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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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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与皇帝的故事,大概也能谱成一曲悠长绵绵的悲歌,势均力敌,两厢角逐,多好。
行昭抱着软垫枕靠,窝在紫藤摇椅里头,摇椅摇啊摇。行昭仰着头望着红瓦琉璃雕甍,微微阖了眼,竟无端想起了前世里头一次见到周平宁的场面。
二皇子荣登大宝,一向与之亲厚的平阳王庶子周平宁自然鸡犬升天。
加衔为一字王,又接替平阳王掌了宗人府,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没头没脑撞进她心里头的那个人,只是春风得意地驾马远行在太液池边的那个少年郎,不是什么晋王,更不是在皇帝跟前红透了的宠臣,就只是个在暖阳下。扭身看向别人时,会咧嘴笑开了的男儿汉。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从此便误了终身。
现在想一想,若是周平宁没有这样的好相貌,自己会喜欢上他吗?或许是不会的吧,前世里被方皇后娇宠得无法无天的贺行昭,见惯了美好的奇珍异宝。喜欢一切美的好的东西。
多么肤浅啊,甚至比她的母亲还要肤浅,执着一生的男人在她心里大概抵得上一只烧得极好,釉色极亮的古窑青花瓷器,可惜还没拿到手,就被别人打破了。然后心心念念地痛苦地耗尽了一辈子。
外殿的声音渐弱,行昭伴着渐行渐远的女人软语莺歌的声儿,缓缓阖了眼。轻笑一声。
行早礼一过,方皇后风风火火地进来,几下吩咐完,便撵了行昭过去描红,行昭不肯。将笔墨纸砚搬到了偏厢里头来,就挨着方皇后写字儿。方皇后一头看着册子一头关心着行昭的字儿,时不时发表几句评论。
“还不错,小娘子临颜真卿不好练,悬腕也悬得还算稳,字也方正。”
时人讲究个“见字如见人”,字里头能见着的风骨好像就能代表这个人的秉性了,想一想也不见得,喏,贺琰不就能算上一个。
行昭便笑:“阿妩本来是不愿意练颜真卿的,累得慌。练小楷就不用悬腕,手能放在桌沿边儿上搁着不费劲,往前三姐最讨厌写大字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方皇后舍不得真拿手去敲行昭的额头,笑着做了做样子,想起什么,边“哗哗”地翻着册子,边说:“贺三娘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最近一直忙叨叨的,没来得及同你说。欣荣夫家的王夫人去拜访了贺二夫人,贺家的女儿生得都不差,倒一眼就看上了。听欣荣说贺二夫人欢喜得很,提了八色礼盒去欣荣长公主府上拜访,估摸着最近就能下定吧。”
欣荣嫁的王家是世代读书人家,不算太显赫,可官场上担着职的也一直没断过。人丁简单,三代单传,王夫人争气生了三个儿子,没庶子没庶女,方皇后就是看在王家的家风上才让欣荣嫁过去了,果不其然小夫妻两琴瑟和鸣,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行昭手头一顿,墨滞在了纸上,留下了一团浓密的墨色。
行明个性纯良,直率体贴,王三郎是嫡幼子,听起来也是个软和温良的人,两个人应当会相处得很好吧?退一万步说,行明难嫁,靠着方皇后总算是嫁了个体面的人,外人听见了只会赞一句,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可身边的哪一桩婚事又不是门当户对,外表光鲜呢?
行昭希冀着行明能过得好,这世间每一个有着底线的人都能过得好,可过得好和活得好,是两码事。
“能不能让三姐进宫来一趟。。。阿妩总归是不放心她,三姐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很是敏感。。。”
小娘子轻声缓言,有不放心也有牵挂。
方皇后哪里听不出来,她最喜欢行昭的,就是小娘子无论经受了什么,总还能爱,心里面还能容下人,还会竭尽全力地继续往前跑。
“等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就召贺三娘进宫一趟,左右两家也通了气儿,王夫人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楚得失。”
方皇后说得奇怪,行昭却听得很明白,就算贺琰失了势,皇帝看在方家和景哥儿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一搂到底,贺家世家名门,盘桓百年下来,已经在定京苦心经营成了一棵枝叶庞大的大树,扳断一枝分支,树是不会死的,保不齐还能长得更茂密。
行昭笑一笑,没再说话。
安宁的辰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方皇后原以为皇帝下了早朝批了折子就会过来,哪晓得登堂入室的却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行昭侍立在旁,垂眸敛容,心里却惊呆了,这还是那个眉目高傲,神色恬静的顾太后吗?
和贺太夫人差不离的年龄,却像是在一夕之间就花白了鬓发,瞬间变得苍老起来——两鬓斑白,神情萎靡,只还剩了挺得笔直的脊背,强自镇定。
是啊,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幼女,惹恼了九五之尊,如今被凄凄惨惨地圈禁起来,后事未知,她哪儿能不急不慌呢?
方皇后没来得及换衣裳,穿着一件绛红蹙金丝凰纹的常服便迎了出去,笑盈盈地扶着顾太后的手入了内室:“母后,您怎么过来了?昨儿个不是才说您身子不太好吗?倒是臣妾不孝,还累得您。。。”
话音尚浮在微尘之中,便被顾太后拂袖强硬打断。
“皇后是不孝!”
五个大字儿堵住了方皇后的所有出路,行昭却眼见着方皇后神色一动,唇角一点点勾起,眼里头的光慢慢汇聚成一个极亮的点。
有些人越挫越勇,有些人遇强则强。方皇后吃软不吃硬,如今的架势就像是大草原上一把亮出利爪,要护住自己身后的幼崽的母狮。
“蒋明英带着阿妩去偏厢,碧玉带着宫人去外殿候着,本宫和太后娘娘有话儿说。”
行昭仰着头,看亭立于大殿之中,衣袂垂地的方皇后,就像看见了一只已经涅槃重生的凤凰,是啊,凤凰,除了方皇后,谁还能担得上这两个字呢!
顾太后冷声一哼:“皇后莫不是还想把哀家孤零零地拘在这凤仪殿里头,就像把三娘拘在宜秋宫一样?”
若说方皇后是护崽子的母狮,那顾太后就像盲目护短的犬类,狂吠叫嚣着,谁会买她的账?
蒋明英牵着行昭的小手往里间走,耳后却能清晰地听见方皇后的一声闷笑,方皇后很少笑出声儿来,表达愉悦也只是目光柔和一些,久在上位,好像已经忘了该如何笑出来。
“凤仪殿是历代正宫皇后的寝殿,就算是臣妾想将太后娘娘拘在这里,御史大人们恐怕头一个不答应——逾制僭越,三娘的驸马冯大人就是最忠君知理的,难保不会又一头撞上仪元殿的落地柱,成全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嘴上功夫,方皇后早已经在行早礼时练出来了。
居心叵测的妾室,折磨人的婆母,不省心的小姑子,几十年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大概是勤能补拙,方皇后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将此间关系处理得轻丝暗缝了,顾太后话里有话,还不许人避重就轻了?
顾太后气得发颤,她受过的气比她吃过的盐还多,可她从来忍不下方礼!
“闲事莫多言!”
顾太后想一巴掌拍在方礼的脸上,一想到幼女的惨境,心里涌上来的悲直扑扑地盖住了火,转了调,直奔主题:“三娘和贺家的官司,哀家很抱歉,可三娘丢了个孩子,总已经扯平了吧?皇后也是女人,自然也知道女儿家的无辜,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安然度日,皇后却将矛头直直对准三娘,莫不是柿子只找软的捏?皇后不依不饶,可还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道理?”
“是三娘和阿福的官司。。。”
方皇后好心纠正,抿唇一笑,转身撩开宽大的云袖,落座于上首,眸色平静,轻轻抬了下颌,静静地望着顾太后:“你们不是兔子,是狼。我是在西北长大的,从小就知道,只要猎人稍稍松懈,狼就会一把窜上来,咬断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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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有加更!么么哒!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离析(下)
第一百三十章 离析(下)
窗户纸被捅破,漏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烈日倾洒而入,才能看见一直被掩埋住已经发腐的内瓤。
方皇后的神色越平静,顾太后却越发感到恐惧,这是一种迟来的后怕,她怎么会蠢到以为方礼会在应邑嫁给冯安东又失去孩子的时候收手呢!
顾太后脑袋转得快极了,应邑成了枪靶子,方家只能盯着她打!如果祸水东引呢?贺琰躲在女人裙袂下面够久了,先是贺太夫人陈氏,又是沾了方家的光,最后还妄图让应邑挡在他的前面?
顾太后深知幼女的个性,应邑只是笃定皇帝不会将她怎么样,更笃定自己会出手,无论如何都前程一片大好,这才选择将贺琰遮蔽在暗处。
她根本来不及痛心疾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优柔寡断,可在家国与亲缘之间,任何一个帝王都会选择前者!
“可是猎人想把狼群彻底打死,自己未尝不会流血!”
顾太后压低声音沉吟一句:“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方皇后是聪明人,应当晓得自己掂量掂量——皇帝总归是从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三娘和皇帝一脉相承,大不了哀家就去跪祖宗,哭先帝,到那个时候丢脸可不只是哀家了!”
是丢脸重要,还是丢命重要?
若要顾太后来答,她一定会选性命,可放在方皇后身上,就还需斟酌。
顾太后果不其然拿孝字儿压头上了,行昭端端正正地坐在内室,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顾太后出身不高,身上沾着庶字儿,说实话时人看重嫡庶规矩也不是没有道理。嫡女代表着能接受良好的养育,可以被带在自己生母跟前广见世面,而庶女代表生母出身低微,有些以色事人的侍婢连字儿都认不全,还谈何教导子女?
顾氏在女人堆里能把把戏耍得炉火纯青,踩着尸骨一步一步从采女爬到了正宫,先帝好美,同时她也是沾了膝下有两个儿子的光儿——自先帝元后之子去后,先帝久久未曾立过储君,立如今的皇帝。当时的三皇子,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下定决心。
储君圣意一发,先帝便再不许三皇子与顾氏像往常一样亲近密切了。意图昭然若揭。
可见女人间的把戏终究只是小伎俩,一旦牵扯到朝堂之上的生死存亡,就只会黔驴技穷。
“丢脸?”
方皇后垂眸轻笑一声,轻摇了摇头,不欲与她纠缠下去。索性直入主题:“太后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是想让臣妾把三娘放出来?还是想让臣妾给三娘和贺琰赐婚?三娘拘禁是皇上的意思,圣意难为,您直管去寻皇帝。至于后者。。。”微微一顿,笑声中带着些嘲讽意味:“您是当臣妾脑子有毛病,还是您自个儿脑子有毛病?”
“成王败寇。皇后尽可得意!”顾太后抬了抬下颌,终究还记得来意:“三娘心眼实,一张嘴死死闭着。不把贺琰倒出来。若是说出来了,皇帝还能饶她一马,若是说不出来。。。”
若是坚决不说出来,构陷大臣,勾结朋党。意在上位,三罪齐发。应邑不可能还能留着一条命。
因为有这样的认知,在皇帝大怒将应邑拘禁宫苑时,方皇后就已经预见到了结局。她需要做的煽风点火让皇帝在梁平恭回来之前,将应邑定罪,远送也好,削发为尼也好,只要应邑脱离了宫闱的视线,方皇后有一百种方法叫她生不如死。
顾太后会护女心切,将贺琰抖落出来吗?
如果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来凤仪殿做什么?八成是打着挑起方皇后怒火的算盘,借方皇后的口将贺琰说出来。
行昭单手紧紧攥着一只透着沁凉的青玉绘花间辞茶盏,眼神却从拍在矮几荷叶盏上的那几只橘子上一闪而过,皇帝或许是为了让方皇后安心,或许是猜想到了顾太后会来寻凤仪殿麻烦,先略表心意,好叫方皇后心软?
嗬,可见做到哪个地步的男人们,都会玩这些把戏。
行昭能想到的,方皇后哪里想不到,可惜方家一向是清清白白的,甚至在皇帝眼里还是被梁平恭和应邑狠狠阴了一把的弱者,顾太后当真以为这世上只有她是聪明的?
“您要三娘说出什么来?您直管去宜秋宫寻她,三娘左右是您的女儿,一定听您的话,臣妾再同您说一个法子,您是皇上的生母,又是大周的太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您将实情说出来,皇上一定会信您的,到时候所有的错处都在贺琰身上,咱们三娘只是个被情爱蒙蔽了眼睛的可怜女人,在皇帝跟前再一哭再一晕,又能回去和冯驸马顺顺当当地过日子了。”
方皇后啜了口茶,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
顾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她不能在皇帝面前提到贺琰,就算是为了给应邑求情也不能提起贺琰这个名字!
别忘了,伪造信件,她也是知情和默许的!应邑做出这样一番荒唐事儿,是有着她的相帮和庇护的!连西北的顾守备——她的侄儿,都是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将他遣去挣功劳的!
若让皇帝知道当朝太后怂恿着公主去伪造大将通敌信件,皇帝只会怒火更盛!她是想保住幼女,可她却不想把自己也拖进深渊里!她宠溺疼爱应邑没错,可若连她都说不上话了,她们母女两又上哪里去活呢!
“贺琰还是当朝一等勋贵临安侯,坐享荣华富贵,锦绣繁华,皇后当真忍得下?三娘何辜,不过一时鬼迷心窍,受了男人的蒙蔽,才做下荒唐事!可当真就只是三娘一个人的责任吗?贺琰但凡有一丝担当,但凡还有一丝仁义,这桩悲剧就不会出现!方福但凡能多想那么一下,脑筋再聪明一点,便会看破三娘的破绽!你以为你就没有责任了吗?你高高在上坐在凤仪殿上首,遇事只晓得遣了蒋明英去安抚。安抚安抚!除了安抚,你还做了什么保护你的胞妹!如今却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到了三娘的身上,方礼!你当真是好家教啊!”
伴着碎瓷碰撞在青砖之上的清脆声音,顾太后一声比一声高,一声压过一声,到了最后一句高高扬起,再更高的落下。
方皇后目瞪口呆地望着顾氏,当朝太后的这张脸是美艳,到了这把年纪都能依稀从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颌处看到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伦,是不是生得美艳的女子多半没有头脑?
上天已经给了她们美貌当做利剑,便将脑子从她们身上夺走。
先帝虽然喜好美色,可常常纳的都是寒微小家之女,翻不起什么波浪来,同时也教导不出什么好儿女来,所以在犹犹豫豫终究是定下储君之位时,才会下定决心让皇帝跟着太傅学,连忙给皇帝定下了世家名门的妻室,家学渊博的妾!
一滩深褐色的茶水缓缓地倘在青砖地上,往四边流去,最后沁在了砖与砖的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所以我们都得到了教训。”方皇后眼神定在成一条纹路往下流去的冷茶上,轻笑出声,再缓缓抬头,以作规劝:“您既不敢去寻衅皇上,又没把握让三娘自己把贺琰的名字吐出来,您来凤仪殿喧阗又有何用?若我是您,立马去皇上面前求情,将顾守备召回京来,既然女儿保不住了,自己的宗族总要保全了吧?否则鸡飞蛋打,最可怜的人,就变成了您。”
顾太后轻吸口气,迅速戒备问询:“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守备年轻壮志,臣妾记得顾家子嗣不丰,您的哥哥是单传,顾守备亦是一脉单传下来,想一想,下一辈的儿郎就只剩个顾守备了吧?”方皇后笑着挑眉,“顾守备年轻气盛,跟着梁平恭没少在西北卷钱卷物,方都督看在您的面子上没抖落出来,否则这回顾守备也能跟着梁平恭一道回京,来看望您。”
方皇后这是将顾家和应邑一边儿摆一个,让顾太后选!
外殿陡然变得沉默,行昭抿唇一笑,将青玉茶盏轻轻地搁在了案上,碗胚做得薄薄一层,还能看见光透过其中穿出了身影。
令人沉默的窒息,令人窒息的沉默。
还有令人窒息的自私。
行昭将手试探性地虚浮在杯沿之上,手顿时被照映的绿透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竟然会有人这样的自私,母亲方福软懦,却仍旧会在最后一刻,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亲人,先不论有无用处,至少这个素日流泪软弱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尚且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便是勇敢果决的。
贺琰至少还会当着她的面,涕泗横流,情真意切,无论真假,行昭扪心自问,确确实实是陷入了一段迷惘过的。
可顾太后呢?
她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竟然看不到一点光芒,嗬,当然除了她显而易见的美貌与楚楚可怜的身世。她喜爱幼女,愿意成全,事已至此却想将幼女孤零零地甩在断头台上了。
皇家无真情,说得果真没错。
PS:
还有一章,但是估计会晚一点吧~
正文 第一百三一章 身亡(上)
顾太后舍不得让自己拿命拼出来的荣华富贵拿去填别人的坑,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女儿。
有些母亲选择拿命去回护子女,有些母亲选择将子女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有些母亲却纵容着儿女做下了荒唐之事,却不愿意一同承担后果。
行昭如今真心觉得应邑可怜了,遇到的男儿没有担当,一直当做靠山与依靠的母亲,也是个靠不住的。
抬头朝着蒙着一层薄纸的隔窗,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分不清楚谁是谁的,方皇后也没有出声打破静谧,顾太后更是陷入了沉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再反过来想一想,可恨的人未必就不是因为她可怜。。。
蒋明英轻轻睃了眼坐在炕上晴暗不明的小娘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想佝下腰来温声说句话儿,倒听见外厢里传来了衣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声响,行昭蹙眉抬头,便能透过隔窗看见一个梳着高高发髻的身影缓缓起身。
顾太后将才过来时,行昭便将眼从她的鬓角一点一点移到了那高高挽起的堕马髻上,当时还心里头低呼一声——女人啊女人,妆饰就是利器,好像发髻越高便能像更高的山崖,狠狠压制住对方的气势。
而后便听见了顾太后的声音,晦涩而沉闷。
行昭突然想起来前世听到的一句话,容貌会骗人,肤容打扮会骗人,但是声音永远都不会骗人,话音一出,分明就是个已近天命的老妪。
“三娘在宜秋宫。。。”
六个字说也说不下去,梗在半道上,叫人听得莫名其妙。
行昭却早在顾太后迟疑之时,已经知道了答案。会迟疑就代表着不确定,顾家与应邑,荣华与冷落,顾太后算账一向算得精,她会退让与偃旗息鼓,方皇后不惊讶,行昭却只是感觉有些可笑,外加可悲。
“三娘在宜秋宫好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不缺,皇上宅心仁厚。也不可能要了她的命,太后娘娘尽管放心。”方皇后云淡风轻地接过话头:“倒是顾守备要时刻警醒着,牵一发而全身。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叫大家都不好做。”
顾太后心头一梗,眼中满是布满了凤仪殿的明黄与华奢,紫檀木镶金边的八仙桌,万字不断头落地罩。簇拥地摆着铜珐琅嵌八宝的花篮,靛蓝白底亮釉梅瓶,西北间摆着一副檀木长案,一手供着时令的蔬果,一手供着一只掐丝珐琅的香炉,下头还藏着一块儿雕着芙蓉花开的整冰。
有些人运气就是这样好。出身高贵,一帆风顺,从一个豪门嫁到另一个豪门。或者嫁得更高,在皇家登堂入室,指手画脚。
她以为她和她的女儿能拼得过,至少能怀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情拼出个天地来,可是。她从来不曾想到,就算她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来。她还需要忌惮着其他的人,忌惮着一直让她怀恨在心又心生嫉妒的那些名门贵女。
凭什么啊?
就凭她们会投胎,就能从小到大都养得金尊玉贵,素手纤纤伸出来,连条皱都看不见。。。
她日熬夜熬陪着姨娘做补子,绣屏风,夜里嫡母不给灯火,她便从厨房偷偷拿一块儿猪油来点燃,可是猪油能点多长时间?嫡母要的绣品又要得急,常常凑在油灯下赶工,要是一不留神,油渍滴到布上,不禁第二天饭吃不上,还会被拖到那几个老迈又话多的仆人面前脱了裤子打板子。
先帝膝下儿子少,女儿倒是一串一串的,除却中宫有个嫡子,宫里头再也没生出个带把儿的了。
来她们乡里头小选,那宫人一眼就瞧上了她,进了宫她才知道,连宫里头的奴才做错的事都只骂不打,打人不打脸,哪里还会有被脱了裤子架在几个人跟前打板子的屈辱啊。
顾太后陡觉往事如风,可最近她常常能想起原来在六司时过的那些日子,原来想一定要做人上人,可她的出身制约着她,就算做了人上人,头上也还有人压着,她永远都得不到解脱,永远不能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还在舍弃,她都拼着一条老命往上爬了一辈子,她还必须要舍弃最珍惜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方皇后神色平淡,静静地看着顾氏变幻莫测的神情,她猜不到顾氏在想些什么,可她能笃定,反正没什么好话儿。
“您是要臣妾给您备辇去宜秋宫瞧一瞧三娘,还是让人去告诉仪元殿一声,说您在凤仪殿候着皇上呢?”
顾太后深深地望了望方皇后一眼,名门贵女,少年夫妻,膝下的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压根就生不出来,活脱脱地又是一个先帝元后。
多好笑啊,皇帝是她生的,她还能不知道皇帝有多护着方礼?可无论有多护着,有多舍不得,皇帝就是不让方礼生个儿子,甚至连一个跛子宁愿让德妃养,也不拿到凤仪殿来给方礼养着,先是让老九欣荣养在凤仪殿给方礼解解闷,过后又默许方福的女儿养在方礼身边,就像养条解闷解乏的猫狗。。。
等等,方福的丫头?
顾太后下意识地朝内厢望过去,也不知看没看到行昭的身影,心头一声冷笑,女人啊,就是怕有弱点,一有了弱点就像给别人立了个靶子。
“哀家身子不舒坦,回慈和宫。”
顾太后不再歇斯底里,而是敛容缓笑,变成了一副沉声慢语的模样,却让方皇后皱了皱眉头。
待顾太后一走,行昭便小碎步地跑出了内间,一把扑倒在方皇后膝上,倒惹得方皇后笑着连声呼着:“轻点儿!轻点儿!别磕着了!”
行昭将头埋在方皇后裙袂里,家常的裙子有着家常的百合香气,暖扑扑的,直直地浸入心脾。
看的人越多,便越觉得真心相待的人更难得。
方皇后轻轻抚着小娘子那一头乌鸦鸦的头发,心里头陡然变得开广起来,将才的凤仪殿是压抑的沉重的。如今却像初春时节绽开的迎春花儿般,粲然而温暖。
“应邑。。。她会活下来吗?”行昭头捂在裙裾衣料之间,闷声闷气问道。
方皇后一下一下地从头顶抚到发梢,手上好像甜得快发腻了,这是她的孩子,是阿福可怜她,是上苍可怜她,送给她的孩子。
“你觉得她会活下来吗?”皇后的声音柔柔的,压低了的声线,像极了方福。
行昭闷了半刻。随即将头抬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她活不下来了。应邑何尝不是在赌啊,在赌她的心上人会不会身骑白马。闯过千难险阻,越过振臂高呼的人群,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为了来救她。可惜她注定是输,她顾忌她与贺琰的情分。可贺琰却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她笃定她的母亲能为了她万事不顾,可顾太后好像更在乎自己的安危与荣华。应邑的死穴无非这两个人,若在他们心中,她都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弃子,那于她,当真是生不如死。”
行昭边说边拿手扯过方皇后的一根拇指。垂首看着那片染得殷红发亮的指甲,轻声继续道:“倒是她一直没有顾忌过的兄长,还在维护着她。就算她犯下了覆国通外这样大的罪孽,皇上也还在犹豫和观望着。。。”
“那倒不一定。。。但是男人大多还是心软一些的好。”
方皇后做了总结陈辞,边说边顺势握住小娘子的小手,蹙了蹙眉头:“手心怎么这么烫?不许再吃蜂蜜和乳膏了,多喝点菊花茶。清清火气,你这孩子忒怪了。冬天儿手凉呼呼的,捂都捂不暖,夏天手心倒还烫起来,明儿个让张院判过来看看。。。”
瞬间就从气势凛人的皇后变成了絮絮叨叨的慈母。
行昭愣了愣,随即展眉笑起来,管她顾太后心狠阴辣,还是贺琰寡情薄义,只要方皇后与方祈,还有景哥儿都还好好的,她就愿意相信世间还有人在全心全意地她好。
林公公说皇帝要过来,方皇后一天便候在凤仪殿里,既等来了顾太后的舍弃,也等来了其婉的回禀。
“。。。除却我去服侍,顾太后也派了人过去,但是不怎么做事儿。里里外外都是奴婢在收拾,左右也是做惯了的,倒也习惯。。。长公主倒也没怎么哭得厉害,白着一张脸卧在床上,也不说话儿也不哭,问了问顾太后派过来的人几句话儿,便沉了脸再也不出声了。。。”其婉边说边拿眼瞅行昭,行昭略带讶异时,就听见了她的后言:“长公主身子看起来不太好,下身一直在流血,听向公公说,昨儿个在仪元殿就这样了,皇上让太医去诊治,照着方子熬了药,长公主倒也喝,但总是不见效。”
怪不得要瞄她呢。
下身流血,不就是小产之后的污浊还没排干净吗?
行昭算了算,应以虽然还没出小月子,可好好养着,养几天下面就不会出血了,这岂不是血崩之症?再抬眼看看方皇后,方皇后不以为然,左右要死的人,是血崩而死体面,还是其他的方式死体面,这还真是不好算。
方皇后挥挥手,又交代了几句,便让其婉先退下了。
到了晚上,皇帝也还没露面,临到要睡时,带了个旨意过来,说让方皇后准备着行囊,收拾收拾送应邑长公主去大觉寺清修。
方皇后一愣,应了承后,便笑着同行昭解释:“。。。原以为发配的指令还得再等几天,没想到今儿个就出来了。皇帝摁下不发,想来一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二是给下头人一个做事的时间。。。”
行昭眨了眨眼睛,随即便明白过来,皇帝养的心腹,就是为了干暗查用的。可奈何在与梁平恭交涉的时候,应邑一向是冲在最前面的,去找冯安东的也是她,和梁平恭车马书信来往的也是她,贺琰在后头藏得好好的,一两天的功夫也只能查个大概出来,可也够给应邑定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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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和考虑不周的地方明天再来看看改,这是昨天的二更~
正文 第一百三二章 身亡(中)
应邑的行囊都在长公主府里,两三日的功夫,方皇后添添减减的收拾出来三、四个箱笼,皇帝没说清修多少日子,可稍稍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应邑长公主是回不来了。
冬天的大袄,春天的外衫,秋天的褙子,夏天的襦裙,都得备上,就算一切从简,也是一项大工程。
从崇文馆回来,行昭便直接往正殿去了,将踏进凤仪殿时,便瞧见里头进进出出的,人聚了很多,可看起来还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行昭抬脚跨门槛,便有个着素青色长衫,襟口两颗扣子摁得紧紧的,木着一张脸,瞧起来有三十出头模样的女子手里头拿着本厚厚的册子佝头举步出来,余光瞥见了行昭,便顿了顿,朝着她福了福身,低声问安:“奴婢给温阳县主问好。”
声音如人,肃穆而刻板。
衣裳的镶边上滚了一圈儿素心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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