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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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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卞壸闻听裴该的谋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君所见深远,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幸亏君非胡人。”
  裴该笑笑,说:“胡人自无见识,也幸亏有见识的衣冠华族,皆不肯从胡。”其实他说的就是自己,除自己而外,真想不出来当世还有谁能够说出前面那番话来——反正史书上没有过记载。当然啦,这不是他裴文约有多了不起,关键他比旁人多了两千年的见识,据他想来,在没有后事为鉴的前提下,百年间能够在见识上接近自己的,大概也就一个王猛王景略了。好在那家伙貌似都还没有出生。
  不过若有王景略在,裴该肯定要三顾茅庐,哪怕在茅庐后面放火,也要逼他出山的——只有废物桓温,才会轻弃那般宝货……谁叫桓元子无天下之志,不入王景略的法眼呢。
  摇一摇头,驱散脑海中过多的联想,裴该继续说道:“是以今天子既立,刘聪必使刘曜猛攻关中,未必会将全力来抵御祖君——在彼想来,若能再擒得当今天子,则司马氏近支血脉便尽了,或许可以谋夺天下……”
  刘聪不可能有裴该得自于此后两千年间的见识,所以虽然撞了一回南墙,他也不会回头,仍然想要捕拿晋愍帝——我掳一个皇帝,你立几个皇太子,我杀一个皇帝,你新出一个皇帝……那我就继续逮下去,总有一天司马家近支皇族会被我逮光的,到时候你们还能依靠于谁呢?
  所以打长安,在刘聪看来,绝对要比御祖逖来得重要。再说洛阳本来就烧成一片白地了,周边地区我拿下来也没力量去管理,祖逖你想来就来吧,大不了我控扼黄河渡口,你也轻易威胁不到我在平阳的根基。
  比起一个才刚收复了河南的祖逖来,还是仍然固守晋阳、近在咫尺的刘琨威胁更大一些。
  “昔秦在关中,闭函谷而关东之师难进,今日却难以复现——为秦南得巴蜀,西驱戎狄,东逼魏国迁于安邑……”
  关中那地方确实易守难攻,但问题如今小朝廷就保有长安周边那一小片地方,雍凉之间很多氐、羌部族,时降时叛,不能说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南方丢失了巴蜀,无法源源不断地资供军需;再加上更重要的,即便胡汉军打不破潼关,人可以绕路啊——刘曜就多次西渡黄河,经北方的冯翊郡南扰长安城。
  当年秦军先取河西地,继而渡过黄河,进入河东,逼得魏国把都城从安邑迁去大梁,等于把一侧的墙给堵严实了,光剩下函谷关一道小门,关东联军根本打不进去。如今可不成,关中四垣皆破,别说刘曜可以屡屡渡河而西了,就连潼关也还在胡汉军手里……
  那么即便祖逖收取了河南地,也不等于解除了长安的威胁,刘曜可以放弃潼关,继续从北路往攻啊。
  因而裴该说了,刘聪、刘曜很可能不管祖逖,而继续猛攻关中——除非刘琨南下,直接威胁平阳,但若刘琨有此等实力,他早就可以动手啦,何必等到祖逖北进?而即便刘曜暂退,或者北御刘琨,或者南敌祖逖,关中却也不见得就会发兵呼应——
  “南阳王(司马保)大都督陕西诸军事,然而屯兵上邽,并不前出御敌,则彼与索巨秀不和,可以知矣。若刘曜暂退,索巨秀必与南阳王相争,哪还有余暇呼应祖君?”
  卞壸闻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国家多难,朝臣亦各龃龉,遂使胡贼坐大,此莫非天意乎?!”
  裴该冷笑道:“天意或欲亡晋,但必不亡华夏!”顿了一顿,瞅瞅卞壸,貌似对方没把“亡晋”二字太放在心上,这才继续说道:“朝臣龃龉,非止索巨秀等辈。前此我与祖君北渡击贼,建康却少给资供,则琅琊王之心不问可知矣。若祖君入河南,索巨秀即不呼应,亦必请天子厚加封赏,则建康必怒,若即召还祖君,如何处?”
  祖逖越靠近关中,则在政治上就会越倾向于长安政权——人那儿终究有正牌天子在啊——你觉得建康政权会对此无动于衷吗?祖士稚是从江东出去的,在王导那些人看来,若无我等资供,你哪来的今天?是,我们是没给你什么物资,但最初的名份是我们给的呀,当初若是坚决不肯放你北渡,长安能够得到你这一支强力外援吗?
  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照道理来说,对于兖、豫方面的军事主官,他是有资格不经天子首肯便加以替换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司马睿登基后,就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出镇合肥,比祖逖稳高一头,很明显想要抢夺兵权——祖逖之死,据说也有为此事而忧愤病重的因素存在。
  卞望之原本接到祖逖的胜报而满心欢喜,却被裴该一连浇了好几瓢凉水下来,不禁面色惨然:“倘真如此,诚恐国家再无复兴之日了!”然后问裴该:“使君可有攘救之策?”
  裴该把身子略略朝后一仰:“倒也不是没有……卞君真欲听么?”


第十八章 凶信
  裴该接二连三地往卞壸热心上浇凉水,卞壸不禁黯然神伤,就问裴该:“使君可有攘救之策?”
  裴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你真打算听么?
  卞壸一拱手:“还请使君指教。”
  裴该拍拍有些酸软的大腿——这趟正坐的时间实在太久啦——正待开口,忽听门外话语声响起:“伯父,谯县又有人来了。”
  一听“伯父”这种称呼,就知道必然是马屁精裴寂,裴该不禁莞尔。随即意识到谯县,那不是祖逖所居么,他怎么那么快又派人来了?才待询问,就听裴寂又加了一句:“来者是冯铁。”
  裴该还在建康的时候,曾经向祖逖商借过冯铁,入府教他弓术,那时候裴寂就已经是裴府之奴啦,故此不但认识冯铁,相互间还颇为熟稔。裴该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禁一愣,心说若是简单地送信,不必要遣冯铁来,难道祖士稚又来要粮?虽然正当青黄不接之际,但我此前所供应的,难道你那么快就全都吃完了,都熬不到两个月后的收获期了么?
  老兄啊,你不能光指着我给你种地啊,你都打下那么大一片根据地来了,手握郡国不下五个,比我还多,你自己也发展一下生产不好吗?
  哦对了,祖逖只是名义上统辖了那些郡国,估计绝大多数民众和田地还都在各地坞堡主手里哪——所以我才要在广陵破坞堡、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怕落得跟你一样,事事还都要仰承一些土地主的鼻息!
  算了,不管心里再怎么不满,终究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而且我也答应过资供你收复洛阳的粮秣了,你既然遣了冯铁来,多多少少的,我也应该再给你点儿。于是一招手:“请进来吧。”
  时候不大,就见冯铁领着一个人迈入室内。裴该微微一皱眉头,心说这是谁了?我叫的是冯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着进来的。定睛细细一瞧,只见其人四五十岁年纪,身型瘦小,还佝偻着腰背,身穿短衫……这就分明是一个下人哪。冯铁你领个佣人进来干啥?
  那人自进门后,就不错眼地紧盯着裴该,上下打量,倒瞧得裴该心里有点儿发毛,正待呵斥,却见那人急趋几步,靠近食案,然后“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果然是二郎在此!”
  裴该闻听这种称呼,不禁大吃一惊,伸手推开食案,站起身来,扳着那人的双膀,命他抬起头来。就见那人就这么一会儿,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很明显这番恸哭是纯出至诚啊。裴该反复搜索记忆,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汝莫非是……裴护?”
  那人抽噎着道:“二郎认差了,裴护是家兄,小人是裴服……”
  “汝如何到此,阿兄何在?!”
  这个裴服本是裴家的奴仆,一直跟随在裴该的长兄裴嵩左右,所以裴该一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就问“阿兄何在”——我哥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大家已罹难矣……呜呜呜呜~~”
  “大家”是奴婢对主人的称呼,偶尔也施用于儿媳称呼婆婆。裴该本人对这个称呼并不习惯,因为就理论上而言,他不是大家长,上面还有个裴嵩呢,家中奴仆称呼自己一般用“郎”或者“二郎”;但是他孤身南渡,如今的奴仆都是从江南现召的,南人称年轻男子都为“郎”,容易混淆,所以就直接让他们称呼自己“主人”或者“主公”了。
  裴服口中的“大家”,不用问,当然是指闻喜裴氏这一支的大家长裴嵩了。
  裴该闻言,当即面色惨然,“哎呀”一声,便即倒跌于地,惊得旁边儿的卞壸赶紧站起身来搀扶他。其实裴该倒没有那么吃惊,久不得裴嵩消息,估计在这乱世中难有存活的可能性,就连东海太妃裴氏都早有心理准备了。而且终究他骨子里并不是真正此世的裴该,对于那位兄长的印象非常模糊,也谈不上有太深厚的亲情,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乍闻噩耗,表演得才有点儿过火……
  真若是至亲至近之人过世,比方说裴氏,以如今裴该的心性而言,不至于惊得跌倒——他见过的死亡还少吗?神经早就麻木了。
  卞壸把裴该搀扶起来,然后转过头去呵斥裴服:“休得再哭,贵家主如何罹难,且先备细说来。”
  裴服抹一把眼泪、鼻涕,略收悲声,这才结结巴巴地陈述前事——原来他当初就跟着裴嵩前往蓬关,去游说陈午率军入洛助守,正如裴该所料,陈午又不傻,也不愚忠,怎肯自蹈死地呢?相反,他还劝说裴嵩,说您是高门子弟,朝廷重臣,不如我奉您为主吧。
  当然啦,这所谓的“主”,只是一个傀儡,一面旗帜而已,后来郗鉴为陈午部下所俘,陈午也搞过这么一出,郗道徽比较精明,甩下几句片儿汤话,曲与委蛇,然后得个机会就落跑了,先回老家,随即上了峄山。
  裴嵩年纪轻轻,又缺乏政治智慧,竟然一口应承下来——在他想来,我若是能够成为这一军之主,不就能够拉着他们前往洛阳去了么?可谁成想基本上就没人肯听他的,并且在他到处劝说,甚至于打算多少拉几伙人先走之后,彻底惹恼了陈午——最终被陈午的族叔陈川所杀。
  至于是陈川自作主张,还是陈午秘密下了指令,那就没人知道啦。
  裴服说到这里,冯铁在旁边插话道:“前此我家使君于辰亭击败胡帅呼延晏,陈午亦遣大将李头率军相助,此人在李头军中,自请见我家使君,说为裴氏旧仆,希望能到淮阴来拜望裴使君。”
  裴服点点头,抽噎着解释说:“昔日大家在蓬关时,与那李头颇熟稔,初欲率数部归洛,李头也曾应允,故此大家遇难后,小人即被李头收留。前此跟随李头到辰亭,闻祖刺史部下说起,二郎在徐州,多将粮秣资供,始知二郎消息……便即来投。”
  裴该瞠目怒道:“我必杀陈午叔侄,为先兄复仇!”
  冯铁急忙劝阻道:“我家使君正恐裴使君如此,故此遣末将引裴服来——陈午虽为乞活,此前也不肯相助守洛,终究是我晋国子民,多次与胡贼鏖战,尝诫左右云:‘我等但求活,不可降胡,若降胡,是抛弃父母祖宗,与死何异?’今正当用人之际,不宜与之争斗,尊兄之仇,还是容后再报吧。”
  裴该瞥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道:“彼在蓬关,我在淮阴,山水阻隔,即欲复仇,不可得也。卿回报祖君,彼自可与陈午叔侄合纵,我不怪他;但等我前往河南之时,料想是胡虏扫清之日,到那时至亲之仇不共戴天,也请祖君不要拦阻。”
  冯铁拱手鞠躬,回答道:“诚如裴使君之命。”
  裴该顿了一顿,才觉得自己的反应顺序是否有些错位?当即询问裴服:“阿兄遗骨何在?”裴服回答说:“李头相助小人,草草落葬于蓬关之北。”裴该点点头:“要待驱逐胡虏,饮马黄河,当奉先兄遗骸返乡安葬。”
  冯铁又再插话:“尊兄既已罹难,我家使君已遣人入长安告丧,请将钜鹿郡公之爵由裴使君袭承,相信朝廷必会应允。”
  裴该皱皱眉头,心说这倒勉强能算是个好消息……
  ……
  裴该留下了裴服,派人安顿好冯铁,并且送走了卞壸,自己一个人返回内室,垂着两条腿坐在床上发愣。裴丙探头探脑地进来问:“主人可要饮茶?”裴该点点头:“沏一壶来。”
  他从江南搞来了一些茶叶,当然啦,没有按照时下的习惯,索取茶饼,而是要求把新叶采摘下来之后,略加翻炒,去其草腥气,就送来临淮——自有裴仁等人负责办理。实话说,任何天然物种,天生就不是用来养人的,那种以为人乃万物之灵,万物皆供人所用的说法完全是胡扯,所以不经过长期的培植和改良,这些新的茶种完全没法和后世相比。但裴该在前世就不是一个好饮茶、善饮茶的人——其实他更喜欢咖啡——穿来此世,有茶水可喝就足够了,也不必要求太高。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找点儿干茉莉花来下于茶中,当花茶喝,可能滋味能强一些呢?
  饮茶主要为了消食和提神,所以一般他在晚饭后都会沏上一壶——后世形质的陶壶,他特意命人烧制的,倒也没有什么技术难点——裴丙就负责此事,故此才会探头询问。
  等到茶水沏上来,裴该摒退裴丙,一个人斜倚着几案,一边喝茶,一边凝神细思。方才卞壸问他:“使君可有攘救之策?”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冯铁和裴服就进来了,此后听闻兄丧之信,卞望之也就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裴该设想中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想要驱逐胡虏,安定天下,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所以什么长安、建康,全都不要对他们报任何希望!
  经过那么长时间,相信卞望之你也瞧明白了,普天之下真有恢复之志,并且有能力逐渐加以执行的,也就我和祖逖二人而已……哦,或许还能再加上半个刘琨。刘琨处山高水远,你去不了;祖逖在兖、豫,主要将兵,对于民政的管理非常粗放,你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这里好啦,别再想落跑了。
  自从在苦县宁平城中见过王衍以来,直到逃归江东,世家官僚裴该见得多了,也实在腻味透了。要说“五胡乱华”那还真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说白了,所谓的“衣冠华族”,也就是中国的上层建筑,经过汉代的鼎盛期之后,已经日渐腐朽,再难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帝国来。所以才会分裂,所以才先内斗,然后胡骑肆虐。
  多少有点儿象罗马帝国的崩溃,帝国本身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只要外族轻轻一推,当即便四分五裂了。
  究其根由,门阀士族的崛起,不能不说是一大诱因。经学世家始于后汉,曹操虽有借势扶持寒门、压制世家的举措,但因为天下未定,最终还只能依靠世家,于是到了曹丕时代,遂有陈群创建“九品中正制”。中正制最初的设想是好的,是为了复兴因为乱世而难以继续维持下去的两汉察举制,但逐渐的世家大族垄断了中正品评,于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社会阶层逐渐固化,自然帝国的活力也就萎缩了。
  中正品评到了西晋后期,就已经彻底变味儿,三条主要的考评标准,逐渐以家世为第一,品德为第二,才能垫了底。要说经学世家基本上垄断了文化,世家子弟可以得到最优秀的教养,成才率肯定比寒门要高,先看家世,就如同后世看一个人是从哪间名校毕业的一样,还算有一定的道理,尤其是操作起来很方便,还则罢了;德在才先,那就是彻底的扯淡。
  儒家思想本来重德而轻才,再加上杂糅上部分道家理论,讲究无为而治,仿佛官吏的最高品性就是啥都不理,只管好教育工作就成,不做事自然不会有过,而无过便是有功。更重要的是,道德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官僚阶层就此被大群伪君子所占据——比方说王衍就是一彻底的伪君子——而世家之间相互吹捧,相互粉饰,寒门微瑕也要抠成大过,世族道德再有亏,只要没被人当场逮住,全都可以糊弄过去。
  孔子讲“仁恕”,这是不为统治者所喜的,于是就硬生生把他的理论给扭成了“忠恕”,那么对于一个还没有迈上仕途之人,要怎么看清他是忠还是不忠呢?那就只有问他是否孝啦,认为凡孝子必能忠君。所以汉代诸帝,谥号中都带着一个“孝”字,所求贤才,名为“孝廉”。三国不搞那一套,等到天下粗定,西晋却又把这一套给拣了回来——乃有孝惠、孝怀、孝愍三朝。
  其实这就是搞笑,以孝害忠之事,史不绝书,而且王莽就是个大孝子,但他又哪里忠了?
  只可怜自己穿来此世,又挂着个世族子弟的招牌,就不可能彻底不理这一套。倘若只是平头百姓,比方说从流民将做起,一步步镇定乱世,还则罢了,既然有招牌可用,即便自己对那招牌嗤之以鼻,直接扔了也太可惜啊。再说了,有这般出身,却不理这块招牌,你以为真能够混进流民群中,被他们当成同类吗?
  裴该刚才听闻裴嵩的死讯,虽然心中并没有太大感触,也必须要做出痛彻心肺之状来,就是不能够撇了这块招牌,否则的话,卞壸必然第一个落跑——裴该其实挺厌恶自己必须演的这幕戏的。


第十九章 向现实低头
  裴该今日与卞壸纵论天下大势,话还没说完,就被冯铁和裴服给打断了,他不禁从床边的竹笥中抽出张很粗糙的地图,在案上展开,独自一人详细研究起来。
  为了方便思索,他还拿笔、墨、砚等物摆在地图上,作为标志物——可惜自己不喜欢下棋,家里也没置围棋,否则若摆放黑白子,肯定会简单和清晰多了。
  如今天下几大势力,由西往东,由北向南,凉州有张轨,关中有司马保和索綝,巴蜀有李雄,并州有刘琨,河东有刘聪、刘曜,幽州有王浚,河北有石勒,兖、豫有祖逖,青徐有在下区区裴文约……曹嶷还不够看,江东有王敦、王导。哦,对了,还有最北方的三家鲜卑。
  张轨和李雄都是坐守之辈,暂时不会对中原形势造成什么影响,鲜卑可为外援,但也尚没有大举南下之意,都可以不论。目前争斗的中心主要有两组,一是长安政权与胡汉政权,二是石勒与王浚。先看长安、平阳这一线,刘越石志大才疏,即便祖逖提前北伐、策应,估计他也对平阳的胡汉政权构不成太大威胁,最多也就能够帮忙牵制部分胡兵而已。
  祖逖、索綝对刘聪、刘曜,形势已经与原本的历史不尽相同了,结果会是如何?长安政权还能够保得住吗?
  裴该对这个长安小朝廷的想法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它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不要跟原本历史上那样轻易覆灭——皇帝给逮一个就够了,连续逮俩,就算自己并不拥护皇权,尤其是司马家皇权,但身为中国士人,也觉得太丢脸啦。然而建康正在逐渐坐大之中,倘若长安仍在,双方迟早会兵戎相见的,则中国的乱事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收束。不要以为打灭了胡汉国就天下大吉了,西方还有氐、羌,东方还有羯族石勒,而北方三家鲜卑也不可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做晋室之臣。
  倘若长安政权如期覆灭——或者多拖延个一年半载的——而祖逖已得河南,司马睿再在建康登基,则总体形势貌似要比原本的历史略好一些。到时候如何破局,就主要看自己和祖逖在江北的奋斗啦,祖士稚若是势力雄大,而不仅仅依靠地方上那些坞堡武装,则江东也是不敢随便换人的。而且还有自己在啊,自己若与祖逖合兵一处,估计王导、庾亮等辈连掣肘的胆量都没有吧。
  看看原本历史上他们是怎么对待王敦的,就知道这票官僚有多软弱了。若裴、祖相结,江北之势要绝对大过王敦的中游之势,只要不图谋抢班夺权,兵指建康,小朝廷就不敢妄起制压之心。
  到那时候,或许才可以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与胡汉国的对战上。倘若刘琨能够多扛些日子,那中原的形势就对己方绝对有利了。
  不过……裴该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地图右侧——这年月地图的方位绘制并没有一定之规,但南上北下、左东右西比较常见,裴该按照自己的习惯,自然给改成了北上南下、左西右东——那里摆着一块砚台,还有一方青铜镇纸。
  石勒是个大问题哪!
  当世之雄,唯石勒而已,刘聪、刘曜都不够瞧。倘若石勒不和胡汉决裂,两下合兵,这仗就很难打了。但若中原地区还存在着强大的外敌,他们还能跟原本历史上那样,最终成就前后两个赵国吗?
  而即便按照历史的惯性,双方最终还是决裂了,前方击前赵,而后方有后赵,仍是艰难之局。到那时候,或许自己就必须得帮助祖逖牵制石勒,使祖士稚先灭前赵,再转过头来与自己合攻后赵。
  问题是那方镇纸,你若能多少发挥些作用,形势便会瞬间扭转——王彭祖你还跟原本历史上似的,会那么不堪,莫名其妙地被人一场突袭就给擒了么?
  裴该抽出一张白纸来,在地图上展开,以镇纸压住,磨墨舔笔,打算给王浚写一封信。他此前确实忽略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之主——关键也是王浚的名气太糟,而能力又相对比较平庸,所以裴该当他是空气——如今却觉得有加以联络的必要。先通过往来几封书信,哪怕拍拍王浚的马屁呢,也要拉近双方的关系,然后便可趁机进言:你可千万别跟原本历史上那样,轻信了石勒的拥戴之言啊!
  对了,族叔裴宪貌似就在王浚处,被任命为尚书,是否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对王浚施加一定影响?
  “啪嗒”,一封书信也不知道怎么的粘在了白纸上,裴该展纸之际,它就落于床下。捡起来一瞧,原来是前几天刚收到的裴氏的来信,主要内容也很简单:
  你都过江快两年多了,杜氏女都已经十六岁了,杜家常来催促,你究竟打算何时遣人迎亲哪?
  裴该手拈着这封书信,不禁“啧”了一声,皱皱眉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呢。
  不过那也是半天前的事情,今晚与卞壸一番恳谈,他却又似乎有了些全新的想法。于是放下笔来,略仰起头,瞟着案上的烛火,神游物外,开始仔细梳理自己的思绪。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裴该一门心思都扑在恢复大计上,还真是没有什么心情考虑家庭问题。虽说往往午夜梦回,四周是一片黑暗,而这个时代同样黑暗,他就觉得孤清一人,寒意透骨,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排遣一番心中的寂寞。但问题是这年月的女人,哪可能跟自己有共同语言啊,就算娶个老婆,也只是生育的工具罢了——以自己后世的心胸,又雅不愿结成这样的夫妻关系。
  然而,自己实在是太寂寞了,非止身旁寂寞,麾下也很寂寞。祖逖、陶侃、熊远,都还只能说是盟友而已,卞望之与自己走得比较近,说不上相交莫逆,倒也勉强能够同心同德,但也不能说是自己真正的部下。至于裴寂、裴度,乃至刘夜堂、甄随、高乐等人,彼等能力有限,恐怕都难堪大用。
  草莽中搜寻人才,何其难也,被迫还得从士人群里去找——无论世家还是寒门。但就怕找出来,也跟卞壸、熊远似的,只能成就上下级关系,而不易真的纳入自家班底。以这年月士人的普遍心态来说,眷属相连最易达成恩义相结的效果,只可惜闻喜裴氏虽然原本人丁繁盛,却在“八王之乱”中死伤惨重,余皆四散——关西有几个,幽州、平州有几个,都远在千里之外。好不容易见着个裴通,小家伙还不肯留下,坚决要去张轨那儿吃闲饭……
  退而求其次,那就只能谋姻亲啦,想当初自己南渡后最初的班底,那不也是通过裴家的婚姻关系,从卫氏、李氏中找的人么?政治联姻虽然污浊,说不得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既然穿越来到此世,总不宜太过文青,而必须得向现实低头。
  这么一想起来,杜氏实在不是联姻的好选择。主要是杜家人丁太过单薄,杜预生四子,杜锡、杜跻都已亡故,杜耽、杜尹貌似身在长安,流落南方的也就只有杜锡之子杜乂夫妇、兄妹而已。而这个杜乂白生了一张俊俏面孔,自己见过一面,瞧上去身体很虚,也无远志,就不可能跑淮南来帮自己的忙。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找个相对繁盛些的门户啊。琅琊王氏是肯定不能考虑的,裴该自己也说过:“齐大非偶。”倘若他只想在江东吃安生饭,那么通过联姻巴上王氏的大腿是最佳选择,但若想自己开创一番事业,妻族过于强势,反易成为制约,恐怕到时候分分钟太阿倒持。
  考虑到东晋建立后的政局,其实庾、刁、刘、谢都是不错的选择……庾亮兄弟五人,勉强算得上家族繁盛,而且他确实有一个妹妹,与自己年岁相当……哦不,只能说按这年月的婚姻标准,将近出阁之年。哪怕长得跟庾亮似的,整天板一张死人脸呢,反正已经决定要政治联姻了,还在乎那些小节吗?
  ——裴该是不记得了,《晋书》中即有这位庾亮妹子的传记,小字文君,后来嫁给晋元帝太子司马绍为妃,司马绍继位为晋明帝后,册其为后,三十二岁忧死,谥号明穆皇后。
  当然啦,就算自己腆着脸凑上去,庾元规也未必会肯与自己联姻。卞望之你怎么就没个闺女、妹妹啥的呢?祖逖只有俩儿子;陶侃貌似有个女儿,没带过江,不知道多大了……郗道徽也不肯死,郗夫人倒是容貌秀丽,年岁更合自己的心意……
  啊呸,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反正左右无人,裴该不禁抬起手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家看琅琊王氏是“齐大非偶”,恐怕那些小门小户的,看自己也“齐大非偶”呢,至于江东大族,南人顾及自己侨客的出身,北人多仰承王氏鼻息,估计都不那么容易谈成婚姻。而且既已答允了杜氏,下了定亲的聘礼,他裴文约可不是一个擅长毁约,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还真抹不下面子来回绝。
  为今之计,只有先娶妻,然后再纳妾。妾室要求身份较低,那么大户庶女、寒门嫡女,可挑选的余地就比较大了,利用妾室来拉拢一些家族,招揽一些亲眷,可能是个不错的想法。至于妾族之间会不会起龃龉、闹矛盾,争权夺利……有人争权总比身旁空荡荡一人没有要强些吧。
  想到这里,裴该不禁垂下头来,注目手里的裴氏来信,心说好吧,既然对方催促,那我就赶紧结婚好了。于是提起笔,先给裴氏回书,说我正打算迎亲呢,但身边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身份都很低微,怎能作为迎亲的使者?除非卞壸,但你总不好让一郡之守擅离职所,去为刺史办私事吧。不如一切都由姑母筹办,您请卫氏出人前去迎亲,给我把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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