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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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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声一顿,冷笑两声又道,“何况小可纵然用的暗器,亦是金剑,但却亦从未冒过‘金剑大侠’的名声,难道普天之下,就只阁下一人能用这金剑做暗器不成?”
端木方正怔了一怔,立即轩眉笑道:“极是,极是,想那‘金剑’一物,人人皆可用得,又并非我端木方正一人能用之物,只是一”他笑容一敛:“这‘膺品,二字,却是出自兄台之口,又不是区区在下说出的。”此番缪文却不禁为之一怔,却听这金剑侠端木方正接口又道:“兄台若说与小可一无瓜葛,此话小可却也不敢苟同。”
缪文目光一凛,厉声道:“在下与兄台有什爪葛,难道兄台也是与那——”语犹未了,那端木方正却已接口笑道:“兄台可知道,被兄台自高、洪两湖中取去的‘三才宝藏’,却本应是区区在下之物哩。”
此话一出,缪文不禁面色大变,倏然倒退三步,戳指道:“阁下究竟是谁,怎地知道那——”语声倏然一顿,却转口道:“三才宝藏是谁取去的,难道阁下亲眼见到是为在下取去的不成?”
哪知这端木方正却纵声笑道:“正是,在下正是亲眼所见,那三才宝藏是被兄台取去的。”伸手一掏,竟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薄纸,想是因为年代久远,已泛黄色,端木方正双手一张,将这张羊皮薄纸,张了开了,送到缪文眼前,道:“此是何物,兄台想必是见过的了。”
缪文目光一扫,面容更为之大变,沉吟半晌,方欲答言,哪知这端木方正微微一笑,将这张羊皮薄纸,又叠了起来,一面道:“这份‘三才秘图’,在下得到之时,想必远在阁下之前,只是小可那时习武正勤,无法分心及此,直到年余之前,小可那时武功小有所成,便依图所示,寻得了那百十年来,为天下武林中人垂涎不已的三才宝藏。”
缪文俯首沉吟,喃喃自语:“年余之前……”蓦地双目一张,问道:“兄台那时怎地不取去呢?”
只见端木方正哈哈笑道:“只是小可那时孤身而往,虽有取宝之心,却无取宝之力,虽入宝山,只得空手而回,本想尽快寻找几个帮手,入湖取宝,但小可一生独来独往,要寻帮手说来虽易,行来却是极难。”
他语声一顿,将那张羊皮薄纸,缓缓收回怀里,又道:“而且这‘三才宝藏’深在湖底,取宝之人,不但要水性极佳,而且还要生性侠义,又得与那‘水上萧门,中人毫无关连,这三样中要是缺了一样,便万万不能求他帮助我取宝。”缪文不禁暗中颔首,只见端木方正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又道:“我想来想去,只有那昔年名扬天下,今日却已归隐,在武林水路中的地位,仍在那天下三十六道水路总巡阅之上的五湖龙王龙在田三位后人,‘五湖三龙”不但水性、武功,俱是上上之选,而且为人侠义,也不会见财起意,是三条光明磊落的汉子,若能求得此三人助我取宝,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缪文面色又是一变,沉声道:“只是这三人却未见有空呢?”
端木方正轩眉一笑,道:“阁下所见极是,想那‘五湖三龙’自从二十年前,‘五湖龙王’突地消声灭迹之后,便也相继归隐,小可与之又无深交,人家怎会冒然答应,但急病乱投医,小可虽知无甚厚望,也得去试上一试。”
缪文冷笑一声,负手仰望,只见群星满天,月圆如盘,目光一垂,却见那端木方正正自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接着说道:“小可费了无数心力,才探听到那‘五湖三龙,归隐之后,是隐居在那长江口中的崇明岛之上,便毫不迟疑地兼程赶去,哪知到了崇明岛,那’五湖三龙’却都已离岛而去,只剩下两个垂髻童子,在那龙氏三兄弟所建的茅舍中守屋。”
“当时在下心中十分奇怪,想那‘五湖三龙,俱是归隐之人,怎地会同时离岛而去,便再三追问那两个垂髻童子,那两个垂髻童子先是不说,被我问得急了,才道:‘几天之前,来了位英俊少年,和师父谈了一夜,那一夜里师父又哭又笑,我们正在奇怪,哪知第二夭师傅们就都和那位少年一齐走了。,我就问:‘尊师临行之时,可曾留下话来,说要到哪里去。,那两个童子对望了一眼,我见他们仿佛不愿说出,便又道:‘我和尊师是数十年故交,此次来访,是有着急事,你们自管说出,尊师必定不会见怪的。’”(东方剑注:原本如此,实在改不胜改。:…()缪文冷冷一笑,道:“想不到阁下非但武功惊人,口才也是极好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那两位童子便再也不会说出来。”嘿地一声,目光又望到天上。
那端木方正却生像是全然不懂他语中的讥嘲之意,连声笑道:“岂敢,岂敢。”
缪文“哼”了一声,却听他又自笑道:“当下那两个童子又仔细打量了我两眼,才说道:‘师傅临走的那天,将好久都未动用过的水衣水靠都带了去,说是要到洪泽湖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便要回来,尊客是有要紧的事等他老人家,不妨在这里住下来。、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心想,’莫非他们已被别人请去寻宝了?,口里连说:‘不必了,不必了……’转身就走了出去,只听那两个童子在后面叫道:‘尊客怎地连茶都不喝就走了。’我心里虽很喜欢这两个童子的聪明伶俐,但又着急那‘三才宝藏’,只得不理他们就走了。”
缪文两目仍自望在天上,口中却冷笑道:“这个自然,想那两个小孩子又是什么东西,怎配和‘金剑大侠’多话。”
端木方正轩眉笑道:“在下虽如此说,对兄台却是绝无恶意,兄台又何苦如此挖苦干我。”缪文哼了一声,闭口不言,那端木方正又道:“我昼夜不停地赶到高,洪两湖间的藏宝之处,那时正是中秋前一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节,高、洪湖畔秋意正浓,极目望去,只见秋水粼粼,一碧万里,水波月色之中,却有三、五条人影,正在那荒无人迹的湖畔,互相低语。”
缪文面容骤然又一变,目光倏然转到这端木方正面上。
只见他仍自不动声色地道:“我躲在约莫七丈开外的一株木叶正浓,却仍未落尽的树上,屏住声息,凝目而望,只见这些人里,有三个满身水靠的剽悍大汉,和一个文质彬彬的英俊少年,还有一人,我虽不认得,但月光之下,只见他身手矫健,目光炯然,显见得也是位内家高手。”
“我心中暗忖:‘那三个穿着水靠的汉子,想必就是那’五湖三龙’了,但那文质彬彬的少年却又是谁呢?,只见这些人对这少年,仿佛都极为尊敬,我心里更奇怪,不知这少年是何来路?”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却含笑望着缪文,缪文面色连变数次,沉声道:“那少年既然知道藏宝之处,自然也有那‘藏宝之图”想当年少林派掌教祖师,身具无上降魔能力的大空上人本将此图画成三份,却未言明此宝该归哪一份图的得主,想必当然是先到先得,阁下既然迟到一步,又怨得何人?而那少年既得此图,必有来历,阁下又何庸苦苦追查呢?”端木方正哈哈笑道:“兄台此言,可云深得我心,当时在下心中就想:‘这少年既得此图,那么若非少林弟子,就必定是昔年名震天下的一代武林奇人’海天孤燕’的传人了’——”缪文剑眉一轩,截口道:“那么兄台定是武当一派了。”心下却恍然而悟,忖道:“难怪方才群雄各各大乱之际,那清风剑朱白羽却不动声色,原来他早就从这‘金剑侠’口中,得知此宝已被取去,是以那少林墨一上人一听,便也随即走了。”
端木方正哈哈一笑,道:“兄台端的是明眼人,小可是武当弟子。”
缪文心中又是一动:“武当派自从那一代剑豪白老宗师去世之后,人材本极凋落,据我所知,当今武当派的第一高手,清风剑朱自羽,武功也不甚高,怎地这端木方正却有如此身手?”
却听这端木方正又自笑道:“我心下虽在转着念头,目光却瞬也不瞬地望在这五人身上,只见他们低语了一阵,那少年突地笑道:‘如此就麻烦龙兄了。,那三个穿着水靠的大汉齐道:‘不敢,不敢,兄台既有家父之令,便是叫我兄弟三人赴汤蹈火,我兄弟亦是在所不辞的“。’说着就从另一汉子手上,接着几条绳子,接连着跳下水去,这三人果真不愧是‘五湖之龙,。入水之际,竟连水花都没有扬起半点。”他微微一顿,又道:“我心里一面暗佩这龙氏兄弟的水性,一面却在奇怪,那‘五湖龙王,龙在田龙老爷子二十年前便已消声灭迹,江湖中从未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去向的,这少年年纪轻轻,怎的却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而且显然还持有他老人家的手令,是以这’龙氏兄弟,才会跟着他前来,一面心中又恍然而悟的想难道那两个童子说师傅们和那少年谈了一夜,又哭又笑,想必是这少年在说龙老前辈近年的遭遇了。”
缪文冷冷道:“难怪阁下能以饮誉武林,今日一见,果然聪明绝顶,什么事都逃不过阁下眼里。”
端木方正轩眉笑道:“岂敢,岂敢,兄台如此称赞于我,但在下那时却是一头雾水,只见这少年和那汉子双手提着绳索的一端,立在湖畔,未过片刻,他们双手便自缓缓提起,倒退着走了十数步。我心中暗惊,只怕他们会发现我存身之处,哪知他们还未到树下,双手又自一抬,水面微花处,便冒出四口箱子来,他们身形各自一一动,便电也似地掠了过去,将那四口箱子抄在手里。那时我才知道,那汉子看来武功虽极高,而那文质彬彬的少年的身手,竟还在他之上。”
他目光又自往缪文面上一扫,满含深意地微笑一下,又道:“这样何消片刻,他们就从湖中提上十数口看来极为沉重的箱子来,那‘五湖三龙’,便也跃出水面,从那身手矫健的汉子手中,接过一瓶酒,各自喝了儿口,哈哈笑道:‘幸不辱命。’那少年连连抱拳,一面打开箱子,微微一瞥,我虽远在十丈开外,但极目望去,仍可隐约望到他面上的神色,虽然有些笑容,却没有什么狂喜之色,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这少年果然是个角色。”
他目光又自一扫缪文,含笑接口又道:“那少年一瞥之后,便和另一汉子低语两句,我虽用尽耳力,却也未听出来,哪知那汉子突地呼哨一声,湖岸四下的阴影中,竟随声跃出七、八条黑影大汉来,一人手中提着一口麻袋,我心中暗道一声:‘侥幸。,若非我极为小心,只怕行迹早已被人家伏下的暗桩发现了。’
缪文微微一笑,接口道:“若以阁下的身手而言,只怕比那些汉子武功再高十倍之人,也难以发现阁下的行踪哩。”
端木方正亦自一笑,两人目光相对,彼此之间,竟各各交换了个互相了解的眼色,只是缪文在这种眼色之后,却有些提防之意,像是生像这“金剑侠”会发现一些自己不愿被别人知道的秘密似的。
端木方正含笑又道:“那些劲装黑衣大汉跃出之后,立即垂手肃立,那少年微一挥手,这些大汉就将铁箱内之物,全都倒在麻袋里,我远远望去,只见箱内光华灿烂,竟都是黄金珠宝等物。”
“晃眼之间,十多口箱子全都倒空,只剩下一口箱子,却由那身手矫健的中年汉子托在手里,那少年微微一笑,我约莫只听到:‘梁兄……放在尊处……小弟……必来……全仗大力了。’那中年汉子躬身一礼,就率领着那些劲装黑衣大汉走了,那些大汉手里拿着那么沉重的一袋东西,但步履却仍极为轻松,显见身手俱都不弱。”
缪文双眉一皱,接口道:“后来呢……阁下可曾跟踪而去?”
端木方正微微笑道:“在下的确本想跟踪而去,但目光一转,却看到那少年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个小箱子,在那十几箱铁箱上都装些东西,我远看也不甚清,但却也知道是消息弩箭一类之物,只见他双手不停,片刻之间便长身而起,仰天笑道:‘以血还血,以血还血,如今你们也该尝尝那被人暗算的滋味了。,转过头去,又道:‘只是又要麻烦龙兄了。’”他略微喘了口气,又道:“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响,是以我听得十分清楚,只见那‘五湖三龙”齐声笑道:‘兄台怎地如此见外,我兄弟如有效劳之处,只管吩咐便是。,说着,一人拿起一铁箱,又跃入水里,那少年负手而立,仰天而望,口里喃喃他说着话,只是这次他却说得极轻,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缪文轻轻冷笑一声,俯身将那柄已插入土内的“金剑”,又拔了出来,仍是细细一条,他方才随手一抛,竟将这柄细若竹筷的“金剑”掷得入土三尺,而形状亦未有丝毫改变,这种惊人的内力,端的足以惊世骇俗了。端木方正斜瞟一眼,兀自接道:“那‘五湖三龙’不一会又将那十几口铁箱都带入水中,我原以为事情已了,哪知这少年竟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薄纸,我一望便知就是那份‘藏宝秘图’,心里不禁又大为奇怪,不知道他将此图取出作什?只见他将此图仔细叠在一块,放入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箱子里,一面和那‘五湖三龙’说道:‘休看这张薄纸已成废物,但却是根大大的肉骨头,等到这根肉骨头被一些饿狗发现的时候——嘿嘿,那时你我却有好戏看了。’”缪文目光一凛,冷笑道:“阁下倒听得清楚得很。”
端木方正哈哈笑道:“在下不但听得清楚,而且还看得极为清楚哩。”
缪文双目一翻,冷冷道:“从前有个极为聪明之人,天下问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他也颇为得意,哪知我佛如来却嫌他听得大多,看得大多,又想得大多,就罚他变为一个又聋又哑的白痴,而另一人却远较他更为聪明,虽然听见,看到之事,也较他为多,却什么都不说出来,结果此人逍遥自在,直到天年。”
他目光一垂,直注着端木方正,冷冷又道:“兄台可知道这故事吗?”
端木方正仰天笑道:“这故事的确动听得很,譬如说区区在下吧,虽然已知道那少年终将那份‘藏宝之图”,做成一份香饵,又将这份香饵,放入丐帮一个弟子的手中,却又不知弄了个什么手段,使那铁手仙猿知道这个消息,将那丐帮弟子杀了,一面却又暗地通知水上萧门,嵩山少林,和那’穷家帮’的穷神凌龙,说那‘藏宝秘图”已落入那铁手仙猿之手——”他语声一顿,目光四扫,又道:“除此之外,在下还知道那少年如此做法,只是为着和那‘灵蛇’毛臬,具有深仇,是以便挑拨天下武林,对他群起而攻,想那‘灵蛇’毛臬羽党再丰,武功再高,却也敌不过天下武林的力量呀!”
缪文冷“哼”一声,厉声道:“那么阁下想必也知道那少年便是区区在下了。”
端木方正笑道:“正是。”
话犹未了,缪文突地厉叱一声,身形微展,掌中金光一抹,闪电般地指向端木方正前胸,一面厉叱道:“你究竟是谁?和那姓毛的有何关系?”
眼见这道金光,已堪堪袭向他前胸的“乳泉”穴上,哪知他竟突地仰天长笑起来。缪文一怔,倏然挫腕,硬生生将掌上力道顿住,只见金花错落,朵朵不离端木方正的要穴,但却没有一点真的指在他身上,缪文却又喝道:“此事并无半点可笑之处,阁下若是再笑的话——”他语犹未了,那端木方正笑声顿住,冷冷说道:“我笑的是阁下看来聪明绝顶了,不知却怎地问出如此呆话来?”
缪文不禁又为之一怔,却听他接口道:“阁下难道不知道直到目前为止,那灵蛇毛臬最大的对头还是区区在下吗?阁下难道不知道那铁算子计谋是死在谁的手上?我若和那灵蛇毛臬有着关系,阁下此刻还能和他那千娇百媚的女儿笑语温柔吗?”他语声一顿,又自纵声狂笑起来。
第十三章
笑声未绝,缪文但觉心中思潮翻涌,手中的“金剑”,也缓缓垂了下去。
那端木方正笑声又自一顿,目光凝住缪文,缓缓说道:“在下自从那日于高、洪湖畔,暗睹兄台这俊面,不禁对兄台所作所为,既奇又佩,是以这数日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留意阁下的举动,只见兄台年纪虽轻,行事却极老到,就连‘灵蛇’毛臬那种好狡之徒,都被兄台瞒在鼓里,而且兄台对他虽具深仇,是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些地方,固是稍过狠辣,但若论兄台所做所为,却无一处有亏大节,在下一生虽少许人,但对兄台,却是诚心攀交,兄台若认在下别有居心,那却令在下失望得很了。”
缪文抬目望去,只见这端木方正目光棱棱,正气凛然,心中不禁大生感愧之意,长叹一声,道:“在下的确对毛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纵然将之一刀杀却,都不足以消去心头之恨,是以正如兄台所说,有些地方不免稍嫌好狡狠辣——”他语声一顿,目光中满露恨意,惨痛的往事,又复涌上心头,沉吟半晌,又道:“不是小可此刻不肯坦诚相告,却是因着此事因果既深且广,又极复杂,想兄台知我谅我,必也不会见怪的吧?”
端木方正一笑道:“在下今夜深夜打扰,却是为着一事。”
缪文道:“但能相告,无不尽言。”
“在下此数日以来,虽对兄台已多了解,但有一事,却令在下反复思之,亦不得其解。”
他微微一顿,又道:“兄台那份‘藏宝之图’,想必得自那一代奇人‘海天孤燕’,更又与那水上大豪‘五湖龙王’龙老前辈存着极不寻常之关连,而兄台在那些铁箱之中所装之消息弩箭,却与那数十年前饮誉天下的‘圣手书生’淳于独秀同出一辙,想这三位老前辈俱归隐多时,却不知兄台怎地能得到这三位老前辈的传授,这倒确是异数了。”
缪文微微一笑,道:“这三位老前辈此刻共隐于一海外孤岛,小可幼遭孤露,便是多亏这三位恩师教养成人的。”
端木方正一拍前额,笑道:“难怪兄台年纪轻轻,身手却恁地惊人,却原来是出自这三位前辈异人的门下,这就难怪了。”缪文却又笑道:“小可亦有一事想请教兄台。”
端木方正哈哈笑道:“在下亦是知无不言。”
缪文道:“不知兄台出于武当那位道长门下?”
端木方正笑道:“小可本是一个书生,专好收集古书旧册,甚至断简残章,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一本昔年武当一代剑豪的老前辈遗留下的武功秘瘦,那‘藏宝之图’,便也是附于其上。”
缪文亦大笑道:“这就难怪了。”
抬目一望,却见这端木方正目中亦现出沉思之色,想是也在回忆什么,暗道:“难道此人也有着什么惨痛之往事不成?”
只听端木方正缓缓叹道:“十七年前,在下还是个贫苦书生时,一天缓步道上,却见到一班强徒,飞骑官道,一言不合,便劫了小可故居城内‘振武镖局’的镖,却将银子抛得一地,小可心中正自不懂,哪知却有着背插长剑的道人,问我可要学武,又要将我收归门下,我见这道人亦是和那班强徒一路,便断然拒绝了。”他目光一抬,又道:“后来我知道那班强徒,便是以‘灵蛇’毛臬为首,是以艺成之后,凡是与那姓毛的有关之镖局所保之镖,在下便动手劫来。”
他仰天一笑:“这却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哩!”
两人目光相对,不禁齐各抚掌而笑,缪文先前对这“金剑侠”虽然深具猜忌怀疑之心,但此刻却已为之尽消,反生相惜之念。
他自幼至长,生命中这一段最最欢乐的时日,都在一个方圆不过百十里的孤岛上渡过,相处之人,非师即长,那些归隐在孤岛上的武林奇人,对他虽极亲切爱护,但究竟年龄悬殊,何况这些武林奇人久已厌倦风尘,多年来的海外孤岛岁月,更将他们陶冶得极为恬淡,他们虽对缪文极为爱护,但也不会放在表面上,是以缪文有生以来,可说是从未享受到友情的温暖,再加以他志切深仇,心情便也未免失于偏激。
而此刻他与这端木方正言笑相对,心中却渐渐感受到“友情”两字之意义,这却是他有生以来所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风吹林木,籁然作响,两人并肩而行,端木方正突地笑道:“此刻东方渐白,在下虽仍想与兄台盘桓些时,但亦知兄台不能再多逗留,来日方长,你我相见有期,只要兄台不嫌弃,小弟随时可来寻访兄台的,可是——”他微微一叹,又道:“兄台既是身怀深仇,就更须小心谨慎,那‘灵蛇’毛臬阴沉好狡,城府极深,此刻表面看来,虽对兄台一无怀疑之念,但暗中却未必如是,兄台天姿英发,便自古以来,英雄人物,未有不多情者,兄台对这‘情,之一字,尤其要看得透些。”缪文心中一凛,诚声道:‘吾兄金言,小弟敢不从命。”心里想起自己的爹爹和那石磷,又岂非都是为了“情”之一字,是以一个小年亡故,一个却颠沛终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目光抬处,只见这端木方正面上满是诚挚之光,伸手紧紧一握自己的手腕,飘然而去。月渐西沉,星光已隐,晓风残月,已有料峭之意,站在晓风里,缪文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地愕了半晌,觉得此人真是如天际神龙,夭矫来去,想到他临去之际所说的话,一时之间,更是万念俱生,不能自己。他仰视苍穹,黯然低语道:“仇恕呀,仇恕,你名虽叫仇恕,父仇却绝不可恕,但是你又怎能忘却那一手将你抚养成人的母亲替你取这名字的用心呢?你若手刃了仇人,岂非要伤了你母亲之心,你若不报此深仇,却又怎对处起你爹爹的在天之灵?”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又自黯然道:“苍天呀苍天,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爹爹呀爹爹,我知道你是深爱着母亲的,但我为着你,却又不得不令母亲伤心他狠狠一跺脚:“我不管你老人家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我知道你老人家是正直的,卑劣无耻的事,你老人家绝对不会做,无论是谁杀死了你老人家,我都要为你报仇,哪怕……哪怕那人是我妈妈的嫡亲兄弟。”
晨光微曦中,他急步走回宿迁城,心中已下了决心,无论任何一事都不能影响他,改变他离开那“海天孤岛,时所立下的意念,那就是复仇,也许他不会亲手杀死”灵蛇”毛臬,但他却要使这名满天下的武林枭雄,死在自己一手布下的罗网之中。
他的身形是无比轻灵而迅快的,即使此刻已将近日出,但在这种微明的晨光之中,人们仍然无法辨清他的身形,纵然看到了,也会疑惑是自己眼花,因为很少有人会相信人类会有如此快的身法的。
他尽了全力,希冀自己能在毛文琪一觉睡醒之前赶回去,方才和那端木方正的一夕畅谈,此刻虽仍在他心中激荡不已,因为那逗起了他往事的思潮,也逗起了他对来日的忧郁。
凌晨的空气,像被水洗过似的潮湿而清新,凌晨的城市,亦有如凌晨的空气,这是江南的春天所通常有的好天气。
滑过无数屋脊,他回到客栈,扫目四望,他那间房的窗户,仍像他掠出时一样地敞开着,一切都没有变动,四下是静寂的,谁也不能发现他曾经离开过,他满意地暗中微笑一下。微撩长衫,避免着衣袂可能起的风声,像游鱼般滑进了窗户。
但是……
当他目光瞥人室内的那一刹那,他前进的身躯便斗然停顿了下来,只手一按窗梭,凌空一个翻身,因为他目光动处,竟发现一双穿着粉底快靴的脚,高高翘起在那张木床的窗架上。
年久失修的窗根,在他这全身真力猛一收撤的一按之下,发出“吱”的一响。
静寂的房间里,也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缓缓说道:“你回来了?”
缪文心头蓦地一跳,倏然飘落在地上,只见窗口人影一花,一个懒散而潇洒的身形,突地自窗口现出,面上仍自带着淡淡的笑容,缓缓又道:“决进来吧,这里再没有别的人了。”
缪文已经绷紧了的心弦,此刻为之一松,因为这身形并不是他所畏惧的,而是那在杭州一别,便无音讯的石磷!
于是他亦自微微一笑,道:“石兄怎地来了?”提气纵身,跃入窗内,回身将高高支起的窗户放了下来,房间内便骤然一暗,那支蜡烛他方才掠出时虽仍是燃着的,但此刻却早已燃灭了。他侧目一顾石磷,心中暗忖:“他来时定必尚燃,那么一定是他吹熄的了,奇怪的是他怎知道我住于此处,来此寻找于我,可是有何用意呢?”口中却道:“小弟适才外出,以至石兄来此空候,实是抱歉得很。”举手一让,自己也坐到椅上,只听邻室一无声息,那毛文琪想必睡得仍熟。
石磷含笑坐到椅上,道:“古人秉烛夜游,想不到仇兄亦有此雅兴。只可惜小弟来迟一步,未能作仇兄之游伴。”
缪文面色一变,蓦然从椅上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石磷,却见石磷目光中熙熙和和,半点也没有恶意,遂又长叹一声,坐回椅上,道:“不错,小弟正是姓仇,小弟早就知道是瞒不过石兄的了。”
石磷微喟道:“其实兄台也毋庸相瞒于我,十七年前……”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又道:“我与令堂大人本是知交,这十七年来我飘泊江湖,也无非是想知道你们的下落,想要知道你们是否平安,如今喜见你已长成,又如此英俊,我也高兴得很,唉!十——七年的时日,弹指间过,我两鬓渐斑,令堂大人想必也老了许多吧?”
从窗底间映入的晨光,黯淡地映在这昔年的年轻名剑手身上。
逝去的年华,往事的追忆,使得他面上惯有的笑容也为之消失,缪文喃喃道:“华发将斑,华发将斑……”目光一抬:“家母这些年来的确已老了,她老人家的头发不是将斑,而是全白了,唉!忧郁的日子,一年比两年还长,这是家母常说的话,石……石叔父,你说对吗?”
石磷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沉重地留滞在灰黑色的地面上,道:“你还是叫我石兄的好……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像是已与往事脱了节,只有此刻,见着了你,往事虽然不堪回首,却也容不得我不去想它了,老弟,令堂这些年来可还好吧?这些年来,你们是怎么生活的呢?”
他的目光始终在地面上留滑着,像是想从这灰黑的地面上,搜索出一些并不灰黑的东西。
缪文垂着头,沉吟着,但终于将他自己成长的地方说了出来,又道:“家母头发虽白了,但身体却还健朗得很,她老人家有时候念及故人,也常想回来看看,但是……”
石磷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若是她,我也不会回来的。”
又道:“难怪你年纪虽轻,武功竟已如斯,原来你身受百十年来武林中最享盛名的几位前辈异人的教诲,唉!十七年前,那时我血气方刚,自命剑术己有小成,哪知在人家手下,连三招都未走满。”
他目光又一抬,直注到“缪文”面上,接道:“当时我若知道那两位对你母亲本是一番好意,这我再也不会出手了。”
“缪文”黯然一笑,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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