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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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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先听刘曜后一句话甚为有理,无可奈何,只得强自按捺住了炽烈的竞勇之心。
  刘曜面色凝重,悄悄扯了旁边的刘景一把,随即避开众人,低声对刘景说:“丞相,我观晋阵颇整,羯阵松垮,则或者裴该一战即能挫败石虎,亦未可知。即便两败俱伤,晋人也可暂退汾阴、绛邑,羯众可退至永安,徐徐积聚,不必秋后,便将再来。而我今唯平阳一城,乡野百姓尚不能全有,何谈卧薪尝胆啊?倘若坐困此城,终是死局……是该筹谋退路了。”
  刘景捻着白须问道:“老臣亦在筹思此事,然而我等将退往何处去哪?”
  刘曜建议道:“从何处来,只得暂归何处去了。”
  刘景蹙眉道:“光文皇帝起兵之处,距此不过四百里,仍在晋、羯虎视之下,非可善居处也……”
  刘曜朝他努了努嘴:“我所言者,并非左国城。”
  刘渊本为匈奴左部帅,居于太原郡的兹氏——晋太康中,匈奴五部别置都尉,使分处于太原郡兹氏、大陵、祁县,平阳郡蒲子,以及新兴郡治九原——起兵后南下占据了西河的离石,旋在离石以北的左国城僭号。
  这座左国城,据称乃南单于徙庭之所——按照中国话来说,当过“行在”。
  刘曜建议放弃平阳而别走,还说“从何处来,暂归何处去”,刘景估摸着他说的不会是兹氏——今改名为隰城——因为那地方已经被石虎趁乱夺占了呀,咱们总不可能去跟石虎商借地方住吧?因此以为是指刘渊初立都的左国城。但若逃往左国城,虽说比隰城远着这么一二百里地,终究还在晋、羯两家伸手可及之处,又怎么可能站得住脚跟呢?
  直到刘曜说我所言并非左国城,随即努了努嘴,脸朝西北方向一偏,刘景这才明白过来,略一沉吟,便叹息道:“山高水长,且彼处太过荒凉……不过终究是祖宗建基之所在,或许能够佑护我等,不使族灭吧……”
  老头儿如今已然没有重振旗鼓的念想了,只希望能够跳出纷争之地,先躲到一旁去舔吮伤口,等着瞧晋羯两家,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倘若祖宗护佑,中原纷争数十年不休,那说不定刘氏还有机会——我肯定是看不到啦,只能寄希望于少年天子长大成人了——倘若羯人获胜,只要及时去号称臣,尚可保全残族;而若晋人获胜……
  那只能一口气逃去草原大漠,去求昔日的奴仆鲜卑庇护了。
  二人立谈少时,刘曜即重归城头,继续观战,并且稳定人心;刘景则悄悄下得城去,自做准备不提。
  且说甄随亲自前出,手挺长刀,搏杀羯卒,羯将郭权大怒,不待号令,便即策马前出,来战甄随。
  郭权乃郭荣、郭太之弟,换言之是石虎的小舅子,年方弱冠,生得魁伟高壮,力大无穷。因为有父兄和姊夫的照抚,郭权向来倨傲,自恃为石虎麾下第一勇将,性情也颇急躁,那他又岂能容忍甄随在阵前放肆啊?双方相距不到一箭之地,马蹄甩起,顷刻便至,当即奋力拧矛,便朝甄随当胸刺去。
  甄随大叫一声:“来得好!”以刀相架,“啪”的一声,郭权的长矛便被顺利荡开。郭权大惊之下,就见甄随举起左手盾牌来,朝着自己坐骑的面门便是狠狠一撞。战马吃痛,不由自主地便朝侧面一拧脖子,一歪头,把郭权半个身体全都暴露了出来。
  甄随趁机一刀直进,正中郭权腰侧——因为对方骑在马上,他却步行,所以不可能刺得更高了——郭权大叫一声,急抖缰绳,伏鞍便逃。
  甄随撒开两腿,从后猛追。
  石虎初见郭权无令先出,不禁勃然大怒,旋见其被甄随所败,终究是姻亲,不能眼睁睁瞧着小舅子为人所杀,只得举起长刀,一声令下,羯军大队便即朝前压来,当先一队骑兵,急救郭权。
  他中军既动,左翼郭荣、右翼张斯,自然也不得不前,但其实阵列未完,仓促前进,反倒引发了多处混乱。晋阵中郭默见状,心知机不可失,于是也不顾自家阵列仍须调整,号令三军,一起并发。
  双方步阵既然徐徐接近,当中的“跳荡兵”便无用了,于是各归其阵,甄随心中懊恼——再差一步,我就砍下那羯将的首级啦!只得自己安慰自己,小年轻嘴上还没几根毛呢,想必不是大将,犯不上老爷去砍他脑袋——罢了,罢了,我亦归阵指挥去吧。
  很快的,晋、羯两军便即撞至一处,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裴该在高橹上观阵,战场形势,几乎一览无余。但见羯众几乎是自军的两倍,因此前沿布列甚宽,晋军为防被敌人左右兜抄,自然也被迫拉长战线,遂导致阵伍相对单薄,纵深不足——倘若羯军有一支强力兵马,一点直入,是大有机会彻底打穿晋阵的。
  是以郭默留下几百生力军于阵后,随时准备补阙、堵漏。
  双方前阵犬牙交错,刀矛并举,血沃疆场。堪堪战至三刻钟时光,羯军右翼张斯首先吃不住劲儿了,被青年将军郭诵逼得节节败退。
  裴该颇感诧异,没想到东垣兵也如此能战啊……
  其实并非东垣兵——其主体乃是祖逖本部的兖州兵——素质比裴军更高,实在是郭诵曾在河内相助李矩,跟羯军见过仗。虽说他遇见的是石勒、蘷安,而非石虎,但石虎将兵之法,其实就是石勒一手带出来的,也深受虁安的影响,且石虎太原军的主力,亦与石勒、蘷安所部,来源相同。
  相比之下,裴军则是初次与羯军交锋,并不熟悉对方的路数,再加上郭默过于持重了一些,只求不败,而不望胜,要等刘光率骑兵来做雷霆一击,故而中央和右翼的裴军,反倒只有招架之力,不似郭诵,将当面羯军连破数口,张斯为了维持战线,乃被迫不断地朝后收缩。
  甄随闻报,不禁大怒:“小郭的本事我也知道,如何能抢先于老爷?必是当面羯将,太过无能所致!”再度身先士卒,直迫敌阵,还连声高呼,要石虎出来与他一对一地较量。
  石虎不禁手痒,但他终非甄随,反复地提醒自己:你如今是一军主将,不可妄逞匹夫之勇。于是不理甄随,只是娴熟地调动兵马,层层堵截,甄随杀得浑身是血——基本上不是他自己的血——却终不能透羯阵,不禁气得是哇哇暴叫。
  但是紧跟着,右翼姚弋仲也将郭荣迫退,导致石虎的中军突出在前,有被晋军左右包抄之虞。晁赞急忙提醒石虎:“我军也当暂退数十步,重整旗鼓,以期再战。”石虎苦笑道:“那甄随力气似乎无穷无尽,始终搏杀在前,他若不退,我又哪有机会后撤啊?”


第五十九章 小利和大局
  羯军虽众,就总体素质而言,是要略略逊色于裴军的。
  单论兵质,这年月就很少有能够超迈裴军的,主要原因是裴该只分所部为正、辅二军,此外不别三六九等,凡兵卒日常供奉相同,而且伙食也好。不似羯军,于本族是一等待遇,于别族精锐是一等待遇,于匈奴是一等待遇,于杂胡是一等待遇,于归附的晋人,则待遇最差……
  基本而言,羯军中的晋人,日常唯糙饭、咸菜而已,罕能见肉,而且若非战时,就连糙饭都未必管饱。
  这也是当时封建军队的常态,不象裴该,基本上是用后世养兵、练兵之法,来要求自家部属。裴嶷等人多次劝说,明公待士卒未免太厚,平常真没必要让他们吃饱饭,则可省下多少粮食……实话说若按照惯例提供军需,裴该十万大军之梦早就完成了,而且即便关中大战方罢,他也能有足够的军粮供应三五万人来攻平阳。
  但那样的三五万人,正面两万羯军,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不过三刻钟时间便即占据主动权,那就谁都说不准啦……
  而且羯军兵将就心理上,原本颇为小觑晋军,这才导致了郭权无命而出,以及郭荣、张斯指挥失当,遂致阵前小挫。
  主要原因,是这支军队自从组建以来,所面晋军,基本上都能以少打多,罕逢敌手——唯一让他们曾经一度头疼的,大概就只有段氏鲜卑了。故而在羯军兵将看来,虽云关中晋军能战,曾大败刘粲二十万雄师,那估计是刘粲指挥不利,再加军中粮秣不足的缘故吧。晋军就算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况且就布阵情况来看,其数还远少于我。
  只有石虎不敢小觑裴该,但他为怕影响军心士气,却也不便于诸将面前反复宣扬裴先生的多智,要求诸将谨慎——那不代表着未战而主将先存怯意了吗?这仗还怎么打啊?
  因此羯军此前普遍的看法,“凉州大马”是厉害的,难以对攻,只能以长矛步阵谨防;甄随及其部曲是厉害的,好在估摸着也就几百人而已。则我两翼前出,只要能够趁着对方骑兵未动的机会,先破其阵,再包夹回来,协助石将军击败甄随,则敌大势已去,即便再撒骑兵出来,也就只能起到掩护撤退的效果啦。
  谁想甫一接触,便感压力甚大,晋军不但人人骁勇,而且体力充沛,配合默契,羯阵两翼反为所逼,被迫节节后退。
  郭默见状,知道时机到来,便即摇动旗帜,召唤刘光。
  刘光急率千余骑兵从侧翼杀来,本欲直破羯阵,却见对方早就朝着侧面排布好了长矛步阵,矛齐若林,几乎无隙可乘。于是刘光便将所部分割成十数个小队,轮流自羯阵前五十步外疾驰而过,同时拉弓放箭,尝试射杀长矛兵。
  实话说,虽然都是精锐骑兵,终究骑弓较软,驰射也难以取准,尤其面对密布长矛之阵,实际杀伤效果并不甚佳。但矛阵对骑,纯取守势,只要对方不蒙着头故意往自家矛尖上撞,则天然的气势便弱人一头——因为相隔五十步远,敌人射得着你,你够不到敌人啊,哪怕把长矛当标枪投,也没几个力士能够投出三十步以外去的。
  故此矛阵对骑,是需要其它兵种配合的,或者同样有骑兵将敌骑逼退,或者有步弓手趁机极大杀伤敌骑,或者别有步阵从左右兜抄,以压缩敌骑的活动空间,否则势不能久。问题是这一翼的羯军正在勉力对抗当面晋军,气沮力弱之时,哪有精力及时调兵去增援矛阵啊?
  是以刘光率领晋骑在矛阵前往来穿梭了仅仅两回,矛阵便乱。十数人中箭倒下,其余的怯者朝后缩,勇者欲前进,原本整齐的阵列当即涣散,一眼望去,矛尖若荆棘,朝向哪个方向的都有……
  一队晋骑即趁机前突,尝试摧破矛阵。好在这个时候,张斯终于反应过来了,及时遣一队弓手来援,一阵密雨般的羽箭,堪堪将晋骑迫退。但是眼瞧着混乱的矛阵短时间内不可能重整,此信报至阵中,张斯不禁慌张——倘被晋骑彻底击垮了侧翼的矛阵,便可直入我部,到时候没人能挡得住那些“凉州大马”啊!
  将心既乱,前线指挥更显滞拙,郭诵趁机组织了一次猛冲,将羯军又再迫退十数步,斩杀不下百人。就此羯之左翼彻底混乱,部分兵卒扭头就逃,张斯手刃数人,却也难阻败退之势。
  正面的石虎倒是在此之前,就召集精锐,直面甄随发起了一次反突击,竟然使得甄随本人身负两处矛伤,踉跄而退——终究从正式交锋开始,他就已经在阵前搏杀啦,歇不多久,便又前出,体力多少也有些衰退。
  石虎利用这个机会,勒束兵马,缓缓后撤,甚至还有余暇分数百生力西去,暂止了张斯的败势。郭默见状,号令三军勿追,就在原地重整,将疲惫之卒替换下来,生力军顶上第一线去。
  双方暂时脱离接触,却也不过半顿饭的时间,随即鼓声又起,重新战至一处。裴该在望橹上指点战场,问裴熊:“卿以为如何?”裴熊道:“羯军确乎能战,石虎也有大将之才,我军若非有精骑策应,恐怕难胜。”
  换言之,按照裴熊的见解,六千裴军加两千祖军,于平原之上,可以跟两倍的羯军打个平手。但若再加上以“凉州大马”为主力的精勇骑兵,这仗赢面颇大。
  至于石虎,他重新调整了部署,分派更多兵马去侧翼堵截晋骑,正面军阵也布置得更为严密,但求谨守,以待胜机出现。甄随、郭诵、姚弋仲等反复突击,都难破羯阵。反倒是郭诵一时轻慢,一部突出过前,几乎被羯军包围,郭声节亲自提矛上阵,好不容易才把部下救了出来。
  战至正酣,忽报又有一支羯军从东侧接近战场,即绕城而过,直向晋营扑来——那是前去杨县打劫的郭太所部。
  郭默闻报大惊,只怕是石虎预先设下的伏兵,急命诸军暂止前突之势,他亲自率一部兵马来迎郭太。郭太所部本就不多,又是长途跋涉,初至战场,竟然一触即溃,重又绕城而遁。郭默追杀郭太,抵近城壕,城上当即乱箭齐发,将两军隔开。
  闹了半天,不过虚惊一场,郭思道深感郁闷,归阵之后,便再命诸军齐攻。
  但这个时候,两军已然激战了将近两个时辰,士卒多感疲惫,羯方仍采守势,晋军也攻他不动。只有刘光所部骑兵,与数百来护的羯骑对攻,杀伤甚众,随即连续破开两道矛阵,仍然威胁着羯军侧翼。
  石虎亲率部曲来到右翼,相助张斯,用强弓硬弩将刘光迫退,随即便下令鸣金收兵——这仗毫无胜算,再打下去也无意义,不如且罢。
  晋军一直追击到羯垒之前,被羯军突出守垒的生力军来,小挫晋势,也只得勒兵后退。此战从辰初开始,到午时就结束了,各自清点伤亡,晋人死伤近千,羯军则肯定过千了,而且战死和重伤的比例,也比晋兵为高。
  ……
  石虎归入帐中,越思越想便越是恼火,忍不住咆哮道:“郭权死了不曾?若未死,便押来我处置,必要斩其首级,以儆效尤!”
  诸将纷纷解劝,郭荣、郭太也急忙为郭权求情,说他负创甚重,性命尚且难保,实不堪当将军的雷霆之怒啊——其实小年轻皮糙肉厚,甄随那一刀也刺得并不深,理论上歇个十天半月的,便又能活蹦乱跳了,哪儿有什么性命之虞啊?
  晁赞也说:“臣观今日之战,晋军确实勇壮,即无小郭将军无令前出,亦终难胜……”言下之意,郭权虽然违抗军令,确实应当责罚,但今日全军遇挫跟他的轻举妄动之间,未必就有什么关系了……
  石虎不禁叹息道:“我素知裴先……裴文约多智也,即右侯亦忌惮于他,但却不知,他竟有如斯强兵为佐——果然是我家之大患!”
  晁赞解劝道:“将军慎勿颓唐。以某想来,甄随为晋人中第一猛将,则其所部必然骁勇,裴该又自长安千里来援,所率也当为精锐。我军则不同,强点两万兵马南下,未免勇懦不齐,则难以正面击破裴军,也属情理之常……”
  石虎摇头道:“卿言是也,然而……若以当面晋军素质来我军中甄选,可能得三千人否?”你说裴军全都是精锐,所以咱们打不赢,这话合理,但问题是同样的精锐,他能拿出近万之众,我又能拿出多少?三千人顶天了吧。
  郭荣乃道:“裴该得雍、秦二州之地,且有凉州张氏为其后援,前又摧破刘粲,士气正盛,则兵马强壮,自不待言。我止发并州半州之卒,又如何与之相提并论哪?”
  咱们归了包堆,也不过太原、新兴、乐平、西河四郡之地——西河郡还没拿全——而已,则欲点选精锐,自然不能比拟两州在手的裴该。倘若加上上党的虁将军所部,则出精锐可达裴军半数,再加上河北的赵王、幽州的孔将军,上万这般精锐也是选得出来的——明公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
  石虎听了诸将的解劝,心才略定一些,随即却又叹息道:“可恨刘曜不肯开城呼应……即便胡军不能战,亦可牵制部分晋师,使我正面压力轻减。卿等所言,虽然有理,但如今我止半州之地,赵王与蘷将军旬月内不克来援,则此仗要如何才有转机哪?”
  诸将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他们自觉打不赢裴军,关键有两点:其一,平原对决,无险可恃,唯勇者胜,这是没有花巧可讨的;除非敌将实在颟顸,指挥不力,或者我军的数量足够多道并出,包夹敌军——可惜就今日之战来看,以上两点全是虚谈。
  其二,敌人有一支精锐骑兵,足以弥补步兵数量的不足,而且反倒制约我军,不可能进行大范围的兵力调动。
  所以这仗再打下去实在没意义,今日还算小挫,再多打两天会有什么结果,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啊。
  晁赞沉吟少顷,奉劝石虎道:“将军,某以为当退则退,勿因小利而失大局……”
  随即解释道:“所谓小利者,平阳也。我今来救平阳,而雍王尺兵、粒米不与,唯坐观我与晋人争胜,且即破晋人,彼亦未必肯纳我入城,欲得平阳,还需力攻。然而,即便能破当面晋寇,我军尚有余力攻伐平阳否?
  “至于大局,晋人与刘氏有血海深仇,裴该此来,必得平阳,绝不肯先退。而我若长期与之纠缠,如彼所言,拓跋或将发兵进袭晋阳,晋阳若失,上党也不可保,则太行以西,不复为赵国所有……
  “将军此番南下救援平阳,本无赵王之命,则若丧失弃地,赵王必不肯轻释将军也。将军三思。”
  石虎紧蹙双眉,思索良久,突然开言道:“平阳富郡,紧邻西河,若为晋人所得,于我大不利啊。”
  郭荣忙道:“倘若是我家土地,自然尺不可相让,然而平阳原本便是刘氏所有,于我虽号国家,其实等若敌国,则今日弃之,也未见得可惜啊。”
  晁赞瞥他一眼,随即深入地劝解石虎道:“平阳虽云富郡,但自刘……先帝在时,即涸泽而渔,刻剥百姓,导致田亩多荒,府库空虚,我便夺取,也未为有利。反倒是晋人若得平阳,非三五岁不能稳定民心、恢复生产,裴该自然止步与此,近日内不敢再北上西河、太原,方便我军整训、积聚。
  “再者,若我退去,而晋人终不能克平阳还则罢了,若克平阳,天子或为所擒,或为所逐,则刘氏江山,不复存也。我等正好劝说赵王正位,以堂堂正正之旗谋定天下!”
  众将闻得此言,都是又惊又喜,尽将目光汇聚在石虎面上。
  石虎咬一咬牙关,说:“我自然希望将如此颟顸的朝廷掀翻,使阿叔可正君位。然而我若退去,晋人尾追不舍,又如何是好?”
  晁赞笑道:“裴该欲得平阳,而非晋阳,且其兵力不足,又如何衔尾而追啊?将军勿虑。”随即建议道:“我等可将蒲子、永安等县百姓尽皆北徙,以充实太原。”
  石虎想了又想,终于还是一拍大腿,说:“也罢,待我归于晋阳,亲练出一两万精锐来,再与裴先生一竞短长!”


第六十章 夜袭晋垒
  战罢半日,晋军返归大营,裴该计点今日功勋,以郭诵为第一。
  甄随心中不忿,却又没理由反驳——终究先挫敌势的是郭诵啊,哪怕姚弋仲都能把郭荣逼得步步后退,反倒是他甄老爷被石虎死死顶住,战果最为寥寥。这倒霉撞上个硬碴儿,命数如此,无话可说。
  于是拍拍郭诵的肩膀,大声夸赞道:“小郭打得是好,不负我当日在河东,日日教导于汝,终究得了我用兵的三分神韵。”
  姚弋仲、刘光等将暗自撇嘴,郭诵正面甄随,倒是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来,只得微笑拱手。
  随即商议次日再战之策,裴该就说:“来日可将骑兵改布阵右,或可起到出敌不意之效。”随即问郭默:“思道,以卿看来,明日能破羯否?”
  郭默回禀道:“臣以为,我军胜而更锐,羯则败而气馁,最多三日,必能破羯。然而……”话锋突然间一转:“倘若石虎知不能胜,深沟高垒,不与我战,则不易克了。”
  甄随笑道:“他不战便不战,可以对耗粮秣。近自河东输入临汾、绛邑之粮不在少数,我不信羯奴可以耗得过咱们。”
  郭默摇摇头:“倘若晋阳更发援军,或者上党蘷安来,则我军终寡,便难取胜了。”
  裴该道:“倘若晋阳更有余力,石虎不会止将此二万众来。至于上党虁安……”瞥一眼郭诵,说:“可请李府尊发兵逡巡于太行山前,以牵绊之。”
  郭诵急忙拱手道:“末将愿为大都督作书,请阿舅依命从事。”
  李矩本是祖逖的部属,所守又在关东,就理论上而言,他可以不遵从裴该的将令——除非裴该先得到了朝廷的允准。但一来一往,再等朝廷允可,未免迁延日久,恐怕会贻误战机,故而郭声节才主动表态,说我写信给舅父,请他听命吧。
  ——终究只是在太行山前虚张声势,河内军都不必要迈出郡界一步,就算没有裴该甚至于朝廷的指令,李矩专断自为,那也仍在其职衔范围之内,不算逾矩啊。
  裴该点头:“如此,有劳声节了。”随即沉吟少顷,对诸将说:“以此想来,石虎实无胜我之策,也唯战、守、走三道而已。彼出战,则如郭将军所言,三日内必为我所破;彼守垒,亦不可能持久;而彼若走……”
  甄随插嘴道:“他若想逃,我便追击,争取砍下那小子脑袋来!”
  裴该摇摇头,说:“不可,我军兵寡,尚有平阳坚城在侧,岂可绕过平阳,猛追羯军啊?则彼若退,我便返身攻打平阳。既然胡军士气已沮,乃可以粮谷召聚四方百姓来合,伪壮声势,使刘曜以为我自关中源源不断调来增援,趁其胆丧,或可一鼓而下也。”
  随即摆摆手,说罢了,这是日后之事,咱们还是先打垮了当面的石虎再说吧。
  ……
  结果当日午后,便有探马来报,说羯军已然拔营而起,朝北方遁去了,裴该急命刘光率精骑往追。石虎命郭荣领兵殿后,刘光无隙可乘,也便遵照临行前裴该的吩咐,远远地吊在羯军后面,一直到三日后,目送他们开进了永安城,这才收兵回来。
  此前自然不时派遣从骑归报,说羯军确实渐行渐远,不象是伪退。而且我把骑兵撒得满盆地都是,倘若发现敌人有所异动,必能第一时间侦知,并且禀报大都督知晓。
  裴该这才把营垒移回平阳城南,继续打造攻城器械,并且还如其先前所言,派人去四乡大张放粮之榜,用粮草来引诱百姓们聚拢过来,以助声势。
  凡循声而来的百姓,就都在兵士看管下,汇聚在营后喝稀粥,每齐百人,便立一面旗帜,告诫他们:汝等可以一直吃喝到平阳城破,但若离开此旗十丈范围,那下顿舍粥就没你的份儿啦。
  裴熊私底下问裴该:“若欲使百姓为虚兵,以吓胡胆,分兵四乡搜掳即可,何必还要舍粥啊?虽说目前粮谷尚丰,但若各乡百姓聚拢而来,数千上万,终究也难以支应哪。”
  裴该微笑着向他解释:“自刘渊叛乱以来,胡据平阳已近十岁,晋民日盼王师而王师不至,恐怕信心早堕,而甘心为胡汉之奴了,则我即得平阳,欲复收民心,大为不易。而今舍粥,是先安抚百姓之心,则即便我此番不能得平阳,被迫暂退,民心亦当稍稍归晋,不能尽为胡寇所用也。
  “刘聪父子近岁涸泽而渔,我来时便观平阳百姓,多数赤贫,甚至饥馁,则若不加以赈济,恐怕难以待秋,则若我取下平阳,百姓多数饿死,空得一郡,又有何益啊?”
  随即面色一沉,又补充道:“且平阳郡内,多是我晋百姓,我为晋官,又岂能搜虏自家百姓,使泣离田亩呢?!”
  也不知道裴熊听明白了没有,只是诺诺而退。
  攻城器械在五日后大致打造完成——也就十几架云梯和两具撞车而已,终究裴该来得仓促,没带什么匠人——同时聚集百姓也有六七千之数,于营后新立起数十面大旗来。于是裴该吩咐众将,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要猛攻平阳城。
  谁想睡至半夜,忽闻金鼓之声。裴该一轱辘爬起来,大声问道:“是我营中惊扰,还是胡军出城来袭?!”
  “营啸”在这年月是常事,不过裴该很少碰见过,因为只有组织力松散,甚至于士卒惊慌恐惧的部队,才有可能因为一丁点儿风吹草动,而莫名其妙地掀起数营大乱。裴军训练有素,又挟战胜之威,各自信心满满,理论上就不可能营啸。
  但也要防着别的什么情况发生啊,比方说有部将作乱……极端一点,天象异变,什么日食、月食、彗星、流星、山崩、地震,谁都不能拍胸脯保证说我的兵马绝对稳如泰山,天地大碰撞都能一动不动。
  也就几息的功夫,就听裴熊在帐外禀报:“是胡寇来夜袭,已为守兵察觉,正在激战之中。”
  裴该不禁笑道:“刘曜这是想做垂死一搏了么?”于是披衣起身,出帐来看。裴熊赶紧迈前一步,遮挡在裴该身前,说:“战况尚不分明,主公还是穿戴整齐铠甲,再出来吧。”
  裴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无妨,有卿在此,胜过三重坚铠。”随即大声问道:“今夜是谁警护?”
  随即黑暗中传来一声回禀:“是末将杨清。”
  杨清原本是周晋的部下,周晋兵败夏阳,损兵折将,杨清大难不死,反倒因为始终跟随在侧,以及头上的几重领导先后战死之故,得以稳步攀升,从小小的排长飞跃而成部副。随即裴该在长安整军,为使将不专兵,对于周晋那种原本就稀稀拉拉的队伍干脆打散,对于甄随这类出镇于外,暂时不可轻动的队伍,也部分加以改拨归属,杨清就这样又归入了甄随部下,两个月前才刚率本部抵达的河东。
  今夜营垒正面,本是他受命警护。杨清对于这工作本来挺满意的,虽说苦点儿累点儿,但既然一宵不睡,明天攻城时候必给补觉啊,我所领这半部肯定不必要去生撼坚城了。谁想才到半夜,他正在打哈欠,忽听营外有异响,乃命士卒严加戒备,竟然发现胡军大举来袭。
  裴该出帐喝问的时候,杨清就已经打退过一次胡军的进迫了,同时其它晋军也陆续来援,他的心踏实了些,便即退后略做歇息。正好听到裴该询问,急忙回禀:“是末将杨清。”随即疾奔而至裴该面前,单膝跪地,陈述道:“胡军甚众,然而其气却怯,末将使人放一轮箭,彼便退去了。虽仍逡巡数十丈外不走,郭将军已至垒前指挥,大都督可以无忧。”
  裴该侧耳倾听远处的喊叫、厮杀之声,以及箭矢破空之声,不禁疑惑道:“夜袭我营,自当使能将劲卒前来,岂有大部疲兵齐至之理啊?莫非别有诡计不成么?”
  然而营外漆黑一片,此际实在难以探查敌军动向,裴该也只好于营前静待郭默等将的消息了。
  约摸一刻多钟的功夫,刘光突然大步而来,远远地便朝裴该一拱手,说:“城北探马来报,城门急开,有大股胡军,并加车乘,举火把急往西北方向去了!”
  晋军数量有限,平阳城面积又广,故而不可能彻底封堵各门,只能布垒城南,而使游骑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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