家议亲,都不可能还没定下就四下嚷嚷,成了倒还好说,没成两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更何况这只是走个形式,好让方皇后有话说。
不过。。。就算方家和平阳王府定亲,这和重华宫,和淑妃,和欢宜,有关系吗?
行昭纳闷,话里却不能做实心萝卜:“舅舅一家子入京算是外来户,皇后娘娘便提携着要同京里的勋贵们交好。。。正好又是药王菩萨的圣诞,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不也挺好?”
欢宜没接话了,后头只叮嘱了行昭,“。。。自己出门小心些,宫里头这些时日是有些不好,沾沾佛家正气倒也好。”
行昭笑着点头,抬眼瞅了瞅欢宜,小娘子的神色轻得像荡了几圈儿才停下来的涟漪,她也是想跟着出宫去看看的吧?上元节回来过后,行昭便送了欢宜一只从市集里买的五钱银子的木镯子,欢宜欢喜得立马戴上,一连道了几声谢。
欢宜是真高兴,从来没见过宫外之物,就连一只木镯子都是新鲜的。
行昭缓了声儿:“阿妩一定记得给你请一副定云师父开了光的玉牌。要是皇后娘娘准许,就给你买份定国寺后头的黄豆粉糯米糕带回来,说是糯米压得软软地再做成小兔子的样子,最后洒上一层黄豆粉和砂糖,阿妩也没吃过,但是听别人说很好吃的样子。。。”
欢宜眼神闪了一闪,抿嘴一笑,两颊边便有个小小的梨涡牵了出来,好像水中涟漪加深的模样。
到了正日子,两架七宝华盖的马车从顺真门疾驰而出,到了城东就换了辆青帏小车代步,特意绕了绕雨花巷,行昭便下来爬到潇娘那架马车上去坐,刑氏上了方皇后的车。
潇娘神情看上去好了很多,一张脸红红地给行昭煮茶斟满,不比往常,悄声悄气儿地请行昭喝。
行昭双手接过茶盏,憋了憋,到底没忍住。
“蒋千户。。。不对。。。蒋佥事。。。怕是有二十四了吧?”
“他属马,今年才满二十三,十五入的军。。。”
潇娘快人快语,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便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儿上,支愣了下忙敛首埋头,慌手慌脚地又去煮茶,碰了乌木夹子又去碰茶盏,得亏这个茶杯是空的,否则茶水不得洒一地。
行昭捧着茶盏愣了愣,随即慢慢咧了嘴,笑开了花儿。
她就说,方祈其实打蒋千户的主意打了很久了吧!
这不一句话就试出来了!
合着潇娘便借着这个时机,当机立断要嫁心上人!
十五的小娘子和二十三的少年郎,英气飒爽的西北小妹和铁血硬朗的寡言军人,一个是将军千金一个是军营新秀,在正好的年华,正好的时机,正好的人,注定能成一桩正好的姻缘吧。。。
正文 第一百七四章 善姐儿(下)
马车颠簸一路。
潇娘个性不拘着,左右都说破了,干脆就一路靠挽着行昭从“他比我年长七岁,蒋家是西北的大户,才入军的时候就成了爹爹的亲卫,教我射箭和骑马,也教我耍剑。小娘子学这些难免慢一点儿,他便脸红脖子粗地吵我,我就直勾勾地瞅着他笑。。。”,说到“爹爹当天就给他修书一封捎过去,一连两日那头都没动静,我气得想立马冲回西北去,敲开他脑袋瞧瞧,看看里头究竟装的什么。。。结果又隔一天,西北总算是来信了。。。里头写得明明白白的是他的庚帖和十几页的聘礼单子。。。”
小娘子说话声儿亮亮朗朗的,有时候却会莫名其妙地提升,有时候又直突突地落下,一颗芳心跟着这一路颠簸上上下下,行昭边听边没意识地笑得合不拢嘴。
她是真高兴,高兴得心里暖和得像是有蜜糖溢了出来。
原本单单只是为了躲皇帝的发难,可误打误撞,反倒将一桩天赐的姻缘名正言顺地定了下来。
等过了半桥,就能望见益山山腰处定国寺的庙门了,上回来还是贺太夫人带着一道来相看黄家郎君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初一起祈福拜佛的人们早已分崩离析了。
皇后出行的礼数隆重而浩大。
马车将行至益山脚下,一片静谧之中,行昭陡然听见了山上传来沉凝安详的钟声,本是暮鼓晨钟,可凡尘俗世间的皇权来了,总要敲一敲钟,告诉极乐里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声。
连潜心修佛的僧人都有了欲望和目的,世人的嘴脸好像也不那么可憎的。
庄重严穆的定国寺飞檐翘壁,耸立云中。低眉顺眼的尼姑从一百零八道阶梯上一溜儿站了两列下来,铺地的青石板擦得一尘不染,平阳王妃立在最前头,她一早便过来候着了,先去请了五百两的香火,又和定国寺主持定云师太手谈一局,气定神闲得不像是带着女儿来相看的,倒十足像借着由头出来透口气儿的。
要想让她为善姐儿精打细算,没门儿!
皇帝要捧杀方家,反倒便宜了善姐儿——她一个偏房庶出。小妇养的,凭什么能有这样的运气嫁到方家那样的人家去做宗妇?
她倒不急,她嫂嫂方皇后比她急。方皇后绝对不愿意善姐儿嫁进方家去。
马车一停,便有小内侍手脚麻利地凑上前去,将下马车的小杌凳摆好,方皇后垂首敛裙,将下马车。众人便齐整地磕头叩首,齐声唱福。
这个礼数是旁人是受不起的,等方皇后说道平身免礼之后,行昭和潇娘才蹿出了身来,规规矩矩地跟在方皇后身后。
两厢见过礼,平阳王妃笑眯眯地左边行昭。右边潇娘地牵过去,亲亲热热地给方皇后介绍善姐儿:“。。。长女善姐儿,将满十五。一贯话少,这还是您头一回见侄女儿吧?”
善姐儿手一紧,赶紧敛眉上前,膝头一低,脆生生地给方皇后单独见了礼儿:“阿善给皇后娘娘问安。”
“养在深闺无人识。是你自己将小娘子藏得好,反倒怨起本宫不认识侄女儿来了。”方皇后笑着嗔平阳王妃。抬抬手让善姐儿起来,“名字起得倒好,有没有乳名字号啊?”
“回皇后娘娘话,小时候母妃常常唤阿善叫做若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攻坚强莫能胜之”
善姐儿想一想,终究狠了狠心,面色沉得很低,缓下声来回方皇后的话儿。
方皇后眼神从善姐儿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平阳王妃陡然变得晦暗的神情上。
善姐儿这是僭越啊。。。当着嫡母的面儿话里话外自己的生母,又端不住地卖弄。。。平阳王妃可能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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