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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令(低调君)-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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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皇宫不是白云观,他说了不算。而且,”素勒愈发搂紧了她,“你跟他走,就只有出家一条路。你是宫女,王常月要带走你,皇上太后就算同意也不会让你白走,他们会下圣旨赐你出家,代宫里祈福。”说到最后,素勒声音已经哑了,“你宁可出家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桑枝情绪开始失控,“留在你身边……太受……折磨。”她狠心推开素勒,“我受不了皇宫,受不了你们这些主子各个眼高于顶拿人不当人,受不了这里的奴才卑躬屈膝巴结逢迎,受不了动不动就要下跪,动不动就要掉脑袋,都可以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素勒……”桑枝痛苦地捂住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宫女,可我恨透这个地方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哪怕……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坚持不下去……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伟大……”
  素勒被她吓住,“桑枝?”
  “尤其是在你身边……你对我太好,却又太遥不可及……”桑枝语焉不详,却望着素勒苦笑,“这比一切的苦闷更让我受煎熬。你让我为你留下来,可是……凭什么……你是我的谁?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东西?再怎么样,也是奴才而已。你开心,我就可以留在你身边陪你开心。惹你不高兴了,我就要去外院生不如死。这太可笑了。”
  素勒脸色一白,“你还是怪我。”
  “我不怪你,”桑枝摇头,“我怪这个大清王朝,我恨自己出现在这里。我受够了。”她说着往后退,直退到门口,“但我从来没怪过你,你已经很好了。但是……对不起,素勒。”她夺门而出,几近狼狈的逃窜。
  素勒怔怔地望着大门吱吱嘎嘎的晃动,夜里寒风灌进来,她一阵头晕目眩。
  这里的动静早就吵醒了蔡婉芸,一直等到桑枝离开看不见人影了,蔡婉芸才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皇后娘娘直着身子往地上倒,吓得蔡婉芸魂飞魄散,几个抢步飞奔上前,“皇后娘娘!”
******


  ☆、选择

  桑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钦安殿的。只是一进客房,就看见正合目打坐的王常月。她连忙行拱手礼,“国师。”
  王常月缓缓睁开眼睛,看她眼窝深陷一脸憔悴,不由得轻叹一声,“你可想好了?”
  可想好了?桑枝心口一窒,刚刚素勒的祈求仿佛又在耳边回荡。素勒竟然是在求她,用那样眷恋不舍的语气,纵然她当时情绪上头狠下心肠拒绝了,可而今回想起来,素勒的字字句句都似乎连成线绕成团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她心上,缠得她现在喉头发紧几度张口却没能答话。
  见此情状,王常月叹息道,“你还有时间考虑。只是,贫道要先跟你说明一些事——”
  “国师请讲。”
  “贫道要带你离开,是与你有几分师徒缘。要想从这皇宫出去,你是定然要出家的。”王常月道,“但是你要清楚,出家可不是儿戏。既要出家,就要绝弃俗世尘缘。全真龙门派并非正一派的火居道,入我龙门派就要守清规戒律,我有‘三堂大戒’教众必守,你若入门便是女冠,另外要守‘女真九戒’。皇宫此处,你既入我道门,便要与此断绝,终生潜修,不得入此污秽之地。”王常月望向她,“你能否做到?”皇宫这地方,只有王常月这种修为高深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不会被浊气浸染,不然一般道门中人入此大富大贵大奸大恶聚集之地,早晚要迷失心智。历史上,修为不浅最后却因陪侍君侧而迷失心智作恶享乐落得千古骂名的道士可不在少数。
  桑枝作揖,“晚辈对龙门派略有耳闻,亦知龙门派法度严明,不敢亵渎。”
  王常月正色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宫有宫规,龙门派也有龙门派的规矩,贫道许你一诺,绝非是给你一个逃离皇宫的机会。你若想随贫道离开,必须诚心诚意心无挂碍。”说着又叹气,“你原是个有悟性的,只可惜命格怪异。贫道早年要收你为徒救你一劫,可惜不得。而今你命格已换,根骨虽在却已孽根深重,贫道心有不忍,故而有今日一言。文澜——”
  突然听到王常月叫这个名字,桑枝吓得心头一跳,“您……您早年认识我?”
  “你的小字还是贫道给你起的,文澜者,文弱波澜也。你一生命格奇诡,波澜横起,贫道因而为你缀名‘文’字,波澜不可平,贫道为你缓之。”
  桑枝心里砰砰跳,“道长,命格奇诡是何意?您……我……”她激动地手有些抖,“您能让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原来?”王常月摇头笑笑,“何为原来,何为过往?你须得明白,天地间人如客,块然独以其形立,你此在即为你原来。”
  桑枝颓丧下来,满腹失望之外,竟然莫名有几分定心。
  王常月道,“你认真考虑清楚,要走须得决然无悔,一心向道摒却尘俗。贫道要带你走,不是让你逃避的。得失之间,总难两全。”说罢,王常月起身离开。
  只剩下桑枝独自在客房里,反而愈发难以取舍。
  她是个女人,离开皇宫到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去,大清的天下除了寺观外也是容不下一个单身女人的。她无根无基,孤身一人,若不出家就算离开皇宫,又能有什么出路呢?这正是拿女人不当人的时代,连出身贵族的皇后都只是男人的玩物,何况她一个包衣奴才家的女儿。她把宫外想得太好了。皇宫是大清的,天下也是大清的,皇宫里活人难,外面活人更难。桑枝想到了三姑——
  在外院,那种日子自己觉得苦不堪言,可是三姑竟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能到宫中做活。可想而知,天下多少如三姑一般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桑枝自己的身世,她是被家里人卖到皇宫里来的,用她换取些银钱。每年储秀宫选宫女,有多少穷苦人家生计没着落,卖儿卖女只求一口饭吃。
  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史料,尚且不是清史,只记载建国前地主对佃户的盘剥。依附地主生存的佃户,家中儿女是任由地主驱使的。尤其女儿,新婚前夜总要送到地主家破瓜,说白了就是沦为地主的玩物。那时已是清朝灭亡许久,何况而今正当其时。这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权的时代,又谈何自由。
  除非出家。出家是唯一的出路,然而出家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得道高人屈指可数,道门佛门也终究跻身俗世,有人就有江湖,江湖之中又岂会没有利害纠葛。好处大约只是能比皇宫里不那么让人窒息,可是出家之后,她自己又真能心无旁骛吗?清规戒律且不必说,只单单心之一字——那上面一笔一划刻着“素勒”两个字,她又怎么可能决然无悔?便是现在,想到素勒的眼泪,她就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狠心的话说出来容易,狠心的事真真要做起来,却着实不易。
  走就意味着出家,意味着放弃素勒,放弃感情。感情不是儿戏,出家更不是儿戏,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桑枝苦笑,原来啊,原来无论如何都是逃避不得的。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迎上其中曲折。活着,是没有退路的。
  最多不过是稍事休息喘口气罢了。人要认清现实啊。
  桑枝不自觉学着王常月的模样,盘坐合目打坐,然而思绪乱飞。她一层层剥开云雾,一层层去找自己的神智,突然间明白王常月让她脱衣服的用意。人需要皮囊,需要一层层的自我保护,然而万不能被外物所惑,迷失赤子之心。穿上皇后的衣服,也不意味着她是皇后,她所在的位置就是个奴婢。孔子说,素位而行,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儿。这是社会秩序的需要。眼下的社会分工要求她只能这样行事,但……不代表她必须臣服于这个秩序。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次日醒来,打开房门,已有青年道士在洒扫。
  桑枝上前行拱手礼,道士给她还礼。桑枝刚想离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敢问道长可是国师高徒?”她想打听下出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贫道不才,只是来自白云观。”道人问,“无缘师从国师门下。”
  见这年轻道士对王常月无比崇敬,桑枝有心打探就故意跟他闲聊,忽听他道,“前阵子白云观出了人命,国师还亲自为人作法超度呢。”
  桑枝心中一动,“人命?”
  “唉!”年轻道长叹气,压低声音道,“因为贫道常年在宫中待着,辗转才知道丧命的竟然是永寿宫的锦绣。可怜她在宫中本就凄惨,临了也没得善终。”又道,“不过,有国师为她超度,也算修得福分了。”
  桑枝一震,“锦绣?!”
  年轻道长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宫里都知道,尸体都早被安葬好了。”
  “大家都知道?”桑枝心中无比震惊,她明明记得皇后跟她说的是,锦绣出宫治病去了。怎么会呢!她心跳得太快,又装作好奇的模样详详细细把案件问了个遍,只知道是锦绣去白云观求医,却不料在后山遇害。桑枝约莫确定当日三姑给她的那半截银票是锦绣的了,再想想锦绣的遗言——没有负她。
  ——青。
  桑枝一时恍如雷劈,刷地起身,直奔永寿宫而去。



  ☆、夜夜心

  
  今晚就将是除夕夜,可现在永寿宫仍然严禁出入。桑枝站在门口,望着两个严肃的守卫,一颗心沉了下去。守卫说,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谁也不许擅入。
  换句话说,等同于把静妃软禁在此了。
  皇后娘娘定然是知道锦绣之死的,桑枝眸子暗下去,看来,在静妃这件事上素勒有意骗了她。哪怕她能为素勒的行为找出一千一万个合理的解释,可心底还是瞬间冷了几分。
  她的心浮浮沉沉,举棋不定。对素勒的心意也跟着聚聚散散,欲说还休。
  除夕会有除夕宴,按理说,静妃也是要出席的。今晚皇上将携手皇后守岁,并留宿坤宁宫。想到这里,桑枝有些喘不过气。她眼中的光芒终于彻底黯淡下去,暗自做了决定。
  可她心上还有一桩事,关于锦绣和静妃。锦绣的遗愿就握在她手里,只为了告诉静妃一句话。桑枝不敢去想为什么锦绣的遗言是“没有负她”四个字,也不愿意去猜测永寿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站在永寿宫门口,望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想着犹如被活埋在此的静妃,心中迫切想逃离。她进不去永寿宫,默默伫立许久,只能无奈离开。
  时近晌午,王常月已经归来。沉默许久的桑枝作揖,“愿一心向道,随国师出家。”她跪了下去。
  王常月目光咄咄地看她,“你可想清楚了?”
  “是,我想清楚了。”桑枝垂眸,深深叩首。
  “既如此,今晚就随贫道离开吧。”王常月道,“你可还有其他事?”
  桑枝想了想,“不知道国师可否给我半张银票?”
  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王常月却什么都没问。给身旁的道童使了个眼色,那道童就取出一张银票来撕一半递到桑枝手里。桑枝忙谢过,却听王常月道,“你既然决心离去,此间事情便与你无关。”
  “我尚有一件心事未了。”
  “死尚且未必了,何况生着。既要放下,便都放下吧。”
  桑枝手一抖,叩首道,“事关死者遗愿,若不能了此事,恐我终生不安。”
  “唉!”王常月长叹一声,由她去了。
  桑枝照着记忆中的模样,在银票上写出约莫一个模样的“青”字,思量下,又照着书找到“不负你”三字缀在银票角落里。除夕这天,永寿宫也是有坤宁宫派来的人进出的,桑枝等到送东西的人拦住,悄悄把半张银票塞了进去。她能做的不多,如此也可聊算尽心,没有辜负死者遗愿。
  要带桑枝走算不得什么大事,王常月不必特意提起,只需要在临走时说一声即可。他现在在乾清宫陪皇帝,稍晚一点将同皇帝一起去慈宁宫。晚膳前是要回白云观的。
  桑枝默默在钦安殿里等着,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一分一秒好像都被无限拉长,长到没有尽头似的。等待的过程中,她越来越焦灼。明明离开应该是解脱,何以她反倒愈发不安。她望穿秋水似的,眼睛不由得望向坤宁宫方向,许久一声长叹——她知道自己何以不安。
  是,她告诉了王常月要出家,如果没有素勒的话。
  她厌恨这座宫殿,即便里面有素勒。
  然而一旦想到她将要把素勒一个人丢在这等恐怖死寂步步惊心的地方,她就好像失了魂。留,难,不留,亦难。她不肯放弃离开的机会,总觉得错过这个机会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可现在又觉得,如果走了,只怕一生不得安。
  桑枝端坐不动,实则已经心头大乱。该给素勒留点什么,留些终生受用的东西,不能就这样走。桑枝越发焦虑,忽然灵光一闪——玄烨!她过得太卑微坎坷,早把康熙帝的事情抛诸脑后,毕竟皇子的等级离她太远,她根本接触不到。这会儿猛地想起来,桑枝才心头砰砰跳,她早就想告诉皇后要抓住玄烨这个皇子,早在认识素勒不久还没有那么现实的时候就想说了,然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刷地站起来。眼见着夕阳西下黄昏至,国师就要回来,桑枝却迫不及待想去坤宁宫。至于她到底是想去告诉皇后关于玄烨的事情,还是只是心里有个压不住的念头要见素勒,她自己分得清又不愿意清楚。不过眼下清楚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见素勒。昨晚去见素勒,真的是为告别吗?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离开从皇后那里找足理由。而今真的决定要走了,万般情绪涌上头,她心里满是不舍眷恋。她根本放不下素勒。
  桑枝匆匆而出。可她刚踏出房门,远远地就看见王常月已经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十四衙门的太监。桑枝僵住,知道这是十四衙门的太监将要去坤宁宫要她的奴籍。
  “见过国师。”桑枝连忙行礼。
  王常月打量她一眼,“走吧。”
  “去哪儿?”桑枝有些慌。
  “回白云观。”
  “现在?”桑枝急道,“不是要先去销奴籍吗?”
  王常月淡淡道,“宫里的琐事自然有宫里的人来办,这个不用操心。”实际是因为王常月的特殊地位,所以他可以直接带桑枝走。至于后续事宜,则由身在皇宫钦安殿的白云观道士一一办妥。也无非是些手续上的事,比如从坤宁宫要来奴籍,交给十四衙门,然后由十四衙门上报给皇帝太后,下旨令她出家。最后这道旨意将和桑枝的奴籍一起,交到白云观。
  桑枝心中一窒,到时候皇后那里就只能把她的奴籍交出来,然后……自此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四字一出来,桑枝就鼻尖一酸。好像一颗心也随着这四个字一起揪起来似的。桑枝有些站不住,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昨晚素勒的神情浮现在眼前,她忍不住想,素勒会恨她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
  “走吧。”王常月声音不大,却恍如巨钟撞在桑枝心头,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
  王常月望着她,桑枝慌乱地说,“我……我还有点事没做,我……”随即不等王常月回答,她一咬牙又朝坤宁宫快步奔去。
  看着她的背影,王常月摇头轻叹,随即对一旁的太监说,“劳驾过来一趟,贫道告辞了。”
  太监惊讶道,“不等桑枝了吗?”
  “她走不了。”说罢,王常月扣手施礼,自行离去。实际上,王常月不过是请来十四衙门的太监来试探桑枝而已。要做国师的徒弟岂是易事?重重考验是必不可少的。王常月心知她如今沉沦日重,心不清根本不可能诚心离开。故而并没有对皇帝太后提起,只是把来找他的十四衙门太监带来,如此试探桑枝却乱了阵脚。王常月便知道,这个姑娘已经成为这座皇宫的一部分。世间事,强求不得。尤其出家一事,更不可强求。
  桑枝在这座宫殿里奔走,越靠近坤宁宫反而越心安。她一路走,一路终于彻底安宁下来。直到站在坤宁宫门口,桑枝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尽是复杂的苦涩,她鼻尖发酸,热着眼眶释然一笑,轻喃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
  而坤宁宫里的皇后娘娘,一夜之间却好像变了个人。她倒下去,蔡婉芸请来御医。自从醒过来,皇后娘娘就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幔出神。直到天色微明,厚重震耳的晨钟响起,皇后娘娘才眼神动了动,布满血丝的双眸此刻却一片沉静。蔡婉芸在皇后娘娘床榻边守了一夜,没敢合眼。
  “沐浴更衣。”皇后娘娘喑哑的声音传来,那无波无澜却甚是低沉的语调,让蔡婉芸莫名心惊肉跳。她连忙召人伺候皇后娘娘,在给皇后娘娘梳妆时,蔡婉芸偷偷打量着,竟觉得一夜之间皇后娘娘好像苍老了许多——不,确切的说,好像再也看不见曾经依稀可见的少女模样了。
  “皇后娘娘,宫妃们来请安了。”蔡婉芸低头弓腰的说罢,皇后娘娘淡淡应下,随即对着铜镜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尽管妆容遮住了皇后娘娘的疲惫和苍白,可眼中的血丝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除夕这天尚且不能算太忙,要到傍晚时分才真真开始忙碌起来。不过不算太忙只是相对晚上而言,皇后娘娘从睁开眼就没歇会儿。先是繁琐复杂的衣物妆容,穿好等着宫妃请安。等大家退下,她又要重新褪去装束,换成晚上守岁的皇后盛装,这可比平时的衣物繁琐太多,一个上午端坐不动,让宫女们伺候着她盛装打扮。这一身衣物太重,装扮更重,头上珍珠金玉满载,脖子上也挂着一串又一串沉沉的象征皇后地位的朝珠。皇后整个人就好像被衣物压塌的衣架。如果没有旁人搀扶,是一步都走不动的。
  皇后娘娘中规中矩的艰难用完午膳,直待到傍晚,即将出发去慈宁宫。就在这时,有宫女过来对蔡婉芸附耳说话,蔡婉芸眉头一皱,看向皇后却不敢不上报,“启禀皇后娘娘,桑枝求见。”
  皇后娘娘眸子微抬,顿了半晌,勾唇道,“哦?”她暗自紧了紧双手,却面无表情道,“宣。”

  ☆、倒戈

  进得殿来,皇后娘娘却连个正眼都没给桑枝。桑枝站着,皇后娘娘端庄得体的坐着,却没一个人开口。原是有着满腹的话,这会儿却觉得张不了嘴。许久,桑枝轻声道,“皇后娘娘——”
  “来人——”皇后却在她开口的这一瞬打断她的话,蔡婉芸闻声进来,皇后娘娘就着蔡婉芸的手站起来,身后有宫女托着她的凤袍。有条不紊的安静进行着,待妥当后,皇后才看向桑枝,对她淡淡一笑,“本宫有要紧事,去慈宁宫迟不得。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待被扶着走到门口,皇后又顿住,没回头轻声道,“你自便。”
  随即在宫女簇拥下离去。
  远远地,直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皇后才停下来,回头看这座宫殿。她轻轻开口,“蔡嬷嬷,你说,她会等本宫回来吗?”
  “会。”蔡婉芸低着头回答,“皇后娘娘让她等着,她一个奴才哪敢不等。”
  皇后娘娘唇角勾出一丝自嘲的笑,“本宫还说了,让她自便。”
  “就算这样,但凡她有点眼色,也绝不敢不等着。”
  “呵。”皇后娘娘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只道,“本宫给她机会了。”说完继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身后跟着十多个伺候的宫女。
  桑枝注视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掠过一丝怪异感。然而她并未多想,皇后让她等着,她便等着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她默默待在坤宁宫里,竟觉得比在钦安殿还要安在。然而没坐一会儿,桑枝心里咯噔一下——除夕!她这次是又要等到皇上过来,和皇后共度除夕吗?桑枝刷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走。站起来的时候,她却又停住了——走?逃到哪里去?逃不掉的。除非是跟着王常月离开。然而她心里已然知道,素勒没有让她彻底绝望,她根本不可能绝情离开。
  女人啊,总是为情生为情死。她林文澜也难逃此性情。
  她又缓缓坐了回去。总要有个办法的,总不能指望着自欺欺人一味逃避,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怎能继续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桑枝的脸庞映在烛火中,让人看不起表情。许久,她默不作声地等着,数着闪烁的烛火,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动静。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深更半夜,守岁已过,该来的终究会来。
  桑枝起身,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
  皇后娘娘与皇上并行,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想找宫女问话,然而也只是一顿,她并没有开口。何必问,内殿就在眼前。很快,她跟着皇帝回到内殿,刚一进门,就看到一旁垂首站着的人。
  桑枝低着头,没有看到皇后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突然亮起来的眸子。她恭顺地站着,想着也许自己该退下了。
  然而,皇后娘娘着人伺候皇帝脱下外衫,却径自走到桑枝面前,毫无预兆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桑枝心中一个惊跳,一抬头正对上皇后娘娘微笑的眼睛。她不明所以,却听皇后娘娘道,“桑枝,药呢?”
  桑枝眉心一跳,无声道,“药?”
  皇后娘娘皱眉,“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夜夜总要靠着御医的安神药才能入睡。”皇后眉目低垂,对皇帝说,“臣妾这才知道皇贵妃往日的辛劳,董鄂姐姐蕙质兰心,又向来身子骨弱,听御医们禀报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了,皇上,臣妾心中很是不安。”说着,皇后使了个眼色,殿内的宫女都识趣地尽数退下,只有被皇后拉着手的桑枝没法走。
  皇帝显然很满意今夜皇后对董鄂妃的态度,“皇贵妃近来确实身子不大好,朕也心忧不已。”
  “皇上,”皇后仍旧拉着桑枝的手,却对顺治帝说,“桑枝原就是承乾宫出来的,是董鄂姐姐看臣妾手上没个得力人,特地割爱送来的。董鄂姐姐如此识大体,臣妾近日想来十分惭愧,往日着实不该孩子心性,反倒白白辜负董鄂姐姐的一片心意。”她这才松开桑枝的手,走到皇上面前跪下,“今晚既是除夕夜,臣妾虽然十分思念皇上,但……”皇后越说声音越低,“但一想到皇贵妃姐姐如今缠绵病榻,臣妾却要和皇上……鱼水之欢,臣妾纵然满心喜悦,可总觉得于心不安。”皇后叩首,“皇贵妃姐姐对臣妾百般照拂,臣妾深感其情。既然臣妾忝居中宫之位,就不该只顾一己之私,皇上!”皇后说的泫然欲泣正义凛然,“臣妾恳求皇上能在新年第一天陪着皇贵妃姐姐,皇上天命之子龙体康健,有长生天庇佑,若得皇上相伴,皇贵妃姐姐定然能消灾去病早日康复。”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好一番入情入理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宫里是讲究这个的,除夕守岁后就进入了大年初一,这是一年之始,凡事都要求个吉利。皇帝听得动容,扶起皇后道,“自从皇后掌管中宫以来,越来越识大体了。”
  “皇上,臣妾是自己去做这些事,才知道中宫之事劳心劳力。想来也只有董鄂姐姐能有此才干,将中宫掌管的井井有条。”
  皇帝长叹一声,“她就是太费神,才落得一身病。”说着满目赞赏地握住皇后的手,“皇后能体谅她,朕心甚慰。”
  “臣妾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怎能不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皇后声音低了低,“纵然侍奉太后要尽心守孝,但毕竟夫为妻纲,臣妾自当唯皇上之命是从。”
  皇帝一震,“皇后此言……”
  “皇上不信?”
  皇帝眼中露出怀疑。历来皇后都是太后一党,是太后选来的,皇后都是听太后的话。如今皇后这样一番话,让皇帝怎能不怀疑?
  “臣妾过去糊涂,因着年幼也没主见,”皇后说,“到底这天下是皇上的,臣妾也是皇上的,侍奉太后至孝也是要以皇上为楷模,臣妾焉能不以皇上为天?皇上……”皇后笑道,“请皇上相信,今夜您大可放心去承乾宫,明日太后那里绝不会有半点消息。只是怕要委屈下皇上您,便装前去。”
  皇帝正是天不怕地不怕没事也要作出个事儿来的,大半夜违反宫规跟太后对着干跑去承乾宫,他就算原本没这个意思,也被皇后一番话打动,何况任何能跟太后作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顺治向来不屑于祖宗规矩,只一心想开拓自己的大清帝国。
  “皇后能有如此度量,朕,朕……”皇帝把皇后抱住,“朕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臣妾只求皇上能记得臣妾,看到臣妾的忠心,”皇后乖顺地在他怀中,低眉顺眼一副懦弱妻子的模样,“足矣。”
  皇帝看着她止不住哆嗦的害怕,以为她是害怕太后,遂心生豪气大笑两声,“为难皇后了。放心,就算明日太后问起,朕也一力承担。来人——”说着,他唤来吴良辅,换好便装,“咱们悄悄去承乾宫,不要惊动皇贵妃。”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在内殿跪了下去,皇帝连忙扶起她,拍拍皇后的手,“皇后的心意,朕已经明白了。”他自觉是自己的天子之威征服了皇后,故而让皇后从太后旗下倒向他,皇帝一时心潮澎湃,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一局。这份激动的喜悦之情,只有董鄂妃能懂,他巴不得快去找董鄂妃。不过,眼前的皇后娘娘倒也是越来越顺眼了。皇帝心想,既然她肯弃暗投明,往后也要好好待她。便是这样想着,刚离开坤宁宫就吩咐吴良辅着手赏赐给皇后大量珠宝玩意。
  桑枝跪在地上,看着皇帝就这么被哄走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以为这是皇后为了向皇上示好主动送人。她言不由衷道,“难得皇上想起这里来——”
  “扶我起来。”皇后不让她把话说完,兀自道,“快点。”一天下来,她累坏了。
  桑枝连忙过去扶她,然而刚一起来,皇后就身子一个不稳倒在桑枝怀中,桑枝脚下一踉跄,连忙抱住她,“你没事吧?”
  皇后若无其事地靠在桑枝怀中,听着桑枝突然乱起来的心跳,唇角一抹弧度闪过,却只淡淡道,“无碍,只是太累了。”话是这样说,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几乎大半个身子的力道都靠在了桑枝身上,桑枝不得不抱着她,又怕自己心跳的太快露出不该有的端倪,一时不由得有些紧张。却在这时,皇后忽然转头望向她,目光灼灼的,“国师已经走了。”
  “我……我知道。”桑枝扶着她,心知该松手,却又不想松手。
  皇后听得她这话,眼睛眯了眯,定定望着她,忽然伸手抚在桑枝脸上,“你是因为在坤宁宫等我,所以错过了?”
  桑枝一僵,望着皇后波光潋滟的眸子,以及欲说还休的媚态,她一时心中悸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却有些移不开眼睛,只觉得今晚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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