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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连城雪-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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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种事当做砝码。”江皓淡淡地说:“早预料到他不会重新接受我,也许他永远都不想重新接受我,但我还是要做这些事,这是我活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想做的一件事,不因结果而渴望。”
  “如果他还喜欢你,如果你是诚心待他,未必没有机会。”黄莉抬眸:“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追求过别人吧?”
  江皓摇头,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怎么羞辱并且拒绝追求者。
  “我老公追了我三年,做过所有他不愿意做的事,而且那时我本来就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黄莉耸了下肩:“谁说感情不是一场游戏,只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做赌注。”
  江皓走神地去想,他信用全无,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呢,大概唯剩下无用的、漫长的后半生了。
  ——
  江医生在日本的出现给周舟带来的心理波澜,并非左煜当初的胡闹所能相提并论。
  那些渴望复合的话又将小厨子拉回了曾经被羞辱、被抛弃的噩梦。
  他不再知道江皓讲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清楚自己该作何选择才算正确的决定。
  太混乱的情绪导致小厨子不仅没办法休息好,还在厨房搞砸了晚餐的甜点,惹得莉姐频频摇头,使他变得更加沮丧。
  这天傍晚周舟照常守着海鲜汤炖萝卜,又在添柴火时烫了手。
  “你怎么了呀,帅哥追来就就魂不守舍的?”黄莉无语地放下银光锃亮的刀具。
  “不是……”周舟拿凉水冲刷烫伤。
  “哎,先不要做了,你出门散散心吧。”黄莉叫自己的徒弟拎来盒打包好的洋果子:“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地址写在便利贴上了。”
  “哦,好的。”周舟接过后,发现并不太远,就换过衣服沮丧地离开小院。
  黄莉打量着他的背影,连案板都不看就切出完美的细腻葱花,还啧啧道:“令人怀念的青春啊。”
  ——
  黄大厨的朋友是个经营着精品店的老板娘,周舟进门把礼物送给她后,自然得到好一阵热情的招待,可他一转身竟然看到江皓从里面的货架后出来,立刻有种被莉姐背叛的感觉,道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江皓只能追出去,在街边拉住他:“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所以想再见你一面,你别不高兴。”
  “放手,见我干吗?”周舟挣扎着躲开。
  “还你个东西。”江皓一身休闲打扮,立刻从背包里拿出那个手账本。
  周舟当然立刻伸手去接。
  可是江皓却利用身高优势把它举起来:“但你得先陪我吃顿饭。”
  “我不。”周舟不想受威胁,扭头就走。
  “那我就打开看了。”以江皓的智力对付他还是很轻松。
  周舟想起自己在恋爱期于本子里写的胡言乱语,立即羞惭到希望原地爆炸,转身愤懑地望着他,沉默好几秒中才答应:“好吧……”
  ——
  日本有很多高级餐厅,但更多的是地地道道的居酒屋。
  江皓把小厨子带到个小巷里的寿司店,里面温馨而干净,大约由于价格高昂而没有什么醉酒的客人,厨房的寿司师父正在用熟练的动作处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章鱼,看起来分外地道。
  “这里要预定很久的。”周舟不得不怀疑他的预谋。
  “再久也没有黄莉的店等得久。”江皓说:“因为下周必须提前入职,所以我只能现在来一趟东京了。”
  “入职?”周舟有点懵逼。
  “那家整容医院,我早就离开了。”江皓解释:“现在已经跟协和签了合同,本应该二十天后再去报道,但医院之前紧急收纳了个烧伤儿童,需要进行皮肤移植手术,家长特意找到我,我不想拒绝。”
  听到他现在做的事,周舟当然从心底觉得认可,但他不理解江医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因此只能点着头不吱声,呆望寿司师父做出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小寿司。
  江皓也没再讲话,饭桌上一时沉默。
  “先生请用。”服务员微笑着为他们端来精工细作的小菜,和三种截然不同的芥末与调味料,用日本姑娘特有的可爱语调说:“祝您用餐愉快。”
  这家店的寿司非常有名,甚至拍过纪录片,已经跟着黄莉长了很多见识的周舟低头品尝过,仍旧觉得味道不错,看来世界上永远不乏有才华的厨师。
  “我最近,也在学做菜。”江皓忽然道。
  周舟侧头看他,却在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过对我来说,做菜比做手术难太多。”江皓垂眸微笑:“其实我是想学着关心别人,从前你身边的朋友不喜欢我,就连我的同事也不喜欢我,那些多半是有原因的。”
  “他们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不给大家靠近你的机会。”周舟觉得无奈,当初被江皓打动,不正是误以为江皓是在关怀着自己吗?结果好像,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关怀的人,仿佛正是他本人。
  “我会努力改掉那些不好的地方,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人生也可以不仅止于此。”江皓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刺身,放在周舟面前:“决定我活成什么样子的,不是景照,也不是任何人,而是我自己。”
  周舟依然默默回视,他不晓得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江医生为何会发生那么多变化,就好像忽然卸下了曾经虚伪而坚硬的冰壳,疏忽间成为了个有血有肉、又十足陌生的男人。
  ——
  吃过饭后,他们走到地铁站准备回各自的目的地。
  在等车的同时,江皓把那本手账交还给小厨子,问道:“我回北京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周舟心里很乱,拒不回答。
  “那我就当可以了。”江皓微笑。
  周舟此刻只想赶快进到自己的小卧室,躲进被子里,再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总是努力去清醒、去决绝,可是再多的清醒和决绝在江医生面前,都像面包屑一样,渺小又脆弱。
  地铁飞快驶来,带着风呼啸的声音。
  “你上去吧,我在反方向。”小厨子说道。
  江皓没有提要他回北京的事,也没有提那个快要装修完毕、却没有主人的日料店。
  周舟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跟着黄莉大概就是他此刻的愿望。
  “我走了。”江医生在地铁打开门后,迈开步子。
  周舟忘记冷酷,习惯性地想要抬手告别。
  可是江皓却忽地退回来,俯身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下,然后才在小厨子呆滞的眼神中上了地铁,笑着说:“其实你的手账本,我全看过了,你生气吗?”
  周舟张大眼睛。
  地铁门缓缓关上,无情地带走了江皓的身影。
  周舟隐约仍记得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在本子上写过的傻话,所以满脸通红地把手账本打开,感受到了无尽的尴尬。
  扉页的绿玫瑰还在。
  那句“这是我可以期待的幸福吗”也在。
  只是此刻,问题下多了个龙飞凤舞的回答。
  是。
  
  ☆、第50章
  
  “咦,你小子最近做的菜都正常了嘛。”
  黄莉每天都会让徒弟们准备午餐给自己吃,顺便给他们点评需要改进的地方,这天吃了周舟烹饪的全套料理,显得十分满意,比平时多喝了几杯烧酒,开他玩笑道:“看来寿司送别宴很有成效。”
  大厨的脾气不算好,周舟一直以为她会像对待左煜那般,把江皓毫不留情地赶走,顺便让他张张教训再不敢来,谁知道最后竟然匪夷所思地“背叛”了自己,反而去帮江医生讲话,不由耷拉着眉眼道:“哪里不正常过?”
  黄莉放下酒杯,认真地跟他分析:“你基础扎实,刀工完美,非常的耐心、细腻,对味道有敏感的辨别能力和坚定的想法,慢慢见识过那些最高级的食材后,会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成为非常了不起的厨师,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开始自信,厨师的任何一种情绪都会体现在盘子里,不自信的菜可无法变得完美。”
  周舟抬起头,眼神略显恍惚…
  黄莉微笑:“相信自己啊,你到底每天都在怕什么?”
  周舟实话说:“可能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大家被否定吧?长得胖,学习差,没有所长,毫不起眼,还喜欢男人。”
  “你现在这么瘦,而且挺可爱呀。”黄莉不曾体会过外貌对一个人的深刻影响,鼓励他道:“而且哪里没所长啦,你不知道厨师多受欢迎,食色性也,谁能抵抗得住好吃的诱惑?”
  周舟轻笑,难免想起那段江皓每天都找他吃晚饭的日子。
  黄莉瞧向小院里夏末的景色笑笑:“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能够做一个选择者,而不是被选择者,在工作和感情方面都是,别等别人告诉你结果好吗?包括前男友回头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为什么不考验他一下看看呢?所在房间里去猜江皓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永远都不会有正确的结果。”
  考验江医生?
  这个不靠谱的念头周舟从未有过,他茫然点头,然后也瞅着阳光眯起了眼睛:“让我想想吧。”
  “要想多久?那看来这个包裹,你暂时是不想要了。”黄莉从桌子底下拿出个北京寄来的顺丰盒子。
  周舟凑过去看到寄件人栏中江皓的名字,满脸纠结:“我……”
  “不要就给我。”黄莉拿出裁纸刀。
  “我没说不要。”周舟立刻抱了过来,踩上鞋子跑回卧室了。
  黄莉招手叫服务员把桌子收拾干净,又拿出江皓单寄给自己的艺术品瓷盘,举起来在窗口端详,满脸收取贿赂的慈祥。
  ——
  “最近好吗?我的电话你都没有接,只好写信给你。
  上次提起的植皮手术很成功,小姑娘非常坚强,全程都没有流眼泪,希望科学能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重新拥有美好的人生,这也让我感觉到久违的成就感,仿佛自己苦学了十多年的医学是有意义的,而并非为了从他人膨胀的欲望中榨取金钱与利益。
  从前嘲笑过你,写手账的习惯像个没长大的中学生,最近却觉得能有一种方法记录下自己平凡的每一天也不错,至少日后翻起来会有很多回忆,而不只是望向身后空荡的人生,所以周末去文具店买了两个本子,一个送给你,很久之前答应陪你去买的,却愚蠢地错过了。
  天气渐渐变凉,日本的秋冬都不算好过,更何况黄莉那里都是老房子,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在那里看病和北京一样不怎么方便……”
  周舟呆坐在卧室里,握着手中琐碎到几乎不像是江医生写的书信,反复阅读了好几遍之后,才把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的围巾、护手霜、常用药、手账本和小说之类的东西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研究过,接着又用柔软的羊毛围巾蒙住自己的脑袋,趴在桌子上心乱作一团。
  做菜讲究入料的时机恰到好处,其他事情的道理也是如此,很多东西来的晚了,难免会改变味道。
  江皓迟到的关怀,并未让周舟觉得甜,反而酸酸苦苦。
  努力平静过了好久,小厨子才重新扯过信,定睛在那句“日本的秋冬都不算好过”的话上,几乎可以想象当初贫寒的江皓是怎样在这个花费昂贵的国家辛苦地攻读博士,原本坚硬的心不由开始柔软。
  爱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根本叫他做不到黄莉所说的强势。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有个帮厨的小哥在喊叫:“周舟,来搬酱菜啦。”
  “好。”周舟赶紧用日语答应,把信叠一叠塞到枕头底下,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帮忙。
  ——
  比起从前的工作,在公立医院做外科医生更是件高压的事,不太稳定的时间、责任重大的手术、病人家属的期望……全都如潮水般向江皓涌来,好在他从来都坚强而从容,挺得住考验,凭借过人的智商和扎实的医术,频频化险为夷,赢得了新同事们的信任和尊敬,反倒是餐厅缺少人监控的装修现场状况频出,常需要他天不亮或者大半夜跑过去调节处理,每天折腾得飞起,倒使时间过得飞快。
  当北京树叶金黄,迎来每年最美的秋季时,完全不善厨艺的江医生竟然也在暂居的宿舍里煮出了像模像样的札幌拉面,软硬适度、汤汁清澈而鲜美,撒上葱花用滤镜拍一拍,显得十分像样。
  “我有潜力吗,要不要收我为徒?”江皓在吃之前给周舟发去了微信,而后才端正地拿起筷子。
  小厨子那里明明有网络了,却从来不回复他,所以这次当然也没报什么希望。
  谁知道五分钟后,周舟竟然传来了两个字:“不要。”
  江皓时常给他邮些琐碎的礼物、写些碎碎念的信函,大约水滴石穿,终于打破了他心里的抗拒吧?
  “为什么不要,你在干吗?”大美男微笑着回复。
  “好不容易才成为医生,好好做手术……输液_(:3ゝ∠)_……”周舟继续理睬。
  江皓皱眉拨通视频请求,过了好阵子,才被接起来。
  晃晃悠悠调整好摄像头角度的小厨子露出消瘦的脸,果然呢正在医院的格子间里输着点滴,他张开嘴巴想讲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江皓着急地问:“流感?发烧吗?输的什么药?”
  周舟捂着脸点了点头,把镜头调到医生的诊断书上。
  又是病毒性感冒,他那个破体质即便在东京也没幸免。
  江皓很郁闷:“有人陪你吗?”
  周舟摇头,终于哑着嗓子回答:“输完就打车回去。”
  “别讲话了,多喝热水。”江皓这周手术被排的满满的,实在是鞭长莫及,只好如此嘱咐。
  周舟莫名弯起嘴角:“直男热水……”
  “我直不直,你不是最清楚吗?”江皓哼了声。
  尽管周舟心结未解,却仍对着屏幕上他的俊颜开始脸红。
  毕竟他们彼此有过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即便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了,也很难彻底变成陌生人。
  “如果黄莉那里住居条件太差,就搬到附近公寓住吧,我找朋友帮你安排。”江皓不放心他继续在那个上了年头的地方潦草生活。
  “不关你事,我挂了。”周舟立即拒绝。
  江浩没办法地望着消失的视频画面,后悔了两秒没有截屏留念,接着立刻打开携程软件,把十一假期的机票调到了三十号的晚上,心急火燎的确认,连面前的食物都失去胃口去解决。
  ——
  周舟这次生病完全是照顾病倒的黄莉时被传染的,结果餐厅里两个最靠得住的厨师双双倒下,若不是健一靠着面子找来撑场面的朋友主持厨房的工作,恐怕店都要暂时关掉了。
  日日劳累便没怎么去运动的小厨子抵抗力变得十分低下,跑去医院输了几天液后,不仅没有痊愈,反而发展为慢性支气管炎,整天倒在屋子里咳个不停。
  这让稍微好转的黄莉很郁闷,给他煮了清咽的汤水端过去道:“要不然还是去住院吧,万一拖严重了,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裹着被子看书的周舟摇头:“不至于啦,要不是生病了不好进厨房污染,我都可以做菜了。”
  “少逞强。”黄莉调好电炉的温度:“把汤喝了再好好睡一觉,可真别再着凉。”
  周舟朝她笑。
  黄莉问:“你傻乐什么?”
  “莉姐,要是你真是我姐姐就好啦。”周舟忍不住道:“比我亲哥哥好多了。”
  “傻样儿。”黄莉比他大十多岁,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小厨子的头,走出卧房后道:“早点休息。”
  周舟颔首,合上手中的书。
  江医生寄来的小说果然和他本人一样,十分难懂啊。
  很努力想要变的有文化的小厨子深叹了口气,像个破掉的玩偶似的,难受地倒在了床褥上面。
  ——
  夜深人静,病中的人自然而然睡得很沉。
  走廊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交谈完全没有唤醒周舟,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附在他的额头上,才叫他懵懵地睁开了眼睛。
  江皓的轮廓在月色中很模糊。
  周舟以为自己在做奇怪的梦,直到发现他开始研究丢在榻榻米上的药盒,才恍然地挣扎坐起:“你、你怎么在这儿?!”
  “放国庆假,听说你的病一直没好,就来看看。”江皓回答得理所当然。
  周舟想要赶他走,却又狼狈地咳嗽个不停。
  “安心,我定了酒店,给你打一针就走。”江皓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次性的针头和玻璃药瓶:“这是新药,我看过你的化验报告,应该效果不错。”
  周舟捂着嘴巴、张大疑惑的眼睛。
  “是黄莉给我看的。”江皓问:“难道你想这么一直咳下去吗?”
  无论如何,他专业的医学知识都靠的住,周舟在犹豫中卷起了袖子。
  “要肌肉注射。”江皓淡淡失笑:“趴下。”
  周舟立刻尴尬地捂住屁股:“那我不打了。”
  “还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难道我会占病人便宜?”江皓一边反问,一边熟练地打开药瓶,把透明的药液吸进针管:“可能会痛。”
  大家都对医生有敬畏之心,周舟也不例外。
  他闻到药味、看到闪亮的针头,便莫名其妙地产生犹豫。
  趁此机会,江皓抬手便把小厨子按倒在被子上,稍微拽下他的睡裤,在皮肤上消毒过后,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果不其然的疼痛取代了周舟的羞耻心,他很怂地抓住枕头,满脸纠结地怂到发抖。
  大约过了十秒,江皓才完成注射,却瞬间食言,俯身拥抱住小厨子说:“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整个身体都被温暖笼罩的亲密让周舟不安起来,小声抗拒:“关你什么事?”
  江皓淡笑,亲了亲他柔软又凌乱的短发,松手起身:“好了,我要回酒店了,明早应该会有好转。”
  周舟被这还带着睡意的夜晚搞得懵逼,又因大美男那副笃定自己还喜欢他、会原谅他的态度而有些郁闷。
  可事实呢?
  逼迫自己就像与蒋司绝交那样决绝啊……又似乎做不到。
  正在走神的功夫,江皓已经关掉小夜灯,守信地离开了。
  周舟趴在原处,看到他留在榻榻米上的药和从外面打包的清火茶,不禁重新抱住枕头,失去了谨慎思索的能力。
  
  ☆、第51章
  
  出国在外,治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无论小厨子怎么纠结不愿见江皓,都不可否认,大美男的出现很快就让他缠绵的感冒并发症开始好转,而且还顺带帮着餐厅里其他病倒的员工义务治疗,惹得那些可爱的服务员特别热情,找了各种借口围着他团团转。
  十月二号那日,黄莉又见大家全围在个卧室门口,兴致勃勃地瞧着江皓给一个妹子输液,不禁不过恨铁不成钢地用日语驱赶:“有什么好看,这位是周舟的备胎,有你们什么事?工作太清闲吗?”
  在院子里挖萝卜的周舟听到了,不禁抬头无语。
  “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上次来了个备胎一号,这回又来了二号,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三四五号?周小厨真是受欢迎呀。”黄莉把手下都赶走后,自己也哼哼着走了。
  对这状况,周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自我定位始终是个没人搭理、孤独度日的丑八怪,可忽有一天,小老板和江医生就跟中了邪似的,开始表露各种情深不移,真有种风水轮转,苍天绕过谁的可笑感。
  江皓收拾好药瓶离开屋子,走到院子中问道:“左煜来找你干什么?”
  “干吗要告诉你?”周舟把一小筐萝卜拿到井边,开始用清水冲洗上面的淤泥。
  江皓脱下外套,试着打水帮忙,仅穿着单薄的短袖在这十月的秋风中,似乎也不觉得冷,还顺口说:“他告诉我,你们上床了。”
  尽管讲的是中文,单纯又保守的周舟还是被吓得左顾右盼,而后满脸通红的气恼:“你少胡说八道,他喜欢女孩子!”
  江皓靠在井边怪怪地笑:“那你能把他掰弯,才真有本事。”
  “我没……”周舟本要继续申辩,可转念一想,又不愉快的说道:“你放假就在家好好休息,干吗要来东京捣乱,我还要工作呢。”
  “看望你就是休息,而且我并没有打扰你工作。”江皓蹲下长腿:“我来洗,你病还没好,就别摸凉水了。”
  他这样一个如画的男人,不计劳苦地干粗活是很奇怪的模样,周舟被弄得心乱,忽然抢夺面前的盆:“不要碰我的萝卜!”
  结果一下子用力过猛,脏水溅得江皓的体恤、牛仔裤和短靴全都变狼藉。
  周舟顿时不安,可是目光瞥到他胳膊上那只熟悉的的凤凰,又像被针扎到神经似的,瞬间扭开脑袋。
  这个细节让敏感的江皓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悔过自新也好、柔情攻势也好,都没有彻底消除小厨子心里的芥蒂,他所抗拒的其实是那些东西发生了就发生了,很难当做根本不存在,所以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我不是在怀念什么,想过很多次把刺青去除,最近也做了几次激光,但是它颜色太杂,又以红为主,真的很难处理,一台激光机只有一个波段,不同波段的激光才能去除不同的颜色,而红色、绿色是反应最微弱的颜色,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不管花几年,我都会试试看。”
  周舟不是不讲道理,他见识过沫沫去洗小纹身都麻烦到不行过程,更何况是占据了整条胳膊的图腾,但……只要想要景照也有对称的装饰,心里面就真的嫉妒到快要崩溃。
  “别不高兴了。”江皓用手擦掉溅在脸上的污水。
  “我没不高兴,你去不去除纹身关我什么?反正没长在我身上。”周舟继续用力洗刷白萝卜。
  “不只是女人愿为悦己者容,我也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江皓回答。
  周舟抬头瞪眼,不晓得他身为读书人,是怎么把这些不知羞耻的话说出口的。
  江皓笑了笑,仿佛并不像以往那样在意身上的污渍和头顶灼热的秋日阳光,他用一年仅有的假期飞过海洋、走过东京,最后蹲在这个小院子看着周舟做这些最平凡不过的琐事,竟然会觉得幸福到别无所求。
  黄莉跟老公在卧室边吃茶店边看着井边的那两个人,叹气道:“看来,你爷爷是很难留住周舟在日本了。”
  健一倒是满脸无所谓:“有什么好留的,恐怕周舟知道爷爷对他师父做过的事,当场就会回北京。”
  “什么事?”黄莉警觉地瞪眼睛。
  伊藤健一耸了下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跟继承衣钵有关,我也是乱猜的,关于桐岛山的信息,恐怕奶奶都不太清楚呢,不过上次偷听爷爷在病房里对周舟说的话,的确存在过缺德又理亏的行径。”
  “那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坦白,做个慈祥的老者算了。”黄莉拿起茶壶,若有所思地望着丈夫的眼睛:“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幸福。”
  ——
  为难别人这种事,周舟此生此世大概是学不会的,他没办法从社会身份的“优越感”里找到快乐,甚至会徒生负担,可是曾经江皓冷酷无情地叫他离开家的话语,就仿佛被刻在心里面,没办法因对方此刻的悔过和温柔就被轻易遗忘。
  江医生整个十一假期,都在小厨子有些沉闷的态度中消磨完毕。
  他治好了餐厅里所有生病的员工,帮周舟装好红外线的电暖炉,又到附近的医院看望过东大的教授,仿佛不存在度假那种吃喝玩乐的悠闲,情绪却很愉悦。
  临离开东京的前一天,恰好是餐厅的休息日。
  周舟早就准备好逃避见面的安排,结果大清早正准备逃出去逛书店时,却被向来爱睡懒觉的黄莉叫住:“干吗去啊,陪我去看健一的爷爷,他今天心脏手术。”
  “啊!”周舟被这种严重的大事惊到,立刻答应:“好、好的,之前怎么没说?”
  “昨天说了,你可能没听见。”黄莉已经洗漱完毕,边往屋里走边说:“一会儿健一就来接我们,稍等。”
  “恩恩。”周舟拎着书包,犹豫要不要给伊藤先生去买束鲜花祝他平安。
  讲不清楚原因,自从师父离开这个世界后,他就很害怕老人的死亡。
  大约十分钟之后,伊藤健一的车才缓缓停在餐厅后门之外,只是车上除了他,还坐着周舟不愿多接触的男人。
  天知道一向独来独往的江皓是怎么和这对夫妇变熟悉的。
  周舟看到他下车,立刻扭头说:“我自己去。”
  黄莉换上连衣裙和名牌包,一副贵妇模样,踩着高跟鞋出来劝道:“别闹小孩子脾气,健一的爷爷想见见之前给他写信的人,正好江医生在东京,就叫他一起来了。”
  周舟没办法,只好沉默地坐到后座上,贴着玻璃不吭声。
  ——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世界上有比仇人见面还要尴尬的,就是前任相遇。
  尽管黄莉和健一已经很努力地调节气氛了,周舟还是无精打采,满心盼着赶快到医院,然后离他们远远的。
  可是市区的医院离这个遗世独立的餐馆实在很远。
  大约开了半个小时后,健一忽然靠着路边停下:“我们先吃个早饭,不然到医院就得饿肚子了。”
  “买面包凑活吧。”周舟建议。
  “拿出你厨师的尊严好吗?”黄莉回头瞪眼睛。
  周舟没办法,不情不愿地和江皓离开车。
  谁知道他们前脚刚站定,这对可疑的夫妻却飞快地重新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周舟震惊不已,在后面追了几步:“喂!莉姐,健一!”
  站在路边的江皓却毫无波澜:“他们是故意的,并没有什么手术。”
  “是你的主意吧?!讨厌!”周舟有点生气,发了两秒呆后转身离开。
  江皓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跟随;“我明天就回北京,这么不想陪我一会儿吗,下次再有时间来看你是什么时候,春节?一年又要过去了。”
  在人际关系方面,周舟不是个斗士,他很难保持着百分百的精力去把江皓曾经施与自己的伤害追讨回来,甚至在分开的时间里,常想的是他的好,而不是他的坏,故而此时听到这些有点伤感的话,便软下态度,小声道:“我们就做陌生人不好吗,如果你能走过景照,就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男朋友。”
  “我要走过景照,是为了走向你。”江皓回答。
  对朴实的周舟而言,情话比钻石还有奢侈,他鼻尖一酸,顿时无法言语。
  “你心里有疙瘩,你无法再信任我,你觉得委屈、觉得愤怒……所有的情绪我都理解,我只想要个机会让自己弥补、弥补到你愿意原谅。”江皓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就算是施舍这份机会也可以,此后倘若我扔让你觉得没什么长进,你再叫我滚,我也不会再为自己辩解。”
  周舟不太知道何去何从,也搞不太懂,为何他讲着这些理应卑微的话,却仍像哄着个孩子似的不见半点心虚。
  “不用急着回答我,我愿意一直等下去。”江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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