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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逼良为妃-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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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地伸手覆住顾沅的眼睛:“不准这样看朕。”
    可这样硬生生封住眼睛不许人说话的做法,和每年自己勾结那些个霸占良家女子的恶棍有什么不同呢?皇帝一手盖着顾沅的眼睛,俯下身再去吻顾沅的唇,觉得一切都变了味道。刚刚顾沅隐约的回应仿佛只是皇帝自己自欺欺人的幻觉,如今幻梦散了,那现实就显得分外惨不忍睹。
    女子初生情窦,并不似男子一样欲望强烈,不是两情相悦的亲近,反而让人难受。到了这一步,再做下去无非是自取其辱,皇帝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撤开手,恨恨地注视顾沅:“你就是这么厌弃朕——”
    语气虽然生硬,皇帝的眼圈却已经红了起来。眼前并不适合鼓励皇帝继续做下去,可顾沅竟莫名生出几分自己做错了的错觉,她伸手抚了抚皇帝的脸颊:“小爷能否听奴婢说几句话?”
    除了那些自己不想听的话,她还能说什么?顾沅的安抚让皇帝心里更是酸涩,她恨恨别过脸,躲过顾沅的手:“朕不准你说话,你不是一样还在说?”
    “奴婢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这句话让皇帝瞬间手脚冰冷,她强自镇定地审视顾沅,顾沅神色平静,眼神里没有提起心爱之人的欢欣,反而是仿佛勘破了什么似的心灰意冷:“那时候奴婢年纪与小爷此时差不多,对那人的风度学识极是仰慕。”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唇角轻轻翘了起来,“当时奴婢对那人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毫不违逆。”
    皇帝的手不知不觉地重新按住顾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那人与你这般时,你也一样听他的话?”
    顾沅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奴婢那时只是仰慕,又是一心向学,虽然觉得那人偶尔举止暧昧,也只以为是名士洒脱之风,从未想过这一类的事。后来有一日,奴婢偶然看到那人与旁人的一封信,方知道那人原来是别有用心——奴婢,奴婢当时只觉得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后来呢?”
    “因为奴婢久不肯去见她,她便寻了个借口将奴婢诳去,见奴婢只是躲着她,便索性将那些心思一样一样摊开来与奴婢明讲。”那是顾沅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对女子也一样可以有着那样多的龌龊心思,她忍不住又是冷冷一笑,“那人道,她愿助我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是要我以身相谢。又道,她不会给我名分,可也不会耽误我嫁人,无论我是顾家女还是吕家妇,总有法子不会妨碍两人欢爱。还说,倘若我离了她,此生必定蹉跎,日后功名再也别想——”
    “那人如今在哪里?”皇帝半是惊怒半是愤恨,手里不由自主地添了两分力气,把顾沅的手臂握得生疼,“听你的语气,他是朝廷的官员?他叫什么名字?”
    “奴婢自那日之后再不曾见过她,也不想提她的名字。”顾沅忍着疼,伸手又抚了抚皇帝铁青的脸,眼神不知不觉地重新柔软起来,“奴婢不是想要在小爷面前申冤诉苦,奴婢只是想要告诉小爷,奴婢与小爷心中所想的顾沅并不一样。奴婢不知道小爷到底喜欢顾沅什么,顾沅的举止风度,原本也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顾沅的学识,与朝中大臣们相比也是不值一提,顾沅的人品志向,也并不如小爷想象中的那般高远,只不过是有几分改不了的书呆子脾气罢了。便同样是喜欢,如今的顾沅也没法如小爷那样全心全意——就是这样的顾沅,小爷也一样要喜欢么?”
    皇帝一脸忧心忡忡:“朕也一样说过些无礼的话,你如今可是也一样不想见朕?”
    “小爷和那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奴婢觉得,小爷并非有意看轻奴婢。”顾沅苦笑,还有什么人能比皇帝更能把那天那些话讲得那么理所当然?如今想来,竟然没有一个字是虚言推托,当真是天子金口玉言。只是这样连甜言蜜语都不会的皇帝,自己当日是为什么没觉出她对自己的冒犯呢?
    顾沅还在迟疑,皇帝已经心花怒放地俯身轻吻她的脸:“朕自然与那人不一样。朕不看轻你,也绝不会辜负你。朕知道你不信朕,可朕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她的唇在顾沅脸上恋恋不舍,声音里透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朕只觉得你好。”
    依旧是这样不是答案的答案,顾沅心中的忧虑有增无减,却也无法深究,只得在皇帝亲昵的间隙中开口:“小爷,奴婢——”
    “朕知道你还没喜欢上朕。”皇帝的脸终于抬了起来,手却向下解开了顾沅的领扣,襟带早在彼此的耳鬓厮磨中松脱,皇帝只微微用力,便揭开了顾沅的衣襟,里面是贴身的主腰,宫人们习惯和时样相同,多用鲜亮颜色和吉祥花样,朱红主腰上绣着一支莲,三条束带上都是细细的缠枝花花样,莲花半开半闭,仿佛随波起伏,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紧张到头晕目眩的地步: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体,为什么自己会和男子一样兴起彻底独占的燥热念头呢?
    身下顾沅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皇帝抬起眼睛,顾沅的脸和她的一样红,她凑过去,又吻了吻她的嘴角:“朕喜欢你。”她一路沿着脖颈轻轻啃咬下去,“这些地方,日后都只是朕一个人的。”
    皇帝的啃咬激起一路的麻痒,然而除了麻痒之外,仿佛又有些其他的东西渐渐自顾沅身体里苏醒。她的皮肤娇嫩,稍一用力便是一个红红的印记,看上去格外不堪怜惜。皇帝咬了一路,仿佛觉得咬重了似的,又小兽舔舐伤口似的一个个轻轻亲了回去,在顾沅耳边低声道:“阿沅,可是朕咬得重了?”
    司寝本职就是引导皇帝学习人伦大事,皇帝的肆意轻薄不算轻薄,只能算是司寝的本分,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能违逆皇帝什么呢?顾沅别过脸去,任皇帝将吻落在耳间小小的金丁香上。
    依旧是自己意乱情迷,对方清明得没有半分情欲痕迹。皇帝心底的热度渐渐消褪,她惩罚似的在顾沅肩上咬了一口,见那牙印现出来又开始心疼:“朕就是咬得重了,你也不说。是不是就是朕当真强占了你,你也一样只是这样尽臣子的本分?”
    “奴婢只求小爷别记档,也别升位。”顾沅静静道,“日后奴婢出了宫,也不会嫁人,待考了恩科,就留在镇抚司里,依旧还是小爷一个人的。小爷若是不嫌弃,偶尔出宫来往,奴婢自当竭力侍奉;小爷厌弃了奴婢时,也一样好聚好散——”
    “你以为朕和那人是一样的心思?”皇帝气急,将顾沅紧紧箍在怀里,“朕早说过,朕这辈子只要你!”她恨恨摇晃了顾沅几下,又松开手,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表白是早表白过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有什么举动能表示自己对顾沅的心思?
    皇帝一翻身坐起来,满脸都是伤心和无可奈何,:“朕的声誉就是这么不济?你就这么不肯信朕?”
    顾沅看着她,不说话,也说不出话。自己十五岁和二十一岁时,心思相差得一样仿佛两个人。情深不寿,十分情意,只用七分滋味才得长久,六年如师徒似姐妹的情谊一朝成空,当初天崩地裂似的空茫痛楚早已淡去,可那样对一个人全心全意毫无芥蒂的滋味,她已经怕了,皇帝的深情注定无以为报,这样胆怯的她,皇帝一见钟情的真挚又能有多长久呢?

☆、第49章

按说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可皇帝对着顾沅;那怒气却是积雪遇上了暖阳,只稍停一会儿便化了。对着自己喜欢的人;面上再怎么生气;内里还是一样的喜欢,更何况刚刚两人还那样的亲近呢?皇帝坐起来瞪了顾沅没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躺了回去,伸手将顾沅的衣襟拉平整,将衣带领扣重新结好。
    顾沅讶然:“小爷?”
    “朕总有一日要你心甘情愿。”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替人系衣带,将顾沅的衣襟系好;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没有歪斜松脱才满意。她伸手将顾沅揽住;脸贴在顾沅胸口上,轻轻叹了口气,“朕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不是什么才学容貌之类的喜欢,朕说不出来,但日久见人心,总有一日朕能让你明白。”
    “奴婢要是一直不明白呢?”
    “你以为到了这一步,朕还会放你走么?”皇帝突然隔着中衣不轻不重地咬了顾沅的胸口一口,这举动让顾沅倒吸了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中衣和主腰都只是一层春绸料子,薄而光滑,这样的地方被人隔着衣料这样碰触还是第一次,顾沅的脸蓦地一阵发烧,又不能推拒,强忍着将皇帝推拒开的羞涩,身体僵得笔直。
    这样柔顺的予取予求让皇帝蓦地一阵口干舌燥,刚刚看到的微微起伏的莲花在皇帝脑海里闪来闪去,她强压住亲近的冲动,松开手,躺进礼床,离顾沅远远的,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了心跳:“阿沅,你帮朕倒一盏茶来吧!”
    “奴婢遵命。”顾沅也一样松了一口气,踩着踏板撩帘出去,先剪灯花,再查看炭火,之后才自茶吊子里倾出杯温茶来,进龙帐奉与皇帝。
    夜深了,大帐里极静,听得见帐外北风的声音。皇帝将顾沅的举动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并没有出言责备顾沅的拖延差事,接过来喝了半盏茶,她极自然地抬手将珐琅茶盏送到顾沅唇边,语气亲昵:“折腾这么久了,你就不渴?”
    眼见顾沅怔住,皇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蒙上一层似怒如羞的红晕:“你敢嫌弃朕?”
    “奴婢怎么敢?”顾沅急忙伸手接过,“只是,只是这样太过僭越了。”
    “有什么好僭越的?”皇帝转过脸,脸上红晕更深,几乎连耳朵都红了,“咱们,咱们刚刚那样的事都做了,你喝朕一盏茶算什么?”
    这样半夜下来,顾沅确实也渴了,便也不再推辞,将剩下半盏饮尽。御前宫人待遇本就丰厚,她又得皇帝青目,平日里着实饮了不少好茶,可御茶果然还是更胜一筹,火候味道都恰到好处,让人唇齿留甘回味万千,皇帝瞥见顾沅的神色,心情蓦地大好起来,朝她扬眉一笑:“这阳羡茶的滋味不坏,是吧?朕一直想要让你尝尝。”
    “味道极好,奴婢谢过小爷。”顾沅在踏板上朝着皇帝一礼,皇帝却伸手将她拉上床榻,“夜这么深了,就搁在小几上,明天早上再收拾也不迟。”
    她这一次并没再和顾沅亲近,依旧躺得离顾沅远远的,只是等顾沅躺下,却又坐了起来,挪身过来替顾沅掖被角。顾沅是照顾惯了别人的,突然自己被人这样照顾,又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十分不自在,伸手按住皇帝的手:“该奴婢照料小爷的,怎么反过来了?待会儿小爷躺下时——”
    “这点事朕自己还料理得来。”皇帝板着脸,一派批折子似的认真,可那不争气的红晕怎么也掩不住,“朕今日,今日对你那样——要是放在寻常人家,难道不该是朕照顾你么?”
    一股暖气儿自顾沅心底冲上来,让她的眼睛瞬间酸涩起来。无论是十一娘还是皇帝,皇帝的心思举动都是一样的稚拙无隐,让她总是没法像对待旁人一样冷静得全然无染。这心思细密得无孔不入,又直白得来势汹汹,自己再冷静自持,又能保持多久呢?
    皇帝已经睡了回去,听着呼吸似乎渐渐均匀了。顾沅悄悄伸手按了按胸口,刚刚皇帝咬过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身上,有一点疼,有一点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不必查看也知道,皇帝用力的痕迹必定已经留在那里了,就算皇帝没有做到最终那一步,但与人做了这样亲近私密的事的身体,还能算是清白无染么?
    顾沅在黑暗里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虽然算是自幼青梅竹马,可她只将吕传看做兄长同窗,从不曾对他起过儿女之思。是不是自己从很久之前就觉得他并非心目中的良人,才处处以礼相待,顾家家事也从不肯让他帮忙呢?无论如何,那都是两家父母郑重定下的亲事,就算自己眼下一时半刻不能脱身,也该寻个合适时候,修书回去说明情由退亲,以免耽搁了对方。好在入京的时候就早已商定,吕传祖父母孝期在十月底才守满,之后重新打理家业,准备来年恩科考试,要待恩科之后,才着手准备婚嫁,还有些时日可以慢慢打算。只是阿母一心盼望着自己早日成婚生子,平安到老,倘若知道自己宁愿没名没分地守着皇帝,有违顾家清白门风,不知道会不会怒极攻心将自己赶出门去?
    顾沅沉默着想自己的心事,另一边皇帝也一样不成眠。刚刚顾沅的种种在皇帝脑海里闪来闪去,让她第一次清晰明了原来女子也可对另一个女子有这样清晰的独占欲望。皇帝于读书上过目不忘,是出了名的早慧和好记性。那一年她陪着先帝去遂王府,被招待留在老遂王的小书房里歇午觉,自书架上抽了本《四书》,里头却是那等妖精打架的情景。当时一时好奇并未声张,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因为年纪小,也没有什么歪斜心思,只是奇怪里面无论男女那样赤身裸体毫无遮盖,看着便觉得不堪,无论肥瘦高矮,总还是穿些衣裳,才能把人衬得好看些,到如今才明白美人玉体横陈肤如凝脂的妙处。
    就算是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天下事依旧还是非亲历不知其滋味。皇帝还记得那一年读过的前朝词,“我住洪江头;君住洪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洪江水”,当时也一样觉得奇怪,洪江两岸百十州府几百万生民,日日饮用的,不都是一样的水么?如今才能明白,和喜欢的人做同样的事,无论如何寻常微不足道,都一样让人缠绵追思不已。倘若自己与顾沅一样生长在民间,是不是就可以毫无拘束地喝同样的茶,睡同样的床榻,彼此照料看顾,而不是自己每个举动,她都如蒙深恩似地谢恩不已?
    皇帝心里浮想联翩,接近夜半才终于睡去。第二日起身时顾沅已经衣着整齐地伺候在床前,依旧是雪青袄紫绸裙,只是加了件立领的雪青褙子,皇帝向她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顾沅的手,脸上微微红了红,只看着顾沅退出去,没再说话。
    夜来负责为皇帝脱衣的是司设,早起负责为皇帝穿衣的却是司衣和司饰,照例是冬莼替皇帝打理,秋容打下手,顺顺利利穿戴齐整了,皇帝自秋容手里接过凤翅盔戴上,出帐时却撂下一句吩咐:“昨儿朕不小心,将阿沅手上的泡蹭破了,沾不得水,这几天让崔成秀拨个人伺候你们几个,一应活计就都歇了吧!”
    两人矮身行礼,冬莼老成持重不动声色,秋容却微微红了脸。什么样的事能把手上的泡蹭破?不用想也知道晚上皇帝和顾沅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生得这样好,性格又这么细心体贴,老娘娘又待后宫宽厚,就算日后没有子嗣傍身,也算是一条极好的进身之路了,以后这差事,自己是不是要更留心些呢?
    论揣摩圣心的功夫,太监是头一份儿。三人才用过早点,崔成秀已经亲自带着崔三顺送了三个小宫女过来,亲亲热热地寒暄了几句,道:“这三个是新挑出来预备着到了行宫伺候的,如今正好在路上彼此亲近亲近。”又自袖子里掏出个小玉瓶递与顾沅,低声道,“小爷才吩咐送来给女史抹伤的,嘱咐了,不必谢恩。”他说着又咳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该起驾了。”朝三人躬了躬身,领着人转身走了。
    顾沅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微垂着头上了车。小玉瓶里的药膏透明粘稠,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在御药房见过,是替太后太妃们配的养颜膏子,说是肌肤润泽,如今给自己送来,里面意思昭然若揭,但之前骡车里人少时还能寻出空子来,皇帝如今又点了人来寸步不离地伺候,自己怎么好解衣抹伤呢?

☆、第50章

御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精;论看人眉高眼低的本事,不比太监差多少。冬莼将种种情景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立时有了计较,招手叫过秋容:“如今在外不比宫里;小宫女和咱们一样起居都离御帐不远。这几个新来的不知道御前规矩,提防晚上冲撞了御驾,或做错事跌了御前的面子。晌午先跟我坐一辆骡车;我先教一教;你跟阮娘坐一辆;她手上有伤;好歹先照顾些。”
    秋容答应得极爽快:“要不是我;阮娘也不能伤了手;这正是我的份内事,姑姑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果然使出服侍姑姑的本事来,一路上对顾沅百般殷勤,顾沅连手都不用抬,一个眼神过去,茶水点心就到了嘴边,让她几乎哭笑不得:“这么点儿小伤不碍事,你何必这么费心?”
    “什么小伤?”秋容将剥好的花生递到顾沅嘴边,见她摇头,撤回手送进自己嘴里,“我阿母说过,女人家露在外面的地方伤了,都不是小伤,何况你这么白的肉皮儿,宫里有些主子养都养不出来,落了疤不是可惜了?再说,小爷好体面洁净,虽说心慈没什么忌讳,可这么着在御前总是不好。左右还有五六天路,御药房新熬的伤药膏子极好,晚上我替你要一点,等到了行宫,包你一个囫囵齐全的好人儿。”
    她说得斩钉截铁,见顾沅只是微笑,显然是不以为意,想起前一日崔成秀的话,略一犹豫,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阮娘,据说这一回冬祀,除了宴请外藩使臣、承爵考和各州阅兵比武,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你可听说了?”
    顾沅微微一怔,心道林远等人的计划难道已经被人泄露出去?她倾过身,脸上尽量现出讶然:“什么大事?”
    “那崔胖子果然没对你说!”秋容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小爷要挑皇夫了,这还不是大事?”
    那件事并未泄露,顾沅松了一口气,见秋容一脸郑重,又忍不住微微一笑:“太后老娘娘不是下过旨意,皇夫人选要三年以后再定么?”
    “那是成亲圆房的时候,按老例,眼下嫁妆和聘礼单子就得开始准备了。别的不说,各色龙凤袍料现在就得开始织,还有一应的冠袍带履,各色份例金银器——宫外头准备嫁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宫里头更是,听崔总管跟冬姑姑说,太后老娘娘吩咐了,这一回承爵考上各府子弟和小爷年纪都差不多,要御前人仔细着,看看小爷跟什么样的人聊得来,有没有中意的人选,等新年朝贺的时候,再留意查看。”
    要论日常御前宫女与皇帝形影不离的程度,司衣和典设显然不如自己这个管茶水的,然而这道旨意却偏偏绕开了自己,是体贴还是提防,抑或只是太后单纯地对自己不喜?明明早料到有这样一天,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可顾沅却依旧觉得心里猛地一沉,微笑里掺了些五味杂陈的滋味出来,骡车外头远远传来一阵喧哗,她掩饰似地转过脸,撩开帘朝外看了一眼,又匆匆放下:“不知道外面在嚷什么?你说的事,崔总管倒是没跟我说过。”
    “肯定是前头又逮了什么大猎物了,看也没用,晚上到御前才能有分晓。我昨儿在窗前看了一路,咱们这位置就是听得到看不着。”顾沅脸上一派平静,秋容没有丝毫怀疑,朝窗外瞟了一眼,继续热心地向顾沅解说,“我就说崔胖子不安好心么!太监都是斗胜掐尖的主儿,以为旁人都是和他们一路。”她抬眼看了看顾沅,见顾沅坐在原处,只是微微含笑地打量自己,眉目里一派云淡风轻的安然,又感叹,“临来的时候冬姑姑跟我说,你是个安分人,不出头不揽事,稳稳当当的,必定能相处得好,我还有些担心,如今才知道姑姑眼力果然不错。你这么看得开,必定有福气,将来一准儿能熬出头的!”
    御前侍奉的宫女多半都谨言慎行,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思量再三,顾沅身份特殊,在御前更是一直被人另眼相待,这么坦然与她聊天的,秋容还是第一个,眼见她大咧咧半倚着车围,一边剥着花生一边与自己肆无忌惮地闲谈,顾沅想起当初与许汐李清相处的情景,不由得对秋容多了几分亲切:“什么熬出头?眼前差使做好了就成,我不求别的。”
    秋容一击掌:“冬姑姑也是这么说!她说,宫里头能长久的人,都是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的主儿,有的人看着升得高,都是一时时运托着,不惜福的人,没了时运,一准儿掉下来。老娘娘和小爷都是英明主子,奴婢们好坏心里都有数,只要踏踏实实办差使,日后就错不了。她还说,福薄的人才像我似的什么话都存不住呢,可要让我憋着不说话,实在是做不到。”她说着苦着脸看了顾沅一眼,“咱们一样是御前出来的,同气连枝,你可得替我瞒着姑姑呀!”
    顾沅婉然一笑,朝她点了点头:“咱们闲拉家常,话音儿说完就散,谁记得说了什么?”
    “所以我说,你这样心大的人就是有福气嘛!”秋容显然被憋了一路,没了冬莼的禁令,立时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话匣子,扳着手指头跟顾沅一个个数,“崔胖子肯定收了不少家红包儿,昨儿说了好几个人名,让我跟姑姑留意。那几家国公府的世子爷就不说了,虽说都是小爷的侍读,日日在小爷身边儿,可听人说及笄礼时小爷一柄如意也没赏下去,如今希望也不大。”
    按照宫里的老例,皇女及笄礼时倘若赏如意给观礼的命妇,便是欲与那一家臣子结亲的意思,收下如意的随谢恩奏折一起呈上定亲的信物,便算是应允,之后才是正式下旨意按仪注一步步行三书六礼。虽然前几位女帝都自侍读里挑了侍君或皇夫,但皇帝及笄礼上不曾赏如意,显然是对这些身边的人无意了。
    这件事之前顾沅也自崔成秀口中听说过,理解起来并不费事,秋容见她点头,又扳下第二根指头:“下一拨是上直卫里头的勋贵,跟着北王殿下陪小爷练骑射的,十天见一回儿面,也是自小一处,可跟上一拨一样,小爷要是有意,早该赏了如意的,如今没赏,可见日后也不一定有戏。只是眼下正是他们露脸的时候,指不定哪一桩合了小爷的意,也说不准。”
    “第三拨就是那些国戚了,虽说是和小爷相处不如前两拨人亲近,可毕竟也是天家亲眷,也是常入宫的。昌国公家的韩小三爷,和小爷同年,又是老娘娘的家里人,长得极好,小爷和他也不赖,听说时不时也常见面,有说有笑的,虽说是看在老娘娘面上,可小爷的心思,谁猜得准呢?剩下的就是旁的那些了,虽说和天家不亲,也不和小爷亲近,可胜在人多,里头藏龙卧虎,保不定就能碰上个和小爷聊得来的。”她扳着指头一个个数过,又道,“当初我们候选的时候,见过韩小三爷一面,长得真是数一数二的好,跟玉童子似的,那时候就有人传说,那相貌只有小爷能配成一对儿,如今听说他性情也不坏,老老实实的,待人和善,没有那些子弟的傲气,要是小爷选他做皇夫,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顾沅想起当初慈寿庵皇帝和一个锦衣少年玉人也似站在一处的情景,又想起那男子口口声声的“兄弟未来的媳妇”,心底恍然大悟。排行第三,与皇帝语气亲近,和皇帝一样年纪,又是那样少见的好相貌,可见那就是韩家那位小三爷了。果然是玉童子般的模样,与皇帝站在一处,仿佛珠玉相映生辉,让自己当即以为那便是十一娘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除了这样好相貌的人,还有什么人配站在皇帝身边?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顾沅也看得出来,那位韩小三爷对皇帝甚是有意,人也憨厚有礼,没有世家子弟的轻浮脾气,这样的人做了皇夫,只会一心一意辅佐皇帝,顾沅也觉得这对朝廷后宫都是件好事,可为什么一念及此,心里竟会隐隐地升起一丝酸涩呢?
    顾沅涩涩然地一笑,喜欢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要得更多,她再清高自诩,也一样逃不掉避不开这些七情六欲,可皇帝注定了不会属于她一个人,也不能属于她一个人,她除了掩耳盗铃地避到宫外去,还能怎么办呢?或许,回到朝堂就好了,她在和秋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中暗想,回到朝堂,满心是未展的抱负和守护生民的职责,凭真本事办事,心里也一样脚踏实地似的踏实,就不会如在宫中这样,时时刻刻被人提醒着皇帝眼下烈火烹油般的宠爱和将来失宠后自九天之上落地的迷茫。
    闲谈中时间流逝得极快,不知不觉便是一天。冬莼显然是尽职尽责地把小宫女们管教了一路,下了车声音都有些沙哑,盯着三个小宫女排成一行往歇宿的帐篷处走的背影看了一阵儿,才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点模样了!”她说着回身扫了一眼顾沅的手,朝着两人一笑,“看来阮娘的手不碍事了,御药房的药不差。前头才递了话过来,小爷还在见人,咱们自御帐后头绕过去,悄悄预备就成。”
    御帐内以明黄帐幔相隔,隔人不隔音,这头悄无声息地收拾床铺准备,那头皇帝与臣工说话的声音更是清晰可闻。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带着笑:“这么说,朕倒是该赏表哥这只小猴儿了?”
    一个顾沅听过的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即使是在御前,也还是那么自来熟似的语气:“臣这小猴儿赏不赏倒没什么,左右都是允诚求臣帮忙才动的手,陛下要赏,就赏允诚吧!”
    皇帝声音里笑意更浓:“那——允诚表哥,想要什么?”
    “臣,臣不想要什么。”那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和顾沅记忆中的一样腼腆青涩,“只要陛下喜欢这只松鼠,就是臣的荣幸了。”
    皇帝仿佛兴致勃勃:“是挺有意思的,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朕松鼠。这样,朕和表哥们不比旁人,也不论什么赏不赏的,朕案头的东西,只要表哥喜欢的,尽管开口要,如何?”
    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仿佛有人在谁肩上拍了一掌,韩允直的声音更是兴高采烈:“陛下从来没对人这么大方过,允诚,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大开口地挑?”
    “臣,臣——”少年嗫嚅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顾沅随着秋容一起更换金帐角博山香炉里的香饼子,明黄帐幔在身边一鼓一涨,透过中间那丝缝隙,正看见皇帝笑吟吟地坐在御案后,拿着朱笔一端逗弄案上金丝小笼子里的松鼠,几步外锦袍玉带的英俊少年长身而跪,抬着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倾慕的情意,这一幕仿佛珠联璧合画中人似的般配,顾沅垂下眼睛,只觉心里仿佛多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一寸寸地自胸口沉了下去。
    她不懂得看皇帝眼色,不懂得如此这般地讨皇帝欢心,不能陪皇帝生儿育女尽欢膝下,连以家人的名义站在皇帝身边也不能够,除了出宫不再给皇帝添麻烦,她还能做什么呢?

☆、第51章

毕竟是面对面;虽然顾沅只神色怔仲了一瞬便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可那一闪而过的恍惚茫然还是清清楚楚落在了秋容眼里;让她心里也生起一丝兔死狐悲的心酸——好歹也是在御前做了几年女官的人;人前光鲜内里黄连苦自己咽的滋味尝过也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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