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勒胡马-第24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不过朱轨说了:“如末吏所言,晋人粮秣将尽,今既弃垒,饮水也必不足,且四面围定,不必十日,自然崩溃,太尉无需忧惧。”
石虎一撇嘴,说我岂会忧惧啊——“然在汾东耽搁太长时间,只怕平阳城内晋人趁虚杀出。倘若陈川、郭太果能牵绊之,使我顺利回师,逆之于平野之上,自然是好;唯恐二将无能,坏了我的大事!”
朱轨便劝说道:“郭将军与太尉有姻戚之亲,又勇猛善战,多半无虞;唯陈川虽然狡诡,却未必能战,太尉最好易以别将。”
石虎点点头:“汝言有理,且待明日,问诸将谁肯接替陈川,去守西平城。”
正说着话呢,小校来报:“平西将军遣人传书,再求增援。”
所谓“平西将军”,指的是赵将郭权,去岁曾在沁水之战中被甄随一箭射倒,几乎不幸,多亏杨清、简道急救得法,才硬生生从鬼门关上把他给扯回来。郭权整整将养了四个月,创口才算基本愈合,原本石虎是想把他留在晋阳继续休养,不带着出阵的。然而郭权甚是骁勇,亲自跑去找石虎,在他面前提矛上马,连跑了好几圈儿,以示自身无碍,偏要从征。石虎对他这个舅子还是比较纵容的——虽然并不喜欢老婆郭氏,但这家姓郭的终究在军中威望很高,不便慢待啊——也便勉强应允了。
此番涉渡汾西,参军王续建议,可将牛羊、物资,皆储高梁,石虎答应了,便命郭权前往镇守——也是担心他的伤势,所以给个比较轻松的活儿。郭权领命而去,可是第二天就遣人传信,说大王您再给我派点儿兵来吧……
且说郭权既至高梁,策马巡察一番,当即在肚子里把王续骂了个半死——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高梁古城,早成废墟,根本无坚可守啊!
他带着几千辅兵,主要都是惯于放牧的氐羌杂胡,光十多万牛羊就有点儿照顾不过来了,遑论修复高梁古城,建营为守啊?人力实在不足哪!
然而石虎正在猛攻尧祠,于遭到晋军的顽强抵抗后,亦深感手头兵力不足,忙着遣人北归,去要续咸再多征兵役来援,哪儿还有多余人手提供给郭权呢?于是反复筹措,挑了一千多名老弱残兵与之。郭权自然不满意,再度、三度求恳,最终惹得石虎是勃然大怒。
石季龙对送信的小卒厉声喝道:“归告汝家将军,若不能守高梁,便可自回晋阳去将养,我别遣将接替他便了!”小卒吓得抱头鼠蹿而去。
朱轨提醒石虎:“牛羊为我军粮,重中之重,太尉慎勿轻忽啊。倘若平阳出骑兵绕道而北,趁虚掩袭之,如何是好?”石虎不以为然地道:“平阳城中,能有多少骑兵?最多不过两三千而已,其有胆识,必将搜求郭太,若破郭太,汾西自可纵横,我便不得不释尧祠之围而再西渡了……
“且高梁所储,若全为粮谷,还恐敌兵纵火焚烧,既是牛羊,彼又何能为啊?若驱散牛羊,但破晋骑,自可拢回,若屠宰之,能杀多少?大不了我风干了做腊。若敢将牛羊驱向平阳,我正好衔尾而追,即于汾上摧破之!”
这一晚上事儿很多,不仅仅郭权再次遣人求援,其后不久,天色彻底黯淡下来,更有小校汇报,说正东襄陵城方向,隐约有火光腾起,怀疑是点火燃烽,给尧祠晋人打的什么信号。石虎以问诸将吏,参军张群说:“听闻晋人,尤其是关中晋军于燃烽起烟别有秘术,惜乎我尚未能全得其意……”
传统的烽烟报信,所能传递的内容相当有限,也就区别一下有警无警、大警小警罢了,所以不在乎为敌方所察知。裴该却在和徐渝,其后又加上彭晓等人,仔细研究过后,想方设法提升了烽火的复杂程度,尝试利用不同的数量和颜色,来表达更多含义。
当然啦,还远远到不了古希腊,乃至某些印第安部族的程度。对于前者而言,确实拼音文字会比较方便转用其它信号形式来表达;而至于后者,裴该前世只知道有,却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跟其语言有关无关呢?美洲尤其是墨西哥地区的古代语言究竟是什么类型的?一般人谁会去研究啊。
所以传递的信息仍然简单,但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见者皆知,所发送的信息敌我共享了。其后祖逖在洛阳听闻此事,也遣亲信张敞前往访求。裴该说我可以教给你,但为防泄密,你运用起来最好略加修改,咱两军的烽烟信号并不完全相同,会比较稳妥一些。
因为裴该有一定防谍的经验,祖逖可没有,再加上洛阳城内还有那么多老旧官僚呢,难免四外漏风,跟个筛子似的,裴大司马实在不放心啊。
他的谨慎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石勒遣程遐探查、研究晋人的烽火讯号,程子远又是广布奸细、密探,又是亲自审问被俘的晋之将吏,最终于祖家的手法几得其半,但对于裴家的手法却仅仅摸到边儿罢了——还基本上是从祖家手法倒推出来的——仍然无法解读。
因此今日提起此事来,石虎便即撇嘴:“程子远荷任之重,即便张孟孙亦渐不可比,然于敌情之探查,往往蜻蜓点水——天王待其过厚了,照我说,只有不时给一顿鞭子,他才能实心任事!”
张群、王续闻言,不禁对视一眼……襄国文吏,门第较高的常依崔绰、裴宪,门第较低的则多与程遐一党,至于军中参军,允文允武之辈,泰半也都是跟着程子远指挥棒走的——张宾本不愿结党,自从张披被杀后,更是深自韬晦,少与同僚私下交接,则在他人看来,实在无可依靠。如今跟着石虎南下的三名参军当中,唯朱轨勉强可说无党,日常略微亲近张敬一些,张群、王续则都是程遐的党羽,所以听石虎责怪程遐,他们能开心吗?
尤其张群,心说倒霉,这话头还是我引起来的……倘若传入程仆射耳中,会不会怨恨我啊?正感惶恐,王续赶紧迈前一步,帮他解围,对石虎说:
“恭贺太尉,此必王泽知不可守,乃欲放弃尧祠,东遁襄陵也。在末吏想来,最多三日,晋人必退!”
石虎还没反应过来,朱轨先摇头:“非也,倘若王泽欲退,要襄陵接应,则当于尧祠燃火,襄陵又何必燃火啊?”
王续本是帮忙张群敷衍,所以没怎么过脑子便即脱口而出,等到被朱轨反驳,他也知道自己想左了……因而羞愧,质问朱轨道:“然而在朱君看来,晋人于襄陵燃烽,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朱轨面向石虎,微微一揖,揣测道:“以末吏想来,只有增援将近,谋求尧祠晋军接应,才必要遣使通信。而尧祠为我所困,虽然未尝围死,其使亦恐不可入,于是转向襄陵燃火……”
石虎插嘴问道:“那岂不是太远了么?”
四十里地啊,倘若天气糟糕一点儿,比方说白天有雨、夜间有雾,则你燃烽起烟,尧祠中就未必能够瞧得见,即便瞧见,恐怕也很难清楚分辨所要传递的讯息吧?
朱轨答道:“此亦无可奈何,四望皆为平野,高处唯有平阳和襄陵……”平地起烟,或许跟高处区别不大,但晚间燃火,太低了远处就瞧不见啊。话说其实距离尧祠最近的高处,乃是汾西的平阳城,双方相距不到二十里地,所以这几天城上、祠中,常起烽火,遥遥地互传消息,赵军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今日破天荒的是襄陵燃火,兵卒这才跑来向石虎禀报。
插一句说,因为烽火所能传递的讯息有限,所以平阳和尧祠之间虽然日夜都有消息传递,却很难真正起到沟通的效果。尤其尧祠位置偏低——哪怕跑祠堂殿顶上去点火,又能有多高了——所传讯息,平阳城内未必就能瞧得见。勉强瞧见的,辨识讯息,不外乎“我仍在守,局势甚危,急盼增援”而已。至于平阳城向尧祠传递的讯息,则是:“务请坚守,我等正在筹谋,寻机救援。”
这类讯息,基本上传了也跟没传一样……
拉回来说,朱轨认为,襄陵燃火,从而向尧祠传达的讯息,应该是:“援军将至,请求接应。”至于能否附加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他就猜不到了。
然后又说:“所谓敌援,料即自临汾、绛邑输运来的粮秣也……”
很快,就有急报传来,从侧面证实了朱轨的猜测。
第三十八章 突围
朱轨猜测,襄陵城中烽烟燃起,乃是莫怀忠遣人用这种方法通知尧祠方面,运粮队伍即将抵达,希望能够派兵接应。正说之时,突然间接到了郭荣的快马来报,从侧面印证了朱轨的判断。
郭荣汇报,说我立营塔儿山麓,四下散布骑兵,以寻觅晋人的粮队,今日午后,终于被我给发现了!然而,彼不从陆路来撞我的埋伏圈,却走水路,自汾水中放舟而行,我率军临水逼之,他们就往西岸靠;想要涉渡发起攻击,恐怕难度不小——对方不但有船,肯定还有押粮的士卒啊,倘若趁我半渡之时击之,如何是好?
郭荣继而禀报说,我已经派人渡往汾西,去联络家兄——郭太——了,明日我将于尧祠西南方向十里外,濒临汾水,立营布阵,以防敌船靠拢东岸,把粮食送入尧祠;希望大王也趁机对尧祠发起进攻,阻止晋军出而接应。至于粮船不能东运,会不会西去,转输入平阳城,那就只有看家兄的啦……
石虎得报,即与诸将吏商议——因应当前形势,乃至突发状况,大家伙儿开个会讨论一下,本是情理之常,但石虎开会的风格和石勒、裴该不同;那两位往往不先发表意见,任由属下畅所欲言,石虎则对于自己不大搞得清的状况,或者一时难以决断之事,也是如此,但若已有主见,是很少肯于倾听旁人意见的。
石虎的风格基本上就是——“我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他为将多年,基本上来说,敢反对的都已经被打服,甚至于坑死了,眼前这票部下多是熟人,即便初隶其麾下,对于太尉、太原王的脾气亦皆有所耳闻,没谁敢主动跳出来找不自在,顶多就细节问题,拾遗补缺,做些补充罢了。
石虎的意见,主要有两条:一,使郭荣迫近汾水东岸下阵,防止敌军将粮食运入尧祠,此报可行。至于西岸,可命郭太寻机劫夺这支粮队,但同时下令,要郭太谨慎从事,倘若粮队靠近了平阳城,则不可冒进,须防埋伏。
因为平阳是大城,必然粮谷富足,不怕再运一笔进去。赵军担心的是粮食被运入尧祠,则晋人士气必振,守备更固,就不怎么好打啦。所以你往东岸运,我一定要堵住,若往西岸运,关系就不大了,甚至可以放行。
这支粮队若想进入平阳城,则城内必有策应,倘若趁机设下圈套,引诱郭太来袭,郭太一个不慎踏入陷阱,麻烦就比较大了。石虎倒是希望郭太,或者陈川,把晋人给引诱出城来,但问题你得把他们牵着鼻子,尽量往远里拉,才方便我渡汾回师,围歼于平原之上啊。仅仅接应粮队,很可能出城不过里许,就算激战一两个时辰,我也未必能够赶得过去啊,对方倒是一拔腿,便能返归城中……
必须考虑道,晋人有坚城为依,可以城壁为屏障,一定程度上限制郭太骑兵的机动。终究郭太不过三千骑而已,城内晋人却在一万上下,万一被咬住了,休说胜算,就连全师而退都比较困难。
因此告诫郭太,可以尝试劫夺晋人粮草,但若粮队接近平阳城,且城中出兵接应,你还是赶紧远飏为好,千万莫中圈套。
石虎的第二条见解,是明日暂缓对尧祠敌营的进攻,却别遣精锐,暗伏其南。王泽很可能会派兵南下,前去接应粮队,到时候打算先放他们出去,然后以伏兵断其归路,再与郭荣配合夹击,将之围困、歼灭。
如此一来,晋军不但兵力减少,士气也将遭受重挫,后天再发起雷霆之击,必破王泽!等到击败这支晋援,赵军便可转过头来,再攻平阳了。
实话说朱轨对这第二点颇有疑问,主要就是,他不认为莫怀忠一定要输粮入尧祠,而王泽也未必会遣军接应……
为什么呢?太尉光想到尧祠之敌粮谷将尽,所以急于求粮了,就没想到他们既失北垒,就连饮用水都即将不足了啊。没有水,光有粮食,岂能续命啊?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防敌军破围而遁,实不宜放开缺口哪。
不过再一想,这也只是小问题罢了,终究按照朱轨的预判,晋人的粮秣还够吃将近十日,汲取尧祠内井水,士卒们渴个一天半日,未必就会丧失战斗力。关键就今日白天之战来看,晋人护守南北两垒,意志仍旧极其顽强,并无欲退之心。就理论上来说,明天他们应该会集中全部力量,谋求复夺北垒,而不会立刻打退堂鼓,估计也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和战斗力,用在接应粮草上。
就让太尉暂阙其南,遣兵埋伏好了,顶多浪费一天的时间,应该无损于大局吧。
主要是石虎性情暴躁,而又刚愎自用,所以朱轨不敢轻易跟他顶牛。朱轨只是提出:“太尉明见万里,所言甚是。然而,晋人今失北垒,必然饮水匮乏,于其为重祸,恐其明日妄图复夺北垒和水源,不可不防啊。”
石虎对于这些并不忤逆其意的正确意见,倒还是听得进的,当即点头:“有理。不如我明日亦于北垒设伏,候晋人来,便可大杀伤之!”
……
翌日一早,石虎即在北垒中设下圈套——他命部将王华率部防守,一待晋人来攻,便可佯装不支,稍稍却后;别遣张熊于垒中设伏,尝试三面夹击,予敌以沉重打击。
同时将围攻南垒的队伍稍稍撤离,让开缺口,命张貉率两千精兵埋伏在侧,且待晋人破围南下,前往汾水岸边接应时,便可杀出来断其后路。
一切吩咐既定,石虎端坐中军大帐,横刀于膝,静待消息。朱轨请命而入,毕恭毕敬地问道:“末吏昨日与太尉言,陈川狡怯,不可信也,还望太尉另遣大将去守西平城……”
石虎“哦”了一声,说:“大战在即,千头万绪,我竟将此事忘却了……”顿了一顿,便道:“诸将皆已分派职司,暂无可以替换陈川者。也不必急,且待今日战后再说吧。”朱轨不敢再劝,只得诺诺而退。
将近巳时,南垒传报:“晋人果然大举而出,摧我鹿角,有破围之意。”石虎不禁“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某之所料也!”
他很清楚,晋人的兵力有限,又是以寡敌众,则自己判断对方将会遣军南下去接应粮草,和朱轨判断对方会全力复夺北垒,两者表面上可以并行不悖,而实际上,王泽并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实力和决心。故此要么南应,要么北攻,必取其一啊——最终事实证明了:老子对敌情的预判,更在诸将吏之上,那朱轨号称多智,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既然有了准确的消息,石虎坐不住了,当即出了大帐,提矛上马,率领数百亲兵直奔南垒而来——他想要位于战斗的第一线,方便及时调整部署。才至南垒外,便得禀报,郭荣已经靠近汾水立营,以阻晋人的粮队登岸——不过瞧上去,他们貌似并没有要奔尧祠来的意思……
石虎点头道:“既然郭荣已至,而敌船不来,正好配合张貉,南北夹击,吃掉晋人南下呼应之部。”随即就问,南垒方面现在情况如何,王泽派出多少兵马南下去接应粮队哪?
话才问出口,石虎就隐约的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对……尚在沉吟,突然间张貉遣人急报,说:“晋人破围而南,所部络绎不绝,竟然近万!末将急忙前出拦截,却恐难胜……”
石虎恍然大悟,当即恨恨地一拍大腿:“王泽竖子,无胆匪类,竟然想跑!”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根据郭荣的禀报,晋方粮队并没有靠拢汾水东岸的用意,那么既然如此,尧祠的晋军又为何向南方发动突击呢?你们昨晚襄陵、平阳,乃至尧祠之中,点了大半夜的火,难道连我来不来,你要不要接都说不清楚么?
那么既然粮船不至——起码是未至,晋人南下突击就不会是分兵前往接应啦,而是——想跑!
石虎这个气啊,心说我昨天才刚攻克北垒,王泽你一次都没想着复夺,这就脚底抹油了?我还当你是一员勇将呢,不想竟如此的怯懦!
——他这是基于错误的情报,以为晋军粮草尚可勉强支撑八九日的;然而实际情况是,恐怕再有三天,王泽就要断粮,那么即便拼命收复了北垒,夺回了水源,又有何用啊?粮草、饮水,一点缺失,尚可奋战以求,两点皆缺,王泽若还奢望能在二三日间把这两个问题全都解决了,那他之狂妄,恐怕连石虎都将望尘莫及。
只不过王泽原本还想看看平阳方面有何举动,是不是能够绝地大反击的,倘若今日一整个白天,战局并没有好转的迹象,那么待得晚间再潜出营去,破围南撤,亦不为迟啊。
谁想早上起来巡查各营,顺便觇看敌势,却发现原本监控南垒之敌,显得较往日要稀疏得多……如此大好机会,岂可不加把握?趁着羯军尚未发起攻击,我这便全师南下,一点突破,然后一口气冲回绛邑去!
至于羯军为什么会虚其南围,王泽想不明白,或许是平阳方面派兵出城,牵制了部分敌兵的缘故?昨晚与平阳方面以烽火联络,王泽给出的讯息是:
“围困。增援勿来。我将向南。”
因应当时当地的情况,则可以准确解释为:“敌围我甚急,粮运不易入,不如先向平阳。而我近期内亦将突围南走。”
平阳方面回给的讯息是:
“增援到来。我将行动。请求坚守。”
具体解释则是:“同意粮运不向尧祠,而暂入平阳。我在近日内便将有所行动,以便策应你军,希望你军能够再多坚守几日。”
所以平阳方面应诺发兵,以牵制赵军,导致其监控南垒的兵马多半被抽调走了,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
当然啦,也不排除是石虎将计就计,设下圈套,引诱晋军放弃尧祠而南,其实前面暗伏了兵马……不过在王泽想来,石虎这般设谋,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预判晋军将在数日内弃守突围,并且方向正是正南,目标正是绛邑!倘若石虎当真料到了这一步,那自己即便现在不动,等到晚间再突围,成功的可能性仍然相当之渺茫啊……
现在走,有可能中圈套;晚上走,同样会中圈套;暂时不走,估计十死无生……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拼一把吧!
白天撤有白天撤的好处,因为士卒在白昼容易组织,方便认道。倘若黑夜之中,骤然遇伏,视野不能及远之际,很难判断敌兵究竟从那个方向掩杀过来,人就难免会本能地产生恐惧心理。而在白昼,只要士气足够旺盛,士卒足够奋勇,指挥也颇得法,即便前面有万军埋伏,我也不是没有突破的机会啊。
关键是士气可鼓而不可泄,士卒若不生怯意,为求杀出生天,自能迸发出比平素更为强大的力量来。因此王泽计议既定,便即召聚将吏,发表“战前动员”——全军小一万人呢,当然不可能召开大会,只能命将吏们将自己的言辞逐级下传了。
王泽道:“诸君,目前贼我之势,想必诸君皆知。贼势是我三倍有余,石虎又悍勇善战,我唯仗恃尧祠与新建壁垒,始能与之相拮抗。然今北垒失陷,饮水告乏,难以再守,唯有先破围退至绛邑,稍加休整,再谋北上援救平阳。
“羯贼三四万,四面围攻,其势亦薄,我但一道杀出,彼等必然难以堵截。今饮水不足,再守必亡,唯退尚可保安。且石虎素来凶暴无仁,所过堕毁城邑、践踏垄亩、屠戮士女、残害百姓,则我唯有战死,绝不可降!即降亦不能免死,反受无尽屈辱,至于家中父母妻儿,亦将长蒙污名啊!
“诸君唯有从我奋力南向,尚有一线生机。得归绛邑,终有北来复仇之日。即便战殁疆场,虽死如生,同袍亦必永记恩惠,泽及家人。
“南下可生,留此必死,我率诸君同行,必归绛邑,以期复仇!”
第三十九章 蛮勇之貉
王泽本不是一个口舌便给之人,他这番“战前动员”,预先跟司马商量了好一阵子,倘若为欧阳根所知,必然嗤之以鼻——“毫无文采,也无气势啊,即便想要打动无文愚鲁之辈,亦嫌粗疏……”
不过王泽的这番演说,倒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主要就在于大大地渲染了石虎的残暴,以阻断将士降赵之心。王泽怕的是南面有埋伏,一旦兵马可以趁着敌军疏忽——或者是假意疏忽——的机会,顺利突出围困,肯定从上到下,全都大喘一口气,倘若此时突现埋伏,估计会有不少人心理瞬间崩溃,就此放弃抵抗,而起降意的。但若明知道投降也是死,而且还可能死得更凄惨、更屈辱,再敢起类似念头的家伙就会少一些啦。
动员过后,便即分派职司,确定先后次序。为坚士卒突围之意,王泽打算亲率部曲亲兵断后,而命亲信部督段明义先行破围。
这个段明义本是鲜卑人,出身段部,跟裴熊一样,都是战败而为石勒所虏。裴熊就此归入羯军之中,段明义却趁机逃了出来,因为难以北归,被迫流浪兖、豫之间,裴该北伐之时前往相投,拨隶在王泽麾下。
前岁河桥之战,击败刘粲,对于裴军来说,可以算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转折点,从此以后,关中即便说不上固若金汤,却也无人再敢轻觑啦,裴军自入关后,原本东守西攻的战略方针就此彻底转变。于是裴该即在军中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革新和整编,各营各部调来换去,多数大将除了自家身边二三百部曲外,已经很难再见着自北伐时便一直跟随,隶属于同一营头的中级将领了。
当然也有例外,段明义本出“劫火右营”,后转以“武林营”为基础的前军第三旅,可是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一来,此番又回到王泽身边儿来了。老长官、老部下久别重逢,真是格外的亲近和热络,段明义就此而被王泽目为亲信。
王泽命段明义率军先行,然后暗中叮嘱他:“我看羯贼今日于祠南之守,甚是疏忽,或者被平阳守军所牵制,也或者是故意要引我上钩……说不定前面一二十里外,早便设下了埋伏!然而我军饮水不足,粮秣将尽,必须破围,亦必须南走,只有死中求活,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来!
“因而命卿为先行,即便遇伏,亦勿慌张,只管奋力朝南方冲杀便是。但前军不乱,我自断后也不为羯贼所杀,自然全师可以一往无前,突出敌围!”
段明义诺诺领命而去,于是在午前巳初时分,南垒辕门突然间大开,无数晋兵在段明义的统御之下,出营逾壕,汹涌南向。
张貉率领精兵埋伏在侧,见状不敢怠慢,急忙分派附近兵马迎将上去——你要是根本不拦,那诱敌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了,就怕晋人出来不足一箭之地,便会再度缩回去的。段明义策马拧矛,率军酣战破围,当面赵兵有如波开浪裂一般,左右急蹿,不敢撄其锋芒。
一则因为上官有令,不得过分拦阻晋人,可以放其前军轻过;另方面晋军此为突围,士气亦被激励到了临近最高点,人各奋勇,更比平日守垒时要猛上三分。于是有羯卒往报张貉,说晋人前突之势甚为猛烈,估计不会打两下就退缩还营的,而是真想破围南下。
张貉大喜,拍着大腿道:“果然不出大王所料也!”急忙遣人往报石虎。
可是等了一阵子,远远地觇看晋军动向,前线方面又不时来人禀报,张貉逐渐觉出不对来了……这老半天的还跑不完,究竟突出来了多少兵马哪?
原本石虎的预判,晋人最多突出两三千人去,以接应南来的运粮队伍,张貉与郭荣南北夹击的策略,也是由此而制定的——因为若派出兵马过多,尧祠本营和南垒的守备力量过于削弱,那便陷落可期。然而如今张貉远远望着晋人陆续出营,久久不绝,原本还以为是策应、护送的兵马,但那么长时间了,就没见后军转身折回啊!
这出来了得有多少人?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又非居高临下的俯瞰,晋人在旗帜上也动了一些手脚,张貉身为凡间俗将,并非天上“千里眼”,是很难准确判断其数字的。但估摸着怎么也该接近五千了吧……为了接应粮秣,而出军半数,这跟打算放弃尧祠有啥区别?岂有此理嘛!而且若有五千人拼死冲杀,光凭我和郭荣,还真未必能够留得下他们……
张貉一察觉到不对了,便赶紧下令擂鼓,率领所部急急赶至前线。原计划他要在晋人别部全出后,杀出去封堵其退路,如今的目标则是——必须拦腰将晋人阻断,已经放出去的毫无办法,只能交给郭荣解决,但后面那一半儿,你可不能再出来了!
因为晋人破围甚急,且故意少打旗帜——多半旗帜还插在尧祠中,以作疑兵呢——导致张貉的判断产生了不小的误差。他以为晋人已出其半,其实吧——都该轮到断后的王泽了。王泽才要出营,忽听远处鼓声隆隆,随即一队人马打着“张”字大旗,气势汹汹地便从侧翼掩杀过来。
王泽据尧祠与赵军恶战数日,跟张貉自然也有所接触。其实他原本就知道石虎麾下,有郭氏三兄弟——郭太、郭荣、郭权,还有张氏三兄弟——张貉、张豺、张熊,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只不过郭氏兄弟并非一母同胞,而且仗着郭敖的威名,于赵军中地位甚高,傲气冲天——估计也就石虎能够压得住他们,石生、石斌等都不成。张氏三人则是绝对的亲兄弟,盗贼出身,别无靠山,全凭勇力建功,乃得晋为军将。
因为此来之前,枢部就根据裴诜所提供的情报,详细开列了并州主要赵将的名单、资料,更加以简单的分析,厚厚一大摞文件送至夏阳。甄随见了直皱眉头,不但懒得瞧,甚至懒得听人念……他仗着是王泽的老长官,就命他:“小王,汝且看熟了,再拣重要之事,告知老爷。这不怕有几百万字么,老爷忙着练兵,哪有时间理会啊?!”
其实哪有几百万字……这年月的造纸技术还不够发达,质量上等的纸张不但寥寥无几,而且价格昂贵,就连枢部也不可能尽用;而一般的纸张,因为质量问题,墨色易洇,字不可能写得太小,厚厚一摞将近百页,其实不过两三万字罢了。
王泽一方面出于个人意愿,另方面也是甄随下了命令,于是在每日训练过后,必要挑灯夜读,仔细研究这些将领资料。枢部给出的大致评判是:郭氏兄弟,以郭权最勇,郭荣次之,长兄郭太则以善将骑兵见长——不过郭权前在沁水,为甄将军一箭射中咽喉,几乎不免,不知道为啥又好了……是否还能上阵,暂不可知也。
——当然啦,郭权是被谁治好的,杨清见在枢部,岂有不知之理啊?但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提的。
至于张氏兄弟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