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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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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放心了。”太夫人笑着起了身,又说:“走走,今儿个晚上我去正院用饭。”边招手唤过行昭,往外走,走到了门框边儿上,太夫人身形顿了一顿,收敛了笑,带着戏谑地说了句:“可见应邑长公主也是个不会说话的。癔症两个字儿也是能随口乱说的吗?”
贺琰脸色一变,一瞬之间又笑得温和:“是吗?今个儿子陪着母亲用饭。阿福去年酿的梅香老窖挖出去了,咱们一家人喝几盅驱寒。”
一行人又往正院去,太夫人一天奔波,身子有些受不住,用上了肩撵,身上裹着白羊绒毡毯,半眯了眼,面色平和。行昭却知道这是风雨欲来,满含担忧地望了眼兴高采烈跟在贺琰后头的大夫人。
用完饭,太夫人将贺琰留在了书斋里,又将方皇后临走时拿的匣子交给大夫人,让她挨个儿对册入库。行昭心头明白得很,这是太夫人支开旁人,只连声唤着要同母亲一起去对册。太夫人也乐呵呵地应了,临了还交代:“不许看晚了,睡前喝碗姜茶。”
正堂里点着松脂灯油,晕晕冉冉间,清香熏得人陶陶然。大夫人立在妆台前,对册子对得认真极了,手里头拿着一支两个巴掌长,已经成了形的九须人参,嘴里念着:“西北老林是出好东西。”
行昭坐在炕上看书,有些失语,转了转眼珠,嫩嫩出声:“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大夫人一愣,笑着答,而后便不说话了。
行昭问不出什么,向黄妈妈使了个眼色,便笑着招呼丫头们往里间儿走:“月巧姐姐,月芳姐姐来教教我绣云纹吧!昨儿个拿青绿配银白,可真是难看。”
大夫人边对册子边笑着摇摇头,直同黄妈妈说:“这么皮的娘子,怎么就入了太后眼了呢。”
行昭两步三步走进了隔间里,欢欢喜喜地和丫头们商量着配色针法,心里头却忧心着黄妈妈能不能套出话儿来,想了想,黄妈妈是大夫人身边自小陪到大的丫鬟,自家小娘子在正院做活,屋里那口子在管着大夫人的陪嫁,大夫人什么都愿意和她说,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厢黄妈妈哪里不懂行昭的眼色,只待几个丫头进了里间,便给大夫人斟了盏茶,顺话接下去:“瞧夫人说的,四姑娘的好,您看的见别人也能看见!”顿了顿,笑说:“勤寸院守卫最严,寻常不敢往那处走,今儿个四姑娘倒被侯爷容许进院子了,这怕是临安侯府这么些年头一遭吧。”
大夫人听到勤寸院,愣了一愣,想说什么又止了话头。黄妈妈也不说话了,笑盈盈地束手侍立在旁。
“侯爷。。。唉。。。”大夫人终是忍不住,把匣子放远了点,顺势坐在锦墩上,示意黄妈妈也坐,想了想,凑近黄妈妈耳边小声说:“应邑长公主,以前。。。以前和侯爷是一对。今儿个我进宫,她哄骗我自请下堂给她腾位子,还说侯爷也想这样做。”
黄妈妈半坐在小杌上,一惊,脚下一软差点没撑住。惊天的秘密,叫一个奴婢知道了!四姑娘可是害惨了她了!
心知还有后文,忧心忡忡问:“长公主是骗您的吧!”
大夫人抿嘴一笑,含蓄地半含了眸子,却带着十分得色:“是呢!侯爷坦白了年少轻狂时,他和应邑长公主确实是一对儿,可如今都成家立室了,情分早就淡了。是长公主耐不住寂寞,就来讹我,让我千万别上了当。”
黄妈妈心头惴惴,眼神恍惚。
大夫人推了推她,又笑说:“你也别怕。侯爷说了我当家这几年只有功没有过,又有景哥儿傍身,阿妩还封了温阳县主,不说坚不可摧,可也是根基深厚啊。”话说到这儿,大夫人喝了口茶,带着些隐秘和狂喜地又压低声音说:“况且侯爷还说,他这辈子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不住我。可携手白头,这个是下定决心的。”
特别感谢好基友壶身、77给文提出好多好建议!
第三十五章 盘算
大夫人说到后头,语气渐轻,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掩饰般拿起柳青芙蓉遍彩茶盏啜了口清茶。
黄妈妈方恍然大悟,面上笑着应和,却不敢把心放下,大夫人在方家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养成了和软单纯的个性,嫁进贺家来,又将一心扑在了贺琰身上,连她们做奴仆的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家那口子,更何况临安候贺琰待大夫人顶多是相敬如宾,敷衍面子情罢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邑长公主说的倒是十分有八分真,而贺琰突然拿这样话来安抚大夫人。。。
“您且放宽心吧!”心下虽惶恐不安,黄妈妈却还是笑着应和大夫人。
大夫人抿唇一笑,轻轻点点头,仿佛带着无尽欢喜。
戌时初,怀善苑已经备寝暖香了,行昭坐在妆台前抹春凝膏,莲玉轻手轻脚地进来说:“黄妈妈来了。”
行昭点点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莲蓉亲候在门口打帘,黄妈妈进来时,看到的是行昭穿着蓝青眉织布里衣,坐在妆台前笑得温和地招呼她过去,心下一紧,连忙低眉垂睑,三步并两步,恭谨地见了礼。行昭连忙伸手把她扶住,又唤来人搬上锦墩,上茶上点心。
黄妈妈只挨着个边儿,坐了绣墩的三成位置,十分恭谨的模样。
行昭心里有了个底儿,笑着招呼她:“。。。黄妈妈喝茶。”接着直入主题,“母亲睡了吗?”
黄妈妈一滞,脑中飞转,四姑娘年纪不大,却行事沉稳又见机敏捷,最重要的是母女连心,四姑娘应该是这临安侯府最和大夫人一条心的了。
“。。。大夫人在宫里受了惊吓,回来见到侯爷后,大夫人心就落地儿了,现在点了安息香,已经睡下了。”黄妈妈顿了顿,又说:“我们侯爷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如今却愿意哄大夫人,夫人很是高兴呢。”
黄妈妈绝口不提应邑的戏份,而行昭关心的则是贺琰的说法,她的身份尴尬,小娘子打探长辈隐秘,放在哪里说都要脸红。黄妈妈的说辞,可谓是机巧十足,大夫人的态度就间接表明了贺琰的态度,而用的那个字“哄”,就很耐人寻味了。哄骗哄骗,哄者,呵也,大约黄妈妈也觉得贺琰是哄骗多于真心。
还愿意敷衍和隐瞒,都还算好的吧!
行昭笑道:“母亲安心了,阿妩也就安心了。”接着和黄妈妈天南海北扯开了,从年节摆着的大红灯笼好不好看,到绣归雁是用银灰好还是用棕褐好,话到后头,行昭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黄妈妈就见机告辞了。
行昭亲将黄妈妈送出院口,转身回院子的时候,莲玉眼尖,向行昭指了指正院的东北角,行昭踮起脚一探,正院的书房亮着灯,走廊里十步一隔还站着低首敛足的小丫鬟们。看来,太夫人存了好多的话要与贺琰说呢。
行昭一笑,转身招呼人回屋:“咱们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行昭这边是安稳了,而贺琰与太夫人之间却陷入了僵局。
“。。。那位主儿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前年卫国公世子侧室诊出有孕,愣是三五个月就折腾没了——自个儿没有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太夫人双手掌在太师椅上,沉吟道:“应邑就像个火药罐,指不定哪天有个火星子,就能炸得我们贺家粉身碎骨。”
贺琰没急着答话,啜了口茶,才抬了头。将才太夫人问他前缘后因,他都一五一十答了。从年少时与应邑暗生情愫,到前月再续前缘,一一道来。
儿子与媳妇、贺家和方家,他深知太夫人的选择,所以无所顾忌。招惹应邑非他初衷,年少之时对应邑确实也用了心,用了情。可到了如今,世事沉浮多变,再多的情谊也被算计和交易磨成了一地渣子。
“今日之事实属突然,应邑好哄,守着一个承诺能活一辈子。”贺琰边说,边不在意地将杯盏搁在案上,轻声一笑:“我们贺家因从龙发迹,煊赫到今天,定京城里逛一趟,掌着实权的勋贵还有几个?应邑虽是天潢贵胄,也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有这么大的能力。。。”
“应邑没有,方家却有!”太夫人一挑眉,气势变得凌厉起来:“你信不信你前脚休了方氏,方祈后脚就能从西北来告御状!你别忘了,皇上如今膝下三子,虽然没有皇后的嫡子,可王嫔生的二皇子母族式微,四皇子无母又有足疾,生了六皇子的陆淑妃,娘家江北陆氏早投了方家,谁当皇帝,方皇后都是唯一的太后,方家都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方家不倒,方皇后就不会倒,方氏也还是临安侯夫人。”贺琰笑了笑,整个人的气质犹如暖春破冰,看太夫人神色不好,言语软和地四两拨千斤:“母亲莫慌。方家这么一个强援,儿不会傻到自毁长城的。应邑是顾太后的心肝,我们是外臣,内宫的事儿不好插言,可应邑不一样,她说一句能顶旁人十句。外有方家为盟,内有应邑支撑,我们贺家会越来越好。”
太夫人心头凉透了,女子的情意竟被贺琰当作纵横朝堂的利器,他,竟比他老子还不如!至少老侯爷是真心喜爱崔氏!
贺琰将盘算一点一点地摊开,期待能看到母亲的放心,却不想太夫人半眯了眼,一副不想再言的模样,语气更软了:“母亲您放心。应邑的个性,我自小便清楚,一挠一个准。她怕我不娶她,更怕我不理她。方氏还是临安侯府的当家夫人,只要方家不垮,这点就不会变。就算是太后知道了又能怎样?顾家是外戚,领的是个虚衔儿,说不上话。前朝乐安公主养面首,召入幕之宾,与官吏张昌之纠缠不清,遭御史弹劾后,张昌之没事,因为他是肱骨之臣,根基深,而乐安公主却名声扫地,悬梁自尽。。。。”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是被太夫人缓缓抬起的手打断的。
“你方方面面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你枕边女人们的心意。”太夫人难得失态,眯着眼,语气难掩失望与痛心,“我一直以为你是冷情,这个不算错处,诡辩与狡敏,也不算错处,可没想到我养了一个这么卑鄙的儿子。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利用两个女子成全自己,贺琰,我教过你耍这样的招数吗?”
贺琰顿时哑口无言,他是看着太夫人空灯落寞到大的,可女人怎么可能有成就一番事业来得更重要呢!
贺琰没说话,太夫人却什么都能明白,苦笑着摆摆手,手撑在太师椅上起了身,口里淡淡地说:“幸好景哥儿不像你,也不像老侯爷。”
贺琰脸上突如其来地火辣辣的疼,怔坐在原地,他错了吗?他喜欢应邑,却更喜欢权利。他敬重方氏,却更看重地位。他宠爱万氏,前提是万氏不要给他惹麻烦。有错吗?只有站得高,才不会被人砸下来。做臣子做到这个地步,到顶了,再上前就称得上谋逆了。他只是希望贺家不要像“苗安之乱”那几家勋贵一样,在史册上如同昙花一现,盛极必衰罢了!
太夫人早已离开,乘着肩撵,带着对寄予厚望的儿子无限失望离开了。
烛火摇曳,蒙着窗棂的澄心堂纸上显出一个剪影,是现任临安候贺琰还在书房里静默,谁也不敢进去叨扰,自然也不会有谁能听到贺琰在最后笑着,嗫嚅了一句话。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名垂青史的,不也有小人吗?”
第三十六章 山雨(上)
一连几日,太夫人皆以身子不适为由,免了阖府上下的早晚定请。由两个媳妇带着几个孙女交替在床前侍疾,其间贺琰与贺二爷下了朝,穿着官服就过来看,被张妈妈拦在院子口出言婉拒:“两位爷到底是御前行走的人,恐带了病气给圣上。老夫人左右不是大病,喝下几贴药就好了,尽孝也分时候,老夫人不在乎这一星半点。”
贺琰一听,没回话,只将张院判叫出来好好吩咐一番,便撩袍走人。
却把贺二爷吓得魂不守舍,惶恐不安地去向二夫人讨主意。二夫人看得透,直入主题:“太夫人骂你向来不留情面,何时这样委婉地让张妈妈来训话了?再说你能见圣上几回面啊,八成你是遭火星子连带烧了起来。。。。”一句话说完,倒让二夫人陷入深思,嘴里小声念:“也不晓得侯爷是做了什么惹得太夫人不高兴。”
若是行昭在,定给二夫人献上一盅茶,喝上一句彩。那日宫里发生的事儿,是被瞒得紧紧的,二夫人仅凭张妈妈一番话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二爷放下心来,却不认同二夫人的话,冷声一哼就抬脚往妾室房里走:“我好歹也是穿着官服天天要上朝的人。儿子生不出来,贬老子倒是挺在行。”话一出,顿时将二夫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第二天就叫来几个妾室通房站在雪里立规矩。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破冰融雪的时候最凉,正院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小丫鬟时不时拿裹铜长夹,夹块儿红螺碳置入火笼里。
大夫人盘腿坐在东窗的炕上,正对着账册,对到一半,再对不下去,索性把紫毫笔放在笔洗里,凑过了身,忧心忡忡地同行昭念叨:“都怪我不好,定是那日太夫人来回奔波受了寒。”
行昭没立时言语,合拢了书页,将《左传》放在小案上,太夫人那日和贺琰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可以从这几日太夫人的态度上,能觑出个一二——那定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您也别多想,太夫人虽一向身子骨健朗,可人食五谷杂粮,哪里有不会生病的呢。”行昭笑着安慰大夫人,看黄妈妈单手提一个黑漆描金食盒进来,下炕趿了鞋子,边说:“药熬好了,咱们该去换二婶和三姐了。”
大周约定俗成,摆罐熬药不能在老人家院子里进行,故而生火熬药大都在正院里做,东偏房里也一直在熬药喝,这几日沉积下来,似乎正院里的樟木柱子里都透着点药香。
行昭一出正堂,就在游廊里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甘苦,心头一动,随即就想到了贺行晓。
贺行晓的染病,应邑的突然发难,太夫人的插手干预,还有贺琰的选择安抚,一切都偏离了前世的轨迹,而这种错节让行昭欣喜异常,她每日扳着指头算日子,离前世里母亲自尽而亡的日子愈来愈近,可情形变得越来越好,并且逐渐豁然开朗起来。
行昭一仰头,看见了母亲如满月般的面庞,紧紧攥住大夫人的手。
到荣寿堂时,行明正坐在小墩上拿了话本给太夫人高声说故事听,见行昭来了,行明将书放下就过来牵行昭的手,太夫人靠在八福杭绸寿星公软缎团枕上,笑呵呵地指了指,同媳妇儿说:“小姐妹情意深。”
行昭掩嘴一笑,拉着行明顺势就坐在了榻边儿,轻了语调:“您还难受吗?”
太夫人笑着摇摇头。行昭趁机细细打量——今日的太夫人瞧起来面色已经慢慢转好了,虽然还是瘫靠在床沿上,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
太夫人是个坚毅的人,一辈子只有两个软肋,儿子与贺家。她在贺琰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想想前几日太夫人心灰意冷的模样,行昭心里酸楚,却无可奈何,半坐着拉过太夫人的手,拿着小银钳子,一点一点极认真地给太夫人剪指甲——她要找事儿做着,心里才能少些愧疚。
“张院判昨儿才在说,叫屋子里不要滞留这么些人。老二媳妇累了一夜,快带着行明回去睡了吧。明儿个不是要回娘家吗?”太夫人扬扬手,让二夫人走。
二夫人瞧了眼大夫人,牵过行明,行礼告辞:“娘昨夜里咳了几声,今儿记得喝川贝炖银耳。”太夫人笑着点头,二夫人和大夫人见过安后,便出了院子了。
大夫人边从食盒里端出药,扶住太夫人一口一口喂了,太夫人边拿帕子擦拭嘴角边吩咐大夫人:“。。。前两天,皇后娘娘派赵公公来问你好,你记得写信送进宫了吗?”
方皇后放心不下,隔天就派人来问,按道理大夫人应该写封信送进去,才称得上礼数。
大夫人一怔,随即摇摇头。这几日贺琰都独居在勤寸院,她忙着备被褥、香料和换季衣服过去,一时间给将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那现在就去里间写!”太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话一急就又咳起来,行昭连忙起身,又拍背顺气,又喂水安抚。
大夫人赶紧应了声,提裙出门。
待大夫人一走,太夫人就眯了眼,将头仰靠在床柱上,荣寿堂四面窗都留了个缝儿,风吹动了罩在内阁的云丝罗帘子,行昭眼随着帘子一下下地动,也没说话,她直觉太夫人有话要说。
果然,静谧半刻之后,内堂里响起了太夫人略有沙哑的声音,“别恨你爹。”
话一出,行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刷一下就落下来,拿手捂住嘴,抽泣声却支离破碎地溢出。
亲人之间的博弈,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人心碎的,一边要冷静地计算得失,一边又割不断亲缘血脉。
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声:“这几日我常常在梦到侯爷小时的样子。被老侯爷拿巴掌宽的竹篾子打,眼睛都红了还是强忍着不哭。老侯爷喜欢老三,他不服。三九时抄史记,墨水都凝了,还在抄。三伏时,书房的冰块儿化成了一滩水,早就没了凉意,他里衣外衫湿透了都不将书放下。从小就争强好胜,我也教导他要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忽视。”
行昭边听边哭,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泪,只是胸口闷得像雨前昏黄的天。
太夫人再睁眼的时候,老人家精干一辈子,现在却露出了迷惘与悔意:“取之有道,取之有道。他读这么多书,怎么一点也没学进去呢。。。。”
行昭轻轻握住太夫人垂在床边的手,太夫人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太夫人回握住行昭,偏头静静看着行昭稚嫩的脸,再难开口。贺琰的话万千错,有一点她却十分赞同,那就是如果方家一倒,为了贺家,只有舍弃方氏了。这一点她没有办法和行昭说,她经受了一辈子的沉浮,看惯了世间万态,贺家到这一步,一个行差踏错,满盘倾覆。
“母亲。。。阿妩只愿母亲安好。。。”行昭低声说,这是她最终的目的,所以在知道贺琰还愿意哄着大夫人时,异常欣喜。
太夫人揽过小孙女,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上苍保佑方祈能在西北站得稳稳的,否则方家的两个女儿,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祖孙间一时无话,行昭小时候做的琉璃风铃仍旧高高挂在内阁里,被风吹过,叮叮铃铃地响,很好听。
第三十七章 山雨(中)
大夫人写好信,折成两叠儿,拿正红撒金信封套上,又盖了红漆封口,嘱咐黄妈妈送出去。外命妇送信进宫自有一套规章,要先统一收到宫中的司房,再分发到各宫各殿去。
黄妈妈领了命,便往二门走,守门的婆子见是正院得脸的黄妈妈来了,笑脸迎上来,又是寒暄又是相邀:“黄妈妈今儿个怎么想来二门了?那日想请您吃酒,您说您要当差,您且说个时间,咱齐齐整整置办一桌候着您!”
“约莫出了正月才能得空了,现如今身上都还领着差使呢。”黄妈妈矜持笑了笑,把信从怀里稍稍抽了些出来,露出个红角儿,“帮大夫人往宫里送个信。”
婆子听得宫里两个字儿,更加羡慕了。帮夫人姑娘做事,体面又清闲,哪像自个儿日守夜守,谁来谁往的还得勤往前凑,才能得个小钱儿,这么大冷的天儿就只有喝口热粥暖暖的份儿,心头这样想,面上就带出来几分。
“那也是夫人信任您啊!哪像俺们呢!也就是景大郎君心好,整日里出来进去的还能体恤俺们这些做下人的。”婆子佝着腰,笑着边搓手边哈出几口气儿说:“今儿个也算是俺运气了,一早侯爷出去,扔了个银角给俺,大郎君出去又扔了个银角儿,俺都攒着,请老姐姐吃酒!”
黄妈妈蹙眉,身子往后倾,避开呼出的那团白气,抓住了那话里的动向,皮笑肉不笑地问:“侯爷今儿个沐休也一早就出去了?大郎君这几日也出去得勤?”
婆子眉开眼笑地点头,直附和:“是嘞!一大早!大郎君这几天出去得早,回来得晚,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
庄户里头的人大都认为男人窝在家里是窝囊,整日往外跑的才是有大出息的。
黄妈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夫人忙着打理年节,景大郎君又搬到外院了,儿大不由娘,想问也不晓得怎么问起。侯爷又一连几日都独居住在勤寸院,再联想到前几日从宫里回来的事儿,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时间,事情的接口又对不上,脑子是一团乱麻,摇摇头,索性不想了,和婆子道了别,就往城东司设房去。
双福大街正熙熙攘攘的一派热闹,百音成曲,其间夹杂着偶有走街窜巷的货郎担高声吆喝,也有天桥下哄闹与喝倒彩,还有剃头匠刮锉刀“嚓嚓”的钝响。
穿过贞成牌坊,右拐进一个小巷子里,灰砖绿瓦间藏着一扇不起眼的紧掩的角门,推开门,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一大早就打马出门的临安候贺琰就在这里头。而在人意料之中的,同室而居的还有应邑长公主。
贺琰将一张笺纸,“啪”的一声拍在梨花木几桌上,口里隐隐含了怒气:“你打草惊蛇,去恐吓方氏,我并没有责备你半句。现在你又想恐吓我不成!”
应邑自矜地端身坐着,听突兀“啪”地一声,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下,复而又梗直了脖子,不甘示弱地望着贺琰:“你一连几日都不理我,这比责备还叫人难受!”又是一哼,探身将笺纸拿在手上,“我要是不这样写,你会出来见我?”
贺琰神情郁结,拂袖背过身去,半晌没说话。
他原想晾一晾应邑,叫她知道贸然去招惹方氏,只能引来他的不赞同和厌恶。哪知昨儿个夜半三更,白总管急急吼吼地跑到勤寸院里来,又哆哆嗦嗦地从袖里掏出封信来,嘴里直念叨,“应邑长公主的人守在我西郊的院子里。。。说。。说要是不将这信立马给侯爷送来,就放把火将奴才的院子给烧了!”
他本还有些得意,论谁被一个女人这样放在心尖上,都很难不得意。打开那信一看,却大惊失色,上头赫然写着“贺郎无情,妾无义。明朝蓬门小聚,若张生不至,莺莺只好修书一封,告辞人世。”
贺琰向来不在乎谁以死相逼。可应邑不同,掺杂着情谊与利益的女人不能死,更何况以这样的方式,留下这样一封书信,牵扯上自己去死。可真是羊肉没吃着,反倒沾了一身羊膻味!且不说顾太后,皇帝也不能善罢甘休。
应邑转了眸子,眨了眨眼睛,自己也觉得委屈极了,嘟了嘟嘴,站起身从背后抱住贺琰,软了调子:“阿琰。。。你总叫我等,我半刻也等不得了。由我去向方氏挑明,总好过你落得个陈世美的名声吧。。。。”
“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做!”应邑语气一弱,贺琰的气势就高涨了起来。
应邑温恭且清脆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
“那头方氏想不过弯,这头你不去哄,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惶恐,一定就像是进了个死胡同出不来,除了哭着一头撞死,她还能怎么样啊。”应邑既责备贺琰不配合,又怕贺琰来气,将头埋在贺琰背里,语调缠绵悱恻:“阿琰。。。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母后还想插手,叫我给拦了。”
贺琰剑眉一挑,他拿着那方对镜的时候,就能肯定顾太后已经知道了,顾太后知道了也不打紧,投鼠忌器,前面挡着个应邑,她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如今之急却在于安抚住应邑,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贺琰反身环抱住应邑,带着笑朝应邑耳垂吹气。
“你说得轻巧!我不去哄,太夫人就要过问,事情越闹越大,等你嫁进来的时候,定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你又要受太夫人白眼。你不在乎,我还心疼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贺琰腹中的诗书,变成了张口就来的情话。
应邑吃这一套,绛唇一勾,抿嘴笑着扭捏几下,就想软在贺琰怀里,却想起了顾太后的话“男人,就是你进他退,退无可退的时候,才会急了眼说实话。”,便在他怀里使劲挣了几下,口里念着:“方氏一天不让位,我们一天就是一对野鸳鸯!名不正言不顺,我也是从小念过《女训》、《女戒》的人,我也晓得这样羞人。你好歹是个男子汉,总要给我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吧!”
又拿手一下一下戳在贺琰的胸膛上,一字一字地说:“否则,就算你再权势滔天,又素有贤名,别人口里,我们也是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贺琰一怔,心头莫名烦躁,那日太夫人才痛心疾首地说她生了一个卑劣的儿子,如今应邑又拿话来激他。顺势撒开手,冷笑一声:“阿缓,我可曾逼过你和我做对奸夫淫妇?”
应邑愣了一愣,贺琰的反应并不是预想的那样——哄她,顺着她,趁势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和期限。。。
贺琰没等她说话,拿过挂在高几上的大氅,推门欲走,忽而想起什么,反身不耐烦一言:“临安候夫人的位子,你想拿就凭本事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小人向来不喜欢激将法。”
话一完,门被重重一甩,应邑睁大眼睛看着来回晃荡的门,一脸不可置信,手紧紧握成一团,半晌才又缓缓放松下来。
应邑的痒处,贺琰一挠一个准。
贺琰的个性,吃软不吃硬,应邑却没大摸准。
“各凭本事。好一个各凭本事!”应邑的眼里似乎是有冰,又像要喷出火来,貔貅赤金香炉里的沉水香已经烧得黧黑一片了,语气阴沉得透出水来,“阿琰,是时候叫你看看我的本事了。”
第三十八章 山雨(下)
定京城的正月十五,难得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点滴打在四方光洁的青砖上,不一会儿就氤氲成了一团迷蒙的雾气。
行昭一副家常打扮盘腿坐在炕上,点着的茉莉香烧到了头,行昭便手里头拿了根素银签子去翻香炉的香灰,将才掀开了鎏金香炉盖子,就听见人一声略带嗔怪的话。
“您可快歇着吧,风一扬,仔细那香灰迷了眼睛。”
行昭一笑,扭头看,是莲蓉一手将青蓝油纸伞放在抱厦的小案上,一手提了个秋杏色包袱进来,边说:“春雨贵如油,乡里头的人该高兴坏了。”把包袱交给荷叶,腾出手来抿了抿鬓边的头发,又说:“娘做的糖莲子,姑娘您一向喜欢吃。给王妈妈和莲玉带了两罐鸡油,小丫头们一人一小罐炸面干儿脆!”
怀善苑的丫鬟们轮替放年假,莲蓉这是才从家里回来。
“你家就住在后面偏房里,一刻钟不到,愣是一副远行游子的作态,仔细莲玉来掐你!”行昭乐不可支地笑说,又拍了拍身侧的小杌子让莲蓉坐。
莲玉捂着嘴笑,王妈妈也笑,连声道了谢:“谢谢吴婶子了!”
莲蓉也笑,避开王妈妈的礼,边半坐在小杌上,边口里嘟囔了句:“将才回来,路过二门,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晚上才闹元宵,现在才过午,怎么就闹起来。。。。”
她说得小声,行昭探过身去听,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外头急急喧喧的声音,不由蹙了眉,正想叫莲玉去训斥下。只见大夫人房里的月巧一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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