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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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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国中的存粮也不甚多,即便刘粲不故意使坏,咱们也很难再得到更多资助了。终究胡汉国真正的腹心之地,才不过司州的河东、平阳,以及并州的上党三个郡而已,虽说此前从中原掳掠了不少物资乃至人口,但论起富庶程度来,终究无法与过往的中州乃至关中相提并论。实话说若非司马家大小藩王先把中原膏腴之地给糟蹋了,胡汉国就靠河东三个郡想要拮抗全晋,那完全是痴人说梦啊。
因此刘均说道,一旦我军前不能速克大荔,后不能得归河东,粮秣将尽,到那时候就危险万分了。
刘曜点头道:“我也正是虑此……裴该之言,不可尽信,但亦有其理在。不知司马何以教我?”
刘均答道:“是故止论军事,老将军所言是也,我当急进;若观大局,则不可匆促,先须固势,然后可攻大荔。”
那么要怎么固势呢?刘均竖起了两枚手指,说:“其一,今我军已得夏阳、郃阳,可再遣偏师西取粟邑,频阳,如此,则得冯翊之半。山谷之间,多有水草丰美处,可以放牧,以资供军粮的不足……”冯翊郡内的主要良田,都在南部,尤其是大荔周边平原地区,咱们在地势较高的北部,想靠耕种得粮,既没有合适的土地,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但若放牧就不同啦,大部分屠各、匈奴,乃至氐、羌杂胡,全都能干这活儿啊——相信裴该也不敢发兵北上来来扰,则咱们可以先利用畜牧业,勉强维持粮食的来源。
随即竖起第二枚手指来:“其二,闻陈长宏(陈元达字长宏)往说虚除权渠,可待权渠兵来合后,再同向大荔。”
第二十三章 存人失地
刘均建议刘曜,不要急于南下攻打大荔,而要先等来虚除权渠的增援。一则军势雄厚了,短期决胜、攻陷坚城的可能性自然增大,而且说不定裴该见到情况不妙——来的不止刘曜一军啊,如此还能有胜算么——自己就先撤了;二来也可以设法把友军推上第一线,去跟晋人鹬蚌相争,咱们就方便渔翁得利了。
“虚除权渠雄踞故汉上郡之地,胜兵十万,国家每欲讨之,而虑其势雄,且不来犯,乃寝此议。今彼若将数千兵来,还则罢了,若所部精锐尽出,甚至权渠亲来,而竟顿挫于大荔城下,折损甚重,大王乃可劫其将而夺其兵,复引军北上。彼等不过氐、羌混合,以权渠为盟主而已,则主力既丧,不难分化瓦解——大王尚可北联肆卢川楼烦公(刘虎),则破之必矣。由是,大王虽不得冯翊,而能有上郡为根基,亦不至于归无所安……”
刘曜连连点头,曹恂却插嘴问道:“既然粮秣不足,又如何资供权渠之军呢?”
刘均笑笑:“彼胡只食牛羊酪乳,又不惯食粟,能费多少粮秣?”氐、羌联合的虚除部向来两属于晋汉之间,所以这回只是去请他们派兵来援,而非下旨调动。权渠即便应允,也必然会顾虑到,倘若粮秣全都捏在汉军手中,危险系数太大,因此定会驱策大群牛羊前来,充作军粮的——“我不供其粮,唯以盐、铁、金、帛相折,彼必不拒也。”
刘曜军中粮食存在一定问题,但金银财宝还真不缺——从前在洛阳、在长安,胡军抢掠过也不止一次啊,多少豪门显贵数代的积存,全都落入各路胡将腰包了,尤其是贪心最重、名位也高的刘曜刘永明……
刘均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刘曜和曹恂都不禁连连颔首。但是最终刘均也说了,倘若陈元达求不来虚除的增援,麻烦就会比较大一点儿——
“我军若久驻于此,不思进取,其势将愈危,而裴该反得积聚,即便山间放牧,也难久供十万大军所需。若待冬日被灾,牛羊多死,晋人趁势北进,恐我等将无孑遗矣……”所以最晚仲夏一定要南进,不能等到秋高马肥——是啊,咱们这儿马是肥了,那边裴该秋粮也该收获啦。
刘曜笑道:“我知之矣,司马真我之子房也!如此,且先静待陈长宏消息吧。”
旁边曹恂突然叹了口气,说:“今皇太弟既被废,则相国为储之日料不远矣。大王本与相国不睦,此后更无协睦机会,陛下在,相国无如大王何,一旦陛下千秋万岁……早知今日……”
刘曜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一瞪眼:“噤声!光文皇帝与陛下皆对某深恩难报,陛下既在,我又岂能与相国刀兵相见?若止杀靳准、王沈辈还则罢了,若使平阳内外,顿做战场,我即死,无面目往见光文皇帝于九泉!”没有什么今日、当初,刘粲既然能够及时赶回平阳去,那刘乂“清君侧”之谋便绝无胜算,要是因为我而把国家败坏了,将来怎么有脸去地下见我那干爹刘元海呢?
曹恂压低声音说:“大王忠心为国,却恐他人只谋私利。本待全取雍州为根基,再西擒司马保,北服张寔,便皇太弟所许秦王亦不难得也。到那时候,即相国真践祚,亦无能威胁大王。孰料裴该竟然占据大荔,当道阻路……恂为大王虑,为防万一,应暗遣人迎太妃、王妃及世子前来……”
——刘曜少年失怙,老娘胡氏还活着,与其王妃卜氏、世子刘胤俱在平阳,算是抵押在都城的人质。
刘均摆手道:“不可。质押以示诚而不叛也,若迎还太妃、王妃与世子,则不但相国,就算陛下都会顿生疑忌大王之心……”
曹恂坚持说:“陛下近日沉溺于酒色之中,诚恐天寿不远,则一旦相国登基,恐害太妃等。且妇人还则罢了,若世子等不讳,由谁绍继大王之业?”他先排除女性,然后在世子后面加了个“等”字,是指刘曜不仅仅把世子刘胤留在了平阳,长子临海王刘俭也仍然承欢在卜氏膝下啊,倒时候若被一锅端了,恐怕刘曜就会绝嫡!
对于这年月的人们来说,这可是一件难以承受的大灾难哪。
然而刘均却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羊氏已有所出,且闻又有身孕,即有万一,大王无虞绝嗣也。”
刘曜当然不会只有一个老婆,除正妻卜氏外,尚有姬妾多人,其中最受宠爱的是羊氏,并且就跟在身边,见在军中。说起这个羊氏,那可不是一般女人,本名羊献容,泰山南城人,为晋尚书右仆射羊瑾之孙、侍中羊玄之女,曾为晋惠帝司马衷之妃,贾后被杀后,她被继立为皇后。其后因为朝局动荡,羊后也几起几废,一直到老公挂了,怀帝司马炽继位,她皇后的位子才算稳固。
可是随即刘曜便攻陷了洛阳,俘虏晋怀帝,前代皇后羊献容自然也成了阶下之囚。据说羊献容风华绝代,有沉鱼落雁之姿,于是刘曜老实不客气就抢来做了自家的姬妾,甚为宠爱。几年前,羊献容便已为刘曜生下一子,起名刘熙,而且据说又已再次身怀六甲了,相者都说,这回还会是个男孩儿……
所以刘均说了,反正刘曜还有儿子,即便舍弃了在平阳的两位嫡子,那又有什么要紧?“今势甚蹙,若再受陛下猜忌,大王自身都难以保全,况于世子乎?”咱得先保老子,再考虑儿子,更何况这儿子么……终究还有备胎嘛。
……
裴该在大荔,一直伸长了脖子等着刘曜,他本希望熬过二月份,等三月了胡军再来,则靠着连日连夜的没命赶工,大荔的防御体系就可以基本完善了。可是三月都过半了,却仍然不见刘曜挥师南下……
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那临时编组的一番话,真把他给吓着了,不敢南下了?可是不南下你倒是东归啊,一直滞留在郃阳,究竟做何打算?
召集将吏们商议,游遐游子远就说了:“我恐明公将所当者,非止刘曜一军……”这些天他参与裴该的幕政,也接触了不少的人和事,对于徐州军此前战绩、如今状况,都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这才知道,初见面时裴该、殷峤还真不是吹牛,徐州军真是上千里地,一路胜仗打过来的……因此——
“料我军之强,刘曜已有所闻,加之明公前使梁胥寄语,彼心必然忐忑,恐不能胜。因此或将遣使游说虚除权渠,乃至铁弗乌路孤(刘虎),共来相合。”
裴该问道:“卿家在冯翊,料知北地事,若虚除、铁弗来援,可出多少兵马?”
游遐摇摇头,说这是算不准的啊——“虚除部号称胜兵十万,铁弗部半之,若倾巢来,则是十五万大军……”
旁边陶侃插嘴道:“彼等岂肯自弃基业,而为刘曜火中取栗?”这个成语,陶士行还是跟裴该学的,也问过出于何典,裴该诡言忘记了……开玩笑,他能说是“千五百年后,法兰西国贤者拉封丹之寓言”吗?
根据陶侃的估计,两部最多拉出三到五万人来,协助刘曜,再多了刘曜自己恐怕也控制不住,说不定会反客为主,再者说了,如此一来,粮秣损耗也未免太大。完全不考虑物资供给和输送问题,只以为兵越多就越强,这种低级错误也只有五十年后一个姓苻的,和三百年后一个姓杨的会犯……
游遐心算了一番,说:“若虚除来合,最晚四月,胡军便将南下;若再加上铁弗,或迟至五六月间。”这是因为刘虎的距离要更远一些。
但是还没等到四月份,就有消息传来,胡军终于动了。
冯翊郡中心划分,北部的地势比南部要高,但基本上还是平原地形,真正的山地是在最北方的梁山一带,东接夏阳,西抵北地郡内。刘曜遣刘述带领数千兵马,就沿着这条线出了郃阳,一直向西,经粟邑而杀入北地郡,与郡治泥阳遥相呼应。
北地很小,只下辖了泥阳、富平两县而已,若自富平而南,一马平川,可以直指长安城。此前裴该就已经派王泽、谢风率“劫火”二营攻下了此城,关闭进入渭北平原的大门,但还没来得及攻克泥阳,因为情势变更,二将及所部便被召回了大荔。
因此裴该得报后,便与众将吏商议,是不是要派兵去助守富平。裴嶷摇头说:“不可,刘曜主力未动,而使偏师西行,正是为了调动和分散我军。且富平能守便守,即不能守,也当屯兵万年的麴忠克头痛,又何关我事啊?”
裴该反驳道:“我请命北复冯翊、北地二郡,今不能全得,已恐世人笑我,若再得城而复失,还如何建立威信哪?”
陶侃道:“裴公此前有言,事有似不可为而必须为之的,然而富平之守,并非似不可为,而是绝不可为,知不可为而强为之,此愚人之行也。刘曜使偏师掠北地,在侃看来,非但想要调动我军,且欲保障其自家西侧,以免为我抄掠其后——则刘曜主力即将南下,此势甚明了!今若遣一两千军往救富平,恐无益于事,若遣大军往,则大荔守弱,还如何抵挡刘曜之攻啊?”
裴该闻言,不禁略略吃惊:“以陶君所料,刘曜即将南来?”
陶侃点点头,随即望一眼游遐:“若游君所算无误,则是刘曜已得虚除之援,但未求兵与铁弗也。”
裴嶷补充道:“明公欲加声望、定关陇……”他是长辈,在私下里称呼裴该的字“文约”,当着众人的面,则为了表示主从尊卑,从来都是叫“明公”的——“要在一场大胜,非止使胡贼胆落,不敢再来,亦使关西诸守相畏我兵威,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失?明公曩日有语:‘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难道自己倒忘却了么?”
裴该心说惭愧,太祖语录,我怎么敢忘……话说穿越此世,我抄袭的文字也不算少了,唯独这段话,抄起来多少有点儿心理负担——不禁沉吟,若太祖在此,将会如何权衡、抉择哪?
太祖会在乎丢掉一两座城池、一两片土地吗?若是不顾小大之势,处处设防,跟李某那德国废物又有啥区别?
就此下了决断:“卿等所言是也,当即致信麴忠克,云我在此拮抗刘曜十万大军,不克分身,请他去救富平,必有重酬——我倒要看他,面对数千胡骑,有没有胆量踏出万年一步!”
……
陶侃的估计没有错,陈元达确实带回来了虚除部的兵马。这些都是游牧在故汉北地郡内的氐、羌,联合起来,共戴虚除权渠为主,号“酋大”,据说有众十万落——胡之谓落,犹中国之谓户也。西晋强盛的时候,这些氐、羌名义上附晋,虽然不时也会南下抢掠,但不成规模,地方官往往与盗贼等同看待,而不当是外敌入侵。其后胡汉建基,刘渊、刘聪多次遣使前往说降,虚除权渠只是敷衍而已——如今晋人也没空来管我,我自由自在好不惬意,干嘛还要往自己脑袋上套个紧箍?归附?先等你丫灭了晋再说吧。
不过随着晋军在北方接连示利,连皇帝都被逮了一个,权渠心目中的天平自然逐渐倾斜。尤其是前不久从黄河东面西渡过来一群铁弗人,正好位居上郡之北,如同一柄利剑悬挂在虚除部的头上,而且还归附了胡汉,其首领乌路孤被刘聪赐姓刘,拜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封为楼烦公……
因此权渠觉得,即便不肯附汉,也应该跟屠各改善关系为好。正当此时,陈元达带了厚礼前来借兵,并且晓以利害——陈长宏那也是能言善辩之辈啊——权渠便即应允,派其子伊余率三万兵马,南下与刘曜相合。
第二十四章 断臂
权渠长子伊余,身量不高,但却极宽,胳膊腿都比一般人要来得粗壮,乍看上去就象是生铁铸就的一口大钟。此人的勇名,不仅仅上郡之内,即便平阳都有所耳闻,刘曜听说是他率兵前来,急忙亲自出城相迎。
伊余见了刘曜,长揖不拜,态度甚为倨傲。胡将全都恼怒,刘曜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拉着伊余的手,连声致谢,说:“卿既来此,冯翊不足定也。”
伊余说我正想问你这事儿呢——“闻晋人在大荔,不过两三万兵而已,大王有十万雄师,为何不敢南下,而要向我部借兵呢?”
刘曜答道:“晋人虽不过三万之众,然皆精锐,前此在偃师大破我朝勃海王(刘敷)所部。且自大荔而南,渡过渭水,便是弘农,弘农东是河南,两郡内尚有晋军六七万,若我南下,彼必北救,则与我数相当。且敌倚城为守,不易攻也,故此要请卿前来相助。”
伊余撇嘴道:“晋人素孱弱,也就只敢倚城为守罢了——但不知其将为谁啊?”
刘曜回答说:“晋侍中裴该。”
伊余说:“我闻侍中,乃晋主驾前参政的文臣,如何懂得领兵作战?难道是多年宿将,老来得居中枢的么?”
刘曜摇头:“非也,裴该不过二十许,以其家世为中原冠冕,其父本为执政,后殉国而死,故此少年而致高位。”
伊余笑道:“既如此,又何难敌?将既幼弱,即便统领十万大军,有坚城为恃,在某看来,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大王无奈太怯懦乎?”
刘咸站在刘曜身后,闻言“当”的一声,就把腰间佩刀拔出来一半儿了。刘曜赶紧横他一眼,以目相阻,然后笑对伊余说:“吾老矣,不复当年之勇。卿正少壮,如何可比?后日之战,全赖卿之奋勇。若能破城,大荔城中子女玉帛,我一无所取,尽皆赏赐于卿!”
等到与将吏们私下商议,刘咸、刘岳就问了,说伊余这羌奴如此无理,大王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低声下气呢?刘曜还没回答,旁边儿刘均先笑着说:“若不先骄其志,如何使彼等当大军之先,先试大荔的难易啊?”随即朝刘曜一拱手:“恭喜大王,伊余骄横而无谋,则无论胜败,皆容易劫而并之,如此,上郡已在大王股掌之间矣。”
刘曜笑着点点头,但随即又说:“伊余甚勇,不易劫也……”刘均说伊余易劫,是指这小伙儿没脑子,方便给他下套,刘曜则纯从武力上考虑,我得派谁去劫他才好哪?
刘咸拱手道:“我有部将平先,身高八尺余,力能搏虎,尤善空手夺敌刀矛,异日可使其当伊余。”刘曜说好啊——“即彼为马孟起,我有许仲康,亦足拮抗。”
……
刘曜终于挥师南下的时候,裴该的堂兄裴开——裴武长子——并不在大荔城中,他奉命前往河南去与祖逖商议粮秣物资和兵力的增援问题,顺便接人。
因为估算时间,熊悌之护卫着荀崧父女,应该快要抵达洛阳了。裴该写下一封内容详细的书信,托裴开交给荀崧,说我为您老人家谋得了参政的地位,您进了长安城后,可要跟梁芬搞好关系,为我在朝廷中哄抬声望啊;至于荀灌娘,就不必跟着老爹进京了,直接从华阴附近涉渡渭水,到大荔来就好。
裴开抵达的时候,祖逖正在监督营修宫室,打算等工程大致完毕后,便上奏请天子返驾,重都洛阳。他就在工地上接见了裴开,裴开递上裴该的书信,祖士稚读完后,先说:“裴公家眷已过荥阳,我也已遣人去迎接了。”然后问裴开:“卿自大荔来,可知刘曜将会于何时南侵?”
裴开回答说:“尚未可知,但估算起来,不会延至秋季。”
祖逖道:“若彼秋后来,河南、弘农虽然残破,我取荥阳、上洛新麦,亦可资供。然若夏季到来,粮秣实在捉襟见肘……”说实话他虽然搜尽新占领土的库存,粮草也还不够丰足,还得部分仰赖徐方,哪儿有闲粮提供给裴该呢?
裴开道:“无妨。今大荔储粮尚够半岁之需,足以守至秋后。然只得冯翊半郡,且屡经兵燹,民户多散、土地荒芜,故此,待秋后便须仰赖司州的供输了。”
祖逖说这没问题——“裴公北复二郡,身当强敌,设有危难,我又岂能坐视不救?”说着话笑一笑:“我与裴公相交莫逆,且即非如此,我也终不是麴忠克、索巨秀之辈。”
裴开趁便恭维了几句,又问:“但不知一旦大荔接敌,司州可发兵多少相救啊?”祖逖回答说这可说不好——“刘曜既来,刘粲或也将兵发河南,与之呼应。即便裴公信中云,刘粲必不自来,但只须遣一两万军骚扰牵绊,终究河南各城残破,洛阳仍是废墟,我恐亦不能亲援冯翊。”想了一想,又说:“等闲万数,尚可支应。”
裴开说那就足够啦。祖逖把身体略略前倾,笑问:“卿等倒有信心,能以大荔孤城,而当两倍之敌——刘曜胡之宿将也,非刘粲可比,还请致语裴公,千千万万,不可轻慢。”
正说着话呢,有兵卒来报:“并州刘公遣使来拜。”祖逖闻言略略一愕,随即笑道:“刘越石终于记起曩昔闻鸡起舞之情了么?”
……
祖逖还在豫州的时候,跟并州隔着十万八千里,且有胡汉势力阻隔在其间,他和刘琨两个老朋友是很难遣使互通的。等到兵进河南,继而偃师大捷,祖逖就遣使兜了个大圈子,从荥阳渡河,经汲、魏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翻越太行,前去跟刘琨联络。使者虽然顺利带回来了刘琨的书信,但刘琨却并没有派人过来回访。
祖逖为此有些不大高兴——你刘越石什么意思?是因为如今自家名位远高于我,所以瞧不起老朋友了?还是说你暂时无力兵向平阳,与我南北呼应,所以没脸派人来见我?好在郁闷时间也不长,隔了一两个月,刘琨终于还是派人来了。
刘琨所遣,乃是后世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姓温名峤字太真,是刘越石的嫡亲外甥,在晋阳担任参军之职。祖逖本待回营款待温峤,可是再一琢磨:老朋友派人来我就盛情相迎,新朋友派人来就在工地上随便见了,那裴该心里能高兴吗?况且如今裴该晋为侍中、仪同三司,跟刘琨的官位也差不多啊,我有什么理由厚此薄彼?于是便吩咐道:“也请来此处相见吧。”
见面之后,顺便给温峤、裴开两人相互间做个介绍。寒暄几句,温峤便奉上了刘琨的书信,祖逖打开来一瞧,不禁略略蹙眉,就问温峤:“此是何意啊?”
温峤拱手答道:“前石勒遣张虑致信家舅父,云已知过往之愆,有反正之意,求讨幽州王浚以自效,家舅父已许之矣……”
祖逖打断他的话:“却也可笑!石勒,胡将也,王彭祖,晋臣也,我固知尊舅父与王彭祖不睦,然岂有许胡虏攻伐同僚之理啊?!”
温矫反复解释,说王浚如今已经不能算是晋臣了——“彼虽受大司马之殊遇,却雄踞幽都,前不将一兵一卒南下,以攻胡虏、救护天子;今又设置百官、自造旗鼓,跋扈自为,隐有篡僭之心。且彼多次兵陈太行西麓,欲图并吞并州,家舅父因此而不能倾全力南攻平阳——若云同僚,岂有同僚间互相倾轧之理啊?既然石勒有自效之心,乃可使其进伐幽州,剜此国家毒瘤。一旦西线无警讯,家舅父必然全师南下,到时候祖公渡河而北,两相夹击,则胡寇必灭,社稷可安矣。”
祖逖转过头去望向裴开,问:“卿如何看?”
裴开心说咦,这事儿怎么问起我的看法来了?当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开见识短浅,如何能论大计?然闻裴侍中曾有语……”终究他跟裴该的官职差得太远,如今又在裴该麾下任职,还真不能跟温峤似的,以亲眷关系来称呼,比方说“舍弟”——“国家大患,恐不在胡虏,而在羯贼。石勒素怀野心,今又占据河北,兵雄马壮,岂会有反正来降之心啊?想来不过是担心并、幽合兵,抄其后路,故此诡言投效罢了。”
祖逖朝温峤笑笑:“裴公所言是也,其见地过卿舅远矣!”
温峤不大以为然,还狡辩说:“裴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若祖、裴二公未复河南,石勒自然难生反正之心,然以如今的局势,胡虏讧于内而败于外,唯余平阳、河东、上党三郡,苟延残喘而已,料其殄灭之日,为期不远,则石勒自然心生胆怯,乃肯幡然悔悟,倒戈来降。
“且家舅父与王浚素来不睦,公等皆知,前石勒攻始仁将军(刘演)于三台,王浚不救,岂有如今北伐幽州,而我军要东出太行以援救王浚之理啊?如此,则石勒何必担忧,要假以自效为名而致信于家舅父呢?
“石勒虽然控驭河北,胜兵十万,然王浚在幽州亦根基牢固,不可小觑,今两家相争,恐怕非一二年间难分胜负。到那时候,家舅父与祖公必已顺利灭胡,光复平阳了,又何惧一个小小的羯奴啊?”
裴开忍不住插嘴道:“王彭祖貌似强盛,其实老耄昏悖,部属离心,倘若石勒全力以袭幽州,恐怕他不及半岁,便将丧败!”
这当然也不是裴开自己的见识,而源自于裴该的闲话。裴该常与裴嶷纵论天下大势,只要不牵扯到军中机密,往往允许裴开、裴湛兄弟侍坐、旁听——也是为了培养这两名同族兄弟。某次裴该问及幽、平的局势,说叔父你从平州来,相信对王浚比较了解,以你所见,王彭祖何如人也?
裴嶷老实不客气地回答说:“昔孔北海与刘玄德论及袁公路,云‘冢中枯骨,何足介意’,如今正可以此八字考语,加诸王彭祖——二人皆貌似庞然大物,名震天下,且并有不臣篡僭之心,亦与此相同。
“前王彭祖受大司马之任,而不能发一兵一卒南下,以攻胡虏,反与刘越石、刘始仁争夺河北,是此獠唯思割据,无复勤王意,东北各郡国无人不知。是以景思兄(裴宪)、荀彦舒(荀绰)、霍休明(霍原)不肯屈志,而王彭祖竟以谣谶杀霍休明!幽州士人之心,自此远离矣!
“崔毖为王彭祖妻舅,使牧平州,吾曾往谒之,观其人非但不忠于国,且不忠于王彭祖,唯思得平州而自雄——亲眷尚且如此,况乎他人?
“其实王彭祖所有,不过半个幽州而已,幽北及冀北守相、长吏,都止敷衍罢了,不肯为其效死。幽州之雄,其实端赖段部、慕容,惜乎王彭祖自断其臂……”
王浚曾经联合段氏鲜卑,南下攻打石勒,结果被石勒突袭擒获了段末柸,逼迫段氏与之结盟。此后王浚再想发段氏之兵南下,就基本上调不动了,若是个有能力、有见识的,就该设法离间石、段两家的关系,想办法把段氏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来,王浚倒好,竟然西赂拓跋鲜卑,发兵攻段!
裴嶷因此就说啦:“前拓跋易主……”指的是拓跋六修弑杀拓跋猗卢事——“逃依晋阳者二十万户,且六修受王浚赂,东伐段部,难道刘越石会趁机北伐六修,自断臂膀么?”
就好比说你一条胳膊病了,不是说施药诊治,而是直接问人借了刀子来,要把胳膊砍了省心——这世上还有比王浚更傻的人吗?
裴该微微而笑,说:“或彼以为,攘外必先安内。”
裴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安内当以恩义相结,申同仇敌忾之意,而非兵戎相见。今王彭祖众叛亲离,而仍以为权柄不替,一如袁公路在淮南,竟思代汉——我料王彭祖必死于石勒之手!”
旁边裴湛插嘴问道:“若石勒北上伐幽,叔父以为,多久可灭王彭祖?”
裴嶷还没回答,裴该就先说了:“只须骄其心志,假意拥戴,发兵奇袭,不出一月,则王彭祖的首级必落于羯奴之手!”
第二十五章 十六字真言
裴该预言说石勒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击败王浚,甚至将之斩首,这话就连裴嶷都不大相信。终究幽州兵有数万之众,王浚统御已久,本土作战,就算打不赢,总应该能够扛一阵子吧——不用一个月?除非石勒有项羽之勇!而王浚尚无葛伯之智……
所以今日在洛阳工地上,温峤说幽、冀相争,没有一两年恐怕分不出胜负来,裴开忍不住插嘴,但他也没敢照搬裴该的话,只是退一步说:“倘若石勒全力以袭幽州,恐怕王彭祖不及半岁,便将丧败!”
温峤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都懒得开口驳斥。祖逖见裴开脸上有点儿挂不大住,只好开口打圆场:“无须多议。裴公曾有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石勒如何,我等且静观可也……”不管他是真心反正,还是假意附晋,反正我如今也顾不到河北,你刘琨是不是想插手,我说话你也未必肯听——“然今六修已然授首,普根继为拓跋之主,与刘公重修旧盟,刘公将何日与鲜卑兵共南下,以克复平阳啊?”
祖逖对于刘琨书信最不满意的,是你光说了石勒欲图归顺,打算伐幽州以自效之事,对于咱们两家如何合力平灭胡虏,竟然只字不提。那你这回派外甥来究竟是啥意思?难道是向天下人炫耀,敢跟你作对的(王浚)都肯定没有好下场?要我们为石勒攻伐王浚拍手表示赞成吗?你心里还有国家社稷没有啊?!
温峤答道:“拓跋新败于辽西,普根虽杀六修,内部尚且紊乱,而晋阳粮秣不足,亦暂时难以发兵——总须等待秋后。”随即左右瞧瞧:“且祖公在此营修宫室,恐也无即刻北渡之意吧?”不等祖逖反驳,当即俯首道:“末吏奉命,西入关中以觐见天子,请天子下诏,罢王彭祖大司马之职,且商议各路勤王兵马合击平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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