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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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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宽慰他说:“从来对阵鏖战,伤损必重,一旦占据要冲,挫贼士气,即可因势而利导,摧敌而破阵,乃易与矣,岂能尽如这数日间的伤亡啊?管城既破,如褫荥阳之上着,则复剥其下裳,夺其衷衣,荥阳即裸,裸城何所惧啊?即便我军力尽,荥阳、成皋间不过一步之遥罢了,难道还不能贾我余勇,进夺之么?”
石勒道:“连日激战,晋人亦甚为悍勇,士气颇盛,不似为怯者所将之卒……”
张敬笑道:“许柳虽怯,所部亦祖逖百战之兵,岂有骤失战意之理啊?但得一二胜,贼自畏惧,陛下勿疑也——陛下曾云:‘敌众不可畏,敌强不可畏,唯我无勇斗之心,有退守之意,才最可畏。’而今我军尚未受挫,不过伤亡稍稍过贼,难道陛下便犹豫了不成么?”
石勒闻言,不禁笑道:“卿言是也,事已至此,岂有踯躅之理?唯有继进,方可望得胜!”
于是直趋荥阳和陇城之间。途中得报,苏峻击败徐龛,围之于廪丘,徐龛遣使求救。石勒本不愿理会,张敬却说:“徐龛首鼠之辈,若不遣军往援,恐其别起异心。不如稍稍救之,以坚其固守之心,可以遏阻苏峻,以免节外生枝。”由此石勒便遣部将刘勔率三千兵去救廪丘。
刘勔一路疾进,直至廪丘城西,徐龛于城上望见,急忙打开西门,冲杀出来。“东莱营”大将韩晃、张健、管商等挥兵来拒,刘、徐最近时相距不过里许,却始终难以会师。刘勔被迫南据羊角城,以呼应廪丘,减轻晋军的压力。
苏峻闻知羯军来救廪丘,不禁暗自心惊,旋得禀报,说敌援不过三四千人而已。苏子高即召韩晃等将前来,问他们:“我等久不与羯贼搏杀,其情不明。卿等今日既然见阵,则试得其力如何啊?”
韩晃撇嘴道:“不过尔尔。”管商也说:“末将曾从都督西入关中,依附大司马,复归青、徐,与中军并力而击曹嶷。则在末将看来,大司马三军如熊如罴,我军扩充太过,导致粮秣供奉不足,以致日常疏于训练,若我五千而当关中军五千,足以拮抗,若我万众当关中军万众,必败无疑……”
他的意思,“东莱营”唯精锐可与关中大司马三军较量短长,也不过小半数的五千人而已——
“与之相较,曹嶷硕鼠耳,徐龛是狐狸,中军可比虎豹,羯贼不过豺狼。”
遂建议挑选精锐先败赵军,再转过头来好收拾徐龛。
苏峻沉吟道:“且先遣哨骑远探,看看羯贼是否还有大军继之于后,若无时,便从卿议。”他虽然多少有点儿害怕石勒和赵军主力,对于普通羯将、三四千羯兵,自忖尚有战胜之能。倘若见羯即退,别说事后裴该、祖逖怪罪了,就连自己麾下这些骄兵悍将,估计都得存有心结啊。那么不如先侦察一番,倘若石勒托大,只命这三四千人来,我便将之一口吞下,以振军威!
……
冯铁返回荥阳后,即向祖逖跪拜请罪,祖逖伸双手把他搀扶起来,先笑笑说:“羯贼势大,我工事又尚未完善,将军以寡兵当强敌,能够坚守四日,足矣,何必懊恼?”但是随即面孔却又一板,训斥道:
“唯我前日所言,诸城不过为荥阳屏障,以期逐步削弱贼势,挫其锐气而已,则甬道既破,便当早退,以保全实力,将军为何行动迟缓,以致为贼所围啊?倘若荥阳救援不及,将军与数千健儿皆与管城同殉,既伤我军之力,复振羯贼之气,到那时,即欲向我请罪,亦不可得矣!”
——冯铁是祖逖部曲出身,向来悍勇,故此甬道虽破,他还以为能够多守管城几天,并未即刻下令撤兵,这才导致祖逖连续两次调兵往救,好不容易才把这支兵马给接应了出来。
冯铁才刚起身,听得祖逖之言,急忙双膝一软,又跪下了。祖逖再次把他给扯起来,随即命以冯铁之事遍告诸将:“为将者,当谋全局,应进则进,应退则退。应进而不进,懦夫也,应退而不退,匹夫也——望卿等无为懦夫,亦不做匹夫。但从我号令,进退从矩,始可建功破贼!”
然后就向冯铁详细探问羯军的素质,以及所接触过的诸将的能力。
冯铁道:“羯势甚强,卒皆骁勇,石勒轻易不动,一动便取我防线薄弱之处,攻势凌厉,委实难当……”
其实对于赵军的素质而言,还是管商的判断比较接近真实——“中军可比虎豹,羯贼不过豺狼”。这是因为石勒此番来侵,尽起幽、冀两州兵马,这数量一多,难免高下不等,勇怯不齐。若说两州真正久经训练,且有临战经验的,不过与祖逖所部相若,七八万人顶天了;其余的若按照关中晋军的分配方式,战技低劣、兵器粗陋,恐怕连当辅兵都没资格。
战国时代,纵横之士游说诸侯,往往把各国兵种分划得很明确:战车多少,骑兵多少,甲士多少,厮徒多少……以之比类,这十三万赵军,就有一半儿是厮徒,只能负责后勤运输,或在战场上做辅助作用——要么跟石虎似的,拿命来铺路。
石勒为了能够尽快攻击到荥阳城下,所以顶在前面的都是精锐,就此给冯铁留下了相当悍勇能战的印象。而他派给刘勔以援徐龛的,则属于二流部队——虽然也算甲士——那韩晃、管商等将自然瞧不上眼了。
祖逖终究是内线作战,打探起敌情来,要比羯赵方面容易一些,于此也是有所认知的——倘若赵军十来万全都是敢打敢拚的硬碴儿,那我还谋划什么啊?只能全力防守啦。于是听了冯铁的话,便即捻捻胡须,说:“其势未竭,其气尚锐,仍须徐徐削弱之,暂不可与之决战也。”
石勒、张敬对于双方的实力比,以及晋人的实际情况,认知却有所偏差。张敬还劝慰石勒,说:“冯铁为祖逖爱将,素以骁勇著称,则其凭城死斗,乃在情理之中。且再试攻陇城,其将樊雅,豫州老革耳,且素桀骜,未必心服许柳,或者不肯死守……”
相关祖家军各将的能力、脾性,终究对战数年,程遐密遣奸细,打探得还是比较详尽的,张敬乃以此作为自己谋判的依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所料倒也不差,樊雅不如冯铁为勇,用兵相对比较柔韧一些,再加上祖逖的三令五申,因此赵军又复猛攻三日,樊雅一见甬道将破,也就主动放弃陇城,退回荥阳去了。
张敬闻报大喜,就对石勒说:“贼气已夺矣。樊雅既不肯坚守陇城,则其归也,必受许柳责罚。若即斩樊雅,必摇军心,若轻责樊雅,樊雅必不肯服,恐将鼓摇同辈以忤许柳。贼军将乱,机不可失,陛下当急攻荥阳为是!”
于是石勒就命部将葛薄率兵监视厘城,力图切断其与荥阳之间的联系,然后亲将大军出了陇城,直向荥阳而来。祖逖得报,即率军于城前列阵,以候羯师。
石勒听了前军的禀报,还有些不大相信,说:“许柳竟敢出击,难道也欲作全师一搏么?”张敬自作聪明地道:“此必军心不稳,是以不敢退守,而只能出战,妄图一逞罢了。”但随即又有哨探回报,说晋军主将打出大纛来,竟然标示的不是中领军许柳之名,而是骠骑大将军祖逖……
石勒不禁大吃一惊:“得非欲诈我乎?!”
于是祖逖就利用赵军尚未立营,且众心疑虑的机会,先将两翼骑兵撒了出去,随即大军稳步而前,直逼羯阵。石勒仓促应战,双方自午前一直厮杀到黄昏时分,晋师三进而赵阵三却……
石勒曾经在河内和汲郡多次跟祖逖正面交锋,则于祖逖的战术指挥思路,知之甚详。双方接战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就通过传报晋人的动向,和前阵所受到的压力,咂摸出滋味来了——“果然并非许柳,此乃祖逖也!”
石勒尚且吃惊,遑论普通赵兵赵将呢?哦,原本说得好好的,祖逖病重不起,则晋人易与,结果冷不防的祖逖又冒出来了……难免心生忐忑,甚至是惧意。好在顶在前面的都是精锐,这才苦战半日,虽然三却,终究还是保持住了战阵的完整性,没有彻底崩溃。于是日暮之后,石勒便不敢于平地立营,而是又退回了陇城附近。
随即召聚诸将,先骂:“祖某之疾已愈,竟能将兵敌我,程子远无能,如何未能打探到确实消息啊?!”
程遐当然打探不到,祖逖也是掐着时间呢,要到陇城悬危,樊雅率军弃守而退的消息传来后,他才遣使出荥阳而向洛阳,关照儿子祖涣:行了,可以向陛下奏报我在军中的消息了。
祖涣将出祖逖临行前留下的上奏来,则皇帝知道了,群臣也就知道了,群臣一知道,哄传整个洛阳城,也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但即便洛阳城内的羯赵奸细得知后,快马传报石勒——且不说能不能策马顺利通过晋境——也总得一两天的时间。除非石勒既下陇城,就暂且休兵不动了,否则必会在阵前仓促而遇祖逖!
这场赌博,至此终于揭盅。
第十一章 我起码也得是廉颇
石勒骤遇祖逖,难免心惊,他固然心理素质过硬,面沉似水,毫不表露于外,且仍能指挥自如,麾下兵将却多半惶恐。于是鏖战半日,先后三次稍却,虽然不肯承认战败,士气确实在无形中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因而石勒当晚召聚诸将,他可以表现出两种姿态来:其一,惊慌失措,且斥责张敬,表示咱们此番豪赌基本上算是输了,随即询问诸将,是该继续坚持一下,还是就此退兵啊?其二,则是临危不乱,图振士气,且更坚诸将继战之心。
反正原本就是豪赌嘛,目前才刚揭盅,我手上筹码尚多,未必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越是受到强大压力,越应当奋勇向前,倘若就此退归襄国,那从此就纯是被人逼着打的局面啦!
石世龙自非庸懦之辈,因而不禁仰天大笑道:“祖士稚实当世雄才也,竟能设此诡谋以蒙骗朕。彼乃以朕为赵括乎?”
随即转向张敬,说来,张中书给大家伙儿讲讲白起和赵括的故事吧。
在座赵将,多半是大老粗,又不象石勒似的,即便不打算认字、读书,却喜欢听人说古。所以啊,估计有人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赵括是何许人也,张敬你先给解释一下。
张敬此际智谋已竭,又担心石勒责怪自己,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然而石勒的态度却重振了他的勇气,于是起而施礼,随即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秦赵长平之战的经过。
石勒便道:“可惜朕不是赵括,朕起码也得是廉颇啊。为何秦人要先施反间计,使赵括代廉颇为将,然后才密使白起至长平?可见若廉颇不去,即便白起也无胜算,因此不愿挫损其威名也。”
白起是常胜将军,起码就史书中的记载,他平生就从未打过败仗,秦人亦以白起之威名,震慑关东诸侯。那么王龁已经在廉颇的坚壁前顿挫数月,不能建功了,倘若易以白起,白起再几个月打不开局面,往小里说,他本人的威名受损,往大里说,秦国失去了一件只要祭出去就会吓得诸侯屁滚尿流的法宝——起码不再有从前那般战略威慑力啦。
因而石勒才说,我不是赵括,起码得是廉颇。赵军在长平,若纯取守势,则秦人不易摧破,必须诱其出战,才有望围歼之。廉颇不去,赵括不来,即便白起密至军前,赵人也不会出战啊——白起若预先暴露了呢?更完,估计即便对面是赵括,他也不肯出来了。
石勒此言,是云己军尚有一战之力,而且未必就输。当然啦,长平之战是赵军守而秦军攻,如今的形势则是晋军守而赵军攻,根本无可相提并论,对此,石勒自然就含糊过去了。
他只是鼓舞诸将道:“朕平生惯常恶战,贼愈强而我愈勇。若当面唯有许柳,即便取胜,亦不足炫耀,即便挺进洛阳,尚须面对关中的晋援。如今当面为祖逖,则若能战而胜之,晋人必然胆丧,兵下成皋,司马邺必弃城而逃。则我据洛阳而西向,河内乃至河东,皆不足定也!裴该亦只能退入关中,与我久持罢了。”
言下之意,你们怕祖逖吗?有何可怕,祖逖来了反倒是好事儿啊。
“卿等既随朕来此,可愿竭尽忠勇,为朕破此强贼啊?”
天王既发此问,那谁敢说个“不”字啊,诸将当即一起拱手,宣誓道:“臣请为陛下前取祖逖等首级,以献陛前,使我皇赵一战而威震天下!”
随即部将葛薄便说:“然而,晋寇有坚城为凭,卷县、阳武为呼应,倘若正面对敌,彼受挫即可退入荥阳,未易破也——还当仔细谋划。”
石勒乃笑问张敬:“张中书为朕参谋,可有破敌之计否?”
其实张敬自从知道当面的不是许柳,而是祖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当下略一沉吟,便即拱手道:“臣此前错判贼势,以为祖逖尚在病中,当面许柳必怯,破之易也——此臣之罪……”
石勒摆摆手:“不能料祖逖之病否,乃程子远之过,及朕疏忽,卿有何罪?不必再言,只说当此局势,可有良策破敌否?”这个接骨眼儿上,不可苛责张敬,而必须自己先把责任给担起来——或者推给并未从征的程遐——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动摇军心,或者伤损张敬的忠悃之心啊。
张敬乃道:“军行因应形势,当急则急,当缓则缓。若面许柳,唯有疾进;既面祖逖,则须慎重。臣意,厘城不可不攻。”
荥阳城的东面,有厘、陇、管三个堡垒,互呈犄角之势,且以甬道相连,三堡不下,则荥阳城不易攻取。羯军特意先绕道而南,攻打管城,那是因为管城距离荥阳最远,呼应不便之故。既下管城,复克陇城,就剥掉了荥阳城外防线上一多半儿的工事,剩下厘城,乃可暂不攻取,但命将监控之可也。
当然了,这是认定许柳为晋军主将之时,张敬为石勒谋划的进军路线。但如今明知道当面敌将是祖逖,由此判断,晋军的士气必然高昂,其指挥必然灵动——日间之战,就能够证明这一点了。则面对如此强敌,再蒙着脑袋直接往坚城上撞,就不大稳妥了,故此张敬才建议,咱们还得先把厘城给拿下来——
“先下厘城,则荥阳势促,且野外堡垒俱丧,士气也将受挫,再攻荥阳,相对要容易一些。且我既占厘、陇、管三城,不虞晋寇远出,扰我后路,主力乃可绕行北上,进攻敖仓……”
敖仓乃是一座肇建于秦代的仓城,位于荥阳城正北方略略偏西一些的敖山之上,正当黄河与济水交汇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即在敖山上设仓,用作关东粮秣物资经河、济而向虢洛、关中的重要转储点。
张敬分析道:“晋寇粮秣,自洛阳东运荥阳,以先自伊水,绕成皋入河,先储敖仓,再自陆路南下,最为便捷,我若攻取敖仓,或能大获敌粮。而即便贼尚未于敖仓储粮,据此亦可断其河上粮运之路。且我赵粮秣,多自襄国南输黄池,入白沟而至枋头……”
河北地区,虽然多是平原地形,而且道路辐辏,终究从陆路运粮,车推马驮的,仍然既耗时又费力,五百里路程,途损过半。故而自古以来,就习惯于利用境内水系来承载物资,甚至于人为地开凿运河,方便粮运。
汲郡内最重要的河流,乃是淇水,自太行北山而来,迤逦东南,最终注入黄河。因此汉季的建安九年,曹操进讨河北袁氏兄弟,就命人在淇水入河口附近,以大枋木筑成堤堰,堵塞水流,使淇水转而注入东面的白沟,增加水量,以使槽运可自汲郡东部直通魏郡中部的黄池——增加了二百里的水道。由此,其地即得名为——枋头。
此番羯军南下,自然不会弃置这段水道不用,除先期粮秣供输乐陵一带外,后续则都暂汇于黄池附近的内黄县,准备因应形势变化,经水道,过枋头,直输汲郡郡治汲县。因为按照张敬的策谋,赵军必须以最快速度,经兖州北部沿河而西,进取荥阳、成皋——估计最远便将在此处有一场激战,若能摧破晋防,即可挺进伊洛盆地,这仗就基本上赢了一半儿了。因而粮秣汇聚于汲县,方便经铜关过河,运抵荥阳。
张敬由此建议,夺取敖仓,将之作为羯军前线的粮储之地,那么从铜关到敖仓这两百里地,又可以利用黄河水运了。
“取敖仓,可使晋粮远途,且便我军粮运。且若自敖仓发兵,直取成皋,则荥阳必将分兵抵御。如此一来,分弱敌势,或者我便有机可乘了。”
石勒手按地图,沉吟半晌,最终点头道:“卿此计大好。敖仓确乎为战略要地,不可不取啊。”
此后张敬又说:“此前以为所面许柳,破之不难,我军乃长驱,而不顾苏峻,止命徐龛当之。然以今日之势来看,徐龛不能御青州兵,而我在荥阳城下,或将稍稍拖延些时日,则若为苏峻过濮阳,以扰我后,难免凶险。此前攻取厌次,苏峻逡巡于泰山,不敢北上应援,是知其怯,本不足忧。然而祖逖既将兵,或将严命苏峻西来,料彼不敢不从。当分兵或援徐龛,或守燕县,保障棘津,较为稳妥。”
石勒嘴角一撇:“苏峻小儿,且由其猖狂数日,待我先破祖逖,必要阵斩其首,以使青、徐之人不敢正眼相觑!”便即增派一支兵马,去救徐龛。
……
再说祖逖顺利击退了赵军后,返回荥阳城内,也与诸将商议,说:“苏峻若能迫近阳武,则我满盘皆活,何其久不至也?”顿了一顿,又道:“其人素狡诡,乃不可寄予厚望,我当于此继续遏阻贼势,并尝试摧破之。”
许柳劝说道:“目前形势,仍然于我有利。虢洛之间,今秋大熟,粮秣物资转运至荥阳,不过三百里地,而贼自河北输粮,路倍于我,加之兵多,耗损在四到五倍。则只须与贼久持,不过三四月内,敌必粮尽而退,到时候攻其暮归,可望大胜。如此方为万全之策,明公慎勿轻出啊。”
祖逖摆手道:“卿之所言,固为兵法之常,奈何太过保守了。若不能趁此机会,极大杀伤羯众,灭其锐气,唯恐石勒退归河北,恃险抗拒,候时再来。而若能于荥阳境内,大破羯贼,乃可有望尽取河内,甚至于长驱襄国了。”
他判断石勒今日受挫后,暂时不敢再来攻打荥阳城,而会转攻厘城,以期扫平城外这最后一座重要堡垒——“此前管城、陇城,守之不坚,应之不急,为惑贼也;而今于厘城,则不可再轻失,我当亲率主力,频频出城,去扰贼阵,去援厘城。但厘城不失,石勒终无能为也,其气自夺;即便厘城苦战后再失,亦可趁机大杀伤贼众,于我有利!”
于是晋、赵两军的目标,就几乎同时转向了厘城,从翌日起,便即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祖逖并不枯守荥阳,他屡次发兵救援厘城,或者尝试反攻管城和陇城,以牵制石赵的兵力,杀得石勒颇有捉襟见肘之叹。终究赵军号称雄兵三十万,实际能战之卒,只不过比晋军多出一两成罢了,则一个不慎,就可能在局部战场上反处劣势。
其间卷县的卫策和阳武的祖济,亦多次开城杀出,相互策应,以牵制围城的赵军不能西去增援主力,亦不能全力攻城。战局就此陷入了胶着状态。
到了十月中旬,终于,身在晋阳的裴该也知道了祖逖重病已愈的消息,不禁大喜。
他原本就琢磨着,虽然自己前世读书不求甚解,就回忆不起来祖士稚究竟哪年死的了,但以相关事件作推断,怎么着也还得有两三年的寿命呢吧。而且原本历史上,当祖逖与石勒修好而专图刘曜,于规复河南颇有胜算之时,建康政权却忙着扯后腿,打算命戴渊为都督,来统祖军,祖逖闻讯,乃“感激发病”,旋即去世。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形势更是一派大好啊,也没人掣肘——裴该自然不为,荀氏则还没那个资格——他怎么就能病重而将死呢?
在原本历史上,祖逖一病不起后,即有预感,乃将妻孥送去汝南大木山下,远远地避开了中原的血火战场。中原士人为此惊愕,“咸谓逖当进据武牢,而反置家险厄”,纷纷劝谏,祖逖却根本不听——为什么不听啊?因为他明白,自己天寿将终,而以建康政权的状况,是没人能够接得过自己肩头重担的,北伐终将化作泡影……
可是这一两年间,祖逖虽病,却并没有类似颓唐举动吧,也并未跟谁嘱托过后事。就裴该对祖逖的认知,他祖士稚若真自知不起,是一定会交卸兵权,以免贻误国事的——起码也会口授一封书信给自己,说说身后的安排吧。祖逖既不为此,裴该就始终还抱持着一定的期望。
于今得信,不禁仰天大笑道:“士稚好谋略,竟然连我也给骗过了!”他却不知道,消息提前几天传入长安之时,裴嶷却不禁嗒然若失……
第十二章 坑儿子
裴嶷裴文冀,此前在梁芬离开洛阳返归乌氏途中,经过长安之时,曾经与他密谈良久,详细谋划了如何利用洛阳的局势,为裴该还朝甚至于上位创造机会。但他们的谋划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祖逖病重不起,甚至于辞世,使得中军缺乏合格将才统领,荀氏趁机插手兵权……
以荀氏叔侄的传统高门属性,又没有合适的人才辅佐,若图统合军政事务,其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有王衍殷鉴在前——裴该自然不愿得见此景,到时候必会主动设谋,东归洛阳。再者说来,裴该之所以能够在关西横行无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祖逖将中军顶在东方,外足以御侮,内足以靖氛;而一旦祖逖丧失了军事领导权,裴该也必将伸手,力图将从前主动拆分出去的中朝权柄再度收归手中。
等到裴该率军入洛,重新稳定了局势,并且将中军大致上掌控住了,则以天下之大,再无人可以制约,自然水到渠成。
可是谁想到祖逖竟然是装病——起码最近几个月是如此——如今又能起而统军,则梁芬的布置、裴嶷的谋划,就此全都变成了无用功。裴文冀表面上云淡风清,其实内心波澜翻覆,深感造化之弄人。
天果有意于我裴氏乎?若云无意,何以使文约雄强至此啊?若云有意,又为何要好事多磨,使祖士稚沉疴得愈呢?
裴嶷对此,不能不叹息颓然……关键是,他虽曾特意圈出裴该诗作中“胡马”二字,以说裴粹,实际上对于裴该的真实心意,仍然未能彻底把握。固然裴该有雄心,但这雄心是不是等同于野心呢?固然裴该甚恶司马氏,但具体到司马邺身上,会不会有君不甚暗,乃不忍下手之困扰呢?
相比史书上所记载的历代雄主来说,裴该未免显得过于仁厚了一些。对于百姓,他不论晋、戎,尽皆抚安;对于豪门,往往虽破其家而不杀其人……
——裴嶷是没见到裴该在徐州清除地方土豪时的举动,虽曾耳闻,终究缺乏直观印象。既入关中,实力雄强,那些小土豪自然无须裴该亲自动手啦,而对于各郡大姓,为了保持局面的稳定,暂时也只能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徐徐图之,难免给人以心慈手软之感。况且裴该始终觉得,对于腐朽的世道,要抹除的是某个阶级或者阶层的经济基础,而非具体到阶级或阶层中每个人的性命——裴嶷对此自然难以理解。
自古以来,从肉体上消灭敌人,就是取胜最简捷方便的手段啊,至于由此而产生的后遗症,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预见得到。
所以裴嶷才担心,裴该会不会对于篡夺司马邺的帝位,心存不忍呢?他也曾经用言语试探过几回,裴该却总是以天道作为敷衍——“何谓天意?天意即大势与人心也,但从大势,顺人心,则无往而不利;若逆大势,悖人心,虽强必毙。叔父何忧啊?”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一切顺应大势即可,不必要预作特殊的布画。
裴嶷心道,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争天”之语,难道你忘记了吗?取大势,定天下,要与天相争,这权柄、名分么,也得与天相争啊。老子固云“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但谁也不肯把到手的权柄、名分,主动让给你吧?司马邺虽然愚顽,终究不是燕王哙,况且即便子之,也肯定在暗中做了不少工作,才能盼到受禅之日。
当然啦,子之最大的错处,就在于只肯做上层的工作,而忽略了下层;不如陈氏,自下层而至上层,乃得代齐。裴该目前就等于是在做下层的工作,关中乃至虢洛,士民无不归心,但若不迈出那最后一步,撑死了也就做周文王罢了。
裴该或许愿意等,裴嶷却等不了。终究裴俭年纪太小了,要等他成长为周武王或者魏文帝,裴文冀墓木早拱矣——裴该或许只考虑天下苍生,最多考虑一下裴氏家族,裴嶷却需要考虑先兄遗下的二子,说白了,他这裴颖的分支能够在新时代分得多大块蛋糕。
裴嶷已然年过五旬了,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裴开、裴湛能力平平,就很可能被边缘化。他人还则罢了,裴黎分支的裴诜,实在是个劲敌啊。
而且正如梁芬所说,一旦羯赵覆灭,巴氐不足为患也,天下就等于重归一统了。乱世之中,臣权凌驾主上乃是常理,若待太平,君主的威望就会直线上升,加上人心思定,不乐翻覆,再想迈出最后一步,难度必会无形中提高。如昔日司马昭灭蜀,声威一时无两,但若司马炎不篡,却又灭吴,一统天下,说不定名声反倒要向曹氏转移了……
此前梁浚、梁允密书前来,说如今洛中形势复杂,司徒公既去,缺乏统筹之士,希望能够把李仲思再送回洛阳去,裴嶷当时并不以为意,还嘲笑梁氏无能——也就梁芬老头儿有两把刷子,其后辈则全是因人成事之徒。如今形势丕变,他担心即便梁芬还在洛阳,恐怕都很难引导时局了,那么,要不要如二梁所说,让李容去主持其事呢?
乃与裴粹密议,裴粹摇头道:“李仲思未必能够主持大局啊……”
他认为,倘若将李容秘密遣去洛阳,必将束手缚脚,难以从心展布;而若实命于中朝,终究那家伙是被祖氏从尚书省内逐出来的,祖氏未必乐见其归,而即便因为种种理由作出妥协,也必然严密监视之,李容照样玩儿不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李仲思之心,可同我等否?此事若谋之于众,未必稳妥。”
李容既是梁芬的故吏,又亲归长安来投效,他肯定是倾向于大司马的,但是否乐见大司马更进一步,甚至于愿意为此做出努力,人心隔肚皮,那就不好说了。倘若召李容返归长安,再加试探,直至明言,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使消息败露——此等隐秘之事,岂可谋之于多人啊?
裴嶷就问了:“则舍李仲思外,尚有何人,可以当此重任呢?”
裴粹微微一笑道:“能行阴谋诡计,只手翻覆者,谁如‘毒士’?”
“毒士”王贡,实话说裴氏一族没有谁乐意亲近他,觉得对于此等危险人物,还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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