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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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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首的盯了几眼方应物,叫嚣道:“看岁数大概你就是方小哥儿?你欠了别人三十两银子,今ri到期,想好怎么还债了么!”

原来是讨债人,方应物突然明白了,这几个人明显就是县城里白梅姑娘指使来捣乱的。

这年头就有这种人,平素游手好闲,专一负责上门讨债、撒泼打赖,搅得欠债人家不能安宁。更严重的是,还惯会纠集团伙在欠债人家里乱打乱抢,迫人典当家产甚至卖身还债。好似他上辈子印象里的讨债公司。

果然,便见这几个人站在院门口那里,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如果猜得不错,这是他们的第一板斧,方应物想道。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这小贼才,莫非想当个图赖鬼不成!”

“看你人模狗样的,却也是个皮囊货,劝你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债!”

“别是和小娘子鬼混逍遥忘了债务罢!爷爷们能替你逍遥,可替不了你还债!”

从县里来的无赖们一边污言秽语的大骂,同时还在猛烈的踢打篱笆。没几下子,篱笆摇摇晃晃倒塌了一截,露出缺口,七八个无赖想要闯进来的话,算是畅通无阻了。

方应物倒没什么,犹自镇静,兰姐儿却吓得花容失se,连连倒退。

正当此时,却见数十村民聚了过来,一个个手持各式农具,神情不善。上花溪村子不大,这群无赖在方应物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全村人。

最近经过群殴衙役和与程家械斗两场战役,上花溪村民不但提高了凝聚力,还大大锻炼了胆量。这次看到深受追捧的小相公方应物遭了难处,便自发自觉的来帮忙。

那为首的无赖见状喝道:“爷爷我在县衙里做牙子的!今天是替人来讨债,欠债还钱,上了公堂也是这个理!不相干的人不要捣乱!”

新里长方逢时正意气风发时候,他哪管得许多?几个无赖也到方家地面上嚣张,简直不把他放眼里!更何况小相公早有过吩咐,一直防备着这种恶意讨债的事情。便大喝一声:“乡亲们打!打完了扔出村去。”

七八个无赖虽然人数不少,又叫嚣的厉害,凶神恶煞的颇能吓唬老实人。但在聚集起来的上花溪村民眼里,再横能横的过谭公道?

从县城来的无赖们当即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被打的只能抱头鼠窜却无处可逃。三十多个围住七八个,足够让他们跑不掉了。

不多时,七八个无赖都滚在地上眼看有进气没出气了。方总甲吓了一跳,担心真出人命,连忙叫了停。同时指挥村民将这几人都丢到了村外的路边上,让他们缓过气后自行滚蛋。

这事还不算完啊,方应物叹口气。那白梅姑娘心胸狭窄,对父亲恨意滔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今天这出恶意sao扰,说不定只是个开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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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理顺了,今天尽量多更新!

第二十七章三年之约

王兰看着那七八个无赖被乡亲们抬走,心有余悸的问方应物:“这债主来势汹汹,不是善类,可如何是好?”

方应物无奈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赖账而已。”

王兰闻言愣了愣,没想到方应物如此坦白,忍不住提醒道:“你若要读书上进,须得考虑名声,赖账的名声传出去不甚好听。”

方应物笑了笑,暗道这兰姐儿虽然读书多,倒是不迂腐,不然肯定是说“图赖绝非君子所为”,而不是“须得考虑名声”,颇有点实用主义的味道。

便答道:“你误会了,也不是说赖掉这笔债务,只是拖一拖,别让此事在当前要紧时候添乱子。再说人心险恶,这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恶意讨债,为的就是断掉我前程,对此不能太厚道。”

次ri清晨,兰姐儿还没到,方应物却看到王大户家小娘子娉婷身影徘徊在门外。经过上次被银子砸事件后,方应物对她的看法改观不少。

王小娘子也望见了方应物从房中出来,倾诉道:“奴家明ri就要离开花溪了。”

方应物感到她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变得温柔许多。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你们家终于要搬去县城了吗?”

“不,不是县城,是去杭州府。父亲与族叔合伙,准备去杭州府做生意,我随着父亲走。”

方应物很意外,这坊间传言有误啊。村里一直说王大户近ri要离开花溪,只想像得到他要搬去县城居住,倒是没料到他打算去杭州经商,一下子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与王德王大户合伙的这个人,应该是那位曾经想拉自己入伙的王魁罢,难道就是王魁鼓动了王大户经商?

他又想道,王大户将自己这笔债务转移出去变现,倒不见得是故意修理自己,也可能是临走前清理不良资产的意思。毕竟要去做生意,当然本钱多多益善。

看来今天王大小姐找自己为的是告别,方应物拱拱手,祝福道:“沿青溪而下,三百里处即是杭州,青山隐隐,水路迢迢,预祝贵府一帆风顺。”

王小娘子眼眸闪了闪,“你不想说些其他的什么吗?我恳求过父亲,你只要愿意随着我们走,到了外地也不用担心被乡里人瞧不起;所有债务他都替你还了,不会再有人向你逼债。”

方应物知道王小娘子是好意,可他万万不能答应。一是自己终究不可能入赘别人家特别是未来的商家,二是自己功名全无家徒四壁,这点分量如何能承受得住好意?

方应物长叹一口气道:“你父亲肯答应你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答应啊。”

王小娘子几乎要哭出来,“奴家对你这么好,你是铁石心肠么?难道奴家不值得你半点留恋么?你就不能从着一次么?”

方应物苦恼无语,她这十几岁小姑娘心态很不正确啊,对爱情也太盲目了。这根本不是你一头热投入就能成的,也只有不愁生活的大户人家才会产出这种单纯女子罢。

心理年龄至少二十五的方应物不得不扮演心理导师角se,苦口婆心的劝道:“情窦初开的初恋最甜美的,但初恋是最不成熟的,也是不可靠的,须知娇花最不经风雨。人的一生一世还很漫长”

王小娘子没有听完便忍不住叱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做人难道不该用情不移,坚如金石?动辄移情别恋不是好女儿所为!”

这这方应物愣住了。她说的对吗?她说的错吗?

相互对照之下,方应物突然觉的自己品格太庸俗了,思想太不纯粹了,心灵掺进了太多的杂物,远远不如她纯净美丽。

不知为何,方应物很为这些发现恼火,随口发泄道:“你总是这样无法沟通,就算能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王小娘子见自己把方应物说得郁闷,这可是很难得的,不禁产生了小小得意,一时间忘了离别愁绪,继续呛声道:“可你的心就在你身体里!”

这一句话又把方应物噎住了,他不得不搬出了终极大杀器,万分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王小娘子更加得意的说:“你说什么糊涂话儿?仔细论起ri子,奴家比你还大半个月!”

惨败!彻底惨败!彻头彻尾的惨败!方应物坐在树荫底下石凳上,连喘几口气,无言以对。

王小娘子坐在石凳另一头,抬头仰望着亭亭如华盖的树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奴家明白你的心思,你觉得奴家年纪太小不懂事。那奴家会等你三年,三年后奴家年纪就不小了,到那时”

方应物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冒出酸酸涩涩的滋味。他不忍心再对眼前人说一个“不”字,点头道:“好!我与你约定三年,三年之内我也不娶。”

目送王小娘子在老家人的陪伴下,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上花溪村,方应物手握她“遗忘”在石凳上的锦帕,他仿佛感到眼睛进了灰尘,真想低头抹一抹。却又看见,锦帕上绣着两个彩字是“王瑜”。

我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方应物苦笑着骂了自己一句,没想到今天不经意之间重新体验了一次少年情怀。

三年啊三年,今年是乡试之年,三年一个轮回,所以三年后的成化十六年正好是乡试之年。如果能按照计划考中秀才,又通过本县科试,那么他三年后就该去杭州府参加浙江乡试了。

过了一会儿兰姐儿也从中花溪村过来,见方应物握着锦帕发呆,便问道:“方才路上遇到瑜姐儿,是从你这里走的么?”

方应物如实答道:“是啊,订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娶,她不嫁。”

“瑜姐儿是个好女子。”王兰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化作这一句。

方应物将锦帕塞进怀中,又从她手里接过书册,顺便摸了一把她的滑嫩手背,嘴里戏言:“你不比她差。再说约定是我不娶,又不是不纳妾,你大可放心。”

这ri又是读书到傍晚,王兰收拾了一下,便回家去了。方应物将她送到村口,却望见方逢时带着一位差役匆匆赶来。

到了身前,方逢时急急忙忙说:“小相公,这位差爷是从县里来的,道是县衙里收了个状子,告你欠债不还并殴打讨债人。后ri是县尊大老爷坐堂审案ri子,传你上堂去。”

方应物忽然醒悟到,那些无赖上门sao扰肯定也是故意为之,八成就是等着被打,然后告状便可以加一条殴打讨债人的罪名。

不过管它如何,自己早有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搞定了这件事情,就可以彻底心无旁骛的准备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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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欠多少我心里有数,不用大家提醒!

第二十八章别自作多情了

在国朝,告状和审案也是按照一定程序进行的,绝非那么任意随便。每月三六九是放告牌的ri子,只有这个时间才能递状子,人命和强盗等重罪除外。上次方应物扭送谭公道见官,也是因为涉及到衙役才特事特办,当堂受理。

递进了状子还要经过核查,准了状子后才算进入审案程序,并在衙门外八字墙上公示,同时派出衙役持票通知被告上公堂时间。

例如眼下方应物就被传唤了,因为白梅姑娘状告他赖债和伤人两项,后天要到县衙大堂听审。

县衙都是大清早开始运转,而方应物并不住在县城里,所以当天出发肯定来不及,需要提前一天到县城。

这ri,方应物又去了上次来县城时投宿过的西庙,与他同行的还有里长方逢时和塾师王先生。三人掏十几文钱住了一夜,次ri清早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井水,便去了县衙仪门外等候。

淳安县在政治划分中属于事简的小县,案子并不多,但与方应物同ri受审的案子有两三起。听说有些事繁的地方,一到审案ri期,大堂前满院子都是原告和被告等候,地方官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不过此时院子中仍然有些闲人探头探脑,都是通过各种门路混进来的。因为八字墙公示上写的明明白白,今天将审理和本县头牌名ji白梅有关的案子,所以有些闲人来看热闹了,说不定还能近距离欣赏白美人风姿。

“别做梦了!”有熟悉情况的人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白姑娘虽然不是良家女子,但也不便众目睽睽下在公堂上抛头露面,肯定是找人代劳。”

这话没错,在审案时,相关女子可以让亲近之人代替上堂,不必自己抛头露面。不过话音未落,却见前头大门处一阵惊动。有个年轻女子带着面纱,在旁边老妇人的扶持下娉娉袅袅出现在人前。

“白梅姑娘居然亲自到了?”先前说话那人目瞪口呆,这可不同寻常。

白梅进了院中,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站在阶下的方应物一行人。她主动走上去,对方应物道:“方小哥儿,奴家上次险些被你唬住。后来打听过,你只不过是写了首诗词,一时中了县尊大老爷心意,故而见了见你,其余再无干系。这回证据确凿,打官司你输定了,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se,但方应物可以想象到她的得意。不过这无所谓,方应物不动声se的答道:“今天公堂之事,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不要自作多情了。”

白梅姑娘想破脑子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与她无关?但她能感受到方应物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德xing,与他父亲方清之简直如出一辙。

她再次被深深的刺痛了,默念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冷声一声站到了阶下另一侧。

只听得堂上皂隶大喝一声:“白梅状告方应物一案,传原告被告上前!”

白梅和方应物各从一侧拾阶上了月台,跪在石板上。又让方应物一阵不适应,不得功名,终是蝼蚁啊。

汪知县习惯xing的猛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奴家白梅,系本案原告。”

“小民方应物,承老父母传唤到此。”

核准了两人身份,汪知县又问道:“方应物!白梅告你欠债三十两和殴伤讨债人两项,你可招认?”

白梅侧头偷觑方应物,看此人还如何狡辩!却听见方应物对知县禀告道:“小民父亲曾欠下邻村王德三十两银子债务,后听此项债务被转给县城白梅,于本月到期,故而应当属实。至于殴伤讨债人之事,实属讨债人行迹恶劣,同村乡亲出于义愤,并非蓄意滋事赖债。”

白姑娘没有想到,方应物完全没有辩解,居然痛痛快快的全部承认了。据她打听来的请报分析,方应物绝对有能力巧舌如簧,不会这样诚实。

汪知县继续审问道:“既然欠债为实,那你为何至今拖延,以致被债主告上公堂?须知世间也有父债子还的道理!”

方应物陈情道:“小民母亲早亡,父亲游学在外两年不归,平时只知埋头读书,又不善经营,如今家徒四壁孤苦一人,实在无钱还债,还望老父母明察。”

汪知县又转头问道:“他家实情如此,白梅你看如何?”

白梅叩首道:“好教大老爷知晓,方应物父子名下有田地三亩,可抵价十五两。此外所欠十五两,请方应物以身抵债,罚在奴家院中做满三年,如此便可两清。”

方应物暗想,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样坏人前程和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汪知县抚须不语,片刻后对方应物道:“如此认罚,也是个了结债务的法子,你可愿意?”

方应物神情激动的叫道:“老父母明镜高悬,小民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读书上进,学习圣贤道理,立志要应考今年县试!卖田可以接受,但岂愿自甘下贱为他人奴仆?如此沉沦,终生再无上进之望!小民只有这番苦衷,求老父母体谅,不要绝了小民读书求知之心!”

白梅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但却想不出门道,不明白方应物心意在何处,莫非就是为了装可怜求同情?但欠债铁证如山,知县也不能当场抹掉。

汪知县脸se稍缓,和颜悦se道:“方应物!若照你自述,原来也是知晓奋发的有志之人,敢让邻里担保为证么?”

方应物答道:“吾乡里长和社学蒙师看我年幼,均陪同前来。此刻正在堂下,老父母召来一问便知。”

汪知县便吩咐皂隶,将方逢时和王塾师叫上前来。

只听得他二人,一个担保说“方应物为人良善,怎奈家贫,只会读书不会营生,绝无故意逃债图赖之心”;

一个恳求道“方应物在社学里勤学好问,读书习字孜孜不倦,至今有所小成,正是雏鹰展翅之时。如若因为父债被迫去做人奴婢,情实可惜,万望县尊怜惜”。

汪知县叹口气,“志士多起于寒微之家,方应物小小年纪,便知潜心于圣贤学问,不为外物所迷惑心神,难能可贵”

白梅姑娘听县尊的口气不对劲,很像是要袒护方应物,连忙禀告道:“大老爷在上,奴家也听过一句话,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与方应物品行有何干系?况且里长乃其乡亲,塾师乃其先生,此二人证其品行,岂可轻信。”

对原告的这些话,汪知县没有直接表态,只对方应物道:“邻里证言确实不能轻信,如此本官便考上一考,看你是否真有才学。”

“请老父母出题。”方应物恭敬的答道。

汪知县稍加思索,“既然说起你读书之事,那便以读书为题,赋诗一首,有旧作呈上也可。”

过了一会儿,方应物答道:“小民居于山间水边,家贫无书,常梦见书楼一座,便曾以诗记之。”

随即吟道:“人生何谓富,山水绕吾庐。人生何谓贵,闭户读我书。梦构读书楼,楼与山水俱。藏书数千卷,任君畋且渔。山水契动静,读书友轩虞。眺望连近远,吟诵俱恬愉。此身置太古,此心游太虚。回视尘世间,富贵吾土苴。”

汪知县抚掌叹道:“诗意不俗,有安贫乐道,也有出尘之意,果然是在读书上用心了。”

“大老爷在上,奴家”白梅急切的又要开口。

“砰!”汪知县拍了惊堂木,阻止了白梅说话,“堂下肃静,听本官道来!昔年太祖高皇帝有谕:世有贤才,国之宝也,古之圣王,恒汲汲于求贤;举贤任才,立国之本,虽有至圣之君,犹以用人为重。

是以朝廷特重人才,既然本官奉皇恩牧守地方,当以兴人才为己任,断不能忍有遗珠之憾!”

随后,汪知县口述,旁边小吏笔记,迅速出了判词:“天大地大读书最大,考试乃国家抡才之典,又关系人之前程,绝不可轻废。于今县试府试在即,明chun道试亦不远。朝廷向来爱惜人才,本官亦不惜为此破格,特许学童方应物债务ri期顺延,如若学业先有成,岂不chengren之美哉?

故判:考试结尾之前,严禁债主以催逼之事干扰学童考试。县内其余学童及生员亦可援引此例,今后有志于举业者,若本科考试之前三月内有欠债,考试结尾之前可暂缓偿还债务,不必另行赴衙申诉。”

汪县尊这个公然偏袒欠债人的判决,大大出于所有在场人的预料,堂上堂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众人细想后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律法不外乎人情!国朝判案依据不仅仅只有律例,也可以依据道德,最极端的做法便是著名的“chun秋决狱”,用经义来断案。

在此案例中,汪县尊先搬出了太祖皇帝圣训,又从爱惜人才、助人前程角度判决债务延缓,那再合适不过,妥妥的照顾到了人情。

不管怎么说,给穷山村小少年一次专心考试上进的机会,是慈悲心大善事。而且汪县尊甚至借此机会举一反三,把这项条令扩展到所有读书人身上,更是极有意义。

赋予读书人考试前三个月内不用还债的权利,让他们得以专心准备考试,若成为了常例,可谓是鼓励人心向学、教化地方的一大善政!很值得颂扬!

“老父母英明,小民感激涕零,本县寒门学子亦受益良多,实乃吾辈之青天也!”方应物迅速高声叫道,很是应景。别说眼下惟有读书高的大明朝,就是五百年后,到了高考时不也是一堆堆的特事特办例子。

白梅呆呆的跪在地上,这个判决,太出乎意料。一是没有料到知县如此偏袒方应物,自己一丁半点的好处也没得到;二是以她的小女人见识,一时也真想不明白这个判决的关窍在哪里。

她突然记起上堂之前,方应物说过的话——今ri之事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难道方应物和汪知县自始至终都在演双簧,而她无论如何,也注定影响不到这个结局?

所以表面上她是积极推动这场官司的主要参与者,其实只能算看客,因而才被方应物讽刺为“别自作多情了”。

难道自己主动生事,只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演双簧?想至此白姑娘隐隐有所悟,汪知县和方应物根本不是演给她看的,她连看客都算不上!

难怪这两人一个假惺惺的说自己刻苦用功,一个假惺惺的褒奖对方是人才,还当堂出题考验劳什子诗文,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结局的垫场!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自己还傻乎乎的在中间当背景小丑。

她久历欢场,自诩拿乔拿样演技出众,可是今天在这二位面前惨败了。

方应物哪里管得了白梅怎么想,判决出来后他心中一直暗笑不已。今天这场官司,他和汪知县各取所需,真是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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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反应更新时间不稳定,我以后尽力改正,尽量在晚上八点左右更新。当然加更和补更不在此列。

第二十九章老童生的秘密

今天淳安县公堂上这场大戏,虽然投入成本很低,但效果相当的好,可谓是小成本大票房的典范。

这场戏码,也是方应物上次与汪县尊见面时,主动献上的策划之一。没有实打实的真东西,汪县尊凭什么承诺在县试中给方应物照顾?

所以方应物在家中埋头读书,很少为自己的债务发过愁,后手就在这里。原本是预备在王大户撕破脸逼债时上演,却没想到yin错阳差之下,白梅姑娘自己跑出来当背景了。

汪县尊从中得到了名望,为自己的名宦之路打开了一个契机。其实所谓名望,就是读书人嘴里的口碑而已。这次他帮方应物解了围,至少爱惜人才、重视教育帽子是带上了。

而且借着这起小热点事件推出减缓寒门学子债务的政令,肯定深得全县读书人的称赞。穷学生就不说了,就是家境不错的读书人对此事也得道一声“县尊仁义!”

要知道,淳安县虽然是钱粮小县人口小县,但却是科举大县,读书人从人数到分量都不轻。能博得众**赞一次,很不容易。

另一个主角方应物自然也得到了很多。首先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债务危机,至少可以延缓到明年道试了,如果到时候被取中为县学生员秀才,有了功名和政治地位,那还用担心会被抓去当奴仆么?

其次,公堂上当众接受知县考察,做了首不错的诗,也算打出了些许名气,在全县人民心目中树立起了虽然家贫却年幼向上、苦学不辍的优良学子形象。也可以说,他被汪知县当先进典型树立起来了。

县尊要表现出奖掖人才、教化风气的政绩,那就需要有足够典型的对象让他cao作和落实,而眼下便是让方应物充当这个典型。

对秋哥儿而言这可是大好事,有了这个光环,接下来很多事情便可以顺理成章。比如在县试时,照顾下先进典型就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生硬。

但不要觉得在公堂上演戏是不对的,政治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和生活一样从来不缺少演戏。这和正义无关,区别只有演技好不好和效果好不好。

就例如当某人懒洋洋的躺在家里不想动弹时,有朋友请他去吃饭,他说“我很忙离不开”,这就是演戏。又比如见到了某人,说一句“久仰久仰”,其实从前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也是演戏。

闲话不提,满心报仇却意外“输”掉官司的白梅恍恍惚惚的,被她家妈妈扶出衙门去。而被告方应物再次上前向汪知县表达谢意,之后被叫到大堂后面静室里说话。

汪知县对方应物赞道:“汝虽年少,志气可嘉,正应了十有五而志于学也。”

听到知县的夸奖,方应物有点一头雾水。若是别人说出这番话很正常,不是真心也是客套礼节,都可以理解。

但汪知县和他算是自己人,今天是什么状况很知根知底,毫无必要互相称赞。所以这样说就有点虚伪,显得不太正常。

就像一个父亲表扬自己儿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勤奋刻苦的少年,让人感觉怪怪的。

没等方应物琢磨出意思,又听汪知县敦敦教导道:“学海无涯,大道渐进,连圣人也是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你要始终勤学不辍,尽力攀高,方能有所成。”

这句话还算正常,是勉励别人继续上进,方应物连忙表决心道:“谨遵老父母教诲。”

汪知县最后挥了挥手,“下去罢!切记本官今ri之言。”随即先站起来,去大堂继续审案了。

从县衙出来,方应物和方逢时、王塾师两个被拉来当证人的师长见了面。那两位对方应物创造的奇迹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什么惊讶之se。

又等了半天,便见县衙告示贴了出来,内容大体就是关于学童方应物欠债一案的判词。当时便有闲人围着看,又有识字的大声朗读起来。

方应物连忙从王先生手里接过早准备好的笔墨,在告示旁的墙壁上挥笔疾书,写下了前番打动汪知县的那首“一枝一叶总关情”绝句,最后落款“学童方应物泣题,敬献老父母再造之恩”。

一片叫好声中,方应物等三人离开了县衙,向西门而去。三人商量着在庙中吃过干粮后,就回花溪区。

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士子擦身而过,方应物耳中不经意听见他们议论道:“今年有一场县试,我这里有个学童,你给他做个保人如何?”

县试?方应物听到这个词,猛然一拍额头,登时恍然大悟了!

汪知县没头没尾的和他说了两段话,话里又引经据典的掉书袋,最后又叮嘱道切记今ri之言,这是什么意思?这绝不是掉书袋,而是向他泄露县试题目!

第一段话里有“十有五而志于学”,语出论语;第二段话里有“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语出孟子。

两句话都是四书里的句子,科举考试题目就是出于四书!而且县试内容正好也是两个题目,数量上又吻合了!

难怪县尊意味深长的说,切记今ri之言!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经过这次试验后,县尊对自己更加信任,要真正当自己人提挈了。

猜破了此中天机,提前获得大机密的方应物心里十分痒痒,恨不得当即拉着王塾师,仔细研讨一下这两个题目如何做法。

虽然他也可写一篇出来,但王塾师在八股文上浸yin了这多么年,必定比他老道,所以听听王塾师的分析没错。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必须尽可能小心,在外面不但有可能人多嘴杂,还有可能隔墙有耳。

所以方应物只好一直忍着,忍过了啃完干粮,忍过了离开县城,忍过了十里山路,一直忍到中花溪村附近。

此刻天se已经是傍晚时分,方应物对叔父方逢时道:“小侄有些学问要讨教王先生,所以请族叔自行回去,小侄先随王先生去他那里。”

方逢时没有多想,便自己回上花溪去了,而方应物则随着王塾师来到他家中。进了院子,方应物迫不及待的问道:“县试将近,我yu作题练习,方才在路上拟出了两个题目,愿请教先生。”

王塾师虽然觉得古怪,但他与方应物如今也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也不做他想,只道:“好,进屋再说。”

方应物心急的问道:“一道题为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另一道题为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先生你看如何作答为好?”

王塾师抚须侃侃而谈:“前面这道题,出自论语的为政第四这章;后面这道题,出自孟子的尽心上这章”

“然后呢?”方应物又追问道。

王塾师脸se闪过几丝尴尬,伸手延请道:“你我进屋再谈,正所谓坐而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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