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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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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衍闻报大怒,当即斩杀两名校官以正军法,随即命舟船退守沙羡,他自将步军自江南挺进,而命姚弋仲将骑兵自江北绕路,复从蓟春西面涉渡,两路包夹武昌。
  武昌西北有来山,西南有鄂县,与郡城呈犄角之势,王敦分兵守护。双方激战四日,陆衍首先攻取了来山,即从山上向武昌城内发射火箭,迫使王敦只能闭门固守;又三日,与姚弋仲部相策应,攻克了鄂县。
  两处险要既失,则武昌城有如瓮中之鳖——倘若不是背靠长江,舟师尚能策应,估计不用打便自破了。但王敦亦非无能之将,便仗着舟师援护之力,坚守城池,陆衍竟然百计难克。
  不久后,甄随击破应詹,遣归蛮兵,亦向武昌而来,得讯大怒,说:“陆衍好不济事,这般坐守之寇,竟然都拿不下吗?”即命士卒砍木做筏,堆满柴草,点燃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往武昌附近江面上漂去,然而王敦严加戒备,亦使火筏不能建功。中游的战事,就此陷入胶着状态。
  然而此时,陶侃已率船队逼近了建康,沈充拼死来拒,但船数既寡,又当下游,根本就抵挡不住。最终他被迫乘坐小船,东逃到丹徒上岸,随即领着数十家兵,逃回老家吴兴去了。
  剩下邓岳独木难支,被陶侃水师封锁江面,先破白鹭洲,复压缩于石头城内。随即水师便一船一船地,把江北华军陆续送抵了南岸。
  消息传来,庾亮还欲奉司马睿南逃吴兴,往依沈充,但司马睿却说:“大势已去,何必再让孤受此颠簸奔蹿之苦,江湖亡命之累呢?且沈士居岂是可信之人?!”正好华朝的劝降使节也到了,正是那位当年从建康狼狈逃蹿出去的刘隗刘大连,他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伤害司马睿一家,司马睿乃道:“大连我故吏也,绝不肯欺我。”就此肉袒自缚,领着王导、周顗等人出降了。
  庾亮本不愿相从,还打算孤身落跑,刘隗派人去安慰他,说:“元规昔日宽纵之德,令弟稚恭已明告于我,则我必有报元规,不使罹罪——然元规若走,吾无能为力矣。”庾亮这才跟随在司马睿、王导身后,同往华营而去。
  陶侃弃舟登岸,旋即出迎,亲解司马睿之缚,说:“微大王,臣无今日;且大王虽然拒江抗命,实为宵小所挟,非本意也。”司马睿流涕道:“吾实感念陶公厚恩……”
  他也明白,倘若华军主将不是陶侃,而是那票北人——尤其是出身低微,从前不识其名,跟着裴该才得荣显的北方将领——多半一登岸就会直接杀入建康城,而不会先派刘大连来劝降了。
  陶侃言及“宵小”之时,王导、庾亮等皆不敢抬头,且面有愧色。随即陶侃左右望望,问:“吴兴王(司马充)既在,何不见太妃啊?”不等司马睿回答,他急忙又道:“也是,吾当亲往拜谒太妃。”
  临行前商议如何处置江南诸人,裴该的意思很明确:“南人任卿所为,北人皆当送归洛阳,由朕处置。”他不打算多所屠戮,尤其王导等人勉强也算可以受任郡县的人才了,杀之可惜;则侨客只要全都押归中原,而又不许归籍,别择地方安置,就等于掘了他们的根啦,还能够再形成一大势力,从而影响到国计民生吗?
  从此天下,唯有太原王,而再无琅琊王也。
  至于南人,主要指的是江南豪族,那根儿就不怎么好掘了,只能先阻止他们夺占侨客北归之后空出来的土地,再设谋徐徐削弱之。倘若过于苛待南人,恐怕会引发江南地区的局面长期不得稳定,甚至于南北之间的仇恨——你光顾着老百姓没用啊,老百姓太容易被地方豪族所裹挟了。
  然而陶士行本身就是南人,则他不管是出于公心也好,为报私仇也罢,想要挑一些豪族出来显戮以立威,裴该是乐见其事的。
  此外,裴该特意关照陶侃,说:“绝不可伤及朕姑母,当奉其还洛,与朕相会。”
  所以陶侃在受降之后,领兵进入建康城,就第一时间跑去吴兴王府别院,拜谒太妃裴氏。裴氏命裴仁出来挡驾,说:“晋已亡,则吾唯一老妇而已,岂能克当陶公之拜啊?”陶侃请裴仁转述其言,说:“夫人为天子姑母,天子无日不思念夫人,乃至垂泣,于其孝心,臣等亦感同身受。天子有命,请夫人过江,赴洛相会,夫人勿辞。”
  裴氏回复道:“我司马家妇人,不应再归父族。”
  陶侃则说:“今司马家人,皆当入槛而押赴洛阳,司马冲亦不能外。夫人若归父族,臣当备华车,恭送夫人祖孙,归与天子相见;若仍自居司马家妇人,则请交出司马冲来。”他不敢说你也应该以俘虏和罪人家眷的身份北归,只是一口咬定了司马冲。
  裴氏至此,才终于不再矫情了,于是召陶侃入见,随便对答几句,并且希望陶侃于路善待司马睿等人。陶侃应诺后,便即备下车乘,派刘隗、刘遐押送建康诸人北上。
  当然啦,他没把司马睿乃至王导、庾亮等人全都塞进槛车里去,只是各家子弟、眷属,乃至奴婢,好几千人一并启程上道,难免哭号洒泪,听着也挺让人鼻子发酸的。司马睿在车中哭道:“是吾不德,乃至僚属如此,吾岂能再安居车中啊?”执意要出来,跟旁人一起步行,却被刘遐质问他:“阁下不愿坐车中,乃欲寻机逃亡么?”司马睿这才不敢再多事了。
  事先陶侃便请司马睿写下敕书,命邓岳、王敦等人放下武器。邓伯山得敕后,放声大哭,但也只得打开石头城,率部出降。再数日,敕书入于武昌,王处仲仰药自尽,钱凤、何充等降于甄随。
  甄随接受了何充的投降,同样将其并家眷等一起押送洛阳,但根据陶侃的命令,当即将钱凤于军前处斩——因为据说,王敦之所以抗拒王师,就全都是这个钱凤挑唆的。当然啦,王敦自有主意,仅仅钱凤一人,是不可能摇其心志的,可谁叫钱凤最受其宠信,又曾经杀刁协而逐刘隗呢?刘大连在出征前就恳求过裴该,说:“臣从定江南,无他愿,唯请族钱凤、沈充。”
  裴该当时的回复是:“妇孺无罪,而何言‘族’啊?唯彼二贼之头,朕必为卿取下,以告慰刁玄亮在天之灵。”
  再说沈充逃归吴兴后,还打算召集家兵据守,却为吴兴太守张茂张伟康诱捕,押赴建康,陶侃即下令斩首示众。
  陶侃在江南时,因为出身低微,好不容易爬将上来,平素最是与人为善,除了痛恨王敦外,在南方没有什么仇家,故而只从裴该之命,显戮钱凤、沈充,没再追究第三个人——实话说裴该听闻后,多少有点儿失望。
  但“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如今周氏已亡,唯余沈氏,此前即为晋痈,日后也恐为华朝之患,所以陶侃命陆和兵进吴兴,把沈家彻底给抄了,子弟家眷,第二批押解北去,庄客佃农,散为国家编户。


第六十六章 天下之大礼
  江南之役,自发兵到攻克建康城,前后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其速度更超过了当初晋灭吴,以及原本历史上后来的隋灭陈——盖因吴、陈都算是正常意义上的古代国家,而此时的建康政权,都无可再标“东晋”之名。
  裴该命陆和暂驻建康,陆衍暂驻江陵,并分兵底定交广,余部在陶侃、甄随等将的率领下,陆续北归。
  兵马未还,而降人先至,裴该早就得着了消息,特命建康诸人于途休歇一两日,而将裴氏祖孙先送回洛阳来。其日,裴该亲排仪仗,出洛阳南门相迎,裴嶷认为此举不妥,即便作为亲眷,或者先前曾有大恩,也没有天子亲迎一妇人的道理吧——且裴氏既已适人,理论上算是别家人了。
  裴该固执己见,说:“若无姑母,朕早化为朽骨矣,安得有今日啊?”顿了一顿,又忍不住说道:“即卿亦将长居东北蛮荒之地,与夷狄为伍,做腥臊之臣。”听得裴嶷多少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
  裴该乘车出了洛阳城门,群臣本欲跟随——这皇帝都出去接人了,你们还敢不跟着吗——裴该却说:“此朕私家事,不可因之延误国事。”只命裴氏同辈相随。远远的,见裴氏马车逦迤而来,裴该便即下车,叉着双手,疾趋而前,吓得身后的裴轸、裴诜等人,赶紧仿效跟从。
  这一手也搞得裴氏很无措。照道理来说,天子亲自步行来迎,甚至于在车前长揖,活人谁敢受啊?就应该赶紧特意做慌张之势,跳下车去跪拜还礼才对吧。然而裴氏终究是妇人,又怎么方便于众人之前出这个丑呢?
  只得指点司马冲下车跪拜,并致己意:“天子不当为此无礼之事,老身亦不敢受。”
  裴该大声回答道:“爱其亲而敬其长,此乃天下之大礼!”
  儒家学说讲究修齐治平,也就说以个人为中心,家庭为纽带,其理念逐渐向外辐射,终及整个国家。儒家最讲究的,不外乎两个字:爱和孝。爱其亲而及人之亲,就是仁;孝其长而及国之长,就是忠。所以裴该才说,天子怎么了?天子也应该保爱其亲眷,孝敬其长辈,这才是礼仪的根源嘛,怎能说是无礼?
  裴氏闻言,不禁鼻子略略有些发酸。
  她对裴该的感情很矛盾,近年间每当思念起来,总觉得似有恚意暗生,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究其根源,想当日你孤身一人,都敢为了我而重临虎穴,怎么如今做了天子,身份尊贵了,乃欲见我,就不肯亲自渡江到建康来吗?
  当然这种想法是很没有道理的,而且彻底的不理智,裴氏忍不住慨叹:吾老矣,老则昏耄……但其实她也就刚四十出头罢了。
  如今见裴该之所为,貌似纯出至情,裴氏顿感胸中块垒为之一消,于是赶紧伸出手来,轻轻一抬窗板,低声说:“请陛下登车。”原本的意思,这个样子终究不好看相,你还是赶紧上车来,咱们姑侄避人说话吧。谁想裴该应诺一声,却直接就登上马车,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手执鞭辔,扬声道:“朕当恭奉姑母入宫。”
  皇帝亲自给人驾车,诸裴当然不好意思再回自家车上去啦,被迫分列拱护在裴氏马车左右,都腿着护送到宫阙之前。这样的队列,古所罕见,自难免在洛阳市上引发轩然大波——裴氏姑侄昔日相互救护,直至逃出羯营之事,就此而传得沸沸扬扬,并且衍生出越来越多不靠谱的逸话甚至平话出来……
  入宫之后,皇后荀氏亦率子女和宫人、奴婢们相迎,以大礼跪见裴氏。裴氏赶紧伸手搀扶,叹息道:“与皇后相别,亦匆匆十载矣……”
  其实她也就跟荀氏见过一次而已——想当日裴该北伐前,裴氏以送其孙司马裒渡江为名,跑到徐州来相了相荀灌娘,随即便安排她跟裴该成亲。婚礼过后,裴氏便归建康,其实跟裴该就此分别,也已经整整十年了。
  裴该夫妇设宴款待裴氏,司马冲亦侍坐——小家伙也已经十五岁啦,即将成年。回想前情,各自唏嘘,但说着说着,裴氏还是把话题绕到了司马氏方面,先恳求说:“晋……景文(司马睿字)忠厚人,抗拒王师非其本意也,还望陛下宽赦之,毋害其命。”
  裴该笑笑说:“我本无杀意,姑母勿忧。”
  随即裴氏又问了:“则于冲儿,陛下可有安排?”
  裴该想了一想,反问道:“朕若命司马景文易嗣,或将冲儿过继高平公(司马邺)为世子,姑母以为如何啊?”
  裴氏正色道:“此逆伦废礼之事,陛下绝不可为!”
  其实裴该也就是临时起意,才这么一说,他瞧裴氏实在保爱这个司马冲,须臾不肯相离,就琢磨着给司马冲一个好前程。计划里,是要封司马睿一个侯爵,圈养起来的,那么若使司马冲为司马睿之嗣,便有侯份;倘若直接把他过继给司马邺做世子,将来还能为公咧。
  只是以皇帝之威、朝廷之命,逼人废长立幼,或者废亲立继(司马邺已有子嗣),实在很不合礼,也不合理,估计政府部门不会答应。当然啦,终究只是无关国计民生的小事,倘若裴该一意孤行,裴嶷他们肯定也拦不住。
  裴氏却说不成,我也没这种想法。裴该便又问道:“东海之祀,可须继否?”
  裴氏答道:“吾家祭即可。”
  晋朝都亡了,皇帝降为公爵,几名藩王降为侯爵,那怎么可能还有前东海王、今吴兴王的位置啊?裴氏虽然嫁给了司马越,其实夫妇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加上未生子嗣,实话说她对东海—吴兴王家没什么可留恋的。此前还打着这个旗号,一是为了方便自家在建康安身,二是给司马裒、司马冲一条上进之路,如今可全都用不着啦。
  她明白裴该的意思,在问是不是要降吴兴王为侯爵,然后排除掉那个司马充,而以司马冲受封,于是裴氏便说:“晋已亡,是儿与其做胜国之胤,不如为新朝之臣。”真要是去做了司马邺或者司马睿的继承人,再或重继东海一脉,那肯定就一辈子混吃等死啦,虽富而不贵,再无荣显机会——三代之内,司马家人还想出仕担任实职?门儿也没有啊!则司马冲此前既然已经被司马睿废为了庶人,还不如就以平头百姓的身份,靠自我奋斗往官场里钻呢。
  再者说了,他祖母姓裴,他如今又在皇帝面前亮过相了,则将来若想做官,必能得好风相送。
  裴该始终觉得对不起裴氏,乃欲封裴氏为长公主,裴氏婉拒了——我又不是你亲姑妈,而且已经嫁过人了,哪里还能受公主号呢?于是翌日,裴该便问胡飞等秘书:“古来可有女子而封侯的?”
  胡飞貌虽寝而心实玲珑,一听此问,马上就明白皇帝指的是谁了,赶紧下去翻检古籍,回来禀报说:“汉代封妇人,多命为‘君’,而吕后封其妹媭为临光侯,鲁侯奚涓死而无嗣,使其母疵袭爵……”
  裴该点点头说:“可矣。”只要有前例在,就方便封堵群臣之口啦。于是下诏,封裴氏为鄢陵侯——为始相遇于鄢陵之洧仓也——并且暗示,将来其孙司马冲可以袭爵。
  司马冲若是承袭了司马家侯位,一辈子别想出仕;如今是承袭了我裴氏的封爵,则无论任郎还是通过科举做官,都不会再存在障碍了。
  数日后,建康诸人亦被押解来京,裴该即降封司马睿为方与县侯,留洛居住;王导、周顗等人皆罢为庶民,其族不许归籍,而安置在河东、河内一带——但并没有严禁子弟不得出仕,只要才德兼备,将来还是有机会的嘛。
  唯留纪友、贺隰,使往吏部候选。
  于南征功臣,俱有封赏,如加陶侃“开国扬武果毅功臣”号。陶士行挟灭国之功,荷上公之任,不免骄傲自满起来,乃请荫其诸子,皆当显要。时温峤为度部尚书,规劝他说:
  “公始从陛下于徐方,驰驱十余载,目为股肱,且今名位,亦高无可封矣。昔王翦、萧何处此,亦不免求田问舍以自污,何陶公反请荫子啊?是非宝爱儿孙,实足为儿孙招祸——陶公三思。”
  陶侃闻言,恍然大悟,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赶紧上表谢罪,只请荫其一子为郎而已——就连陶瞻,都就此止步,几年内别谋求再升官了。随即陶侃以年迈请辞,即家杜陵,归而养老。
  ……
  建康政权虽然覆灭,江南之地偌大,其南直至交趾,必然会因为政权轮替而引发地方动荡,不是仓促间便可彻底平定的,如何派遣有能之士加以镇抚,其事繁剧,裴该乃数日之间,日夕不辍地与宰相们商议,忙得连眼圈儿都黑了。
  尤其他原本就规划着,为了削弱地方势力,增强中央权柄,而废除汉末以来州、郡、县的三级行政机构,恢复西汉州仅为监察区的旧制。如今天下初定,这事儿就可以着手施行了,首先废掉几个核心州,再因应形势,逐渐及于各方偏远之地——比方说宁州、交州、平州,暂时还废不得。
  大政方针终于敲定之后,裴该这才返回后宫,却报皇后正在召见某人。裴该并不在意,换穿了常服,不及通禀,便大摇大摆而入。然而定睛一瞧,坐在皇后下首的竟然是名青春少女,且看装扮并未适人……
  那女子见皇帝进来,赶紧离席而拜。裴该心说也好,方才惊鸿一瞥,这姑娘长得挺水灵啊,我若盯着她瞧,未免失礼,若是扭过头去,又嫌刻意,她自己个儿把脑袋垂下去,倒省得我为难了。
  便问荀后:“此何人啊?”
  荀后先不回答,却笑着低声问道:“陛下观其相貌如何?可堪为天家妇否?”


第六十七章 开疆拓土
  如今已是靖德六年的春季,因南征得胜,群臣皆请改元,却被裴该否决了——他从前就最恨背那么多年号啦,一朝天子动不动就改元,真有必要吗?不如从此规定一帝一元好了。
  这数年间,荀后又曾两度怀孕,其中一次不慎流产,一次生下了次女。因为皇帝膝下唯有一子,臣子们都觉得不够稳妥,乃多次恳请天子纳侧妃,裴该全不理会。于是压力逐渐转移到了皇后身上,其父荀崧、其兄荀蕤都来规劝,前几天竟连鄢陵侯裴氏都跑来拐弯抹角地暗示过了。荀皇后无奈,乃密于重臣中访求青春少女,先召进宫来,自己过过眼。
  今天这个,是她瞧着比较满意的,乃问裴该:“可堪为天家妇否?”
  裴该不答,再问一次:“此谁家女?”
  “郗道徽长女也。”
  这个时候,华朝政事堂已经换了一套班底,除许柳任枢密使——估计也做不了多久了,得让位给郭默——外,裴嶷转中书,裴诜转门下,王卓、华恒、祖纳皆罢,殷峤西行任长安新都的营造大使,而以郗鉴、李容、邓攸、熊远继任。
  其中郗鉴为尚书左仆射,权柄最盛,隐隐有超迈裴嶷之势。所以当荀皇后听说郗鉴有个闺女儿,年近二九,尚未许人后,便赶紧派人召唤过来,与之相谈,觉此女颇有文采,而性格恬静,简直……简直就是自己的对立面嘛!
  正巧皇帝来了,便即直言相问。裴该笑笑,回复说:“朕无纳妾意,此事早已与皇后说知。”顿了一顿,又道:“既是郗道徽佳女尚未字人,朕或许可以为之择良配。”
  开玩笑,这姑娘是要找“东床快婿”的,就该嫁给王羲之啊。不过再一琢磨,后世种种演绎皆不可信,象老片子《笔中情》那样把现代恋爱故事硬性嫁接去古代,多不靠谱,终究是老丈人郗鉴相中了王逸少,而不是姑娘自家相中的,仍旧属于包办婚姻。我本身就讨厌包办婚姻,即便还改变不了社会现状,又岂能自己亲自操作啊?还是帮别家操作,这不有病呢嘛。
  不过,以今日琅琊王氏的状况,以及王羲之六品的官位,估计郗道徽不会再相中他了,但不知最终花落谁家?
  ……
  其夏,正一品元帅、上柱国、范阳郡公祖逖病逝——比原本历史上多活了四年。
  裴该深感哀恸,为之罢朝三日,并且亲往致祭。随即允其子祖涣袭爵,群臣商拟谥号,裴该选定了一个“武”字。
  ——谥法云:“威强敌德曰武。”又云:“克定祸乱曰武”。以祖士稚之才之功,足当此字,乃前可与诸葛武侯,后可与岳武穆王相辉映矣。
  祖逖身故后不久,刘琨亦逝——老朋友病故于同一年,也算是异数了。不过刘越石就应不上“武”谥了,给谥为“景”——谥法云:“由义而济曰景。”又云:“布义行刚曰景。”
  到了秋季,扬州刺史妫昇、都督陆和联名上奏,云会稽、东阳一带,刁民啸聚,隔断道路,使得前往接收交、广二州的官员难以成行。
  事情的始源,乃是乱世之中,宗教盛行,看不清前景的士人也好,百姓也罢,往往趋从于迷信,以寻求心灵寄托。原本历史上,东晋南北朝之时,无论南方还是北方,无论佛教还是道教,都达到了一个高峰,就正是这个原因。
  如今中原地区,政局基本稳定,民生逐步恢复,再加上裴该本人是明确表态反对宗教迷信的,于释、道两教虽然容忍,不加取缔,却并不鼓励,宗教之患乃不甚烈。朝廷因此下诏,要求凡宗教信徒皆须列籍在册,接受官府的监督,禁止随便迁徙和游方传教,并且规定了郡县佛寺、道观的数量上限。然而对于江南地区来说,尚且未能加以全面整顿。
  “永嘉之乱”时,曾有道士名李脱者,南渡到建业一带,自称已经活了八百岁,故号“李八百”,能以鬼道治病,又设置官位——这就很象是当初张鲁在汉中之所为了——扬州士民信从者不少。妫昇妫伯潜初履任,正欲立威,闻听李八百之名,便以妖言惑众之罪,将之捕杀。于是其信徒在弟子李弘等人挑唆下,各处造反,尤其是会稽、东阳两郡,会稽豪商每每在暗中加以资助,乱相乃盛。
  其实以陆和所部兵马,足够剿匪了,他之所以跟妫昇联名上奏,是为了向天子请示:所获匪众,杀是不杀?根据陆和所说,他逮着不少遭受蛊惑的百姓,实在都中毒太深了,根本就没道理可讲啊,若皆拘禁,徒耗人力、物力,宽放吧,不知悔改,回乡后还可能作乱——虽然天子仁厚,但于此等怙恶不悛之徒,还是杀了为好吧。
  裴该给予指示,仍以宽厚为怀,但对于曾在匪中任伪职者,或者手上沾有血腥的,则可就地正法。他也知道那些老百姓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我如今的能力……不,以封建国家如今的能力,很难教育得回来,没办法,该施雷霆手段之时,也不能过于放纵了。
  甄随得闻此讯,就来求见裴该,说:“小陆也无能,这些小事,尚要劳烦天子。不如臣去代其领兵,必将那些贼寇彻底杀尽……哦不,臣也是仁德的,此去必定以德服人,使彼等不敢再反。”
  裴该笑着问他:“卿归洛阳,不过数月,难道筋骨又痒起来了不成么?未知膝上病痛如何了?”
  甄随闻言,面色不禁一变,竟难得地呈现出凄苦之相来,回禀道:“自归长江以北,病势稍减,然而遍访名医,却不能断根……”
  裴该问道:“既如此,卿还欲往江南去么?”
  甄随回答道:“臣若往江南,难免腿痛,若留在洛阳吃闲饭,难免头痛,且浑身筋骨纠结难舒——权衡之下,还不如忍着些腿痛哪……臣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痛么?”
  裴该本待不允——陆和在扬州又没捅大篓子,我就让你去接替他,他心里又会怎么想啊?然而见甄随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便直截了当地说:“今日相见,卿有何想法,可以直言不讳;若今日不言,朕绝不再听——说吧,还有何请啊?”
  甄随见逼之下,这才有些结巴地回禀道:“陛下知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裴该心说你倒会抄我的话啊,但我当初说的是这意思吗——“闲在洛阳,实在难受,故而听闻有人作乱,心中便喜。然而那些妖人盗匪,碰上了臣,必定如冬雪向阳,一时间俱化,实在杀不了几天,也打不过瘾啊。
  “因思韩王在东北,日夕与三韩厮杀,将来还可能对战高句丽,则虽得远封,却时常有仗可打,不比臣在都中闲坐,要快活得多么?”
  裴该问道:“难道卿为国家上将,愿意远赴东北,为韩王部属么?”
  甄随急忙摇头道:“韩王虽然是陛下兄弟,臣却瞧不上他,如何肯受他指派?能指派臣的,唯有陛下一人。”先拍句马屁,然后才婉转地道明所想:“臣听说陛下还想封越王,却无人肯去?”
  裴该听闻此言,不禁捻须沉吟起来——甄随的性情他自然是了解的,没仗打就憋闷,一憋闷就喜欢惹事,虽然那厮心中有数,绝不真正干冒国法,但终究他闲的时间还短啊,倘若闲得久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甄随私底下跟老婆说什么,还不如天下不要统一,我好总有仗打,甚至于提起昔年在天门、武陵做乱之时,都比如今身任国家上将却整日悠闲,要来得舒坦,类似言辞,常报至裴该案头。好在都是通过秘密渠道汇报的,倘若公之于众,则劾奏必然雨点一般飘过来啊,裴该可不希望甄随象樊哙一般遭难,甚至于如周亚夫一般没下场。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撒去边远之地,继续为国厮杀,以开疆拓土呢,只是——“朕亦欲封夏王,其在西北,于卿的身体,不更为合宜么?”
  甄随摇头道:“太远,太远。”随即解释:“臣是南人,且闻交趾之地丛林密布,山岭峻拔,及蛮夷之俗,也与臣老家天门、武陵,差相仿佛,因此宁受腿疾之苦,愿为陛下镇定蛮夷。而西域虽然干燥,也不甚炎热,却多戎狄,臣完全不明白他们平常想些什么,也不耐烦与彼等打交道。是以恳请陛下封臣在南越,臣当为陛下效死,一直到死。”
  裴该板起脸来,呵斥道:“以卿的身份,岂敢觊觎王爵之封啊?!”
  甄随赶紧解释:“臣不求王爵,但求为国杀敌,且头上除陛下外,再无旁人可指手画脚。越王什么的,臣何曾敢想?但求陛下封臣一个交州都督、交趾侯什么的,足矣。”
  裴该想了一想,突然提议道:“不如卿受赐国姓,与朕做兄弟吧,如此便可有越王之份。”眼瞧着甄随似乎不大乐意,便问:“反正卿之甄姓,也非本姓,难道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么?且卿究竟姓什么,本名为何啊?朕亦未之知也。”
  甄随拱手道:“臣的土名,实在难听,有污陛下之耳,且……臣自身也早忘记了。只是若臣谋求国姓,恐怕诸将中不少也非旧家大族,于姓氏不甚在意的,都将陆续来讨,则陛下哪里封得出那么多王爵来?”
  裴该心道你这蛮子倒是考虑得挺周到嘛……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赐姓犹可,倘若真认甄随做兄弟,估计诸裴非当场全蹿了不可,于是摆摆手:“卿且退,容朕筹思。”
  在跟宰相们反复商讨之后,最终裴该下诏,封甄随为镇南公,以九德、日南二郡为镇南公国,允其开疆拓土。此前韩王之封,即命与辽王、代王、高王等同,位在亲王之下、郡王之上;今命封公,则位在郡公之下,在县公之上。
  随即甄随带上家眷,及亲党、徒众数百人,南渡与陆和会师,顺利剿平了盗寇,阵斩李弘,然后便继续南下去就藩了。不过据说他自此番渡过长江后,腿疾益发沉重,甚至于连临阵都只能乘辇指挥——估计两条腿跟彻底废掉,也差不太多啦。
  其后两年,宁州刺史王逊去世,爨琛等不服朝廷新命刺史,乃召诱剽人,犯界作乱。朝议讨伐人选,陆和时已自扬州归来,乃亦自请仿甄随故事,受封宁南,为国家镇定西南方向。
  乃封陆和为平南公,以永昌郡永寿、哀牢二县为平南公国。陆和率兵入于宁州,顺利地逐退了剽人,并诱斩爨琛,但他在之国后不久,便因为水土不服而因病辞世了。裴该乃准其子袭爵,许其世守平南。
  华朝,至此终于逐渐迈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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