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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明末风暴-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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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虎卫顿时缩了一下脖子:“嘿嘿,反正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老子平日教你们的东西。都拿出来!”
“倒真是像……咱们也像一些吧,没精打采、没精打采啊,像是没吃饱饭……这没吃饱饭。好像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听到一个虎卫这样说,众人一时之间都默然。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迁到新襄去的难民。或因为流寇。或因为官兵,或因为自然灾害,他们都曾体会过家破人亡,体会过没吃没喝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味道。
那种味道,虽然是许久前的事情,却让他们一生都无法忘掉。
虎卫当中少不得“忆苦思甜”这样的讲诉会,大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次,一般是由棚长主持。每次由三名左右的虎卫说自己当初的经历,谈自己如今的感受。这样的讲诉会极大地增强了虎卫对如今生活的珍惜,巩固了他们的忠诚。而这一制度同样被从虎卫推广到了政务部门。
俞国振很清楚。这块阵地,如果他不去占据,别人就会去占据。什么神佛主之类的神祗,什么圣人名君之类的政客,都会来抢夺这个阵地。他见过那种蠢到将自己的阵地拱手相让的后果。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提起曾经的饥饿经历,众人都沉默了会儿,一路无话,马匹并不太快,慢慢接近了建虏大营。
岳托与多尔衮虽然各怀鬼胎,却都不蠢。因此这几日攻城,除了第一天驱使投降的汉军和挟迫而来的百姓尝试填壕沟之外,他们并没有真正全力。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们还广布侦骑,而鄂力亚便是这侦骑中的一个。
身为草原上的骑手,他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因此,当何运智等人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他立刻翻身上马。
这群汉人看起来是明军的侦骑,但不是边军的那种夜不收,因为夜不收往往和蒙人一般,以几人的小股出现,而唯有胆怯至极的内地官兵,才会几十人聚在一起相互壮胆。
“乌其恩,你从左边,我从右边,咱们的功劳来了。那些王爷贝勒们会高兴的,因为咱们献上了他们需要的礼物!”
“王爷贝勒们高兴与我们何干,我们只要恩格图旗主高兴就好了,多赏几个汉人给我们当奴隶……”乌其恩嘟囔了一声,然后他一人一左一右,便向着明人迎去。
鄂力亚与乌其恩都隶属于蒙八旗中的正红旗,他们的旗主科尔沁蒙人恩格图,此次被征发随建虏入关作战。这些蒙人性子也是欺软怕硬,以建虏对其屠戮之甚,盘剥之苛刻,他们却还是甘心为之效力,这主要原因,恐怕就是建虏惯用的分而制之之策。
那伙明军见他二人靠近,不但没有迎上来,相反,马匹放慢了脚步,看起来似乎在商议什么。鄂力亚心中一喜,若是精锐士兵,那一定是散开了反冲过来,而对方这样逡巡,证明他们根本没有应敌接战的经验!
他看出了这一点,乌其恩同样看出这一点!
身为恩格图所统领的蒙军正红旗,他们两人在此次入关之战中,是最先翻过山岭突破长城的,而且此后从京畿战到山东,他们二人都是屡立战功,与明人交战中,也算是彻底看出明人外强中干的事实。
“黄金家族的大元朝,竟然被这样的一个明国取代,当真是不可思议!”鄂力亚一边催马一边想。
双方相距,已经只有百余步了,眼看就要进入他的弓箭射程。
而明人当中那个领头的,这个时候终于做出了决定,拨转马头,转身就逃!
有人带头,其余明人,也纷纷转身,一时之间,人仰马翻看起来仿佛向他们迫近的不是两个蒙人,而是成百上千强敌。
“逃?”鄂力亚冷笑起来:“如何会让你们逃掉!”
虽然如此想,他还是很谨慎,小心地与明人保护着距离,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被派出来充当斥侯,自是因为他二人都有敏锐的洞察力,看到明人逃时确实是极狼狈,为了能逃得快些,甚至连武器都扔下,为首者的帽子也被风掀起,披头散发极是狼狈。
“果然是明人官兵,有胆做出陷阱的,唯有那支登莱兵,只不过登莱兵中最精锐的全是短发蛮子!”
若是鄂力亚知道何运智是为了演何仙姑而随身总带着假发,只怕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该死,有接应!”
追了足有两里,鄂力亚觉得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一个陷阱,正准备加速进入射程一一将敌射杀,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正面有两百余明军正列阵停着。
虽然从鄂力亚的眼中看来,明军这阵势也就是比没有稍好,但至少有一点,人数足够多。
便是一群猪,想要杀了也要花上不少气力,他虽是神射,临敌可射六箭,但也只是六箭,在那之后怎么办,冲上去用刀砍?
鄂力亚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扯开了女人的裤子,却发现见红一样,扫兴至极。
他勒住马,向乌其恩那边望去,只见乌其恩同样也停了下来。两人没有急着回头,远远地看着那群明军,明军又犹豫了会儿,没多久,开始缓缓后退。
“什么玩意儿!”
近两百人竟然也不敢面对他们二人,其怯懦之处,让身为敌人的鄂力亚都觉得难以置信。他向前迫近了一些,还没有进入六十步,明人当中便开始胡乱放火铳和箭。
“可惜了这火枪!”鄂力亚心中暗想。
明人用的火枪是他们在京畿缴获过的虎卫乙型,射程相当远,这个并不意外,鄂力亚记得当时旗主还对俘获的明将追问过,这种火枪有多少枝,得到的结论相当让人震惊。
明军已经开始向官兵普及这种火枪了,据说,它是产自于西夷,由南海伯获其专利,为明军提供这种装备。
鄂力亚很清楚,这种火枪实际上抵消了他们蒙人、建虏在射击上的优势,他也很喜欢这种火枪,只是因为缴获得数量很少,都给建虏拿了去,所以他一枝都没有留下。
“退吧,明人虽然是胡乱射,可是被打着了就不合算了。”
鄂力亚心中想,向着乌其恩做了个手势,两人调转马头,开始向后退。
只是退离明人的射击范围罢了,那伙明人紧张万分,看着他们退远之后,掉头开始继续撤退。鄂力亚二人并未放弃,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大约跟了一个时辰,便看到了明人的大营。他们此次出来,原本就是侦察这支明军情形的,寻了个高地向明人大营望去,只见壁垒倒是有模有样。可是那伙出来的两百余人明军,见到自己大营后,再也不管不顾,一头便向大营里冲去,弄得营垒中乌烟瘴气。
“是群弱兵。”鄂力亚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然而明军表现出来的怯懦还超过他想像,那些逃入营中的明军很快就将恐惧传染给了别的明军,他们乱成一团,收拾东西,然后竟然拔营就走。
“鄂力亚,这些明人如此懦弱,活该他们挨抢啊。”乌其恩很有些感慨地道。
鄂力亚深有同感,明人退时他大致估算出了明人的规模,约是两千人。他们两人吓退了两千明军,只能说明人气数已尽了。
“要不要进营中再看看?”鄂力亚问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不对,或许能在明军营中捡着什么好东西了,他们跑得如此匆忙。”乌其恩道。
两人对望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若是战场上的缴获,便有可能被贵人看上强要走,可这私下里的收获,除了他二人外,还有谁知道?
第八卷四三八、泉城溢血满济南(五)
“很好,建虏上当了。”
得到消息,那两个辗着的建虏斥侯大模大样地进入他们抛弃的营寨,搜刮一番后又得意洋洋地离开后,顾家明便知道,此次突入济南城的前半部算是完成了。
“注意警戒,其余人睡觉,到夜里……十点咱们开始行军,周英,你部打头阵,是否已经选好了突击方向?”
周英用力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他二十一岁,年纪在虎卫中算是大的,加入虎卫的时间也已经是第四年,如今升到了队正的职务上,心中却多少还有些发急。在虎卫中,二十一岁才升到队正,当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随着顾家明的命令传达下去,各部开始埋锅造饭,警哨远这地布了出去,防止建虏有可能又来窥视。
与此习时,鄂力亚与乌其恩也回到了自己的本阵当中。
蒙军正红旗旗主恩格图是个典型的蒙人汉子,粗鲁中又带着草原盗贼的贪婪凶残,听得鄂力亚与乌其恩的回报,立刻来找岳托。此次南征,他隶属于岳托部,而且他也对年轻得志的多尔衮多少有些不服,倒是岳托在奴儿哈赤时代便已经率军出征,让他相当敬重。
“那两千明军被两名斥侯便吓退了?”
岳托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无语。倒是与他议事的多尔衮,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明国必亡了。”多尔衮道:“不过,也或许是明人的计策,他们就喜欢弄这些虚张声势的东西,特别是明人文官,个个奇蠢无比,却又总爱着指手画脚。恩格图,你那两个斥侯呢,让他们上来回话,我要问问详情。”
前半截话看起来是贬明人,但后面就曝露出他的真实用意了。
此次南征,黄台吉亲自在山海关一带接应,把两红旗和正白旗主力派入关中,其隐藏的含义中,还有削弱岳托与杜度带领的两红旗实力的意思在里面。多尔衮心领神会,故此在作战时多次迫使岳托与杜度去攻强敌。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托都看得清楚,却也敢肯定,岳托不会为此而翻脸,因为在他背后是黄台吉。只要黄台吉采用这种一步一步逼上的方式,岳托就不会翻脸,最多就是尽可能保持一些自己的实力。
所以,对于岳托手中的蒙军正红旗,他也同样是不信任的。
但鄂力亚与乌其恩回答他那些近乎刁难的问题时显得早有准备,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他们进入明人抛弃的营寨后,甚至还找到了大量的明人遗弃的物资,足以证明其退得是如何狼狈。
“那些东西呢?”
旁边的恩格图大怒,顿时跳了出来:“睿亲王,你虽然是亲王,却也没有这个道理,我听说皇帝陛下多次说了,不得抢夺他人的战利品,此前好东西你已经收去不少,我都忍了下来,这次我们夺了一座明人的营寨,一点儿破烂你也要抢?”
他跳出来,岳托顿时松了口气。
多尔衮做得确实太过分了,便是有黄台吉的吩咐,他也不该对自己这般咄咄逼人!
不过岳托心中犹豫,是否要与多尔衮正面冲突。他二人为左右翼军的主帅,若是真正面冲突,传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黄台吉责罚,黄台吉甚至有可能以此为借口,没收他手中的正红旗,转交给别人。
“恩格图,你这是什么话,睿亲王还会贪图你那一点战利品?”岳托瞪着恩格图责备道:“你早就追随大清,难道不知道皇帝陛下最为公正,如何会容忍这种事情?你不要多说了,带着你这两个部下,先下去吧!”
恩格图怒气冲冲出了营帐,多尔衮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又看了岳托一眼:“岳托,你得教会这些蒙人什么是规矩。”
“叔王说得是,恩格图这家伙当初跟随先帝时,便因为没有规矩屡被训斥。”岳托淡淡地道:“我没有先帝的本领,这厮确实有些跋扈。”
他语带讥意,多尔衮如何听不出来,但是多尔衮也知道再逼下去没有意义,冷笑着便也出了帐。
夜深了,恩格图领的正红旗蒙人营帐,位于济南府的西北面,夜里他们回此歇息,白天则去东南面的大营听令。这也是因为他们是蒙古正红旗,所以位置只是勉强比汉军好些,地方最为偏远。
这一带既是河沟又是山脉,也不利于展开攻城,故此白天里在这里攻击都是佯攻。恩格图白日里受了气,原是要喝酒的,但碍于黄台吉军令,只能以肉汤代之,然后早早入睡。
十二月的寒气,再加上凌厉的北风,冻得众人都是瑟瑟发抖,就算是缩在营帐之中,也得裹上厚厚的毡毯,何况是在外巡查的岗哨。夜深之后,他们便寻背风处藏着,便是不能眯上一觉,至少也可以躲躲风。
至于明军……他们处在包围圈的外围,济南城中的明军若是有什么打算,前面自然会有响动。和恩格图一般,这些蒙人,根本没有想到明人的援军敢做什么,这些日来,明人到的援军只有一支,便是今日给他们两骑吓退的那支胆小鬼,他们就算不逃,也只敢在数十里外远远立营,等待更多的人前来壮胆。
或许明日,上头就会派人去将这小队明军彻底剿杀,以消济南城中明军的斗志。
就在营中的蒙人渐渐入睡的时候,隔着十里之外,虎卫悄然无声地在寒风中行走。
原本这么冷的天气,是极容易下雪的,可是这几年都是大旱,雪也下得少。顾家明走在最前,他的胳膊上挂着一块布,在夜里泛着淡淡的磷光。这是新襄化学研究所的成果之一,夜间能发微光的漆料,适合用于夜晚行军指引方向,不至于让人迷路。
而这个时代士兵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夜盲症问题,在新襄虎卫当中是不存在的。
不过就是这样,他们仍然走得高一脚低一脚,时不时会有人摔倒,然后被自己的伙伴扶起。顾家明回头看了一眼,就是以他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三米之内的距离,再远就是黑乎乎一片了。
十里地放在平时,也就是虎卫半个时辰赶到的距离,但在夜里路况又不好的情形下,他们花了一个半时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远远望去,建虏的大营连绵而起,将济南牢牢围住,基本上每隔着里许,便有一处营寨,而各营寨之间,树起了一个个火把,在一些要害空地上,还点燃了篝火,照得周围通亮。
只要有人接近火把,立刻会被发觉。
“建虏倒是谨慎,即使用了骄敌之策,他们也还是有所防备啊。”顾家明心中暗想。
旁边的周英面色肃然,他带的一队人将作为前锋突入建虏营中。他们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知道这一边营帐属于战斗力稍弱纪律性也稍差的蒙军正红旗,人数只有一千余人,但因为全是骑兵,所以拥有至少两千余匹战马。在突破建虏包围圈之后,离城还有数里的距离,而这数里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是转瞬即至的。
故此,仅仅突破还不够,还需要将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敌骑处置干净。
“都休息一会儿,天太冷,注意别冻僵了。”顾家明吩咐道。
周英点了点头,他们可没有条件去寻背风之处,不过好在他们这两千人是常年呆在北方的,没有对气候的不适。而虎卫的冬天装备也极出色,每个人身上既有鹿皮的马夹,羊毛织成的羊毛裳,在外还有夹着棉花的军大衣。手上同样是鹿皮手套,脚上则是垫了绒毛的皮靴——新襄皮革工坊里每年进口的鹿皮数量可是高达十万张,其主要货源是台湾与安南。
稍稍休息了会儿,吃了点干粮补充体能,甚至将出发前准备好藏在衣里的暖水壶里拿出来喝了些热水,顾家明看到众人体力恢复过来,向着周英做了个手势,周英低声道:“一队都到齐了!”
不一会儿,各棚棚正就将自己人数报告给周英,一共是一百零五人,一个都不少。
周英同样以手势发布命令,然后自己当先,趴在地上,开始向着敌营匍伏前进。
从他们藏身的山林,到建虏的营寨,约是有一里左右,也就是五百余米,他们要爬五百米,对于体力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但想要不被任何人发觉,就能接近敌营,这又是唯一的选择。
匍伏五百米,看起来容易,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为了避免被发觉,还得做得无声无息时。周英爬在最前,像他一样在最前的除了要选择爬行的道路外,还要清理那些可能对后来的伙伴造成伤害的石块。因此,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顾家明蹲在林中,看着他们的身影变成了一团模糊,然后又在对面敌军的火把、篝火照射下变成一道黑线,无声无息地逼近着敌营,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悬在半空中一般,迟迟落不下来。
对面的蒙军正红旗营帐中只有一千余,可是周围的建虏数量却绝对超过万人,而包围着整个济,南城的建虏数量,更是超过十万!
就在周英等人眼看要到敌营前的时候,突然间,敌营中骚动起来,一队人马从营帐中出来,点着火把直接来到大寨的大门,而周英等人,距离大门不足五十米!
“该死!”顾家明的身体前倾,绷得紧紧的,双眼几欲喷火。
第八卷四三九、泉城溢血满济南(六)
出来的正是鄂力亚与乌其恩,他们白日带着同伴回去劫了那座空荡荡的明军营寨,收获颇众,其中有不少都是明人的美酒。虽然迫于军令,不得酗酒,可是稍稍尝些总是可以的,闹了会儿,恩格图被惊动,便将他们赶出来值勤。
“旗主也是,不就是喝了两杯嘛。”有人抱怨道:“咱们可是收获不少,没放一箭便有这么多收获,大伙高兴高兴,有什么问题?”
“少在那胡说八道,在附近转转,莫让旗主为难。”也有人道。
“这些女真狗……”
“嘘,此话不能说!”
就像建虏竭力给蒙人设置种种苛刻的条件一样,蒙人也从来不喜欢建虏,他们只是出于畏惧而不得不向着建虏屈膝,甘愿为奴充为前驱。但在背后,他们少不得大骂建虏。
周英听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他悄悄抓住了自己的匕首。
他们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携带火枪,而是刀剑匕首。若是被这些蒙人发觉,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陷入极为困窘之境!
没有远程武器,面对精擅射术的蒙人,那就和赤手空拳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天寒地冻,可是周英额头已经爬满了汗水。在他身后几百米处,顾家明同样是额头爬满了汗水。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去接应的话,也就意味着他这两千人全部陷入险境,不去接应的话,那就意味着抛弃手足兄弟!
顾家明心中像是有两军在厮杀一样,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嘴角也越来越向下弯。
大局。大局。
他的心中反复翻腾着这两个字,然后闭上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除了蒙人的喧闹,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顾家明睁武眼,看到那队蒙人已经又转回了营中。
他悄悄松了口气,自己终究没有被逼到要做这种选择的地步。
这个小小的波折,让虎卫的进攻时间推后了约有半个小时,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周英等人终于借助掩护摸到了营寨大门。
大门自然是紧闭的,其余地方有鹿砦,想要翻过殊为不易。相对而言。倒是大门薄弱一些。周英并没有急着破门,他静静地在门前等着,过了会儿,门里边传来了隐约的声响,然后吱吖一声。门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瘦的虎卫从里面伸出头来,向着周英咧嘴笑了笑。
“石泰,干得好!”
伸出头的,就是有石四猴儿之称的石泰,他原是南直隶人,崇祯八年在滁州石庙村为俞国振所救,从此就加入了虎卫,到今年他也只是十六岁,可已经也有三年的虎卫军龄了。
虎卫当中论攀爬能力。他恐怕是第一,因此,周英派他从鹿柴中爬过去,摸入了寨中,再觅机打开大门。
一进寨门,就嗅到了血腥味。周英看到了两个人影倒在地上,向着石泰挑了挑大拇指,石泰得意洋洋,做了个轻而易举的手势。
然后,便有两个虎卫站到了这两名蒙人原本该站的位置上,因为戴上了蒙人的毡帽,所以看上去,倒与两蒙人没有什么区别。而其余虎卫则悄然潜入寨中,分至各处,将明里暗里的岗哨和巡逻者尽数解决。
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不足五分钟的时间,周英摘下寨门前的火把,在空中划了三个圈,看到火光的痕迹,顾家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走!”他低声下令道。
一队队虎卫悄然无声地开始接近敌营,因为警哨已经全部被除去,他们前进得极为迅速,也没有任何警告发出。仅仅三分钟之后,他们便都接近了营寨。
“干得好。”顾家明狠狠拍了一下周英的肩膀,然后声音冰冷:“接下来是彻底解决掉他们……将营寨前后门都守住,不要放了一个!”
随着他的这声令下,虎卫开始分头行事,他们摸进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将一个又一个强盗在睡梦中除去。
这场无声的杀戮直到一个夜尿的蒙人醒来结束,嗅到血腥气味,又看到幢幢人影,那蒙人大叫起来。紧接着所有在睡梦中的蒙人全部惊叫而起,到这个时候,顾家明已经顾不得再掩盖自己的行踪,直接下令开火。
枪声顿时惊破了夜空!
一个个冲出营帐还衣裳不整的蒙人,面对的就是一排子弹,近距离内虎卫丙型火枪快速射击的优势被彻底发挥出来,而且蒙人只剩余不足六百,虎卫人数却多达两千,这可以说是虎卫第一次在战场上取得了绝对的人数优势,虽然只是局部优势,却足以让他们迅速结束战斗了。
“怎么回事?”
中间大帐中的恩格图最初时还以为是自己部下摆弄缴获来的明人火枪走火,但立刻发现不对,他大叫着冲出营寨,迎面正碰上了石泰。
瘦小的石泰并不知道身前这个高壮魁梧的蒙人就是敌人的首领,他举起火枪对着恩格图便是一枪。弹子击中了恩格图,但没有命中要害,恩格图手中只有一柄腰刀,他厉喝着就扑向了石泰。两人相距只有不到五米,这个扑击也就是瞬间的事情,石泰甚至连给火枪套上刺刀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他身手敏捷,一个翻滚,便直接从恩格图的肋下扑了过去,恩格图刀落了空,只觉得身上被火枪击中处传来冰冷的感觉,倒没有几分痛,他又是一声大叫,向着另一个虎卫冲去。
他面目狰狞,又是杀人杀惯了,因此自然有一股杀气逼来。虎卫当中并不是人人都上过战阵,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勇气,他扑向的那个虎卫原本枪中装好了子弹,吓得却忘了开枪,只是连连后退,恩格图一刀劈下。他本能地举枪去挡,手中枪硬吃了这一刀。震得他双臂发麻,险些将火枪扔掉。
恩格图还要回刀,背后又是一声火枪响,周英大步走了过来,一枪命中了他的后心。恩格图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周英,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便仆倒在了地上。
“胆小鬼!”
周英对着那方才连连后退的虎卫吼了一声,那虎卫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道:“队正,我……我……”
“如果不想脱了这身虎卫军装,就跟我杀敌去!”周英厉喝。
突袭出奇地顺利,蒙人的防备终究是有些懈怠,他们主要防备的也是来自城中的偷袭。因此。只是五六分钟之后,整座营寨再无任何反抗,而杜至善也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团正,马全找到了!”
蒙人的马就在他们的营寨当中,因此三千余匹战马,尽数落入了虎卫之手。得到这个消息,顾家明大喜:“好,接下来……咦?”
他猛然抬起头,望着下一座建虏营寨。露出惊讶的神情。
因为那座建虏营寨这时,也乱成了一团!
“那是……营啸?”顾家明想起这一个词。
此时军队之中,营啸是最为可怕的事情之一,因为夜深人静之时,可能一个陷入恶梦的士兵一声惊吓,便弄得高度紧张的己军乱成一团自相残杀。顾家明的猜测没有错。紧邻着蒙军正红旗的,是一座由少数建虏看护的汉军军营,这些汉军大多都是京畿高起潜的败兵,其中甚至也有一些原登莱卫的士兵。这边枪声一响,那边便起了营啸,整座五千余人的军营,已经乱成一团!
“虎卫来了,虎卫来了!”
那些投降的登莱兵,自然知道最善于夜战的会是谁,他们乱嚷嚷着,抢夺武器乘乱混出军营,也有人乘机四处纵火,顿时整个营寨火光冲天,分外热闹。
建虏信不过蒙人与汉人,所以将他们放在最偏远之处,因此这边一乱起来,他们一时间来不及派人察看。而且夜间派人来只能增加混乱,甚至使得自己的营寨也乱起来,故此建虏各营都传出将令,喝令坚守本阵不可随意走动。
汉营的骚乱持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眼见着渐渐平息下来,汉营的士兵或逃散或自相残杀,这时冷静下来相互观看,人数只怕连一半都不剩了。
这边一块,正是岳托本人所督管之所,听得乱成一团,他勒令各军休要出来,原本响声是从蒙军正红旗的营地里闹出来的,可后来汉军营中的响动更大,所以岳托猜想,应该是汉军营发生营啸,离得最近的蒙军正红旗也跟着乱起,但恩格图收拾起乱兵,然后便赶去弹压。
一定是如此的……
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他完全陷入不解当中。
不知多少匹战马,被五到六匹一组拴在一起,突然在各军营前乱窜,因为是深夜,岗哨看到的只是马的影子,听得奔腾的马蹄声,也不知道是敌袭还是怎么回事。反正马若是靠近,便被乱箭或排枪射死。
哪儿来的这么多马?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岳托也不相信恩格图的蒙军正红旗彻底完了。毕竟他是知道蒙军正红旗的战斗力的,在他想来,除非出现十倍于之的明军,否则根本不可能一击便将蒙军正红旗摧毁,甚至连个逃出来报信的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倒是有人逃出来报信,可是虎卫一进入营寨便夺了马棚,故此那人只能步行,所以一时半会还无法把消息传到他这里来。
就在这让建虏昏头转向的疑惑之中,顾家明已经骑上了缴获的马,向着济南城进发。他们只有两千人,还多出千余匹马,就干脆被用来将局势搅得更乱。
这多少让顾家明觉得有些可惜。
第八卷四四零、天下骁勇雄中雄(一)
城外的躁动,城内当然也听得到,特别是汉军营中冲天得起的火光,让城里的人很是兴奋了一回。
“定是援军,定是朝廷派来的援军!”
“起自西北,是德州来的援军!”
“济南有救了!”
城头上观望的官员、将士,都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谈论,夜里大伙都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形,因此只能瞎错。
张秉文匆匆赶上城,他原本已经睡下,接到消息这才过来,跟随他来的还有一队登莱兵。
“张公,看情形,是援军来了!”
分守西城只是在城下找了个窝棚睡着的宋学朱满脸喜色地过来道,张秉文却没有多少欢喜:“小心戒备,防止是建虏诈城!”
听得这话,宋学朱悚然:“张公以为可能是建虏使诈?”
“兵者诡道,建虏能成朝廷心腹大患,可不只是靠着兵士悍勇。”
他们在城头等了会儿,便听得城下有大队人马奔驰的声音,不过在离城有百余步处就停了下来。张秉文心中惊疑,正准备令人开炮之时,却听得一骑蹄声到了城外壕沟畔。
“城上可有登莱兵的兄弟?”城下来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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