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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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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后手腕一垂,扣紧行昭,扶着丹蔻缓缓站起身来。
指尖长长的,尖尖的,细细的扣在小娘子肉里,行昭吃疼,却面上不显,连脸都被火烧过,这点疼算什么?
“皇后晓得哀家从来不会说笑。。。”也不晓得顾太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便将行昭扯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将临安侯长女过继到应邑膝下的主意是有些荒唐,哀家晓得皇帝也不能答应,所以哀家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老妇人的声音低得像手指压在古琴上悬而不决的颤抖。
方皇后深吸口气,亦是扶着蒋明英起了身,站得直直的,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太后,静待后言。
“若是将温阳县主养在慈和宫,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哀家亲自来教养,既是给临安侯体面,也是给小娘子体面。”顾太后笑着说得缓声慢语:“温阳县主是皇后的外甥女,可也是临安侯贺家的嫡长女,大周惯有朝中重臣家的小娘子送进宫来养在太后身边的例子,前朝的黎贵妃便是自小养在何太后身边的,小娘子的教养养得比皇家正经八百的公主还体面,左右凤仪殿到慈和宫也只有半柱香的路程,皇后尽可以每日过来瞧一瞧。。。”
果不其然!
这是顾太后惯用的手法吧?
将她捏在手心里,皇后会顾忌行事,贺家会顾忌,这个要求不算太高,寂寥失子的太后想将朝臣的女儿接进来养在身边,用来打发闲暇时光,任谁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行昭气得牙酸,抬头看了看侍立其旁的其婉,小丫头登时将头垂得低低的,微不可见地向后挪了两步,然后身形便隐没在了八仙过海琉璃屏风后。
“母后身子不舒坦了好些时日了,阿妩还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唯恐冲撞了您!”方皇后昂首拂袖,一头朝行昭招手:“阿妩不许叨扰了太后娘娘,快回来。”
行昭手头一挣,顾氏力道却用得更紧。
行昭一仰脸,正好看见顾氏轻耷拉下来的眉眼,有的人一老便变得慈祥起来,可有的人一老,脸上的皮肉松垮了下来,便显得愈加刻薄,顾氏便是后者,当引以为傲的容颜逐渐老去时,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利得像一把尖锥,原本高耸的鼻梁却在没有血肉的脸上显得异常突兀。
行昭心头一梗,成熟的人做傻事会让人会心一笑,可傻人做傻事却让人警惕着随时自己也会被拖进深渊一般的泥潭!
顾氏不放人,行昭垂了垂头没继续往下说,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僭越!
若是落了把柄在顾氏手里头,只会让情形陷入更加被动。顾氏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发难?不就是算准了方皇后会顾忌满殿的妾室,要端着架子维持正室颜面!
“老小老小,母后何必小孩子脾气。”方皇后轻声一笑,踱步上前,绛红绣鞋在裙裾之下若隐若现,行昭低头紧紧瞅着,眼见着绣鞋停在了距她三步之远。
“皇后明白哀家并未说笑!”顾太后冷哼一声,措辞强硬地重复一遍,“哀家给贺氏颜面,皇后莫给脸不要脸!”
“母后无非是想含饴弄孙,阿妩年纪小,又非天家之人,养在慈和宫不伦不类,累得母后也会遭人闲话!”
“谁有这个胆子闲话慈和宫!”
“外人是没这个胆量说出来,却能在心里头默默想!天家之中又不是没有适龄乖巧的小娘子,平阳王家的小娘子,令易县公家的长女,往后的四皇子妃,二皇子妃,哪一个不是乖乖巧巧,正好能供您解闷的?”
“哀家只想养温阳县主!皇后莫非是想忤逆哀家,这么一点心愿都仍旧推三阻四,莫非是怕哀家养不好一个小娘子!”
“您是掌过六宫事宜的。。。臣妾又怎么会怕您养不好一个小娘子?可是一想到可您膝下的长公主却是。。。”
“暴,毙,而,亡!”
两个女人间的针锋相对止于此,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最后一个音律上。
方皇后双手交叠于小腹之前,下颌高高抬起,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地,一字一顿从嘴里说出来,话落在地上,好像溅起了腾空的水花,趁顾氏一愣神的功夫,行昭手脚极快地挣开了顾氏的束腹,方皇后便一把将小娘子掩在自己身后,以一种绝对的护犊姿态高高在上。
凤仪殿顿时鸦雀无声,静默得连自鸣钟钟摆左右摇曳的声音都小得听不见了。
顾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手高高扬起,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屋上的房梁。
“方礼!你这个贱妇!”
清脆的一声“啪”尚未落下,行昭咧嘴“哇”地一下哭得震天动地,泪眼朦胧中看见有抹玄色的身影往里头走,边哭,边左手捧着被顾氏掐得红了一片的手腕,一把扑在了方皇后怀里,方皇后堪堪错开那个耳光。
小娘子哭得伤心极了,话儿却说得清晰可闻。
“阿妩错了,阿妩错了!只求太后娘娘莫要打姨母了!”
正文 第一百四三章 对峙(下)
行昭紧紧抱着方皇后,身形微微发颤,泪眼婆娑地一寸一寸地从满殿的人脸上划过,淑妃的惊愕,欢宜的失色,德妃短暂的诧异之后恢复平静,四皇子下意识地往后退。。。
那抹玄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行昭气沉丹田,吊高嗓门,“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她仗着年纪小能哭着撒泼卖踹装可怜,大不了事发之后毁几年名声,她却容不得那坏了胚子的顾氏硬生生地掌掴她的姨母!方皇后是什么身份,顾氏又是什么身份!
小娘子爱哭的多了去了,在定京城里她的娘亲原就是好哭出了名的!她的舅舅插科打诨,蹲地耍赖也是出了名的!
大不了吼上一声家学渊博,还能因为她哭就给她治个罪名不成!
做出一副可怜样,坏了心眼地给别人上眼药,这本也是顾氏的杀手锏,可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做出这样一副作态出来吗?
“这是怎么了?”
皇帝一道迈过门槛,一道拧着眉看了看与顾太后对立的方皇后,“小娘子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皇后也不晓得哄一哄。”
满殿的人赶忙起了身,唤的唤皇上万岁,唤的唤父皇金安。
方皇后一壁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行昭,一壁扭了扭身屈膝微微福了福,神色平静一出声,却清清冷冷得不像话:“。。。小娘子年纪小,又性子娇得很。可连被火烧了入宫来,小娘子都没哭过,如今受了委屈,难受得哭了两声,皇上要臣妾怎么哄。。。”
话到一半,声儿哽了哽。眼圈一红再说不下话,搂着行昭,掩了面避了过去。
皇上,您瞅瞅啊,方家人有多可怜。
戍边忠臣良将被人构陷,您的皇后在满殿人的眼前,险些被一巴掌糊在了脸上,可怜得就连养在身边的小娘子也不能护得周全,被欺负到这个模样,还要顾忌着天家的颜面。委曲求全地活。。。
“委屈?贺氏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顾太后气得嘴唇直颤,一手拉过皇帝,腰弯到一半。哭得伤心欲绝,“先帝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活得艰难,是个人便能欺负到哀家头上去。。。”
行昭眼里尽是眼泪,眼睛酸酸涩涩的。眨了眨,再一睁眼时便看见满脸惊愕的欢宜。
行昭往方皇后身侧靠了靠,揪着方皇后的衣角,冲着欢宜咧嘴一笑。
顾氏苦难史的唠叨仍在耳畔,可没隔多久便如愿听见了皇帝沉得没有底儿的声音,打断了其后话。“其他的人都退下。且记着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一辈子都不能说。有些事儿没看见可以当做看见,有些事儿看见了也当做看不见!”
行昭悬吊吊的心堪堪落了地!
方皇后是个性子硬的女人。有什么事儿愿意自己扛,自己背,就算教导完女人应当聪明,可又不能太聪明——她自己也只会一直这样聪明下去。
人都是会慌的,她就是方皇后的软肋。所以方皇后一时间慌了神,在众人之前选择和顾氏针锋相对。
可针锋相对之后呢?
儿媳妇对上婆婆天生矮三分。更别说事涉皇家隐秘,幸好幸好,幸好顾氏失态得更厉害。
众妃嫔垂眉敛目往外走,陈德妃走在最后面,垂眸往淑妃处瞥了一眼,再从缩在方皇后身后的行昭白白净净的脸上一闪而过,最后飞快地扫过顾氏面目苍老的脸上。
顾氏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她处在顾氏的位子上,她会怎么做?若要掌住方家,养一个小娘子达不到什么用处吧?要养小娘子在身边,也会把欢宜要过来养吧?如今满打满算,只有老二和老六有机会荣登大宝,老二生母王嫔就算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也吃亏吃在出身不高上,掀不起太大波澜。把欢宜要过来养,即是和淑妃搭上了线,若是太后再使把力气,帮着淑妃把老六扶住,到时候淑妃还有可能唯方皇后是瞻了吗?
德妃敛了敛眉,轻手轻脚地将帕子团在袖里,顾太后还是输在了眼界浅,放在眼前的机会,一个也抓不住,倒被方皇后激得没了体面。
朱门“嘎吱”一声关上,只有四方窗棂前撒下了烟雨蒙蒙的光辉。
顾太后眼瞅着门阖上,一道放了皇帝的袖子,一道先发制人:“。。。人老了,便也惹人嫌了。皇后嫌哀家养不好她那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哀家一片好心被人团巴团巴揉碎在地上踩,皇帝也不想管了。。。”
众人一走,好像带走了顾太后的理直气壮。
话音一落,殿里便只剩下了行昭抽抽搭搭的哭声,皇帝拧了拧眉,几个跨步上去落了座儿,把话头绕回了原点,“朕刚进来时便听见阿妩哭着认错,阿妩错在了何处?”
方皇后心头一拧。
一头是母亲,一头是妻室,皇帝选择把话头引向了一个最不能让他难做的地方!
行昭扬了声调,哭得一抽一搭地,歪着头想了想,便“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字跟着一个字儿断断续续地蹦出来。
“阿妩错。。。阿妩。。。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大概是哭得久了,小娘子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却带着一股茫然和心酸,“母亲辞世前的那几日也常常哭,可是又哭不出声,只有眼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淌。阿妩看到母亲哭便不知道该怎么办,爹爹看到母亲哭便连正院也不想进,哥哥到西北去了,阿妩便自己守着母亲,母亲哭得越凶,阿妩便想是不是阿妩的字没练好,是不是阿妩说话没说话。。。是不是阿妩惹恼了母亲。。。母亲哭得越凶,阿妩便心里头慌乱极了,只好连声认错。。。”
小娘子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话儿,一边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跪行到皇帝身边去,哭得瘫倒在地。语气软软哀哀的:“皇上是圣人,什么都知道。。。皇上能不能告诉阿妩。。。阿妩究竟做错了什么。。。。”
小娘子根本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话。
可已经不重要了。
手上的好牌不一定要是明晃晃的兵器,有时候几句话儿,几个字儿便能勾起人的怒意,影响人的心绪。
人生如戏,本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顾太后的怒火中烧,毫无章法的突然发难是一个契机,更是为摩拳擦掌的人搭建了一个戏台。
皇帝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神陡然黯了下来。临安侯夫人为什么哭?眼神缓慢地移到神色凄凄的太后身上,应邑自小被母后宠坏了,她和贺琰的那场官司。应邑荒唐的死因,母后知道吗?
若是她知道,还要把小娘子要过去养,是想要做什么?要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还是要为应邑身故复仇——就算皇家已经站在了完全没有道理的边缘!
要是方家知晓了一切内情。方祈。。。西北军可全都是姓方的!
皇帝手头一紧,语声生涩地开了口,像是在劝慰顾太后:“小娘子还在母丧,临安侯太夫人身子不畅,皇后才接过来养的。。。母后何必执拗?若是实在寂寞,养一只狮子狗也好。让平阳王把他的长女送进宫来也好,都是可行的。。。”
“贺氏与三娘像!哀家看到贺氏便像看到三娘的模样。。。”
顾太后咬牙切齿,连她的儿子都在忤逆她了!幼女没了!顾家的生死悬在方家的一念之间!她爬呀爬。爬呀爬,爬到这个位置上来,还要经受这些折磨,凭什么!凭什么!
“皇帝亲自下旨把自己的胞妹送上死路,如今连自己的生母也不顾忌了吗!是谁拼出一条命给你挣回来的江山。是哀家!是谁算计得白了头发,为了给你坐稳江山。是哀家!是谁将先帝一向宠爱的元后之子。。。。”
“母后!”
皇帝猛然起身,气沉丹田低吼一声,打断其后话。
行昭瞪圆双眼,下意识地想将耳朵捂住,宫中的秘辛不是这么好听的!有时候听到的东西是要用命是偿的!小娘子飞快转首去看方皇后,却惊愕地发现方皇后面色如常,应当一早便知道了内情!
对付顾太后,方皇后一向不慌,可想一想又找不到地方下口,就像手里明明拿着一把刀,却是一把双刃刀,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她不能不顾忌皇帝的反应!
方皇后反应极快,一把挡在皇帝的身前,朗声回之:“皇上!母后年岁渐高,又加上应邑身故在前,老人家有时候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可太后娘娘是母仪天下之体,其言便是天家之言,若以一人之故,惹万世闲言,皇上于心何忍!臣妾不惜忤逆奏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后亟须静养生息!”
“哀家没疯!方礼,你这个贱人!”
顾太后胡乱地手舞足蹈,到底年岁渐大,一早晨的折腾让这个老人几近精疲力竭,却又悔不当初,“皇帝!哀家。。。哀家口不择言。。。哀家是老了,可你不能因为生母渐老,便无端舍弃啊。。。”
她知道皇帝最怕什么,可偏偏怒火攻心,将话漏了个底儿!
皇帝面色冷峻,目光低沉地看着地上,他感觉自己都要疲惫得像拖着一串破铜烂铁踽踽独行,前朝梁平恭遇刺而亡之事还未盖棺定论,后宫反而是一向精明的母亲失了成算,仪态尽失。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将才在大殿之中,顾太后当着众人之面将那句话说出来的场景。。。更不敢想象顾太后在筵席上,在文武百官之前说出那番话的场景!
顾太后被蒋明英明搀暗扣于太师椅前,老妇人口中的声音渐低,也不知是没了气力还是穷途末路。
凤仪殿内漂浮在空中的微尘都沉寂了下来,方皇后四下环视一遍,缄默严峻的皇帝,疯癫无状的太后,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紧紧攥住皇帝的手,轻声却坚定:“臣妾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恳请圣上早做决断。。。既是为了母后好,也是为了您好!”
皇帝急促地喘了声,反手扣住方皇后的手,却发现两双手都沁凉得冰人。
沉默令人难熬,行昭轻轻阖了眼,耳畔边顾太后的闹嚷渐小,却陡然听见皇帝的一声沉吟:“明儿。。。让张院判去一趟慈和宫。。。”
行昭长长舒了一口气,张院判是谁的人?
是方皇后的人!
第一百四四章 瘫
皇帝一锤定音,谁还敢再多置喙?
顾氏到最后已经没有气力再吵再嚷了,蒋明英和顾太后近侍丹蔻一个一边搀着顾氏往外行——这已是后话。
就算是有皇帝的禁令,可嘴巴和耳朵是能随随便便就管得住的吗?宫里的人便指着别人的倒霉事儿开心地活了。早晨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儿,晌午就阖宫传遍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邪乎。
行昭盘腿坐在炕上一道低着头绣香囊,一道听莲蓉急急叨叨的回禀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太后娘娘被惊了魂儿,这才失了态,也有小声议论说是太后娘娘自个儿失了孩儿,便也想叫皇后娘娘尝尝这个滋味。。。”
行昭静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在选了根银灰的丝线对着针孔穿,莲蓉的后话却让她停了停手上功夫。
“也有说皇后娘娘气势足,连太后娘娘都只好避其锋芒。。。”
“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行昭手指顺过丝线,指腹间滑滑腻腻的,顺势停在了线尾,麻溜地打了个结。
“前头的话儿是去小膳房拿您的午膳时听见的,后头的却是将才去六司领今月的新茶听见的。小宫婢们本是凑着头窃窃私语,一见我去,便散的散,迎过来奉承的奉承。我领了新茶便逮着个小宫人七拐八拐地问,小宫人谄媚是谄媚,可该说的一点没露底儿,只说了一句‘凤仪殿的差事本就是阖宫上下顶要紧的,如今变得更要紧了!’,我心里头便有些明白了。”
行昭一笑,什么时候连冒冒失失的莲蓉也看得懂人情之间的进退了呢?重来一世,不仅仅是她在学。在成长,在新生。
“这几日来跟你们问好的铁定比往常的都多,要找你们茬子的肯定也不会少。自个儿当差的时候都留意着些,不冒失不僭越,不去趾高气扬,可若是遭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了,也别声张,忍下来,我总不会眼瞅着别人欺负我瑰意阁。”
行昭既是在嘱咐莲蓉,亦是在嘱咐这一大院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氏失言戳到皇帝伤疤,皇帝纵然恼怒,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子。谁晓得后头会怎么发展下去?顾氏经营六宫多年,既然在六司能有‘方皇后气盛,逼得太后避锋芒’的话儿传出来,便足可以想见,六司之中还是有顾家的人手。
无论如何。只要顾氏沉寂下来,井水不犯河水地慢慢过,且看看是方皇后活得长,还是她顾太后活得长。
莲蓉屈膝应了个是,脸上的一本正经便变成了嬉皮笑脸,行昭也跟着笑开。眯着眼和莲蓉插科打诨,“。。。先头姨母还在问我,对你和莲玉有什么打算。我还没听明白,想一想才明白过来。算起来莲玉翻过年就十六岁了,你也快十五了,宫里头的规矩是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你们两不同。是我从临安侯府带出来的,咱们不按那个算。你只说说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莲蓉颈脖往后一缩,有些愣愣的,一咧嘴便笑得傻乎乎的:“就跟着姑娘过,往后姑娘嫁人,我也跟着过去。姑娘记得给我找个好男人,要唇红齿白,眼眸明亮,身形最好这样高,读过点书就更好了,可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不许偷看别家的姑娘,也不许赌不许喝酒,要会赚钱,会疼老婆。。。”
一连串的要求止都止不住。
行昭手头顿了一顿,随即朗声笑出来,心绪变得好极了。
这分明还是怀善苑那个会吃醋会耍小性儿,会争宠会闹会哭,却怀着一颗愈渐坚韧的真心的那个莲蓉!
纵然历经苦难,也总有些人有些事就在那里,永恒不变。
暮色四合,行昭哭了这么一长出戏,晌午又抓紧时间绣香囊,眼睛干干涩涩的难受极了,还没到天黑便卧在床沿半阖了眼,迷迷糊糊地眯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外殿陡然闹闹嚷嚷的,行昭猛地睁眼,衣裳也来不及披,凑在半开的窗篷前往外看。
恰逢莲玉值夜,端着温水先服侍行昭喝下,一道轻柔缓语:“。。。不是前殿出事儿了,是慈和宫那头出了事儿。皇后娘娘宣了张院判,蒋姑姑特意让人过来请您安心。。。”
行昭手一紧,无端想起母亲身死的那个夜里,身子往前一倾,手脚冰凉地连忙下炕,趿上了木屐,披了外衫便往大殿去。
还没走过游廊便正巧碰到了蒋明英,蒋明英步履匆匆却脸上却不见慌乱,还记得先向行昭福了个礼儿,“。。。县主尽管安心,皇后娘娘好极了,是半夜里丹蔻哭哭啼啼地过来扣凤仪殿的宫门,说是太后娘娘出事儿了,皇后娘娘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宣了张院判就往慈和宫去。”
“太后娘娘当真病了?知晓皇上了吗?现在姨母回来了吗?”行昭强自稳住心神,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个方向去想,顾太后是在使诈还是做什么?是为了将方皇后骗过去,还是装可怜搏同情!是想将方皇后陷入一个不忠不义不孝的境地吗!
小娘子神色慌张,一张小脸一瞬间便变得青白。
是关心则乱,才会草木皆兵吧?
蒋明英笑了笑,弯腰牵着小娘子的手转身往大殿走,轻声:“皇后娘娘已经回来了。太后娘娘当真病了,卧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动不了,话都说不成,这样严重,皇上又怎么会不去,不仅去了还守在了那里,让皇后娘娘先回来。。。”
前世行昭在庄户便见过这个情形,有的老人家气极了便会发症,脸歪鼻斜,动弹不了,话儿也说不清楚,时不时清醒一下,可大多都再难恢复原状了。
顾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几十年,从落魄的良家子爬到这个位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却在一时间失了幼女,娘家的把柄被攥在别人手里,口不择言时又让儿子心生忌惮,偷鸡不成蚀把米。
先甜后苦,一辈子的好运气用光了,便凄惨了下来。
登过山顶的人,落到了山坳里,谁也是受不了吧?
行昭长长松了口气儿,一直在发颤的手被蒋明英握在手里终究平静了下来,她当真是怕极了!
心头舒了气,脚下踩着木屐便走得快了些,一快便险些被绊倒在地,蒋明英连忙起身扶住,笑着温柔了眉眼帮行昭拍了拍裙上的灰,边轻声说着话儿:“。。。您与皇后娘娘当真是有母女缘分,奴婢在皇后娘娘身侧几十年,从来没见过皇后失态,今儿个一早皇后娘娘一急之下挺着身子和太后对吼,奴婢暗自捏了把汗。哪知县主小小年纪还晓得让其婉去仪元殿通禀,胆子又大又心细。。。”
说话间,行昭跨过内殿的门廊,一眼瞅见了对着菱花镜卸妆的方皇后,小步跑过去一把抱住,直嚷着今儿个要挨着姨母睡。方皇后哪有不依的,神色既有怅然也有欣慰,也有后怕地拥着小娘子,像拥抱住了一整个世间。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难得地早早下了朝,出现在凤仪殿的行早礼上,说了些话儿听得人心惊胆战的,“。。。太后娘娘身子不畅,除却几个皇子公主要去侍疾,淑妃、德妃、惠妃还有王嫔也轮着去侍候,这个皇后排定便好。”又说,“女人家好说好传的秉性,朕也知道,可宫里头是什么地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时切记三思而行,若再叫朕听到什么闲话,就不仅仅是让皇后着力彻查六宫那样简单了。”
这个看似被好运砸中头的帝王面对与他同枕共眠的女人们,说的话儿仍旧像在朝堂上的那样硬邦邦的。
一晚上折腾,慈和宫灯火通明,凤仪殿闹闹嚷嚷,宫妃们哪有不知道的,连德妃向来爱说话的都没敢多留,随着大流告了退。
帝后无话,守着空落落的蕴着湿意的大殿。
方皇后心里酸津津的,像是夏天贪凉喝下一盏酸梅汤,却让肠肚都又凉又酸起来,轻叹口气,给皇帝斟了盏茶,双手递过去:“昨儿夜里丹蔻来扣门,说是母后在小道里跌了一跤,扶着起来后,便说不出话了。。。张院判也开了方子让先用着,慢慢地养,咱们家什么药石没有,皇上也别慌。。。”话到一半,半真半假地长叹出声,“错在臣妾,有因才有果,若无昨儿个晨间臣妾与母后争执的因,又哪里会出来这样的果,总是臣妾的错。。。”
皇帝接过茶盏,小啜一口,没答话。
方皇后也不说话了,她和皇帝相伴几十年,昨天皇帝是动了真怒,可如今的愧疚和自责也是真的。
顾氏病的时机讨巧,一下子便叫皇帝忘了顾氏都说了什么,应邑都做了什么!当真病了也好,在后宫里再掀不起波澜,起不了坏心了,皇帝是头顺毛驴,心软耳根子软,就算如今心里头有怨,顺了顺便也能捋顺。
可别忘了,是谁最后下的令!
方皇后垂了垂眸,心头默数十下,果然听见皇帝后话:“阿礼。。。你从来没在朕跟前自称过臣妾二字。有因便有果,因却不是由你而起。。。”
第一百四五章 水涝
皇帝叹了叹,单手将茶盏放在案上,“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欺我。三娘作孽在前,母后动了心眼在后。。。”皇帝手仍旧没从那盏粉彩花鸟茶盅上移开,周家人惯有的狭长而上挑的凤眼微微眯起,“若真要怪,也只能怪朕。。。”
不让她自称臣妾,自己却仍旧自称朕。
看其反应,皇帝分明很清楚阿福身死的秘密,却在嘴里绕了无数次也不给她说明白。
方皇后敛眉,遮掩住眼中的情绪,抿唇一笑,再一抬眸已是一片清明,将手覆在皇帝的手上,安慰他:“且怪世事无常吧,若不是那一跤。。。唉,总是我的过错,皇上是圣人,怎么会犯错?天下的人,阿礼,六宫的姐妹,还有几个小字辈可还都需要皇上的庇护啊。。。我性子硬,皇上也知道,昨儿个不仅冲口而出,还贸然拦在皇上身前。夜里想一想更觉得心里面难安,慈和宫侍疾也甭安排淑妃、德妃、王嫔了,一个养着欢宜,一个养着老四,都脱不开身,左右我才是正经的儿媳妇儿。。。”
“你也是养着阿妩的。”皇帝打断其后话,他感到累得整个人都快垮了下来,身形放松下来,再细想一想觉得自个儿是变得越来越可怕,昨日听见顾太后发症的消息,率先翻涌而来的情绪竟然是放心和松了一口气!
顾太后昨儿个险些将那件事说出来,难道真是老了,嘴上便再没有个把门的了?
皇帝手心发汗,认真地看着方皇后,几十年了,原先的豆蔻少女最终也变成了眼前这个端正方仪的皇后。父母最终会离他而去,儿女各有心思。臣子朋党之争,他能信任,她吗?
“母后老了。。。”皇帝终究将眼睛移开,落在了黄花木案上雕着的喜上眉梢吉祥图案上,“母后老了,糊涂了,也该休养生息了。”
皇帝沉了声调,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元后未去之时,他们过的那些日子,反手覆住方皇后。眼眸未动,口里却仍旧说出了长长的一番话:“。。。生平阳王的时候,母后还只是个婕妤。中宫的儿子已经十岁了,朕也七八岁知道事情了。母后难产,嚎了一夜,可只有一两个太医守在殿中,其他的全都来了凤仪殿。只因为当时的太子患了咳疾。。。产房本是不许人进的,可朕执意要进去,一进去便看见了母后眼珠红得像在流血一样。。。”
这是方皇后第一次听见皇帝说起从前。
“朕却从来不知道,坚韧得不服输的母后也会老,也会乱了心智,拿错主意。”皇帝轻轻阖了眼。不想再言。
他不是太子,是顾太后将柳絮放在中宫之子的枕头里,然后他变成了太子。
他亲眼看见他的哥哥涨红了一张脸。手卡着脖子呼不出气儿,也呼不进气儿地扶着他,眼睛红得几欲滴血,像极了顾太后难产那日的双眼。
皇帝双手撑膝,回忆铺天盖地而来。人生如此艰难,方礼应当是他生命中头一缕阳光。他对不起方礼,对不起顾太后,可他自认对应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方皇后等了良久,可仍旧没有等到皇帝的后话,心沉甸甸地落进了深渊里,事到如今,她还在奢求什么?
“人都是会老的。”方皇后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怜悯,“母后会老,是因为年岁至此,休养生息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尽管旁人们口里三呼万岁,可是皇上也是会老的,所以才要扪心无愧地过好每一天。”
扪心无愧?
四字一出,方皇后心头猛然一跳,随即镇定下来。
她是该扪心无愧,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的例子她见得多了,要么乘胜追击,要么错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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