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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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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骑,装具虽然精良,却并不昂贵,加上数量稀少,如同小小一列蚂蚁……
蚂蚁们奋不顾身,直冲无论人还是马都要大过自己一圈的金龟子们,胡骑莫不哂笑——这是来送死的,我等正好斩首建功。当下多数人都停下了抛射,背好马弓,端起长矛,从三面五个方向朝徐州骑兵包抄过来。徐州骑兵们各自对视一眼,心说:“为救同袍,死在今日!”全都伏低了身体,手挺长矛,直冲最近的敌骑。
双方甫一接触,就各有七八人中矛堕马——对于徐州方面来说,几乎是四分之一,对于胡军,则是大鸟之一羽、巨兽之一毛。可是胡兵装具沉重,多数跌下马去就爬不大起来了;徐州兵装具轻便,有几个轻伤的一跃身又起,抽出刀来,不顾马蹄杂沓,踢着便是重伤,竟然矮身去斫距离最近的敌骑马腿。
一名胡骑见敌人步行冲过来,急忙勒马,但他们队列本已混乱,结果身后的同僚正好冲近,双方竟然撞在了一起,双双跌落。还没等挣扎着坐起来呢,先前冲过来的徐州兵便即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要知道这些东宫护卫平素也练队列,不过多是充作仪仗使用,至于弓马之术,那是各人的事情,很少聚在一起练配合——皇太弟身份贵重,等闲不会上阵,我等护卫他一两年,便可积功升迁它处,何必要跟同僚配合呢?那谁谁并非屠各贵种,安得与我比类?我理都懒得理他,遑论一起训练……
——“屠各”即汉时的“休屠”,为匈奴别种,后随南匈奴入塞,历经百余年,也不知道怎么一来,竟然篡取了统治地位,故此《晋书》即载,说匈奴中“屠各最豪贵,故得为单于,统领诸种”。后人乃有认为刘渊实为屠各,非栾鞮氏单于之后裔也。
旁边另一名胡骑趁机从斜刺里飞驰而来,挺起长矛,正中那名晋兵后心,将他狠狠钉在地上。但随即箭声破空,那胡骑颈侧中箭,脑袋一歪,便即侧撞下马——原来是陆和也自队列中驰出,跟随在骑兵之后,他连发五箭,毙伤四敌,随即眼含热泪,驰归主战场。
他知道这些侧出驱敌的骑兵肯定活不成啦,一旦尽丧,自己再也没有力量赶散敌骑了,为今之计,只有退守……
“武林”左营近百名骑兵,一多半撒回去报信求援,剩下的三十多骑投入敌骑洪流,不到半刻的时间,便即尽数殒没……但是没有一个人肯逃的。相反,胡军东宫护卫的死伤并不少于他们,而且当场便有近百骑惊得胆落,策马斜向而奔。刘丹在高橹上看见,不禁连连摇头:“殿下,似此何得名为我匈奴贵种、东宫护卫?此战后,殿下还当赏功罚罪,好好驱策一番才是。”
但是骑兵的覆没终究暂时遏止住了胡军东宫护卫的侧翼挟击,使得陆和有机会发起一轮猛烈的冲锋,将正面敌军逼退半箭之地,然后勒束兵马,边战边退,回归营垒。胡军也各疲惫,被迫收队整列,歇息了少顷,才又近迫晋营。
红日缓缓地沉落下去,晚霞漫天,投射出刺眼的光芒……
……
申时,东西两方的胡兵都迫近晋军营垒,发起猛烈的攻击。“武林营”箭矢将尽,就连弓箭手也被迫抽出短兵刃来与敌肉搏,而匈奴骑兵则在侧翼频繁拋射,晋营中盾牌不足,负伤者甚众。
东侧的右营几乎是被刘光吊打,拒马已然全被掀翻,就连堑壕也连破两重。胡兵数次撕开缺口,杀入晋阵,都被熊悌之指挥亲兵不顾伤亡地硬给逼退了。熊悌之满身是血——不过基本上都是敌兵之血——原本还有些怯战,此时也难免杀得双目通红,他嗓子也喊哑了,只是右手柱矛,左手举着一支令旗,喘息不止。
好在这一方面胡兵的数量并不多,还要稍逊于“武林右营”,虽然刘丹部曲极其骁勇,终究步兵尚未能真正透入晋阵,骑兵也不宜单独冲进来找死。临近黄昏时分,胡兵面朝西方,开始觉得阳光刺眼,刘光就打算再冲一次,即便未能尽功,也要把部曲撒出去了——否则今日恐怕难胜。
西面情况则相对稍好一些,陆和武勇,奋不顾身,所率右营兵受到主将鼓舞,也都拼出了十二分气力,多次打退胡军的进袭。他们既已入垒,匈奴东宫护卫就派不上太大用场了,只能跟氐、羌杂骑一起远远地放箭,而当面胡军虽两倍于己,素质却较晋军为差,即便刘丹连下严令,甚至斩杀退后的三将,也始终无法冲开阵前拒马,遑论踏过堑壕了。
倘若没有那些骑兵游弋在侧,说不定陆和就再次杀出去了,能够一举将两倍于己的胡军步卒杀得狼狈逃归营垒。
等到刘光在东面发起最后一次猛攻,情势却又瞬间扭转。要知道两军清晨开始对峙,因为各自夜行疲惫,所以上午只交手一次,多数时间都在建营和歇息;午后连番恶战,加起来超过了一个半时辰,胡军大多筋骨酸麻,疲惫不堪,徐州兵则因为平常吃得好,训练强度也大,反倒尚有余勇可贾。因此刘光顶着刺眼的夕阳再次冲锋,不但未能突入已然千疮百孔的敌垒,反而瞬间便抛下了数十具尸体,损失甚大。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早就杀红了眼,当下不管不顾地便即披甲上马,亲率两百部曲从步军中插入,直冲敌阵。晋军东侧的拒马已然全被掀翻,窄窄的堑壕根本拦不住战马纵跃,加上奋战中难免步伍散乱,长矛所指方向杂沓不齐,竟然被胡骑一冲即入。
熊悌之见状不妙,连马都来不及上,赶紧冲上第一线去指挥。刘光一眼瞥到,见其全身着甲,知是将领,当即兜转贴近,狠狠地便是一矛捅去。熊悌之一个不防,肋侧中矛,不禁大叫一声,翻身而倒。刘光抽出矛来,矛尖带起了一道殷红的血线……再想补上一记,却被熊悌之的亲兵拼死遮护住了。
晋军中几名弓箭手搭上最后几支羽箭,一起来射刘光。刘光弃了矛,挥刀遮挡——这才是他最擅长的兵器呢——但仍被一支箭透过刀风,射中了肩膊。好在对方力疲,加上为救主将而仓促引弓,没能拉满,箭簇入肉不深,只是轻伤罢了。
熊悌之最然身负重伤,晋军各队正副排长、队长们仍然指挥士卒,酣战不退,尤其右营的数十名骑兵尝试发起了一次反冲锋,最终还是把胡骑给逼出去了。刘光悻悻然回归后阵,还在琢磨,天色尚且明亮,是不是要尝试着再冲一次呢?突然有人禀报,说擒住了一名晋人的哨探。
其实这不是哨探,是陆和派出去报信求援的骑卒,白天一口气奔到封丘,歇过一阵后,知道已有同僚南下求援,他本人在封丘城内也找不出援兵来,便即策马折返,结果出城不远,就被氐、羌杂骑给撞上了,十数骑围他一个,很快便身被数矢,落马做了俘虏。
氐、羌杂骑的武器粗劣,几枚骨簇暂时还要不了人的性命,所以他才能被绳捆索绑,押归胡阵。当时刘光正在亲率部曲发起最后的冲锋,留守胡将当即上大刑逼供,虽然很快就把这晋卒给打死了,但还是从他嘴里掏出了不少情报来。
于是向才刚返回的刘光禀报,说最近的晋军在仓垣、小黄,约摸一千人,裴该主力昨日还在外黄,在尚未得知警讯的前提下,估计最早也得今晨才能抵达小黄。刘光掐指算了一下,就算裴该上午得信,午时动身,这七八十里路,半个白天是根本走不到的。他若派骑兵先出——不过据说晋军中骑兵并不多——现在也该来了,既然不见,可见是大军骑步同行。晚上摸黑走不快,也不敢靠得战场太近,那么估计总得明日午前才有可能抵达啦。
倒是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今日之战,的是确斗,本军中除了刘丹部曲外,大多饥饿疲惫——部曲们才刚肉搏过一次,此前只是轮番驰骋放箭而已,体力消耗不大——说不定后半夜能够尝试一次夜袭,有很大的取胜可能性。既然如此,今天就不再冲了吧,好好休歇体力。
于是遣快马传信刘丹,禀报敌军主力的情报,并且建议说白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尝试夜袭,大人您是不是打算配合,您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
……
西面的最后一场战斗,因为晋军面朝夕阳而立,反倒被压在了下风,难得的伤损数量竟然与胡军相当,外垒也大多遭到破坏。陆和高呼酣战,好不容易才把敌军逼退,看情形今日是不敢再来了,才刚长舒一口气,可是随即就听说了熊悌之重伤的消息。
其实陆和也满身是伤,从箭伤到刀伤、矛伤,不下十处,但有铠甲防护,大多入肉不深,只是血流得多了,甚感疲累而已。他硬撑着来探视熊悌之,熊悌之躺在地上,拉着他的手说:“难得熬过今日……贤弟还是趁夜遁去吧,留我与伤兵在此,阻遏胡贼。”
陆和含泪安慰他:“胡贼今日不能破我,明日亦不能破我。最多再熬一日,都督大军便到,我将与阿兄携手前去向都督请功。我是不会逃的,哪怕死在此处,也坚决不逃!”
熊悌之叹了一口气:“贤弟啊,勿得诓语,今日得活已是侥幸,哪里还能熬得过明日呢?”陆和反复宽慰,让他好好歇息,这才离开。
熊悌之命亲信取一柄刀来,放在自己手边,心说我估计是活不了啦,但凡不是伤得那么严重,今晚说什么也要逃走……哪怕纵身往济水里一跳,终究我打小在长江边长大,水性很好啊。可是如今爬都爬不起来,遑论逃走?
士卒皆已疲惫,营垒也都残破,若是敌军今晚来夜袭,必然全军覆没……哪怕敌军歇到天亮才来,也肯定扛不过一个上午。贼若入营,我便用此刀自尽了吧……还是说求降呢?就这半条命的样子,他们肯收纳么?
左思右想,手捏着刀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下不了决断……
第十三章 胡无人
其实陆和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今晚难过,明日更加难过,不过他已然有了战死的觉悟,心情反而相对放松一些。红日渐渐西沉,营中升起火来,埋锅造饭,陆和用过了饭,拖着满身的伤痕巡视各队,就见战士们大多疲惫不堪,而且垂头丧气,整个营地中弥漫着一股沉重且压抑的气氛。
晋军在白天奋勇酣战,少有怯懦逃亡的,这一则是因为裴该日常洗脑的缘故,二是他资给正兵虽厚,却也军法森严,而且条条框框都要求背诵,人人熟极而流。要知道这些徐州兵大多是流民出身,家眷都在徐州屯垦,还有不少已经分了田地,裴该规定,若是因伤退伍乃至战死的,都厚给抚恤,以供其家;若是临阵逃脱,必斩不赦,而且还可能牵连家人——你若是跑得无影无踪,砍不了你的头,那就没收你家田产,妻孥贬为官奴。
所以徐州兵才能爆发出这时代罕见的勇气来,与优势胡军恶战竟日。只是等到白天的仗打完了,胡军归营了,众人全都一跤跌倒,这气一泄下来,原本脑袋里崩得紧紧的那根弦当即断裂。所以说士气难鼓易泄,而且一旦鼓高了、鼓久了,泄得反倒更快。营中就此弥漫着一股悲观失望的情绪,甚至陆和隐约见到有人在暗影里交头接耳,说不定打算落跑……
该怎么办才好呢?陆和绕了两个圈,却因为甚感疲惫而满脑子都是浆糊,想不出什么妙计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问一名亲兵:“汝可有鼓舞部卒士气的法子?”
那名亲兵素来聪明,深得陆和喜爱,当即笑笑:“何不把那歌子唱起来?”
陆和闻言,不禁双睛一亮:“好啊,汝起个头,我等都来放歌!”
……
裴该曾经设想过很多法子来鼓舞士气,并且使士卒有归属感、荣誉感,而不跟这年月大部分军队似的,当兵吃粮只为活命,甚至是被胁迫的。各营起号、授旗是一法,编支军歌也是一法。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军歌,比方说那首最著名的《秦风·无衣》,但并非所有将领都知道军歌对于军心士气的鼓舞作用,晋朝也没有官方的军歌存在。裴该筹思了很久,最终决定抄袭李白名篇《胡无人》。
诗曰:“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只是这时代尚且流行五言,七言并不多见,再加上若写太长了,也怕文盲士兵们记不住,所以裴该必须加以修改。尤其李白原诗写“胡无人,汉道昌”,虽然很振奋人心,这年月却不能用——建号为汉的其实倒是胡人哪——也必须改词儿。
改过之后,他便寻人谱曲,以教将吏,并且要他们在各营传唱。甚至在徐州的时候,裴该还下令举行过两次军歌比赛,各营出百人合唱,胜出者赏吉钱十贯、猪三口,全营分润——全都是“厉风营”拔得头筹。
所以今晚士气不振,陆和的亲兵就想起唱歌这个法子来了。他当即起了一个头,陆和首先应和,周边士卒也很快便加入了进来,歌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齐,直至连两侧的胡营都隐约可闻。
其歌曰:
“严风急吹霜,弓劲胡马骄。中国有勇士,将军霍嫖姚。
腰间插白羽,长刀欲出匣。天兵密若云,虏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会,关山渡若飞。前锋哨探回,皆云敌可摧。
敌可摧,心似铁,履胡肠,踏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中国昌!”
其实裴该所“作”的这首歌,颇有瑕疵,当日卢志父听到,就跑去问裴嶷:“初云‘中国有勇士’,又云‘胡无人,中国昌’,岂不繁复?若求避复也易,改其一为‘晋’即可——使君大才,何以见不及此啊?”
裴嶷瞟他一眼:“卿以为中国不如晋么?”甩甩袖子,自顾自去了,光留下卢志父跟原地发愣。
……
歌声传入胡营——虽然分辨不清歌词——刘丹听闻,却不禁惨然色变。
今日战况之烈,敌军之顽强,即便刘丹是胡汉宿将,屡经战阵,也从来都没有见识过。黄昏计点伤亡,战死和重伤的七百余人,受创者是其两倍——这还只是本部,没算氐、羌,也没算东出的刘光别军。估计晋军的伤损比自家为小,大概四百左右。
也就两千人……可能还不到,按照惯例,死个三四百人就该崩啦,你们怎么偏偏不肯崩呢?!
其实刘丹早已心生怯意,只担心初次接战便不能取胜,士气必沮,那还何谈相助皇太弟殿下戳破刘粲、靳准的奸谋啊?再加上他认定只要击破对面的徐州精锐,接下来对付裴该主力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这才咬着牙关苦熬。可是好几次貌似临门一脚,就要底定胜局,偏偏晋人悍勇,死战不退,一直到太阳落山都功亏一篑,不能如意……说不定再打下去,自家军队倒先要崩了。
其实他在最后一次冲锋前,就已经有今日这仗打不完的预感了,于是遣人传报去取阳武的赵固,命其率部速速来援——估计赵固最晚明天午前便能赶到。等到刘光遣使传信,说裴该主力且来不了哪,咱们还有一个晚上,甚至于半个白天的时间,希望能够尝试一次夜袭,刘丹已然气沮,就回复说:“勿得浪战,且安歇一晚,明晨再尝试摧破晋寇吧。”
明日天亮我再试着打一次,若还是打不下来……正在筹思对策,忽然就听到晋营中传来了齐整的歌声。
刘丹不禁暗自慨叹,本以为敌军已至强弩之末,听这歌声,曲调昂扬激奋,士气仍盛啊……罢了,也就明日天亮再冲最后一次,冲不动就算了,我等只得退守阳武去吧。
于是吩咐,后面还没能赶来的那些老弱残兵,你们就等在阴沟水西岸,不必再渡了,而且命士卒把船只全都搜集起来,趁着天还没彻底黑,赶紧搭建两座浮桥,以便随时可以撤退。
刘丹终究快六十啦,身子骨日益衰弱,精力不济,这连夜行军,又指挥了一整个白天的战斗,各项指令吩咐已毕,气一泄下来,他坐着就有点摇晃,眼白上全是血丝。刘乂担心地说:“阿叔且去安歇吧,若不养足精神,明日何能再战?”
刘丹轻轻叹了口气,回复道:“不想这些晋寇如此难弄……如此精锐,徐州都有两千,则豫州恐不下五千之数,幸好我等未去直面祖逖。恐怕即大单于亲率精锐前往河南,也不易取胜啊……我虽命刘光今夜不可轻动,然素知其骁勇,却未必肯听命。若其夜袭不建功,殿下慎勿轻动,若能踏入晋垒,殿下可急呼老夫起身,挥师策应。”
吩咐完后,他就去洗洗睡了。老年人睡不踏实,稍有点儿风吹草动,便即惊醒,才想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忽听帐外有人禀报说:“浮桥上火起!”
刘丹翻身坐起,急问道:“因何起火?”晋人没道理绕到我背后去啊,难道是守兵不慎失火吗?帐外亲兵语气惊慌地回禀道:“乃是晋寇的水师……”刘丹不禁大吃一惊:“晋寇安得有水师?!”我是穿越了吗,跑长江上去了?这窄窄的阴沟水里怎么会有水师?!
……
裴该当然没有水师,大战船根本开不进汴水、济水和阴沟水里来,小战船在这几条河流上逡巡,对于战局意义不大,他怎么可能会编组水师从征呢?但他倒确实通过司马裒,从江东讨要来不少的民船,以作运粮之用。
于是在商议救援的时候,陶侃就说了:“诚如诸君所言,此处距阴沟水近乎百里,即我大军即刻出发,且连夜急行,也要到明日午时方可抵达。且夜行疲惫,倘若熊悌之等仍在阴沟水畔与敌酣战还则罢了,若已丧败,胡贼以逸当劳,甚至设伏以待,则我军必败无疑矣。
“然而陶某曾经勘测过汴水的水文,方才也寻周边住民,探询过阴沟水的宽狭、急缓。粮船就在城外,由小黄而抵阴沟水,不到四十里,循阴沟水北上,五十里可至战场。虽然距离与陆路近似,但都是顺水,若再加桡、桨,一日一夜航百五十里不为难也。尤其阴沟水中并无什么险滩,水手皆自江上来,即便对此地水文不熟,也少有倾覆之虞,燃起火把,可以夜航……
“如此则不必等到天明,即可抄至敌后。使君率大军自陆上稳步而来,即便熊悌之等已尽数殒难,我等亦可东西呼应,免遭丧败之虞。而若前锋尚在阴沟水畔,则必能重创胡贼!”
裴该闻言,真是意外之喜,急忙问道:“水上作战,军中少有稔熟者,未知陶君可愿担此重任否?”
陶侃拱手道:“既为军中司马,自然责无旁贷。”
第十四章 夜袭
裴该在小黄,紧急挑选各营中懂得水性的弓箭手,得八百锐卒,全都背负强弓,各带四十支箭,把三十多条船上的粮食抢运下来,装满了柴草和箭矢,由陶侃统领,便即顺着汴水而下。裴该本人亲率主力,急出小黄,当晚在仓垣歇息两个时辰,然后连夜北指济水。
陶侃命水手奋力摇桨,弓箭手则举着火把警戒,披着夜色急航,仅仅三四个时辰,便即驶近了战场——因为不熟水道,途中也有两条船不慎倾覆,好在士卒全都会游泳,很多连长江里都能游个来回,根本不惧这浅浅的阴沟水。
不过此时已是深夜,情况不明——不但不知道熊悌之他们是胜是败,是不是还活着,甚至不清楚岸上那些火光后面暗幢幢的黑影究竟是不是胡军营寨。只是前面的船只很快就在火把照耀下,望见了由船只拼凑而起的浮桥……
陶侃就披甲执锐,笔直站立在首船的船头,见状当即下令:“逼近去,一半放箭驱散守军,一半燃火,烧此浮桥。”
其实他们举着火把驶过来,守备的胡军老早就望见了,然而其中不少的“雀盲眼”,就光见着水面上点点模糊的火光,不清楚究竟是啥玩意儿……还在瞪大迷蒙的双眼分辨呢,忽然有乱箭当面射来,当场就有几人翻身跌落水中,余皆抱头鼠蹿。
裴该军中夜盲症患者数量较少,估计很快就能跌破四成,这是因为他有意识地增加士卒对维生素A的摄入,日常屠豕杀羊、宰鸡烹鹅,肝都留下来以供军士食用,同时还从淮河里捞了不少鱼来,隔天就给士兵们煮鱼汤下饭——海鱼不成,距离太远,只能腌渍了运达,营养成分破坏得很严重。
所以今天船上这些弓箭手,考虑到夜半即可抵达胡营所在,全都是挑选了眼睛没毛病的,就连控船的水手也尽量选择耳聪目明者。因此乱箭齐发,说不上箭箭中的,准确性也并不比白昼差得太多——终究距离近啊——当即赶散守军,并且把浮桥点燃了起来。
火光熊熊燃起,映照出了四外景物,胡营濒水而屯,就此显露出身影。陶侃下令船只靠近东岸,弓箭守都向胡营中放箭,还命除少量水手控扼船只外,其余的全都人执一束柴草,点燃了泅渡过去,投入胡营。
他说了,我才不管你们是民夫还是军士,今日都要听令,不肯前往的必斩不赦,只要肯游过去放火,战后人赐绢半匹、谷一斗。水手们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执火下水。好在胡营不远,只要上了岸,矮身跑两步,就能投火入营,危险系数倒也不算太大。
胡军恶战了一个白天,损失惨重,士气也很衰落,好不容易休息了,又当人精神最不济的后半夜,到处鼾声四起,就连守卫也大多在打瞌睡。这一骤然遇袭,还是从己方根本料想不到的水面上杀过来的,当场就炸了营,彻底乱作一团……
……
裴该军中夜盲症患者不足半数,剩下那些是还没来得及调理过来的,而刘丹的两百部曲——当然经过白日激战,已然死伤了一成多——其中则没有一个“雀蒙眼”。这是因为胡人本就惯以肉、乳为食,加上既是匈奴显贵的部曲,则日常供奉必足,几乎每天都有肉吃,有酪饮,所以身体素质很好。
因而刘光便召集部曲,还从步卒和氐、羌杂骑中挑选了三百多眼睛没病的跟随,打算夜袭晋军营寨。晋寨前密密匝匝的全都是尸体,未及收拢、掩埋,他事先就派灵敏的军士伏地前出,利用尸体作掩护,在不同距离上做好了标记。
于是等到月过中天,并且逐渐隐没到了浮云之后,四外一片昏黑的时候,胡军便牵着马,衔着枚出了营寨,也不燃火,悄无声息地朝着晋营摸将过来。
也就两里多地,就算乌漆抹黑的也不至于迷路,再说了,晋营中可有火光啊,朝着光亮走,时不时还能触着地面上的预设标记,怎么可能跑偏?
此前在黄昏时分,刘光听得晋营中歌声响亮,他也不禁略略吃了一惊。可是计议已定,不愿更改,所以也不管刘丹复书中的告诫了,也不理晋人是不是尚有一战之力了,仍然硬着头皮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并且他还亲自行进在队列之先。
悄悄接近晋营,搬开重新设下拒马,绕过白昼已然一清二楚了的堑壕,刘光才刚听得营中有人惊呼,便即大喝一声,跃身跨上马背,长刀挥舞,招呼部下汹涌杀入。晋营中当即大乱起来,被胡军直透其中。
这主要是主将(熊悌之)伤重难以指挥的缘故,他把守备之任暂时下交给了军中司马,但那位司马虽然熟于计点功勋值,统兵之能则有所欠缺。不过裴该向来最重防御夜袭,军中曾经多次演练,各将也都一起筹思过破解之策,所以才刚乱过一阵,“武林右营”的残存兵卒就都聚拢在了各队正副队长身旁,重新凝聚起了十数个小团体。
其实夜袭并不可怕,关键这年月士卒多有夜盲症,加上在战场上精神紧张,所以一旦仓促遇警,才会束手无策,甚至自乱阵脚。不怕敌军夜袭,怕的是夜袭引发的炸营,士兵们各自为战,易被逐一击破,而其自相残杀,更往往比遭了敌人毒手的还多……而只要士卒训练有素,能够很快镇定下来,找到自家的同袍,重新聚集,夜袭的敌军也便无隙可乘了。
终究夜袭不可能人太多,人多了必然远远地就被发觉。好比刘光这回带来突阵的也就只有精锐部曲不到两百人,另外三百人则远远拖在后面——若跟近了,反倒是累赘,易被发觉——短时间内也无法加入战斗。
于是初入敌营时还算顺利,刘光本人就接连砍翻四名晋卒,其中一个瞧打扮还是军官。而一旦等到晋军稳定下来,胡骑便难以建功了——虽然都是精锐,终究也不习惯夜战,加上晋卒多数抱团,不为伤敌,但求保命,支支长矛朝外,就如同豪猪似的,导致胡骑几乎不敢靠近。而且逐渐的,只听人声嘈杂,估计是西面的“武林左营”也遣人过来增援了……
刘光不禁叫苦,心说此时若大人能够同时开营杀出,我方尚有胜算,可是瞧着远远的本营方向毫无动静,知道只是痴人说梦而已……其实就算刘丹愿意接应,事先没有确定具体时间,也是根本赶不及的。除非刘光现在就一个电话拨过去:“大人哪,请速速点兵出营相助!”只可惜刘光连想都没有想过世间还会有这种“仙家手段”。
正待召聚部众,暂时退去——就晋兵目前这种状况来看,应该不敢追杀出来——忽见远方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瞧方向正是阴沟水旁的本营!
刘光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难道我在夜袭敌营,敌军也在夜袭我本营么?一时肝胆惧裂,于是掉过马头便落荒而走。部曲们跟在他身后,也皆散去,后面匆匆赶来的步卒和氐、羌杂骑尚且不明底细,还在朝前冲,刚刚迈步踏入晋营。
正在此时,陆和领着数百名左营士卒前来增援,也发现了身后的火光。他当即高举长矛,扬声高呼道:“都督主力来援,已薄敌后矣,不趁此时杀尽胡兵,更待何时!”其实这只是诓骗士卒而已,就连他本人也不相信援军会大半夜的这就摸到敌人背后去——除非他们会飞……
听闻此言,士气大振,连着右营士卒一起奋勇上前,当即便将才刚摸进来的百余胡卒砍杀殆尽,氐、羌杂骑一半跪地请降,一半落荒而逃。陆和大致安排了一下守营事务,随即就带着数百人直冲刘光之营——你来袭我,我就掉过头去打你!
至于背后,估计是胡贼本营不慎失火吧……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来抄我营啊,不趁此机会再杀一阵,更待何时?要是能把断我后路的这一部胡军彻底赶散了,明天白昼对战便有胜机。
刘光没有回营,带着部曲们绕个圈子,就直奔了阴沟水畔的主营而去。不管是遭遇敌袭,还是不慎失火,主营目前都处于危险状况之中,他必须得回去保护刘丹和皇太弟。至于自家营垒,算了,各安天命吧。
因此陆和毫无阻碍地便即杀入了胡营之中。胡营中剩下的多是伤兵和夜盲症患者,还有几乎不顶用的氐、羌杂骑,加上主将不在,又根本料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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