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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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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均是一力主张就此放弃大荔之围,尽快北上的,理由在于:“今虽并虚除军,然均亦不能保证毫无逸出者,若权渠得知消息,恐怕有所防备。因而我须急向上郡,使彼促起不意,一战可定。且观大荔之守……”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亦大出某之预料,裴该实为劲敌。我攻城近半月,不但毫无所得,反屡屡受挫,若不就此后撤,待士气隳败时,恐欲全师而退,亦不可得了……”
然而其他将吏大多反对这一建议,都说既已并吞虚除部,则我军实力更雄,很有机会攻克大荔。曹恂也说:“城东之败,事出意外,无足为论。即我攻城,此前受虚除部牵制,未尽全力,焉知奋力而攻,城不破者?今乃可使虚除部为前驱,再试攻数日。且若不能破其外垒,直薄城壁,晋人必不惧我,则我欲退,彼必来追——到那时,才恐不能全师而退了。”
刘均费尽唇舌,独战群僚,说了好半天,最终刘曜摆摆手,说你们都下去吧,就算要退兵,也不在这一两日,且等我先好好思忖一番……
第三十二章 试探
自从围城之初,裴该就命游遐书写求援书信,按照一定次序逐日向周边散发。
首先自然是要向长安朝廷禀报前方敌情,并请索綝发兵增援,或者起码下诏关中各路兵马齐聚冯翊。裴该指示游遐在上奏中说:“今刘曜虽入冯翊,却滞留郃阳两月之久,始敢南下攻我大荔,察其情状,一则游说上郡虚除权渠相助,二则恐刘粲执伪政,断其后路也。今大荔城防牢固,非旬月间而能摧破者,且虚除多氐、羌杂骑,本不擅长攻城,行见刘曜顿兵坚城之下,进退两难。倘若诸军合聚,与我内外夹击,必败刘曜,使彼一两年内,不敢再来,则长安无烽火之警,社稷可危而复安……”
当然啦,这只是裴该口述的大概意思,行文自然是要骈四骊六,再加塞一堆故典和成语的,裴该虽非不能为——终究旧裴该的记忆和学识还在——却实在不屑为,所以才委托游遐代笔。
不过这年月为官宦者,虽然理论上都可作文——象王平那种文盲大将军实在凤毛麟角——但并非人人皆文采斐然,写出文章来可以传诵一时的,由记室润色甚至代笔,也是常事。
裴该的意思,说白了,我不是要你们救援大荔,而是要你们趁此机会,集兵一处,争取击败刘曜,好保障整个关中地区。
当然啦,据裴该估计,索綝必不来援——一则他未必有此胆量,二则他也拿不出太多兵马来,一旦疏忽了长安之防,反倒容易被司马保趁虚而入。至于向各郡国颁发诏书,也很可能是无用功——想当初长安遇警,要各方兵马齐来勤王都办不到,如今只是增援大荔,那谁肯听命啊?
这份上奏递出后,游遐便又为裴该写信给身在万年的麴允,请他北上增援——不过就麴允从前的表现来看,此信也必然石沉大海,难有回音。
第三步则是陆续写信给关中各郡国守相,裴该在信中没请他们直接率兵到大荔来,而是提出建议,如今刘曜顿兵于大荔坚城之下,只遣数千兵马护守北地,那你们可以去帮忙打北地啊。只要收复了北地郡,则刘曜侧翼受敌,必然不敢再猛攻大荔,我这里的压力就可以减轻一些了。同样的信件,上邽南阳王司马保那儿也同样送了一份。
关中诸郡国各自募兵数千乃至上万,司马保更有兵马三万余——加上依附他的势力,那就更多了——但士兵素质都很差,加上将领怯懦,八成是不敢来大荔集合的。所以我给你们指一个软柿子,你们可以去攻北地郡,只要肯奋勇搏杀,颇有几成胜算。我堂堂裴侍中给出这份大礼——不在收复北地,而在于惠我以恩,可望回报——你们接是不接哪?
裴该想要瞧瞧,这偌大的关中、关西,还有没有一两个忠诚之士,或者是勇敢之士。
至于凉州太远,而且估摸着张寔若然得信,以他们家向来的传统,多多少少是都会派人来应付一下差事的,所以就不必送信了。
——总之,我并不是真要增援,只是要看各方的态度,故此对于肯定来援的,我偏偏不去求救。
且说上奏送至长安尚书台,梁芬急忙捧着去跟索綝商议。索綝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裴文约自请北复二郡,如何又要请援?不言救护大荔,而诡称可破刘曜,不过自惜脸面的托词罢了。”
梁芬提醒他说:“冯翊去岁即落虏手,便不收复,原也无妨……然只恐刘曜攻克大荔,其军更雄,挟得胜之势南下直薄长安,麴忠克难以抵挡啊!裴文约信中所言,不为无理,今刘曜、刘粲相恶,刘曜必欲急得关中,以为根基,则此番来侵之势,将更猛恶。阁下不可坐守待敌,还当遣一军去相助裴文约,即不能保住冯翊,若能护得徐州兵大部退还,则长安之防,可更牢固。”
索綝两手一摊:“我哪有余力去增援大荔?”
“长安城中,尚有数万军,孰云无余力?且罗尧所部凉州骑兵,并不善于守城,留之无益,何不遣去救护大荔呢?”
索綝摇头道:“司徒不识城守事,从来守城非徒自依靠坚壁,也须有骁骑精锐,逆贼于城外,以挫敌势——孰云凉州骑兵于城守无益?况我这里若有所动,则南阳王必潜师来袭长安!”连连摇头,说我一兵一卒都是不会派出去的。
梁芬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建议说,那就按照裴该的意思,由天子下诏,要各郡国兵马齐聚大荔,共破刘曜吧。索綝却还是摇头:“此无益之举也。今刘曜十万众南来,又有虚除部为其助力,若各郡国遣军往,恐为其逐一挫败,反弱关中之守……”他这话说得倒是也有道理,各郡国兵马互不统属,难以配合,这时候去冯翊,那就是添油去的,必被各个击破——“裴文约会攻刘曜之言,其谁肯信?便发诏书,彼等坚不从命,反堕朝廷声威。”
梁芬劝了半天,索巨秀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坚决不允。梁芬无奈之下,只得叹息而去,然后才从朝上返回自家府邸,就有门人禀报,说:“荀仆射适来求见。”
所谓“荀仆射”,是指裴该的老丈人荀崧荀景猷。当初裴该离开长安前,跟梁芬、索綝谈好了条件,其中一条,就是让自家老丈人入朝,参与政事——荀崧乃颍川名门之后,原本担任平南将军,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爵为曲陵公,他确实是有资格入为三司的。因此前不久荀崧入长安,便被拜为尚书右仆射——左仆射是索綝,加录尚书事头衔,实际主持工作。
荀崧也是听说了裴该的求援书信,这才急着来找梁芬——他跟索綝那种大老粗性格不合,才几天功夫便龃龉频出,干脆称病不去办公了。当下梁芬进府,与等待移时的荀崧揖让了,分宾主落座,荀崧就问:“索大将军可肯发兵救援大荔否?”
梁芬微微摇头:“景猷应当早有预见了,又何必问?”
荀崧苦笑道:“小女不肯同来长安,坚持要去大荔,相伴其夫……我今衷心忐忑,五内不安,哪里还能有什么预见……”把身子略略前倾,又问:“可肯使朝廷下诏,命各方兵马相援么?”梁芬还是摇头:“即便朝廷下诏,诸郡国守相也未必肯应啊。”
荀崧叹息道:“既如此,唯有恳请司徒求得诏书,命裴文约速速放弃大荔,护守长安……”
梁芬略略一皱眉头,突然问荀崧:“景猷,君以为大荔必不能守么?”
荀崧说那是当然的啦——“徐州军止三四万,刘曜却有十万大军,近闻又得虚除部为助,大荔本非名城坚邑,如何可守?除非能予救援……”猛然间想起来:“可下诏于司州,想来祖士稚必然发兵……”随即却又叹一口气:“我前日便请加祖士稚将军重号,惜乎公等不允,彼若衔恨,不救大荔,又当如何处啊?!”
梁芬面容肃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他说:“景猷,所谓关心则乱,以君目下的神智,确乎难以任事了。”
荀崧也察觉到自己刚才多少有点儿手足无措,外加语无伦次,实在有损大臣风仪,听到梁芬的责备,赶紧整容敛衽,坐正一些,拱双手而过头顶,垂首一揖:“司徒教训得是……恳请解我之忧。”
梁芬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地对荀崧说:“前数日与君恳谈,问及令婿之事,自宁平失陷,到南归建康,继而中流击楫,北渡入徐……”长安离着徐州十万八千里,又三天两头遭受胡军侵扰,对外消息数次彻底断绝,此前梁芬对于裴该究竟是何等样人,做出过何等样事,光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大概,细节一律不清楚,所以荀崧才进长安,他就找机会宴请之,向荀景猷详细打听。
当然啦,裴该逃离胡营、镇守徐州等事,荀崧也只是听说而已,但他终究在徐州呆过一段时间,所得情报要详细得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准确得多——是指裴该对外宣称的那一套。
梁芬因此就说了:“闻景猷所述令婿之事,始知我从前小觑了裴文约,其才、其志,实不在乃父之下。因而便思,裴文约何以自请北复二郡哪?是谋国还是谋身?”随即微微而笑:“其实谋国与谋身,也可并行不悖。前此我等都以为他是祖士稚之附庸,代其入关,以窥朝廷虚实,故不甚在意,想必他也知道关西无立椎之地,难以久居,是以才请复二郡……
“当日裴文约若留长安,必为索巨秀所嫉,无能为也。因此北复二郡,谋土地、名望,斯乃可以长居关中。今若下诏,命其来归,私所料,他必不允。何故呢?徐州兵久戍于外,人心思归,若能得胜,尚可保安,一旦挫败、后退,乃不可用矣。加之身负败退之名——即便有朝廷诏书在——则裴文约必难于长安立足,被迫要返归徐方去了。
“既如此,他当日前来,所为何事?长久谋划,毁于一旦,岂彼之所愿哉?若是旁人,既不能进,乃思退守,然以君所述令婿事迹来看,裴文约必不如此。否则,他囊昔奉建康之命,来复洛阳,便不当如此奋勇;既克洛阳,建康有命退兵,也必急归,以保障徐方基业。他却偏要率师入关勤王,又自请北复二郡,所求者何?恐其志存高远,非君我所能蠡测也。”
梁芬的话条理很清晰,但荀崧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愣了片刻,就问:“司徒之意,即朝廷下诏,文约也不肯班师么?”
梁芬双眉一挑:“刘曜非近日始入冯翊,彼驻军郃阳,已将两月,若令婿有弃守大荔之意,早当遣人讽朝廷下班师之诏了。敌未至于城下,其受诏而还,护守长安,犹有可说;今胡寇已围大荔,若弃城而走,何异于临阵脱逃啊?则裴文约之声名,必将毁于一旦!”
荀崧不禁皱眉咬牙:“不想此子如此执拗……那、那又当如何处?”
梁芬解释得都有点儿累了,谁想对方还是懵懂,不由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只好宽慰荀崧道:“私以为,大荔未必有失。倘若景猷前日对我所言不虚,则徐州军五千人在宛城下,搏战杜曾万众,不到半日,便获全胜……”
荀崧插嘴道:“杜曾匪寇,如何可与胡虏相比……”
“景猷!”梁芬忍不住一挑眉毛,提高了声音,“虽是匪寇,君曩昔亦不能久守宛城!”你瞧不起杜曾吗?论起行军作战来,你还不如杜曾呢吧!
荀崧闻言,不禁面露尴尬之色。梁芬这才放缓了语气说道:“君我之才,皆在谋国,不在军伍,而令婿与祖士稚合兵北伐,数经战阵,若无城守之策,又岂敢久淹大荔,不肯退还?如我此前所言,刘曜入冯翊将两月矣,文约本有机会全师车撤回长安的……”
荀崧提出疑问:“若有守城的信心,他又为何向朝廷求救……”
“是求援,并非求救!”梁芬一语点明,“此不过试探朝廷之意耳!若我所料有误,令婿惜败,或终弃大荔而走,则必难再容身于关中,而必还归徐方,且不必论。一旦能够护守城池不失,逼退刘曜,景猷以为,他会如何做?”
“还请赐教。”
“若刘曜退走,冯翊南部可安,令婿再可西取北地,积聚一二岁,兵马强壮——即将徐州兵陆续遣散,止招募的关中军,以景猷所言其在徐方所为,也可练成精兵。若天佑我晋,刘曜竟大败而走,则令婿声望一时无两,可直迫昔日之贾彦度也!到时候责朝廷执政坐观成败,不肯发兵相助,挥师而南,我等何能抵御?!”
荀崧不料梁芬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此前他也压根儿就想不到这种可能性——一时间脑袋彻底懵了,只是嗫嚅着重复:“责朝廷执政……挥师而南、而南……”
“景猷,”梁芬将身体略略前倾,伸手按在了荀崧的膝盖上,“请君致书令婿,言皆索巨秀不肯发兵相助也,非关我事。但于国家社稷有利,有所需索,梁某无不肯应……”
第三十三章 飞梁
刘曜在大荔城下生擒伊余,兼并了虚除军后,虽经刘均反复建议,他也并没有就此撤退。
关键刘曜骨子里虽然还是胡人,但自小读写经典,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也很深,本能地就觉得冯翊是沃土,上郡是蛮荒。虽说如今冯翊残破,但我只要继续南下,破了长安,迁人过来垦殖,不用三年,必能足食足兵,傲视天下啊;上郡如今泰半都是草原,打下来也只好游牧,种不了地,游牧民族易聚更易散,恐怕此后再难与中国争衡了……
而且倘若提前一天,说不定刘曜在反复思忖过后,权衡利弊,还是会驳回众将的意见,听从刘均的建议,至于今天么……我且问问那个便宜小舅子,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吧。
于是借口要仔细思索,命众将吏且暂退。转过头来,叫上羊彝,入内帐去见羊献容。提起今日之事,羊献容就说:“大王为世之英雄,与司马家奴不可相提并论。妾生于高门,常谓天下男子皆如前夫般不堪,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大丈夫——岂能见难而思退,弃此中国土地,而自甘为蛮夷鞑虏呢?”
刘曜笑着点头道:“卿言是也。”转过身问羊彝:“卿说有破城之策,可肯教我么?”羊彝正在偷眼贪看族姊的美色,连听刘曜问了两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臣适才思得一利器,可度城壕,破羊马垣——异日更有云梯之图献上。”
刘曜接过来仔细观看,又问了问使用之法,不禁大喜道:“天使容叔助我,必破大荔!”
……
胡营中一连沉寂了好几天,这本在意料之中——刘曜必须要整编和尝试消化那些虚除兵,绝非一两日之功啊。大荔城内也不敢懈怠,趁着胡军不来进攻,晋兵试着用长杆绑筛箩,重新淘浚护城壕,虽然未能竟得全功,但起码对方骑兵不可能再直接冲杀过来了。
其间陶侃也数次打开暗门,潜出精锐,试图偷袭胡军营寨。可惜刘曜已有防备,城东的呼延实和城西的刘咸则有刘岳前车之鉴,也防守得甚为牢固,使得晋军无隙可乘。
一直等到第七日上,才听闻胡营中隆隆鼓响,裴该急率众将吏上城来看,并且关照陶侃:“刘曜歇息一周……七日,始来攻城,必然准备充分,势不可当——君须仔细,毋有所失。”陶侃躬身领命:“裴公所言,侃牢记在心。”
随即就见胡营中并排推出来十辆大车,轰隆隆地直向城壕而来。裴该手搭凉篷,定睛观看,当即转过头去,笑着问跟随在身旁的徐渝:“此车有何用途,子垠可能识否?”徐渝也笑:“不想胡虏中,也有识得军械的人才——此车与我前日献与明公的渡涧车差相仿佛啊,则其用不问可知也。”
徐渝前几天出于裴该所画云梯的启发,绘制了一幅“渡涧车图”,呈献给裴该。这种车宽七尺、长一丈,下设六轮,但是轮辐厚而小,也就是说车板距离地面很近——不到两尺——车前另设一板,与车板宽度相同,但长近两丈,与车板以铁环相勾连。平常行进的时候,将上板翻起,与车板呈四十五度锐角,可辟箭矢,一旦遭遇什么深涧、土壕,便可将上板翻落下来,有若桥梁般斜搭在涧上。
当时裴该看了此图,就笑着说:“军行之际,何得如许深涧,须用此车?且既有深涧,则周边地势必然狭窄坎坷,此车又如何随行?不过么……倒可施用于攻城夺壕,可惜今是贼来攻我城,而非我去攻贼城也。”
徐渝回答说:“此车功用,并不止于渡涧、越壕,亦可以绳索牵连数具,做浮桥用。”
裴该摇摇头:“关键刨制如此大木板,并非易事,且因巨大,即拆卸了亦难输运,反不如寻舟做桥矣。”太过庞大的攻城器械就只好临时打造,不可能带着走,那么有多大的可能性,我花费那么多时间还找不到船,非得使你这玩意儿?
因而此图便暂且搁置了,谁想今日阵前所见,竟然差相仿佛。正如徐渝所说:“其用不问可知也。”就是来渡越咱们城壕的呀!
胡军推出来的十辆大车,其形制比徐渝设计的“渡涧车”还要宽大,在士卒卫护中排成一行,但相互间隔得颇远——大概是怕被砲车给一锅端了吧。而且这种车的上板外侧貌似还贴着皮革、麻葛,不但可辟箭矢,就算石弹正面砸上去,也有很大几率会被弹开,不至于损坏。
然而徐渝终究是专业人士,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车辆的弱点:“车板甚宽、长,却止用四轮,且似是普通车轮,过薄而过高。胡兵有贪安逸,或求避矢而坐于车上者,恐怕略略施加外力,车板或轮轴便将折断……明公可命施放投石。”
裴该笑着摇摇头:“我自有妙策,正好一试。”
……
羊彝也并非凭空吹嘘,他确实对于机械之道有所喜好,少小钻研,因此才能在观看了大荔城防后,口出大言:是很巧妙,只可惜拦不住我。当日他向刘曜献上渡壕之车的图样,详加解说,如何运用,刘曜大喜,当即定名为“飞梁车”——梁是桥之意也——并且任命羊彝为工匠营的主管,监督打造。
花了七天的时间,羊彝好不容易造出来十具——主要是胡营中工匠数量虽然不少,但水平参差不齐,加上向来疏于管理,所以被迫返工了好几次。而且按照羊彝最初的设计,车轮都得新制,否则怕承受不起飞梁车的重量——他可是设计着上面能够坐人的——但被刘曜摧得急了,无奈只得现拆粮车的轮子装上。
所以军行前便严令除指挥官外,士卒皆不得登车。但问题这车上瞧着就安全啊,箭射不着,石头也很难打到——上板比下板为长,斜扬起来,正好遮蔽了整个车身——还是有不少胡兵找机会爬了上去。飞梁车的速度就此减缓,而且还吱吱哑哑的有散架迹象……
眼看即将进入城上弓箭抛射的最远距离,大荔城里的几具砲车首先开火,铺天盖地的大小石头直朝胡军阵列覆盖下来。胡卒倒大多都已不惧投石了,但仍难免缓步抬头,寻机躲避,阵列就此混乱。随即一枚陶罂大的石头凑巧砸在一辆飞梁车的上板上,上板抖了一下,却最终安然无恙,胡阵中不禁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刘曜在阵后立马捻须,面露微笑:“裴该,且看汝如何抵挡我这‘飞梁’!”他知道凡有攻城之法,也必有应对之道,但问题你得给足思索和准备的时间哪,我这种车可是古书所无,最新发明,除非营中有奸细,提前把图谱泄露给了大荔城中,否则一时三刻,你箭也射不烂、石头也砸不坏,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摧破之?
旁边羊彝却面色凝重,提醒刘曜说:“大王当急令众军下车,否则怕未至城壕,便将毁败。”刘曜说对啊,当即传令给亲信部曲,说你们骑马追上去,驱赶众兵下车,有违令者,可当场斩杀之!
其实羊彝倒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大荔城能否攻破,又关他甚事了?他的主要目的只是得到刘曜赏识,从此可以常留身旁——也距离羊献容近一点——罢了。不至于那么倒霉,十具飞梁车都没能接近城壕就车板或者轮轴折断吧,但凡只要有一具能够派上用场,刘曜就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你家营里没有足够合格的工匠。
但他知道自己此前话说得太满了,所以刘曜一见面就要他制造器械,然后又数次三番催促不休……他还说要给刘曜设计云梯呢,结果这七天一直呆在工匠营里,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哪有时间去画?所以才决定这回我要装得沉稳一些,好给自己预留足够的退路。
眼瞧着飞梁车扛过了第一轮砲击,羊彝心中暗喜。他自诩飞梁车是绝对不畏弓箭的,唯独强度不足,怕挨砲砸。但只要能扛过一两下不散架,那就足够啦,因为根据刘曜此前的描述,城中砲车并不算多——终究在这时代,那玩意儿技术含量太高了,成本也高——准头更是堪虞,怎可能全都砸中啊。
刘曜的亲兵部曲尚未赶到阵前,呵斥胡兵下车,飞梁车就已经进入了城上弓弩的射程之内。只见稀稀拉拉,数十箭射下,只有少数钉在了木板上,其余的全都滑落——蒙皮、麻葛,不仅对于投石,就算对箭矢也是有一定防御效果的。
眼看城壕在望,刘曜、羊彝都不禁欣喜,谁想转瞬之间,局势骤变!城上突然闪起了一派火光,随即无数箭支带着火焰便投射下来,纷纷射中了飞梁车的上板——羊彝心叫不好,不禁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光想着辟箭、防石了,就没想到防火!原因也很简单,这年月火箭还不常用——因为没有合适的引火物,所以箭支在飞行过程中,上附的火焰很容易被风压所灭——若是投掷火把,那才能扔多远啊?飞梁车到壕前便即停止,随后翻下上板来架桥过壕,要烧也是烧的上板内侧啊,羊彝在内侧做了防火设施——车上有水罐,使士卒时常引水泼湿——谁能想到在外侧也要做?
羊彝不禁心道,传说当日魏将郝昭在陈仓悍拒蜀相孔明,就用火箭破了孔明的云梯……具体怎么做的,他始终琢磨不明白,总觉得传言中必有水分。云梯须架上城壁,那么投掷火把便可烧却,何必再用火箭?若在云梯近城前便以火箭焚烧,郝昭究竟是怎么干的呢?他究竟找到了什么合适的引火之物?今日大荔城中所用,难道是得了郝昭的秘传了吗?!
第三十四章 从座上客到阶下囚
陈寿《三国志》成书未久,见者不多,但魏郎中鱼豢私撰《魏略》,读过的人却不少,其中也包括羊彝。《魏略》中提到诸葛亮北伐以攻郝昭守备的陈仓——
“……起云梯、冲车以临城。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云梯,梯燃,梯上人皆烧死。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丸填堑,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亮无计,救至,引退。”
裴该反倒没有读过《魏略》,那种私书私史,他世家子是不屑于看的,但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却在《三国志》裴疏所引《魏略》部分文字中,读到过这一段。而至于郝昭是怎么用的火箭,别说羊彝不明白了,就连裴该一样想不明白。
这年月军中惯常的引火物,不过是动物脂膏或松脂,掺和些干草、木屑、炭灰罢了,那玩意儿在加热前是固体,燃烧起来并不快,所以施在箭支上,很容易射出去就灭了——不可能大规模施用火箭。植物榨油技术倒是已经发明了——主要是豆油——可惜并不普及,且植物油用作引火物,比动物脂膏的效果也好不了多少。
这年月还没有蒸馏酒,自然也没有酒精……
即便在全世界范围内,大名鼎鼎的“希腊火”也要在三百多年后才有确切记载,此前或许已有部分地区运用了以石油为原料的某种燃烧剂,但记载不详,难以确证。那么郝伯道会不会在中国境内发现了石油呢?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连裴该都想不明白,何况羊彝,他不禁脱口而出:“难道裴该得了郝伯道的秘传?!”想来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不都是在关中御敌嘛……
……
裴该施加在箭支上的引火物,自然就是新发明的“火药”了。
他曾经把一个黑火药的简方,伪造成上古烧炼残本——天晓得,上古之世有没有烧火炼丹一说——交给了葛洪介绍来的彭晓彭子勤,命其依法试验,争取可以早日“发明”出火药来。然而其后不久,裴该便率兵北伐了,彭晓缺乏监督,彻底放了羊,每日不是借口寻找原料去纵览一方胜景,就是假称闭门烧丹,其实暗迎女妓过来享乐……
这一段日子真是过得快活更似神仙,那谁还会去想验方、烧丹啊。
直到某次裴该在家书中提到彭晓,留在淮阴的荀灌娘才开始关注此事。荀灌娘也很奇怪,丈夫为什么会以国家俸禄养名道人在徐州呢?不过基于当时很多士人信道,炼药服丹之事不胜枚举——其实“五石散”就是一种丹药嘛——裴、荀又新婚未久,相互间说不上有多么了解,她在诧异过后,也便遵照裴该的嘱托,派人去探问彭晓烧炼的进度。
彭晓一开始还砌辞敷衍,孰料荀灌娘非普通闺阁女子,她是很聪明的,更有行动力,听得彭晓的回复似无诚意,便遣家奴裴服等暗中探查。当得知原来彭晓拿着丈夫给的资助,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荀灌娘不禁勃然大怒,当即把彭晓唤来,当面指斥。彭晓初始没把一个女流放在眼中,还想硬扛,荀灌娘便遣人去问卞壸,说今有人诡称能致奇货,以此骗人巨额钱财,依律当如何处?卞壸回复说:“杖四十,或远流。”
荀灌娘当即就用裴府家奴行起了国法,把彭晓按在地上一顿猛捶,打得彭子勤屁股几乎稀烂,性命也去了半条。仅仅挨了不到二十杖,彭晓就服了,连声哀告,说自己会马上动手,尽快完成裴公交付的使命。
荀灌娘道:“予汝二十日,必要成功,否则……天下之大,岂无第二人会烧炼乎?”
彭晓也知道这事儿未必好办,当下哭天抹泪地讨价还价,说我都给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去烧炼啊?你总得多容我养几天伤才成吧——最终把期限延长到了一个月。
被舆回住处之后,彭晓越想越是气闷,就打算等伤势将养得差不多了,干脆收拾行李落跑吧。谁料荀灌娘早有防备,派兵将其下处团团包围了起来,彭晓无奈之下,这才决定——我还是干活算了。
他此前倒也不是啥都没干,材料还是搜集了一些的,当下就趴在榻上,命从人点火开炉,提纯原料,可是原本肚子里货色就有限,再加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结果一连三天,竟然毫无进展。
要说荀灌娘这顿板子,确实把彭子勤给打清醒了些,自知此事难为,光凭自己这半瓶子醋,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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