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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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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只怕要被笑掉大牙,哪有十六岁儿子担心父亲不成熟的。
但方应物说出这种话后,洪项二人回忆了一下方清之,又想想方应物,居然并不觉得违和。
“还需在县学办个游学文凭,但我与县学教官不熟,故而有劳二位兄长出力。”
项成贤答应道:“这好说,包在我身上。令尊在外做官,你去尽孝也是人之常情,县学不会阻碍。”
洪松却想起一件事情,“每年三月时节,县学都要郊游踏青,举办雅集,同时以此欢迎新入学士子。你要走,也得等到雅集之后,总得在同学心中留个人影。”
“洪兄所言极是。”方应物答应道。
项成贤叹息道:“本想后年我们可以一同赶赴乡试,不知到时候方贤弟能否回来。”
洪公子想到自家屡败经历,忍不住略带唏嘘的控诉道:“若能以寄籍官员子弟身份在顺天府参加乡试,就千万不要回浙江这挤死人的地方!”
“别想那么多了,走!喝酒去!”项成贤催促道。
方应物拉住了项成贤,“喝酒就免了”
项公子皱眉道:“方贤弟瞧不起我项某人?”
方应物很不好意思的说:“你把酒钱直接借给我便可以了。肯定又有报喜的人去花溪,而我家里半年来已经打赏散财好几次了,已经穷的再无钱打赏,所以项兄还是借钱比请喝酒更实惠一些。”
不知怎的,方应物下了决心要前去追随父亲时,心里忽然有点兴奋。
窝在淳安县,总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自己专长没多少发挥的地方。到京师,就可以见到无数史书留名的人物了罢,而且这些人还都在舞台上活跃,不像商阁老已经谢了幕。
第七十三章流星般的少年
方应物从项公子这里不但借到了钱,还借到了人。项成贤打发了一个下人,将钱送到了上花溪村,用作打赏,于是不必方应物自己辛辛苦苦跑一趟了。
次ri早晨,方应物和两位友人照常去县学。当方应物再次踏进了明伦堂,左右扫了几遍堂中,然后对身边同窗奇道:“徐前辈在哪里?昨ri玩笑有些过火,在下要去致歉。”
那人年岁也不大,面对方应物似乎有点紧张,答道:“听说徐家连夜将徐前辈绑了回去,并对先生说,此孽子狂妄不法,要动家法打他四十杖,并禁足读书半年。”
方应物笑了笑,徐家倒是不傻,反应相当快。这既是一种处罚也是一种保护,不然谁能得住徐淮?
却说这老学霸徐淮,经过此次教训,倒也有所长进,五年后中了举人,再后来选了两任知县,也算为门楣增光了。此乃后话不提。
方同学昨天在县学的首秀很有点恐怖分子的意思,一露面就彻底干掉了一个学霸。这就已经在身上打了“不好惹”的标签,别人的心理yin影尚未消散前,自然不会来招惹他。
今天殷教谕为县学生员授课,讲的是大学之道,水平如何方应物判断不出,凭着新鲜感倒也不觉得枯燥。
授课时间一直持续到中午,其后县学生员便散了。因为方应物要找教谕办游学文凭,所以在县学老人洪松的带领下,去了后面教官公房。
至于项公子,则独自去了前院等候。因为他在教官心目中的形象远不如洪公子,只怕比徐学霸也好不了多少,求教官办事时还不如不出现。
方应物尾随在洪松后面,向殷教谕行过礼,便有洪松开口,将方应物打算追随父亲尽孝的心思说了一遍,恳请教谕开出游学文凭。
没有学校同意和开出凭证,生员出外游学不回来参加各种考试,只怕没过多久就要被免去功名了。
学校教官在县里面子不小,身份超然,但从实惠角度而言,是个非常清水的职务。所以求他办事,礼不可少。
方应物悄悄的放了一块三分重的碎银子在殷教谕书案上,然后又退到洪松身后。
洪公子解释道:“此乃三月上巳节的节礼,也是方朋友的一些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上巳节是三月份一个很受欢迎的节ri,但要当成送节礼的借口托词,那挺扯淡的,只有端午、重阳、元旦才有这个资格。不过也没法子,三月份再也没有别的大节ri了。
殷教谕信手拂过桌面,冒充节礼的碎银子落到了手心里,暗暗掂了掂重量。
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了动眉毛,殷教谕随口吟道:“竹笋出墙,一节须高一节。”
一节须高一节,这莫非是嫌弃这份三分银子的“节礼”太少?方应物心里琢磨出意味,但他实在手头紧,拿不出更多的银子送。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动辄就找人借钱罢。他想了片刻,忽然心头一动,上前对答道:“梅花逊雪,三分只有三分。”
殷教谕本质上还是个文人,听到方应物对句子对的巧妙,仰头大笑几声,“妙,妙,准了!期望你在外游学,将来亦有令尊之际遇!”
顺利开了游学文凭,方应物与洪松出来,在外面遇到了等得不耐烦的项公子。
在路上,项公子鼓动方应物道:“后天就是今年的县学chun季雅集,你诗词可是强项,所以在集会上你可要为我们东社争一争脸面,定要力压西社!”
“我好像还没有加入什么文社罢?”方应物道。
项公子轻描淡写道:“昨天你受了我的馈赠,就算自动加入东社了。”
方应物笑道:“项兄休要指望我,我说不定要把雅集搅散了。”
“你有这个本事,我就服了你。”走到巷子口,项公子突然又想起什么,“方贤弟,你这几天还是去洪兄那里住罢。”
洪松不满道:“去我那里住可以,但项贤弟你要给个说法。当初你口口声声欢迎方贤弟入住,这才留了几天你就换主意?莫非你心疼开销了?”
项成贤连连叫屈道:“洪兄未免太小瞧我了,绝非心疼钱财!我那娘子现在筹划与方贤弟说一门亲,是她一个表妹,已经对我说了数次。我劝方贤弟还是躲一躲好,不要去我家自投罗网了。”
“为何?君子要chengren之美。”洪松问道。
“此女太丑了,我看方贤弟为人讲究,断断不能接受的。”
想起项氏娘子的犀利,方应物忍不住畏缩了一下,还是躲着点好。
所谓文人雅集,自古至今也算源远流长了,最著名的就是兰亭之会。简单地说,就是有好时间,好地点,好人物,好诗词的文人聚会,有时候还有个好主题。
三月初chun,草长莺飞的季节,淳安县学一年一度的雅集在青溪边上举行。
这次地点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岸边,一百来个县学士子齐齐露面,比平时上午明伦堂里的阵容整齐多了。
这种聚会是很随意的,有靠树木而坐,有坐在巨石上的,有自带小马扎的。看似松散,但大体上也围成了几个圈子,就连新人方应物也能看出东社和西社的区别。
这种雅集是要花钱的,但县学百十生员,总有些富裕大户,也乐得赞助雅集。今年掏钱的就是西社那边几个大户人家,这叫项成贤耿耿于怀,方应物已经数次听到他抱怨了。
眼见得美酒佳肴、百样瓜果铺陈满地,似乎随手可取随手可饮,众人边喝边谈,更是意兴飞扬。
不知是谁,甚至还请了城中几个稍有小名气的ji女来助兴,夹杂在士子中,恣意调戏谈笑。
众人徜徉在chun和景明的自然风光中,美酒美食美人几样齐全,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吟诗作赋,一时间忘了名缰利锁,忘了人世间忧愁困苦。
曲水流觞这种高雅范儿没有条件玩,青溪水太急湍,放下杯子估计顷刻之间就要翻倒沉底,所以众人只好用击鼓传花这种流传不知道多少年的游戏了。
有杂役蒙上眼,好一通击鼓,过了片刻,刹那间鼓声停了。众人随着那朵花看去,却发现这花恰好在今年新进生员方应物手里。
不过没什么人起哄喧闹,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方应物这很有个xing的新人。不过凭他的本事,即席作几首出se诗词问题不大。
方应物拿着花,沉吟不语,忽然他起身站了起来,狠狠的将花丢在地上,让人感到很突兀,不明白他要做甚。
方应物环视周围,yu言又止,最后沉声道:“我以尔等为耻!”
这句话当真地图炮,将整个集会上的人都攻击在内了。众人没想到在雅集上出现如此煞风景的事情,一时愕然不已,忘了站出来斥责的。
方应物从席位上走了出来,站到了斜坡的上首,继续扫视众人,高声道:“我淳安号称文献名邦,文风鼎盛,往届皆有二三人登龙门,今科却只有一人中了进士,难道诸君不深思么?
想家父不惜欠下重债,也要游学在外,两年一力jing进才有今ri之成就。他在淳安时不行,出去了却立刻视功名如探囊,难道诸君没想过其中道理么?”
此时有人站起来大喝道:“黄口小儿,也敢在此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
方应物冷冷的回答:“我是今科本县唯一进士的儿子!”
又道:“何谓文会?何谓雅集?此乃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圣人遗则也!好修之士,以此为学问之地,但我今ri一个也没有看到!
所见皆是酒肉浮浪之徒,以为功名从此中而来乎?尔等止以酒se为会,嬉游玩乐而忘圣贤,食佳肴而忘经义,本之不治,业能兴乎?”
又有人站出来道:“chunri雅集,消遣而已,你又想如何?”
方应物不客气的驳斥道:“我尝闻,文会当一定读书之志,二严读书之功,三证读书之言,四治读书之心。曰养节气、审心境。
看尔等习气轻薄,毫无醇厚之风,不知明ri,但求今朝,深痛心也!
我不想与坐井观天、不思进取之辈为伍!过几ri便离开淳安县学,追随家父游学求道!忠言逆耳,仅此而止,愿与诸君共勉!”
方应物讲的全都是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道理,只是在这种燕乐享受的场合不太适宜。
说罢,方应物挥一挥衣袖,不屑再与辩答。他高昂着头颅,教训完诸生,便深藏功与名,挥手自兹去,大踏步离开了雅集会场。
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好好的一场游chun雅集,硬是被方应物突如其来的大肆教训而搞得意兴阑珊,只得草草结束。
这到底是什么新人?也太嚣张了!
方应物不在乎,反正他未来几年不在县学混了,就给别人留下一个深刻记忆罢!
但方应物的震耳发聩之音,短短几天内传遍了县中。各家有见识的宿老闻言无不叹道:“生子当如方应物!”
于是纷纷将族中子弟从县学召回本家,勒令闭门读书,几年后又制造出了一波科举高峰。
方应物的第一次县学生涯只有短短五天时间,打倒了一个学霸,搅散了一场雅集,然后就像炫目短暂的流星一样结束了。
章节目录第七十四章暂别!
方应物在雅集上,义正词严的将县学士子训了一通,居然反响还不错,全县一边倒的赞扬,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现在是个非常时期。
去年乡试,淳安县只有方清之这一个在外游学的士子中举,其他士子全军覆没,很是寒碜。但被解元光环遮掩了,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今年会试,淳安县还是只有在外面游学了两三年没回来的方清之中进士,其他从本土出发去应试的举子再次全军覆没。
科举是淳安县人的骄傲和门面,一科出两三个进士都是平常事。但在连连遭受重挫、只有在外面游学的人才能中试的背景下,县里舆论已经不淡定了。
在这个时候,方应物作为今科唯一进士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痛斥士子们拉帮结派、吃喝玩乐,痛斥士子们荒废学业、浪费年华,很能引起主流舆论的赞赏和共鸣。
不然也不会有超过一半的县学生员被叫回家去,并严加管教、禁闭读书。
这个时候,不甘寂寞的白梅姑娘突然也跳了出来,宣布免掉方家三十两债务不过方应物没搭理她。
闲话不提,这年头出门远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做很多筹备工作,尤其是方应物这样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他前前后后准备了将近一个月。
兰姐儿是应该带上的,但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女行走江湖有风险,还得找两个随从。
所以方应物从本村找了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乡亲,这样可以增加安全感,还将兰姐儿的哥哥也作为随从带上了,如此便是一行四人。
家里原本有得三亩地都卖掉,偏僻山村的地不好卖,同族人又买不起,方应物费了很大力气才卖出去。
所有田地款都用来当做盘缠,族人又七拼八凑的捐一些,四五十两银子怎么也该够在外两个月的花销。
在离开前,方应物又去了一次仁寿乡倦居书院,拜访并告别商相公。
商辂对方应物前些ri子的放炮也很赞赏:“你那天说的不错,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这几年士风是浮华了一些,正需当头棒喝。老夫建这书院,选在了僻静山脚下,不在村镇城市,也是出于远离喧嚣的意思。”
“晚生只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却让阁老见笑了。”
商相公叹道:“你们少年人向往外面世界,追求功名之心太盛,要到老时才知优游林泉之乐。”
方应物道:“若无少年人锐意进取,哪有老年人优游林泉。”
商辂大笑几声,掏出五六封信,递给方应物道:“这是老夫给一些京中旧人写的书信,还有吾儿家信,你替我捎给他们。”
名为捎信,其实是关照,让他捎信就是将他介绍给别人,方应物岂能不知?便心怀感激道:“劳烦阁老费心费力,提笔写了许多书信,这份厚爱,晚生没齿难忘。”
商辂抚须笑道:“不累,每封信里都是一样的文辞,轻松得很。只是抬头称谓换了不同人而已。”
方应物发现,商阁老不搞题海训练时,也挺风趣的。
准备出发的期间,又从京师传来了科举的终极考试——殿试的结果,淳安县硕果仅存的独苗方清之在三百五十名进士中,名列二甲第四,也就是总榜第七。
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不是那么好得的,机缘实力缺一不可,所以二甲第四名已经是高到令人仰视的位置了。
方应物半是欣慰半是痛苦的拍了拍脑袋,父亲这考试达人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飙到底了。这下子,想指望父亲当个地方官,躲开京师乱局也不可能了。
代表全国的三千多jing英举子汇聚京师,出了三百多进士,这已经是十分之一概率了。在十分之一里又夺下第七名,父亲的成绩也太恐怖了。
方应物最害怕升的越高,摔得越重。
二甲第四名,是铁定要留在京师当京官了。如果能通过馆选,那就是去翰林院做庶吉士,即便不能入翰林,那去六部都察院肯定没有问题。
部院翰林,都是国家机构里的核心层,父亲要进去了,只怕立刻就卷进漩涡里。
想至此,方应物越发的忧心忡忡,更坚定了去京师的想法。
四月初,离别的ri子还是到来了。县城南门外的青溪古渡头,片石嶙嶙,芳草萋萋,方应物在岸上与洪松洪公子互相道别。
方应物左看右看,发现项成贤确实没有和洪松一起出现,很是稀奇,忍不住问道:“项兄在哪里?莫非你们闹了纠纷?”
洪松标志xing的苦笑出现在脸上,“自从上次雅集之后,项伯父便他把押了回家,年内是不能ziyou了,所以今ri出不来。
说起来,项伯父动辄将你挂在嘴边鞭策他,他现在快把你恨死了。”
方应物叹口气,也有点依依不舍。洪、项二人虽然xing子不同,但都是很值得做朋友的人,近半年对自己帮助当真不少,至少自己借走的钱从来不催自己还
他深腰施礼,开口道:“此去不知几年,我花溪方氏一族若有事情,还望洪兄不吝伸出援手。”
洪松还礼道:“好说好说,但请放心。亦祝方贤弟此去高飞,鹏程万里。”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应物喝过三杯离别酒,扭头上了船。船夫撑起了船,缓缓向江心行去。
方应物站在船头上,和洪公子互相招手。船离了岸有几丈远时,忽然有人从路口那边飞奔过来,一口气冲到了码头上。
不是别人,正是项成贤。他气喘吁吁,隔着水流对方应物叫道:“你等着!本前辈ri后一定要强过你!”
方应物哈哈大笑,挥挥手钻进了船舱。
岸上洪松奇道:“你怎的又出来了?”
项成贤答道:“听说是送方贤弟,家父就放了我出来半ri。”
两人目视船只渐渐远去,忽然听到从船舱里传来似咏似唱的词曲,便静心细听。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项成贤喃喃自语道:“走就走罢,还走的这么煽情。”
章节目录第七十五章姑苏城外寒山寺
从淳安县到京师,虽然距离遥远,但路线是很畅通的。顺新安江、钱塘江到杭州府,然后转入运河,再一路向北,走到无路可走时,京师也就到了。
就是转船很麻烦,坐船不是私家船的话,不可能从淳安县出发一直开到京师,最多也就到杭州。
所以只能在杭州、苏州、扬州、淮安、临清这些枢纽地方一次一次的换船,又不少时间都耽搁在这里了。
沿途各地从南向北,杭、苏、杨、淮、临清都是天下有数的繁华所在,可惜方应物一行并没有心思和计划去游览,只想码头过了夜便继续赶路。
原因有两个,一是方应物担心父亲状况,所以心急赶路,不想在路上额外耽搁时间。
二是囊中羞涩,所带的盘缠本来也就是将将够路费,到了京师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因而必须节省使用,不可能浪费在沿途游览上。
如果声誉足够的名士,还可以靠着名气到处交游,本地人也卖面子招待。方应物显然是不够格的,他在淳安也算小有名气,但放眼全国,也就是十万秀才中普普通通的一员而已。
一行四人,除了方应物和兰姐儿外,还有两人。一个叫方应石算是族兄,虎背熊腰蒲扇大的巴掌,负责震慑宵小兼挑箱笼的;另一个便是兰姐儿的兄长王英,口舌便利,负责和车船店脚打交道的。
两个人上路很容易枯燥,但四个人就稍好一些,人多热闹一些。
却说坐船走了十几ri后,方应物一行人到达了一个了不起的地方,那便是天下第一繁华都会苏州府。
运河在苏州城之西的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枫桥码头,没错,就是《夜泊枫桥》的枫桥。
从杭州租来的航船只肯送到这里,所以方应物等人下了船,在枫桥边上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旅舍住下。此后就该寻找客船,讲定价钱后前往扬州去。
枫桥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寒山寺,虽说方应物并不打算在路上游山玩水,但这次距离寒山寺实在太近了,出了旅舍门,走几步路便能到。
面对近在咫尺的名胜,去转一转并不用费多少时间。
同时兰姐儿也很期待去看看唐诗里的“姑苏城外寒山寺”是什么模样,方应物便答应了明ri上午一起去寺中观光——明代逛古寺应该不收门票钱罢。
一夜无话,到了次ri。方应物和兰姐儿以及两个随从,一起前往寒山寺游览。
寺中游人如织,明显可见香火极盛。方应物虽然算是唯物信徒,但这时候也不会煞风景,他在寺外买了几柱香递给兰姐儿,陪她一同前往大雄宝殿烧香去。
宝殿正门前布置有供桌铁鼎,密密麻麻人头攒动,香火烟云缭绕,一直飘到了飞檐上。
方应物和兰姐儿在两随从的护卫下,勉强挤到了人群前方等候。方应物与小妾说笑几句,眼瞅着前面香客已经要收工走人,他们准备上前补位。
正当此时,忽然后面人群耸动,声浪哗然,呵斥惊叫互相交杂,好像到了菜市场。
方应物向后看去,却见出现了十几名军校,在一名小头目的率领下,手持长棍强行冲了过来。
他们并非要打砸抢,只是分成两列,不停挥舞长棍,将人群驱赶到边上去,方应物一行人也随着人群晃动被挤得站不住脚,一直退到了殿前台阶的边上。
很快军士们就在宝殿正前方清理出一片空场地,并围住后静静站立等待。
方应物看这架势,心下十分明了,想必是有大权贵人家前来上香了!敢在苏州府名胜如此嚣张的,来历匪浅。
忽然听到身边有当地人议论道:“这应当是巡抚衙门里的标营军士。”
原来是巡抚的人马,难怪敢如此张扬跋扈!
经过宣德朝以来的不断强化,巡抚从临时差遣渐渐演变为常态化,其品级不见得多高,但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地方最高封疆大吏。巡抚实际权力在布政、按察、指挥三司之上——当然苏州府属于南直隶,没有三司衙门。
不过方应物听父亲八卦时,好像听说过父亲的恩主、以刚直无私闻名的王恕就是现在的苏松巡抚
没多久,却见有一顶轿子落在,缓缓的从轿子里下来一位中等身量,娉婷袅娜的妙龄女子。
她头戴遮阳帽,垂下了面纱拦住了别人的视线,看不清容貌如何,年龄自然也无从猜起,只能看出并不是很大。
方应物又听到身边两个本地熟客议论道:“此女八成乃是抚台幼千金也。”
方应物心里再次一惊一乍,原来这女子就是父亲绯闻中的女主角!仔细看这抚台千金点香、跪拜、祈祷,动作优雅好看,颇为赏心悦目。
等到王家千金起身时,周围军士又开始大肆动作,要送千金上轿离开。但却不小心将方应物和兰姐儿撞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台阶下。
方应物忍不住大怒道:“听闻王中丞乃当世名臣,原来也不过如此!今ri得见,名不副实!”
这话声音有点儿大,那王家千金正要离开,听到方应物的话,转身走到方应物面前,打量过后问道:“方才是你说话?哪里名不副实?”
方应物冷笑几声,“这里是佛门清净地,若千金之躯到此,好言相劝腾出空地也就罢了,但没听说过拿着棍棒打砸驱赶香客的名臣!”
隔着面纱,看不出王小姐什么表情,却见她转头把开路的军士头目叫来,责问道:“严头领,这位公子所言属实?”
那小头目讷讷不能答,周围尚未散去的香客看到有人出头,一起起哄道:“自然是属实,不然我等偏喜欢站在边上拜佛么!”
却见面纱晃动了几下,王小姐对军士吩咐道:“严头领胡乱扰民,拿下打四十棍,当众谢罪!”
方应物摇摇头,暗叹这王小姐也太爱现了。没必要如此当众重罚自己人,也不怕下属寒心。
其实只要当众训斥,承诺回去后从严处分,那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这样动真格。
不过这都是她的家法了,方应物当然不回去管闲事。不过人家表了不姑息的态度,自己出于礼貌也该回应,便拱拱手行礼道:“王中丞家果然德行如一,传言不假,在下先前言辞不妥,如此便告辞了。”
方应物并不想和王家攀交情,他还急着去京师。再说这王恕未来十年都进不了朝廷,朝局中帮不上多大忙,所以攀交情不急在一时。
何况自己父亲和王小姐到底什么关系还弄不清楚,如果是令她反感的流言蜚语,自己去攀交情不是自讨没趣,反而会让人厌恶么?
总而言之,一切以早ri见到父亲为最优先考虑事项。让父亲独自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京师,方应物打心底的不放心。
习惯xing的放下手,潇洒的振了振衣袖,方应物转身就要走。却听那王小姐叫道,“慢着!”
方应物疑惑的回头,“还有何事?”
王小姐同样很疑惑的问道:“这位公子我看你好生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
难道被认出来了?方应物笑了笑,她这话放在上辈子可真是老套的不能更老套的搭讪用语。可惜此女是父亲的绯闻对象,借自己十个胆子,也不敢调戏。
只好一本正经的说:“在下首次来苏州府,王小姐想必是一时恍惚了,还请回去多歇息,在下告辞了。”
王小姐等方应物转过半个身为,突然又开口道:“弟老官等下添!”
方应物下意识答道:“我还要去做生活罢!”
等答话出了口,方应物当即目瞪口呆,怎么冒出花溪口音了?
淳安县山水太多,区块支离破碎,便有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王小姐方才那句问话,是标准的花溪方言,而他乍闻乡音,一时情不自禁,也下意识的拿花溪话回答了。
不但方应物惊呆,兰姐儿和方应石、王英全都惊讶万分。
王小姐的面纱抖了抖,抬起手指着方应物道:“你肯定姓方!是不是方应物?说!”
方应物尴尬无语,总有装糊涂被当面揭破的感觉。
他可以肯定了,自己父亲绝对和这位小姐有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不然她怎能冒出一句花溪方言?不然她怎能轻易就把自己识破。
但这样更尴尬啊!
无可奈何,方应物只得再次行礼,“在下确实是方应物,却不知”
王小姐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你父亲没有对你提到过我?”
方应物决定还是装糊涂,这关系太莫名其妙,不装糊涂没法见礼,难道对这貌似不超过二十岁的大小姐当后娘拜么?“父亲从未提起,在下真不知晓。”
王小姐沉吟片刻,邀请道:“无论你真不知假不知,你先不要走了,随我去行辕罢!让我父亲也见见你!”
方应物真心不想去见大名鼎鼎的王恕王中丞。王恕这老大人太正直太无私,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自己身上又不是没缺点,估计和王中丞xing格不会太相投,确实相见不如不见。
他皱眉推辞道:“在下要急着赶路,又身份低微,不敢打扰老中丞,还请见谅。”
王小姐了如指掌道:“你必然是去京师?你父亲已经二甲及第了,还着什么急?不差这一时三刻!
左右何在,请起方公子,跑掉了自行领军法!”
章节目录第七十六章行路难
方应物一行人便在军士的簇拥下,上了船,沿着水路望姑苏城西北的阊门而去。
一路上见两岸人烟稠密,店铺鳞次,而在水面上满载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穿梭不息,十里繁华十里红尘,当得起一声天下之最。
进了城又不知走了多远,在一处码头登岸,便到了巡抚行辕。
大门外多一重高大牌坊,大门则是很阔气的五开间,两排威武雄壮的军士矗立在大门左右——这就是方应物对巡抚行辕的第一印象。
内里庭院深深,方应物一行被领着绕过前面大堂,从侧路进入了行辕后院。又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一处小花园。
花园里建有书房,向里面禀报过后,方应物独自被带了进去。
却见临窗小厅中,坐着一位便装老者。头发花白,眉毛略显稀疏,但眼神极其锐利,颧骨很高,脸型轮廓十分硬朗。即使不清楚王中丞的名声,只看这外形,也是很刚直的。
方应物知道,如果在明代找几个以真正大公无私的大臣,眼前这个老头肯定能排前三。
现在可以看做以士子身份见前辈,方应物决定不叩首了。他实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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