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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请睁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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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的力量瞬间停止了。
在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往来路的方向冲去。
第39章 第四日·01
时钟已经敲了八下,然而所有人坐在长桌前,没有人起身。
杨颂头发蓬乱,眼底挂着一对儿青黑的眼圈,皮肤上没有了粉底的遮盖,瑕疵细纹和细小的疤痕痘印都露了出来,显得人格外憔悴。
“八点了……”丁孜晖欲言又止。
大家有志一同地看向门外,不知道剩下的人还能不能回来。刘新反而是这些人里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他早早刷好了自己的卡,正襟危坐,精神饱满。
“别等了,”他玩着左腕上的手表,微微挑唇一笑,“回不来了。”
“你闭嘴!”杨颂瞪了他一眼,“你今天稳出的明狼了,识相的你现在逃走,还能在这个岛上苟活三天。”
刘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道:“我为什么要走,今天死的不一定是谁呢。”
丁孜晖细声细气地说道:“你不用狡辩了,我们昨晚都看见了,你杀了李斯年。”
“他自己跳海了,有什么办法,怪我喽,”刘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和领口,歪头一笑,“明明女巫有解药的。”
他今天装束很奇怪,风雨飘摇的潮热天气,他竟然穿了很挺拓的硬领衬衫,胡渣也细细刮了个干净,竟然比在座的所有妹子都光鲜。
牛心妍和那个男孩儿仍旧一言不发,牛心妍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可疑的青肿,她头发仍旧松松地挽在脑后,鬓边几丝头发没有收拢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原本满人的长桌,此刻只坐了他们五个人。
还有最后五分钟就是八点一刻的死线了,丁孜晖脚尖在鞋子里动来动去,杨颂搓着手指头。
“只剩……我们五个了吗?”窗外砰的滚过一声闷雷,窗帘被风卷着,高高扬起来,水晶大吊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丁孜晖感到很冷,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
刘新抬头诡异地笑了一下:“还有人呢,别急啊。”
吊灯的电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闪烁了两下,配合窗外的电闪雷鸣,让人感到更加绝望惊恐。整个别墅仿佛汪洋大海中的孤船行舟,四处风雨飘摇,船身岌岌可危。
楼上突然传来人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只见那对情侣一前一后走下楼来,脸上表情都是一般的凝重。
“你们在屋子里?”杨颂扭过身去搭话道,“怎么现在才下来,吓得我们不清。”
两个人刷了卡,杜苇低着头一言不发,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陈卉强笑着搭了杨颂一句话,解释道:“睡过头了。”然后也拉开椅子,贴着男友坐下。
还剩下七个人。
离八点一刻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连杨颂都熄了等李方二人的心,她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就算回来,也刷不上卡了……”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别墅厚重的黄铜雕花大门被一人大力踹开,腥咸的海风裹挟着暴雨瞬间扑了进来,吹湿了众人的脸。
只见方岱川捏着自己的身份卡,以百米冲刺的势头飞奔进来,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李斯年。
杨颂没顾上看其他人的脸色,直接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里面的机器喊道:“快点!没时间了!刷卡!”
方岱川扑到机器前,滴地一声按了一枚指纹。
李斯年也紧随其后,他刚刚收回自己的卡片,楼上的座钟就敲响了“当——”的一声。
“天亮请睁眼。目前场上存活玩家,9位。请各位玩家各就各位。”机器念出平板无波的一段电子合成音。
李斯年抬眼看去,观察长桌上每个人的表情,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所有人都收回了异样的神色,把表情管理得很好。李斯年收回了目光,走到长桌尾部,轻轻拉开了椅子。
“你们怎么回事?”杨颂憋不住话,直接出声问了出来,“昨晚你们跳海以后,我们在岸上等了很久不见你们出来,我还以为……”
方岱川和李斯年浑身湿淋淋的,还沾满了水草之类的玩意儿,方岱川低头都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腐烂的味道。他搓了搓脸,叹气道:“说来话长……”
“请玩家就座!”扩音器喊道。方岱川反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昨夜的事情太过曲折,一时也说不清楚,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直接住嘴不谈了。
机器念道:“昨夜杜潮生死亡,请从死者左侧开始发言。”
杜潮生左侧是陈卉。
陈卉低头一直玩着桌布,她表情不太好,方岱川也无从推测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昨夜那一出惊变,自始至终他没见过这对情侣,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卉一直沉默着。
“说话呀。”丁孜晖轻声提醒了一句。
陈卉轻轻地抖了一下。她低声,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杜潮生不是我杀的。”
“还管什么杜潮生?今天先推刘新!”杨颂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昨晚亲眼见到的,刘新给了李斯年一针管,是方岱川救了李斯年。”
方岱川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虽然李斯年昨晚一直强调不能随意推刘新,但是方岱川看见刘新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他眼前浮现起昨晚一幕一幕,刘新狂笑着将一管毒液注射进李斯年的脚腕里。
我管球他是不是狼,方岱川咬牙想到,先投出去再说。他这样想着,看了一眼李斯年。
李斯年正在玩钢笔的笔帽。
他用右手中指轻轻推着笔盖,推开又按上,推开又按上,弄得钢笔咯噔咯噔想。
人在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有一些重复性动作,比如抖腿,搓手指,或者转笔,方岱川看了他一眼,他应当正在飞速地思考。他面前的本子摊开着,然而一个字都没有,方岱川自问脑子没他好使,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写了满满地、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迹。
李斯年的纸笔还没动过,一直都在他的座位上放着。其他人听大家发言时,难免记上两笔,有的随身携带本子,有的写多少撕多少,只有李斯年仗着自己的大脑,把大家的一举一动票型和发言都记在脑子里,纸上没有一字。
他在想什么呢?方岱川盯着李斯年长直的手指,有些走神,不知道怎么,突然回忆起冰冷的海水里钳住自己的有力的手指。
杜苇说了什么,方岱川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几乎一夜未眠,体力又在两次潜水里消耗殆尽,此时眼前晃晃悠悠的,全是海水里旁边那人温热的体温,牢牢握住不松开的手指,和一口渡进来的救命的气。
轮到李斯年发言了,方岱川这才迅速从神游天外之中回过神来。
李斯年起身第一句话就很高能,他单刀直入,直接说道:“我才是先知,昨晚验的刘新,刘新是好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妹子面面相觑,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李斯年斩钉截铁道:“昨天已经票错了一个老太太,好人已经输不起了,再投错一个人,狼白天绑票就再也推不出去了。谁都不要掰这一票,相信我,刘新是个好人。”
第40章 第四日·02
“不可能,”杨颂对天翻了个白眼,“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李斯年我不知道你是真缺心眼,还是有别的打算。刘新在我这里,铁狼一匹,今天必出,留着这个人,我晚上恐怕都睡不着觉。”
李斯年摇了摇头,一步不退:“刘新绝不可能是个狼人,这是我验出来的,你不信我,机器总不会说谎。你说他是个狼人,狼人的话,他昨天何必跳出来,昨天再怎么推人,也推不到他身上,他这不是跳出来找死吗?”
方岱川低着头,死死皱着眉。
“刘新他是认我这个预言家的,对不对?昨晚上的事情你们都看见了,刘新杀我的第一句话‘因为你是个预言家’。这算是自爆吗?他假若真是狼人,自爆对他而言有什么收益?”李斯年身体其实还没太缓过来,一直在低烧和高烧的边缘挣扎,说话的精气神难免有些虚,但是语气坚定。
确实,昨夜在场的人都听到过刘新的那句爆匪式论断,他承认了李斯年是真正的预言家。凄风苦雨之中,他狂笑着说:“我一命换预言家一命,我稳赚不亏。”
杨颂怀疑地皱眉:“收益当然就是带走真预言家!他都说这种话了,要跟预言家一换一,你还跟我说他不是狼人?别是你俩双狼,在这儿演戏给我们看吧?昨天明明是方岱川跳了预言家,刘新是怎么知道他是假的,你是真的?别是你们俩晚上商量好的吧?”她越说越狐疑。
他们在这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刘新反而没事儿人一样,老神在在地喝水看戏,谁的话也不接,谁的腔也不搭,仿佛他们说的和自己完全无关一般。
剩下的人就是真的纯看戏了,反正是真的与他们无关。陈卉本想帮腔几句,被杜苇暗地挡了一下。女孩儿回头看了男友一眼,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李斯年环顾一周,将大家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对杨颂苦笑道:“你以为预言家是那么好当的吗?假如不是他把我揪出来,方岱川已经替我挡刀了,我何苦要双狼站出来对跳?至于他是如何把我揪出来的,我昨晚也仔细考虑过了。事后仔细想来,我之所以暴露给刘新,只有可能我提过了‘先知’这个词,而别人讲的,都是‘预言家’。”
方岱川这才恍然大悟。
他昨晚就在怀疑,刘新就算是一个狼人,凭什么认定自己不是真正的预言家,非要处心积虑干掉李斯年呢。确实,大家之前玩过、看过的狼人杀,这个能验人的角色,大部分都被叫做预言家。不知道岛主是玩得什么花板子,还是单纯想装一个复古的逼,角色卡上写的确实是先知。李斯年有过口误,正常情况下,没道理会出现这种口误,全场用通行代称的时候,只有那个拿到过真正纸牌的人,才会不小心顺口带出真正的称呼。
“大家都有一个误区,总是以桌游的心态在找狼,分析逻辑,但是大家不要忘记,这是一个真实的杀人游戏。一命换一命,是最没有收益的打法,因为就算狼队赢了又怎样?人死了,就真的死了。”李斯年半靠在椅子上,神情极度困顿疲惫,脸色也白得可怕,只有一双浅琉璃色的眼睛里迸出悍锐的光,死死咬住刘新的神情,他解释道,“只要走出这个误区,很多事情就可以想明白了,刘新不是狼,因此敢和我对跳,不怕我验。他可以随意乱来,我却不能不负责任地把他归出去。他的毒从哪里来?你们第一天收敛赵初的时候,在他身上只找到了三瓶毒药,剩下的那瓶真的被注射进了啤酒肚的脖颈里?还是被谁偷偷藏起来了?在此我也奉劝各位狼人,回去仔细找找自己藏的毒,看看还在不在。真实的杀人游戏里,不需要身份,只要搞到毒药,就能杀人。”
刘新勾起嘴唇来微微一笑,情不自禁为李斯年鼓了鼓掌:“漂亮,你的逻辑无懈可击,然而事实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精彩。我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攻于心计。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我的角色是一张平民牌,我找到了一张藏在树林里的道具卡,里面是一瓶毒药,和一张阵营转化卡片。在你验证了我的身份之后,我到机器上转换到了狼人阵营,怕你再验出来,选择先把你干掉。这才是事实的全部。”
李斯年摇了摇头:“我不信,假如我是你,在故意聊爆骗我一验,然后顺利转换阵营之后,我绝对做不出拿毒去杀真预言家的事情。”
李斯年冷笑着,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因为你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刘新脸色有些变了。
“我猜,”李斯年盯住刘新的脸,“你的底牌应该是一张不怕推的牌,是白痴?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板子?既然不是为了保命,在这种真实游戏的背景下,我只能往场外去猜。你故意模糊大家的焦点,吸引了足够多的仇恨,你是在保护谁吗?这个人,不会是宋老太太,你昨天并没有替她扛推的意思;也不会是表面上和你很熟悉的杜潮生,因为他今天已经死了。大概率应当是一个表面看上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几天我们一定会怀疑到的人。”
李斯年眼睫微微颤抖,他倏然抬眼,目光将刘新钉死在原地,挑唇问道:“是牛心妍还是杜苇?”
刘新脸色一僵。
“看来我似乎没有猜错?”李斯年手指摩挲着下巴,他一夜未眠,神情有些萧索,下巴上微微泛起一些细小的胡茬,看上去又颓废又萧索,唯有一双眼睛神采灼灼。他将目光放在了刘新的手腕上,“突破点似乎在杜潮生身上,你和他戴同款的腕表?情侣式的吗?你原本是他的下属,和他还非常熟悉,听你说话的意思,你似乎从事与金融相关的工作。你是他的资产顾问?或者金融律师?杜潮生与他的秘书之间,似乎有些‘秘事’,这些情况你都略知二三,可见是很亲密的关系了。杜潮生曾经夜访牛心妍的屋子,话里的意思是多年孀居,夜敲寡妇门来了。或者你才是牛心妍这些年的骈头?还是你和当年那个秘书有什么关系?杜苇是那个秘书的儿子吗?”
李斯年每说一句,刘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杜苇被他一番脑洞大开的言论雷得懵逼当场,他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看了刘新一眼,却见刘新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不要胡言乱语!”牛心妍被气得一佛出世,她涵养很好,并不曾动过怒,来到岛上这些天一直是温温软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也被李斯年不负责任的胡乱猜测气得够呛,声音都抬高了一个度,“我行的正坐得直,清清白白,杜潮生也好刘新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来污蔑我!”
李斯年勾了一下嘴角,毫无诚意地说道:“那我给您道个歉,这不是乱猜嘛,既然不幸抽到了预言家,我得对大家负责,您说是不是。得罪的地方您见谅。”
可拉倒吧,方岱川暗地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和亲儿子接吻,这也能叫行的正坐得直?方岱川反正是无脑站边李斯年的,牛心妍这一番反应,直接被他打成了故作表演和恼羞成怒。
“总之今天不能出刘新,在我摸透他的目的之前,我恳请诸位留他一轮。哪怕就算是他所谓的转换阵营,他手里只有一瓶药,对我们总归还是没有威胁的。”李斯年诚恳地说道,“今天先出掉丁孜晖。”
第41章 第四日·03
“怎么会出到我身上!今天怎么也不是我的轮次!”丁孜晖尖叫一声,“你们信刘新出李斯年,信李斯年就出刘新,两个对跳的预言家在场,凭什么会出到我身上!”
方岱川狐疑地扭头看向丁孜晖,他原本以为李斯年是在开玩笑,或者随口炸一句,看看大家的反应什么的。但是丁孜晖这个反应,让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皱着眉头:“你……这么大反应?”
丁孜晖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乱了,她扭过头来,慌忙对方岱川辩解道:“我一个好人被他要推出去!我当然要辩解!这些天我做了什么?他李斯年让我举票推谁我都推谁了,角色牌摊在台面上给你们看,这都不能取信于你们,还要把我推出局?李斯年你有什么理由,平白无故说推谁就推谁,未免太任性了!”
“吵什么!”杨颂瞥了她一眼,斜眼说道,“李斯年把话说死了吗?就算他说实要扛推你出局,听不听还在我们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单凭你这个反应,我怎么感觉你身份不做好啊?”
丁孜晖胸脯剧烈地起伏,妹子眼眶里已经开始隐隐滚动着水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道:“我反应怎么能不大?这不是游戏!我被推出去就真的死了!杜老板陈尸当前,凶手还没找到,这个刘新现成的谋杀未遂,他都不去管,只说要出我,我做了什么?我没做一件坏事,凭什么被他扛推出局?”
处于风口浪尖的李斯年只撑着额头微微冷笑。他说:“放轻松,只是炸一下你身份,你慌什么。”他说着抬眼看了丁孜晖一眼,眼中寒光朔朔,让丁孜晖心中一寒。
李斯年环顾一圈,解释道:“大家什么身份,我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不管你们认为谁是好人,谁是狼人,我这个预言家,你们总归是认得下来的。既然认下了预言家,我请你们跟着预言家走,不要自作主张分我的票。我夜里替你们扛着狼人的仇恨值和巨大火力,不是为了给你们跪式服务当孙子的,推错了平民我一样是输,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话我说给场上的好人听,是好人,自然能懂我的意思。
赵初身上有药,而且死在第一个白天,没人有机会在他身上藏毒,他一定是一个狼人出局的。宋老太太可能确实是个好人,她心急要逃,虽然不是我一手推出局的,但因我的判断而死,我向她道个歉。现在走了三个好人,一个狼人,好人5票,狼人3票,不考率场外绑票等等因素,还有神他妈第三方阵营,我们已经经不起分票了。我奉劝各位抽到好人底牌的玩家,有什么恩怨情仇,请你们场下私人解决,尊重你的底牌,我们已经输不起了。今天推错一个平民,晚上再死一个,从明天开始,狼人就再也推不出去了,这个游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请各位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不管是狼人也好,好人也好,我想最后再搏一次。大家仔细想一下,这个游戏进行到这里,死了那么多人,真的有意义吗?报仇也好,找寻真相也罢,对我而言,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我爸好不容易留下了我这么条血脉,丫儿死都死透了,我犯不着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死在这儿。我们合力终止这个游戏,一起回去,好不好?”
李斯年想起父亲头骨里开出的那朵小花,那朵花如同民间谚语,将全部生命俚俗的东西凝结出最简练的部分,从枯骨里挣扎出来,告诉他生命的意义。他又想到方岱川手里握着两管药,毅然决然地从礁石上跳下来冲进海里,九死一生,将唯一的一瓶解药注射进他的身体里。
有些坚持突然变得很讽刺,有些追寻一瞬间变了味。
他歪着头靠在桌沿,疲惫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丝丝缕缕,攀上忽明忽暗的吊灯,和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让他困顿不堪。然而他想最后再做一次努力:“想活下来的,跟我走,我们这么推一个平安日。我们一共九个人,牛心妍和杨颂一组,丁孜晖和方岱川一组,杜苇和小孩儿一组,陈卉和刘新一组,我自己一组。每个人在对方监视下投票,双方互投彼此。我当众投票,自己投自己。我们推一个平安日出来。夜晚聚在大厅里,谁也不许走,谁也不许动。第七天飞机开来的时候,我负责大家的安全,开飞机的哥们一定是我们团里的人,boss没有其他团队,我一定能说服机长带走所有活着的人,这样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杨颂是第一个响应的:“但是你必须保证每个人都能上飞机。”
“我用生命起誓。”李斯年斩钉截铁地说。
杨颂想了想:“那我同意,我想狼应该也会同意吧,毕竟平安日你们占优势。”她的话里不无嘲讽的意思。
陈卉扭头看了看杜苇,似乎从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没等陈卉开口劝,杜苇就果断点头道:“我同意。”
方岱川当然是巴不得的。
丁孜晖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牛心妍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儿子,眉头紧锁地点了点头,小声在儿子耳边嘱咐道:“惜泉,你记得投票给杜苇哥哥。”
小孩飞快地抬头看了杜苇一眼,又低下头去,微微点了点。
只有刘新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斯年,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别的话,然而他们这种心机狗的眼神对话,方岱川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就这么办,诸位,我最后嘱咐一句话,有什么恩怨私下抢走狼毒解决,我想活,请别拉我一起死。”李斯年第一个站起身来,当着全部人的面,在机器前刷开指纹,然后侧过身让开屏幕,在众目睽睽之中票了自己。
他比了个手势,站在了机器的一边。
第42章 第四日·04
方岱川和丁孜晖是第一组,方岱川再傻白甜,到这个地步,也不得不对丁妹子起了些疑心。他站在一边,盯着丁孜晖,冲机器努了努下巴:“你先。”
丁孜晖有些无奈:“我不会骗你的。投自己还是投对方?”
“投对方。”方岱川戒备地盯着她,他紧跟李斯年的节奏走,绝不变通,也不给对方可能的机会。
丁孜晖在他眼皮子底下投给了方岱川,为了表示信任,站在一步之外看着方岱川,丝毫不设防。方岱川唯恐多生事端,连忙投好了票,两个人一起回到桌子边来。
李斯年正在原处坐着玩笔,钢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风声虎虎。他转速飞快,手指极其灵活,转几转便用拇指去摩挲钢笔的一侧笔杆。——这个动作其他人看来没什么,方岱川却一眼认出,这是有本事挂在指尖的。他们之前拍手撕鬼子的年代戏,有一个武指是从军营里退役下来的,平时玩刀的时候就是这种架势,刀刃不碰手指,但停下来时忍不住会用拇指去摩挲刃口,那是一种血脉里对危险直觉性的渴求和骚动。
听见两人回来,李斯年一手转着笔,半抬起头看了方岱川一眼。方岱川一下子把游荡到天边的神便收了回来。——李斯年眼底映着灯光,曲曲折折地发亮,两颊烧出一丝红晕来。
“你还好吧?”方岱川小声说着,他紧紧皱着眉,顺势伸出右手,将手背贴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果然,李斯年又烧起来了,温度几乎灼手。湿着衣服睡了一夜,身上蛇毒和血清又一直打架,直到现在也没好好休息,不烧到四十度都得算李斯年体质好。≈岛上要什么没什么,只能靠自己硬抗,方岱川不免有些忧心。李斯年轻轻甩了甩头,将方岱川的手甩了下去,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不妨。
第二组是牛心妍和杨颂,牛心妍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子,不住地嘱咐着什么,她的那个疯儿子今天疯病没犯,怯怯弱弱的,冲着方岱川的方向瞟了一眼,就很快地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向他这边的样子。然而方岱川只要一想起,昨晚上这小子逼李斯年跳海的事儿,心里不由得就来气,冷哼一声一个眼刀砍了过去。
那孩子吓得一抖。
——竟生生给方岱川逼出了一点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真他妈是活见鬼。
牛心妍身上似乎有伤的样子,站起来时,虽然极力隐忍着,脸上表情仍然一僵。杨颂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两个人互相监督去前面投了票,两个妹子没什么互相防备的心机,你好我好地顺利投完了票。换了陈卉和刘新。
方岱川见刘新上去投票了,便迅速移开了目光,盯着刘新看去。毕竟刘新才是今天的焦点,其实还有个原因他不愿意想,这个小孩儿简直变了个人一样,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劲儿,当妈的不在身边看着,他盯着人家儿子看得有些怵,又不愿意搞得像欺负小孩儿一样,他索性就移开了目光。
小孩不被他的目光盯着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只见他重重在座位上一靠,身子一歪,抖了两下,桌子底下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一股尿臊味逐渐弥漫开来。
卧槽?方岱川震惊得不知道怎么是好,他竟然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吓尿了?还是这样一个唱童谣泼墙壁的诡异孩子,这传出去要不要做人?
小孩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么大的孩子,都有自尊心了,当众尿了裤子羞愧难当,趴在桌边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一时都很尴尬。
牛心妍投完票火速回过身来,抱住孩子就哄道:“对不住,对不住,惜泉委屈你了,咱们投完票就回去换衣服。”
刚刚还在哭泣的孩子一瞬间止住了哭声。
他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泪花,神色却阴鸷得可怕。他抽了抽鼻子,将自己和妈妈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啪——”,清脆地一声,牛心妍鬓边的头发彻底散开,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小孩儿微微绽开一个微笑,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他想也没想,“啪——”地一声,反手又是一巴掌,朝牛心妍的脸上扇去。
十三四岁的孩子,手劲其实不小了,牛心妍脸上登时浮现出十个指印儿。她努力地勾了勾嘴角,勉强挂出来一个笑,扭头对惊呆了的众人解释道:“南南……是在跟我玩儿呢……”
她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方岱川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
“双重人格?”李斯年低声自语道。
方岱川扭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询问道:“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像精神病?一阵一阵的?”
“大概是双重人格没错了,”李斯年紧紧皱着眉头,“你注意到没有,每次这个疯小孩儿出来的时候,牛心妍都叫他‘南南’,小孩儿怯懦的时候,都是被叫做‘惜泉’。”
“是啊,有孩子嘛,每天得早点起来,给他们做早餐。”这是第三日早上方岱川在楼梯口碰见牛心妍时她说的话,她多年孀居,只有一个儿子,给谁“们”做早餐?
她吩咐怯懦的小孩儿,说:“惜泉,和叔叔打个招呼。”完全以一个母亲的心态和辈分,然而在深夜,她却亲吻她的儿子,哭着说:“南南,我怕。”
刘惜泉确实是她的儿子,然而南南又是谁?
方岱川一瞬间汗如雨下,毛骨悚然。
窗外一阵闷雷,咔嚓嚓地声音仿佛要震碎天地,吊灯摇晃了几下,几番明暗,突然爆了一声,熄灭了。
室内一片阴暗地死寂。
刘新和陈卉默默坐回了长桌前,谁也不敢说话,陈卉的右手一直在抖,她求救似的,抓住了身边男友的衣角。
“真没用,”那个叫南南的、寄住在男孩儿身体里的人挂着灿烂的笑,轻声骂道,“你还能干点什么?”
牛心妍捂住嘴,大滴大滴的眼泪划过侧脸滴了下去。
第43章 第四日·05
只剩杜苇和小孩儿还没投票。
小孩儿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丝毫不顾及裤子上的一块湿痕,大摇大摆地朝机器走去。丁孜晖没忍住盯着他裤腿上的水迹看了一眼,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孩儿猛地回头飞给她一个眼神,挂着冷冷的笑意,阴翳极了。丁孜晖吓得猛一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杜苇投了小孩儿,站在一边也不做声,沉默地盯着一边坐着的刘新。他的目光放在刘新的手腕上,那块有些年头的女式腕表在现在看来,很有些意味深长。
“你不盯着我吗?”小孩儿笑嘻嘻地问道。
“坏了!”李斯年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盯紧他!”
杜苇反应了半秒,就着半秒之差,小孩儿嘴角的笑意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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