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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请睁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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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五夜·06
杜苇仰头灌了一口酒,陪着牛心妍席地而坐。牛心妍这些天瘦了很多,一条长裙里面空空荡荡,眼神也空空荡荡,两管瘦腿从裙下支棱出来,膝盖骨凸起着,像迷途的鬼。
她转头看向床边。
孩子平静地躺在焦黑的床上,四肢已经僵硬了。方岱川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又别开眼去。
“怎么弄成这样的?”方岱川低声问杨颂。
杨颂叹了口气:“我出门喝水,看见她抱着孩子从你的屋里出来,往走廊尽头走。我在她后面叫她她也不理,我觉得不对劲,赶紧追上了。进来一看,她要寻死。”
她说的快,砍去了很多细枝末节。事实上,她出门看见牛心妍艰难地提着尸体,小孩儿歪着头,焦黑的腿就拖在地板上,那种场面她此生不想再回忆了。她快速跑到牛心妍的房间,正看到牛心妍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外爬去,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救她,否则夜深梦回,两条冤魂索命!”
她吓得肝胆俱裂,扑上去就尖叫着将对方的身体往回拖。
方岱川扯过一边的桌布,抖开了盖住了尸体,心中有些恻隐。
“丁孜晖那个贱人,就是狼。”牛心妍抬起头来,她发丝蓬乱,目光死死钉在方岱川身上,“她是不是给你看过一张普通村民牌?那是我的角色卡。”
方岱川呆立原地。
“李斯年没有骗你们,南哥就是狼。一会儿你回房间,有我给你们几个留的东西。留给你的东西里,有我想告诉你的一切。”牛心妍说了很久的话,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她伸手将门卡递给方岱川,说,“方岱川,我相信你的人品,你记得给大家。”
方岱川苦笑,点了点头,嘴上说信任他的人品,偏偏当着杨颂和杜苇的面说留了东西,他能不给大家吗?只怕这俩人从现在开始就盯死了他,今夜都不会给他单独进屋去取的机会。
他们三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各怀心思,各有目的。
牛心妍趁他们心怀鬼胎的时候站了起来,她吃力地抱住床上的尸体,顺力向身后的窗户翻身倒下去。
方岱川最先反应过来,他双眼瞬间瞪大,猛地一步欺身而上,右手在空中一抓,撕裂了年轻母亲纯白的裙角。
“不!”方岱川怒吼,眼睁睁地看着牛心妍在他手底下跌落下去。
杨颂抱头一声尖叫。
杜苇扭头就向外奔去,几大步跑下了楼梯。
方岱川上半身趴在窗台外面,海风卷着夜雨,把他半边身体泼得湿透,他盯着手中的一片裙角。窗外,牛心妍已经摔进了礁石堆里,裙摆迤逦破碎,在暗夜的礁石群里格外显眼。
杜苇飞奔到楼下,楼梯拐角,一个人影静立着。
杜苇脚步急停,黑暗里他看得不很清楚,试探叫道:“卉卉?”
陈卉歪头绽开一个笑意:“你去哪儿?”
“我……”杜苇嚅嚅,“有人跳楼了,我去……看看。”
“谁跳楼要劳动你去看?”陈卉走近两步,“又不是不跳楼,你急什么?”
“呸呸呸!”杜苇急道,“你胡说些什么?”
陈卉却将他的急切看做了心事被揭穿的气急败坏。
“在你心里,我和牛心妍、丁孜晖也没什么分别,对吧?”陈卉弯唇笑了一下,抬腕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反正上了床一样,一个洞一对儿奶子。”
杜苇深吸了一口气,搂住她:“你看你说的,正事儿要紧,这种时候你就别耍小脾气了好不好?我赶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救,现在对峙阵营这么紧张,人越来越少,少一个人咱们就少一票啊!”
陈卉挥手甩开他的胳膊:“咱们也是对峙的阵营呢。”
杜苇沉默不语。
“我站在你这边,卉卉。”杜苇沉声道,不顾陈卉的挣扎,死死搂住了她。黑暗中,两个人抱得很紧,然而目光却凝视着相反的两个方向。
方岱川咬牙推开了窗户,他踩在空调排风器上,抓着排水管道,几下蹿了下去。
杨颂在上面捂住嘴,无声地尖叫,目送方岱川离地两米左右的时候,凌空一跃,稳稳落在一块平摊的礁石上。他几步跑到牛心妍身前,抬头冲杨颂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杨颂稍稍塌下心来。
回过神之后,四周的寂静便格外明显,黑洞洞的房间仿佛一个吞噬生命的深渊废墟,来自冥府的风掀起烧了一半的窗帘。
杨颂感觉耳边一阵一阵凉风,她抱住手臂,打了个哆嗦。
这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这样想着,伸手想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然而手指颤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有伸进衣兜里。
“我也是为了活,不怪我,别来找我……”杨颂默念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衣角擦净了卡片上的指纹,扔到了门后的墙角。
她深吸了两口气,抬头看见了门边的那幅油画,金黄的麦田,阴森的群鸦盘旋其上。她打了个哆嗦,提起衣服跑了下去。
她到一楼楼梯口的时候,杜苇正抱着陈卉,坐在台阶上说话。
陈卉把头靠在男友的肩膀上,杜苇笑着咬她的耳朵,许下了无数诺言。
“回去以后,我们就结婚,好么?”他笑着,声音确实是低沉好听,“我去买钻戒,老五在南非,说那边裸钻比国内便宜,一点零一克拉卖六万多。我们托他带回来,在你家摆酒,好么?”
陈卉的回答,杨颂没有听,她目不斜视离开了别墅。
男人,哼。杨颂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涌起一股压不下去的酸意来。
礁石滩。
方岱川小心抬起牛心妍的头,撕开她的裙角裹在头上,紧紧压迫住伤口。
然而没用,牛心妍正落在乱世堆里,一枚尖锐的楔形石头戳进了她的右脑。脑后涌出来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方岱川的双手。
“怎么样?”杨颂从别墅里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方岱川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杨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不远处海水渐渐涨了起来,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海水拍击在他们身下的礁石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动静。
牛心妍听到了海浪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她生命中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冷静。
她扭头冲杨颂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方岱川托住她的脑袋,感觉指下血液狂涌,忙急道:“你别乱动!”
牛心妍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杨颂,我有话问你。”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夹在海浪的咆哮和风雨声里,很不起眼,然而杨颂竟发起抖来,仿佛很害怕她将要说出来的话。方岱川皱了下眉。
然而牛心妍已经失明了,她看不到杨颂的神情:“你爸爸手下有个姓李的投资顾问是不是?”
没等杨颂回答,她便又说道:“李立行,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杨颂睁大了双眼。
“我知道你一直恨南哥,可是你爸爸把南哥一起拽进了地铁里,南哥……南哥也一块儿死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牛心妍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也许正是因为她承认了这个事实,才走到了生命的终结。
“李立行也死了,是自杀的。”杨颂小声道。
牛心妍诡异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姓李的,可是你找错人了。”
杨颂知道,她和李斯年已经聊过了这个问题,然而牛心妍的下一句话将她钉死在了原地。
她说:“李立行是个女人。”
第72章 第五夜·07
李立行是个女人,她的孩子自然不姓李。
一阵海风吹过,方岱川打了个哆嗦。
李立行自杀了。
丁孜晖和他并排坐在礁石边,远眺大海:“我小时候,我妈妈就自杀了。”
一切都对上了。
“我知道你想让丁孜晖死,”一旁的牛心妍喘息声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小,“这个理由,够不够?记得用上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她微微一笑。
“卡给我!”杨颂面色冷静,她朝方岱川伸出了右手。
方岱川不为所动:“人还没死呢,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我说把卡给我!”杨颂怒吼。
这边的动静果然还是吸引了屋里的小两口。
杜苇拎着酒瓶,将女友扣在怀里:“说什么呢你们。”
杨颂一指方岱川:“他不愿意给我们门卡!”
三个人围着他,方岱川无奈,放开了牛心妍。他将牛心妍的头小心放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然后自己慢慢退后:“我带你们去,你们别动手。”
他愿意配合,也没人愿意和他动手,毕竟体能在那里摆着,这种时候,没人愿意给自己树一个强敌。
四个人互相牵制,慢慢退进城堡里。
礁石群里只剩下牛心妍。
没有方岱川按压她的伤口,血流得更汹了。
牛心妍伸出手去,想拉一拉旁边躺着的尸体焦黑的手。然而她看不到儿子尸体在哪儿,她在海浪中徒劳地摸索了一阵,头便猛地垂下去了。
李斯年从后山的木屋里走出来,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卡片,一手推开门。
雨声渐渐小了,路很不好走。连日的阴雨让山间土路泥泞不堪。李斯年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李斯年霍地回身,一脚猛然侧踢出去。
一根针管应声掉落在地,针管里半截儿透明的药液,针头泛着寒光。
然而四周没有人。
李斯年沉静下来,静听自己的心跳。竹梢的雨水低落在地上,四周黑暗一片,李斯年有种穿越到武侠世界的错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辰各司其职,在固定的轨道上旋转,和昨夜没有任何区别。
有什么东西死死窥视着他,黑暗像一张弓,看不见的弦越来越紧。
锐器破空而来!
李斯年看不到方向,他凭直觉选择了一个方位,纵身一跃。他身后的树干上,钉着另一支注射器。
“你只剩两支了,我劝你好好想一想,全浪费在我身上,划不划算?”李斯年借着树干的遮挡露了一双眼睛出来,扫了一眼。
他对面的山坡上,有一棵高大的樟树,枝叶繁茂。树干上影影绰绰,似乎是趴着一个人,但他不敢确定。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人翻身下了树,朝更深处的林子里跑去。
李斯年想追,又疑心是计,犹豫了片刻,仍退回了树后。他拔出了钉在树上的那枚注射器,药液已经全部渗入树干里了。注射器被简单改装过。因为气压的原因,注射器扎进肌肉里之后,就会将药液自动注射进去。
李斯年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一路小心地下山去,谨慎观察周围的动静。
有人的声音跑上山来。
李斯年警觉地站住,问道:“谁?”
“是我!”方岱川的身形从树后闪出来,看得出来他一路跑过来,此刻两手扶在膝盖上急喘。
李斯年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上山来了?别墅那边怎么样了?”
“你验人了没?!”方岱川问道。
“验了,丁孜晖,狼。”李斯年搀着他靠在一边的树上。
方岱川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张纸,他随手塞给李斯年,略喘了两口气,然后拉上李斯年一口气往山上狂奔而去,一边回头解释道:“牛心妍自杀了!丁孜晖确实是狼!牛心妍留的信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第一夜是他们商量好要做戏的,可是牛心妍还没来得及出房间,丁孜晖就遇袭了,她们觉得有人背叛,联盟才自然瓦解的。丁孜晖的妈妈就是当年骗了杨颂父亲的那个投资顾问,现在杨颂拿到了牛心妍的一瓶毒药,要去杀丁孜晖!”
李斯年反手扣住方岱川的右手,将他紧急拉停:“别急,我们先商量一下。”
他死死按住方岱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牛心妍留下的遗书。
她来这里的目的简单明确,要替她丈夫,杀了宋老太太。
当年牛纳含出事,除了李衡的一封邮件,就是因为宋老太太在背后窜撮了绝望的富商。宋老太太觊觎研究所多年,在牛纳含手底下做得委委屈屈。有这样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她找到了被牛纳含和杜潮生整治到一无所有的男人,轻轻挑拨几句,便让这个可怜的男人失去了理智。
他约了牛纳含出门吃饭,说想再谈一谈岛上开发的事情。牛纳含不知道真正的报告已经泄露了出去,不疑有他,跟着他便出了门。他借口车坏了,一起搭乘地铁过去,在地铁开来的一瞬间,抱住牛纳含一起跳进了铁轨里。
李衡已经死了多年,可是宋老太太还是所长。牛心妍不能原谅,她的丈夫被困在儿子的身体里,那个陷害他的人却好好活在世上。
刘惜泉的盒子刚拿到手,她就看了。里面有四瓶狼毒,一张陌生的房卡,属于三楼的某间房间。
她当晚就陪着刘惜泉上了楼,在房间里看见了赵初、丁孜晖和那对儿小两口。
她已经决议要帮刘惜泉活下去,她第一夜就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小道具,是一张可以转换阵营的卡片。
好人到机器前绑定自己的指纹和道具卡,就可以转换到狼人阵营,只是没有杀人的能力。狼人要想转换为好人,需要把自己四瓶狼毒一起塞回机器的回收口。
她在最后也没有动用这张卡片,因为对她而言,是否转换阵营,已经不重要了。她求生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我将我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并非出于好意。想反,我希望活着的诸位生死追逐,自相残杀,为所有死去的灵魂奉献更精彩的表演。君即下一个的我,祝君好运。”
李斯年看着她在最后一段诅咒后画的笑脸,心头微冷,这才明白,刘惜泉第二人格的恶意,从哪里继承而来。
第73章 第五夜·08
李斯年读完了信息量巨大的一封遗书,脸色冷峻。
方岱川期待地看着他:“你猜出什么了?”
李斯年苦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这么乱,我总得消化一下。”
“那你消化,我把我想到的问题提供给你参考。”
李斯年点点头。
“丁孜晖是狼人,是两边求证之后的事实,那么我最大的疑问即是,假如牛心妍说的是真的,丁孜晖的平民卡来自她手中,那啤酒肚兜里的平民卡,又是谁塞进去的呢?我想不到将一张平民卡塞给死者,有什么收益。除非有人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啤酒肚根本不是平民,而是别的什么角色,”方岱川一步一步推测着,某一个时刻,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很近,然而就是这一步之遥,他怎么也找不到最关键的一块拼图,那种被关在门外的感觉着实难熬,“——可是又已经没有角色给他占了,他不是平民,就只能是那个劳什子的第三方阵营。但是第三方阵营第一晚就被弄死?那也太菜了些?他的位置,到底谁占据了呢?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别想那么多了,”李斯年疲惫地叹了口气,“人都不全了,搞不好捣鬼的人已经死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倒也是,不管是谁站了啤酒肚的位置,总归不是什么好人,剩下的所有人里,一起防备着就是。
李斯年突然想起了什么:“牛心妍给杨颂和杜苇各留了什么?”
方岱川摇了摇头:“不知道,每个人的东西都装在一个纸袋里,他俩拿了就走了,没给我看。”说到这里,方岱川有些萎靡,嘴角耷拉着。
“人之常情。”李斯年拍了拍方岱川的肩膀。
“所以我也没给他们看。”方岱川忽而又有些得意。方岱川这个人,最讨人喜欢的特质就是不记仇,正能量槽储值奇大,回复奇快,也不知道每天都在乐什么。
李斯年对此惊喜不已:“这次学聪明了,真乖。”
“你说杨颂会不会去追杀丁孜晖?”两人继续往山上走,方岱川一路问个不停,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李斯年像是有些走神,愣了一下才回道:“啊?哦。”
方岱川有些奇怪地瞥了李斯年一眼。
李斯年察觉到了他的好奇,他叹了口气,停住脚步解释道:“我刚才是在想……牛心妍既然死了,按她所说的,小男孩儿是狼人,他的狼毒都去哪了?”
一道闷雷远远地震了一声。
两个人怔在原地。
李斯年自言自语:“或者问,他的狼毒,牛心妍给了谁?”
“所以,现在除了咱俩,剩下的四个人,手里有十二瓶毒药?”方岱川打了个哆嗦。
李斯年想起袭击自己的那个人影,摇了摇头:“最多十瓶。”
那也不少了。他俩手无寸铁,方岱川手里倒是有瓶毒药,他也不是能随便朝别人泼毒的性格。
两人蓦地停住了脚步。
前面一块山石上,杜苇仰头坐着,不知是敌是友。
“你在这儿做什么?”方岱川警觉地问道。
杜苇手里还拎着那半瓶酒,他没撑伞,也没找棵树避雨,就大大咧咧敞在风雨里,懒洋洋地坐着。
杜苇听见动静,抬头瞥了方岱川一眼:“这是你家的岛?我坐这儿碍你什么事儿了?”
李斯年拉了方岱川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去,狐疑地盯着杜苇:“你自己?”
杜苇掀了掀眼皮:“不然呢?你找卉卉?我哄她睡着了。”
李斯年没答话,表情全然是讽刺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杜苇勾唇一笑,“你们阻止不了杨颂,何必去呢?”
方岱川回嘴:“你喝酒又不是为了醉,又何必喝酒呢?”
杜苇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头上,敞着襟穿一件衬衫,肩头被雨水浇湿,贴出蜜色的皮肉,胸肌和腹肌整齐排列,敞在风雨之中,衬衫下摆吸饱了水,在风中猎猎地动。
他嗤笑一声,仰头灌了浓浓一口酒液:“我喝酒就是为了醉,哪像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喜欢喝酒、喜欢藏酒,你们谁敢说,这么些年来,有一次放肆喝醉过?”他说是“你们”,一双眼睛却仅仅盯着李斯年。
方岱川看了一眼李斯年,李斯年不动如山。
“所以你们都不如我。”他躺下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将酒瓶远远递过来,见两人不为所动,便仰头又灌了一口:“你们去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女人打架的时候,男人最好不要乱掺和,后果很凄惨的。”
“你倒是有经验。”李斯年讽刺地一笑。
杜苇倒也不恼:“我是喜欢美女环伺的,不比你们。”
天边慢慢亮了一线。
方岱川看他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拉着李斯年继续往前走。
李斯年走出几步,突然回身问道:“牛心妍给你留了几瓶毒药?”他没有用“给没给你”,似乎是笃定了什么。
果然就见杜苇神色一怔。
“我猜她只给你留了一瓶,剩下的三瓶她给了杨颂,对不对?”
杜苇脸色大变,方岱川知道是李斯年猜对了。
“牛心妍特意提过阵营转化卡,她说过,要我们活着的人演更精彩的戏给死去的人看。毒杀、谋杀、自杀,这么精彩的戏码已经演出过了,还有什么戏码能比前几日更精彩?我猜大概是夫妻反目?信任危机?阵营转换卡这么好玩的东西,她应该不会随生命带走吧?她是留给了你。然而你和陈卉中已经有一个狼人,那牛心妍何必还要给你留毒药呢?我猜和阵营转换卡的使用效力有关。只有将四瓶毒药全部塞回机器里,阵营转换才能奏效,你已经失去一瓶毒药了,对不对?”李斯年并不看向杜苇,他似笑非笑。
杜苇将手里的酒瓶放在礁石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和两人对峙着,凄风苦雨里还颇有些紧张气氛。
“杜潮生是你杀的。”李斯年斩钉截铁。
杜苇眯起了眼睛,他倏而一笑,对峙的气氛瞬间消磨。他挥了挥手,重新拎起酒瓶子:“随你们怎么说。”
他重新坐回石头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玻璃瓶:“都这步田地了,杀个把人,算什么?我本来就是来杀人的。”
“过一天少一天,”他喃喃自语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过一时少一时。”
李斯年转身欲走。
杜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牛心妍留给我的纸条里写,我们这些人里,有boss的内线。”
李斯年的后背一僵,方岱川没留神,差点一鼻子撞上去。
“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杜苇嗤笑了一声,似醉未醉的样子,“但我知道,你的处境一定是最艰难的,假如一定有一个boss的内线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第74章 第五夜·09
“放屁!”方岱川扭头一顿臭骂,“抓着这么一个事儿还没完了是吗?boss内线都出来了?真他妈能琢磨。有boss的内线她牛心妍凭什么知道?真他娘的有boss的内线不找一个低调的选个明面上的人?你们当我傻么?”
杜苇仰头大笑,被暴雨浇了一脸。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岱川被他笑得大怒,眼神如刀锋锐,死死盯着他。
隔了一会儿,杜苇笑声方歇,他捂着肚子,低低地说道:“你信不信,重要么?”
方岱川咬牙。
“boss有没有内线,不重要。牛心妍有没有证据,不重要。你信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陈卉信,杨颂信,至于丁孜晖,你们若是有机会见到活着的她,你不妨也去问问,她信不信?”
方岱川的心一瞬间溺到了海底。
好手段。李斯年心中感慨。死后还能利用一句真假难辨的话,将自己拖入这样的境地中,饶是李斯年也不得不佩服牛心妍的本事。
方岱川可没有他这种惺惺相惜的胸怀,他咬紧牙,下颚线绷得死紧,恨不得现在就回礁石群将牛心妍的尸体拖进大海里喂鱼。一句似是而非,夹杂在诸多实话里的谎言,换得李斯年几日凑出来的平安日付之东流,换得他挣扎求个圆满的苦心完全错付。
他还想再说什么,李斯年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拖着,继续往山上走。
方岱川脚步有些踟躇。
“假如我死了……你记得拿走我的笔和本子,本皮里面夹着些东西,你记得看。”
离杜苇越来越远,李斯年突然开口。
他突如其来的假设如此真实,方岱川狠狠打了个哆嗦。
“别怕,”李斯年感受到了指尖瞬间冰凉的温度。他随便找了一棵树,将方岱川推到树干上,紧迫着他的眼睛,低声哄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相信我。”
一股奇异的不祥感笼罩着方岱川的心脏,他猛地窜起来,抱住李斯年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起活下去!我们两个,一起。”
李斯年怔了一下。他轻轻扭头,嘴唇蹭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个干燥又浅淡的吻。
他仿佛是笑了,在方岱川耳边答应道:“好。”
“我们回去以后,你愿意去我家坐坐吗?我朋友们都很好相处,他们也会很高兴,我多了个你这样的……朋友。”方岱川的声音都埋在李斯年颈侧,他闻着对方身上的须后水味,前调的缱绻清新已经消散,只余下后调的打火石和雪松,澎湃又危险的香。
在雨中也不至消散的味道。
李斯年答应道:“好。”
“我们去吃生蚝,喝青岛啤酒,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北极村看极光。”方岱川边说,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
李斯年还是答道:“好。”
雨越来越紧了。
雨声掩盖了很多踪迹,也使逃杀的人无暇顾及留在地上的痕迹。泥脚印、压塌的草、折断的枝叶丛生,在心细如发的雇佣兵面前,都是指向性的线索。然而当方岱川和李斯年追着痕迹赶到后山峡谷边的时候,丁孜晖和杨颂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
方岱川探头往缝隙里窥了一眼:“她们掉下去了吗?”
那条缝隙深不见底,树木从地底野蛮地生长上来,笼笼郁郁地遮蔽着一方天日,裂缝的口子像是在岛上豁开一道难看的疤,疤下鼓鼓囊囊,不知道涌着多少蛆虫。
李斯年围着裂缝的口子转了一圈,细细查看边缘的灌木。没名字的红色小果子倒悬在灌木枝上,不知能不能吃。
“没有滚下去的痕迹,”李斯年说,“我在附近找找,你当心些,丁孜晖手里似乎有弓弩一类的工具,可以射出注射器。”
方岱川瞥了周围一圈:“附近没有适合伏击的地方,而且雨太大了。”
方岱川想起第一天来到这座岛上,是丁孜晖最先对他笑了一下。那时候丁孜晖是怎么想的呢?是对陌生人的善意,还是如她所说,是在暗示一些什么?短短四五日而已,当初那个软软的女孩儿就变成了这样,这就是boss想要看到的东西么?
方岱川心里涌起一股愤怒,还有些莫可名状的悲凉。
“这里!”李斯年远远地招呼道。
方岱川一凛,朝他的方向快跑了两步。然而他又突然停住了。
丁孜晖死了吗?那个女孩子?
他看见李斯年站在一片草丛里,弯腰在试探着地上人的鼻息。地上仰躺的人身影被遮蔽在草丛里,看不清楚,只有玲珑有致的曲线,能看出是个女孩子。
当然是个女孩子,方岱川为自己紧要关头还能发散思维吐槽的能力苦笑不已,这座岛上只有三个活着的男性了,杜苇在他们身后。
“她还活着!”李斯年叫道。
方岱川堵在胸前的一口气倏然喘了过来,他头皮一紧,仿佛溺水多时终于接触到稀薄的空气一般。
“她怎么样?”他快步跑上前来。
不是丁孜晖。
是杨颂。
方岱川刚刚喘上来的那口气瞬间消散了。冷雨顺着他的头发低落下去,从领口滑到他的腰上,湿冷的触感让他一个哆嗦。
“怎么……是你?”他有些傻眼。
杨颂面色惨白,脸上水津津的,也不知是雨是汗。她手里捏着几管空了的毒剂,另一手捂着肩膀,双目失神地看着天。
李斯年掰开她的手臂,左肩一个注射的圆点,血结不成痂,和着微黄的组织液,淅淅沥沥往下淌。
一旁掉落着一支针管。
李斯年拾起来看了看,和伏击自己的那支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方岱川愣在原地,他眼瞅着杨颂大马金刀地杀出门去,提着牛心妍留下的三瓶毒药追杀丁孜晖,已经做好了看见丁孜晖横尸当场的准备,谁承想最后躺在这儿的人竟然是杨颂。
杨颂艰难地呼吸了两下,脸颊湿漉漉的,顺着侧脸淌了一地。方岱川这次看清了,她脸上是泪。
“你有没有解药……救救我……”杨颂绝望地拉住方岱川的衣角。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了疼痛,呼吸也不顺畅了。
方岱川顺着她的力道蹲下来,求救地望着李斯年。
李斯年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救救我……求求你们……”杨颂哭喊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生的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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