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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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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运气也是真好……特么的究竟谁才是穿越者哪?还是说,他实为“天命之子”,就跟当年的光武帝刘秀似的?呸,怎么可能!
裴该相信,“运气”这种瞧不见、摸不着,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确实是存在的,譬如前世,怎么就有人连续着彩票中大奖,他则买了好几年,连末奖都没得一票呢?他有个朋友,夫妻俩一起摇车号,头期便全中,他自己则连摇七期,还得继续排队……直至穿越,都只能借别人的车开!
运气其实是一个概率问题,测试次数越多,越接近其数,而短短人生百年,所逢机遇寥寥无几,那就很可能有人直接撞上,有人一辈子都遭逢霉运了……好比六面骰的任一面,理论上都有六分之一的机会,但连续十二把没有六,或者连续三把皆六的可能性,亦皆同样存在。
甄随,就是那个连续三把皆六的命数……
罢了,罢了,无谓多想。裴该好不容易才把思路给扯回来,随即注目于手边的锦匣,最终一咬牙关,还是把放着传国玉玺的匣子给打开了——这玩意儿究竟长啥样?他实在是太好奇啦。
根据史书记载,传国玉玺自秦传汉,既而魏、晋、前赵、后赵,冉魏时为晋将骗走而献建康,从此与南朝相始终,直至入隋。隋亡,萧后与炀帝孙杨政道携玉玺遁入突厥,要到贞观四年,李靖于漠北大破突厥,杨政道降唐,玉玺方才复归中原。
唐后面是后梁和后唐,后唐覆灭之时,末帝李从珂抱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玉玺就此失踪。宋哲宗时有农夫号称于耕田时所得,进献朝廷,虽然朝廷认可了,时人却多疑其为伪。北宋灭亡,金人虽然夺玺北归,但此后再无宣称过……
一直到元代,玉玺才据说又出现在了大都街头,遂为元廷所得——是真货还是假货,没人能够说清。明灭元,玉玺为元顺帝携往漠北,明廷遍访不得,其间也曾经多次出现过献玺之事,都被鉴定为假。逮女真崛起,皇太极灭蒙古林丹汗,得所谓元朝“传国玺”,然而玺文有异,连仿品都谈不上。
总而言之,后唐以后的所谓传国玉玺,多半不真。
所以裴该在后世是没见过这玩意儿的,无论故宫还是其它博物馆,都不可能有哪怕疑真的传国玉玺供展,乃至于真正的玺文为何,后世都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裴该凝神屏息,轻轻打开锦匣,双手捧出传国玉玺来,仔细端详。他是识货的,无论玉质、刀工,都为绝品,加上印文古朴,果然这玩意儿目前还是真货——即便不是秦制,也当为前汉所制。略略摩娑,轻叹一声,便又放回匣内,并且重新合上了匣盖。
裴熊突然在旁开口:“主公若是喜爱,不必往献洛阳,自己留下吧。”
裴该瞥了裴熊一眼,心说我也想啊,好东西谁不垂涎?但我若留下此物,后果可太严重啦,等于在长安僭号,分裂国家。大敌未灭,社稷未复,我怎么能干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呢?我又不是袁公路!
当下笑笑:“是非汝所能知也。”
裴熊又问:“那几个又如何?”
裴该心说对那几枚印我倒没啥兴趣,天子六玺,后世几乎每朝都新刻,唐代还增加到八颗——既非唯一之物,谁有兴趣去看?便即摆手:“加以封泥,盖我印章,待书奏成后,都妥送洛阳去吧。”
第五十二章 裴硕与薛涛
游遐游子远衔命而西,抵达冀城的时候,欣慰地看到戎乱并未过炽,基本上还维持着此前向长安通报时候的局面。他入城与裴粹相见,便即宣读行台制书,接任秦州刺史,改任裴粹为雍州刺史。
裴公演心里很不舒服,固然此等事并不出其意料之外,但此前总难免还抱有一定幻想:戎乱既不甚烈,我又就任时间不长,文约应当能够容我自行收拾吧。因而接诏之后,颇感烦闷,便即表态道:“我既不德,有负朝廷之托,遂致陇上氐羌为乱,哪里还有面目转任别州啊?不如就此乞骸骨,觅地归隐的为好。”
游遐露出公式性的笑容,安慰他说:“裴公何必颓唐?前司马保在冀城,颟顸无德,刑政不修,一州人心,泰半悖离;而国家初复秦州不久,裴公履任,不过匆匆数月,则此番戎乱,乃司马保所遗留,必非裴公之过也。”随即命人取来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裴粹:“此长安裴司马命我交于裴公,公先阅过,再作打算不迟。”
裴嶷早就料到了裴粹受命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因而在书信中反复劝解,说此次戎乱,兄长你固然有责任,但还不至于褫夺刺史之职;只是大敌当前,对于秦州要镇之以静,倡乱者当杀,附逆者或可暂缓处置,为此才特派通晓戎情的游遐前来接任。弟以为兄之大才,实当守牧一州,因而上奏大司马,虚位以待——大司马若不信兄,也不会让你转任雍州刺史啦。
最后写道:“匆匆数言,辞难达意,还望兄急归长安,使弟更为兄譬解。兄之子、侄虽然见任行台,终是后辈,难免疏失,则我辈岂可不相提携,以光我闻喜家门呢?”
裴粹见其意甚诚,这才暂寝了告退之心——我怎么着也得去长安跟文冀见上一面,谈上一回,然后再作打算,才不会被后辈耻笑只念个人荣辱,而不顾家族之业啊。于是即与游遐办交接,最后更将一片文牍递与游遐,游子远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开列了一大串的人名,基本上都是天水、略阳两郡的显姓,什么姓姜的姓杨的姓狄的姓段的……
裴粹对他说:“此皆倡乱之徒也,卿若不来,我平戎之后,当咸杀之。而卿既接秦州之任,乃皆由卿——然而当知彼辈凶狡,今若不杀,必为后日之患。”
游遐躬身受教,把木牍揣入怀中,以示记下了——当然会不会照办,一概杀戮,得他亲自调查和权衡过后再说。
裴粹随即束装上道,直向长安,正巧在裴该东征三日后抵达。裴嶷闻讯,亲自出城相迎,把裴粹请进自家宅邸,小辈们如裴诜、裴通等皆来拜见。
当天晚上,二裴于书房中对座相谈,裴嶷再次不厌其烦地劝说裴粹,不过语气不象书信中那么绵软了。既然当面,有些话就不妨说得更开一些,比如说:秦州之事,确实是你做岔了啊——
“兄之心意,弟亦裴姓,岂有不知?然而秦州初复,地方不靖,则对于彼辈土豪小人,亦当徐徐图之,兄之手段,未免操切、狠辣了一些啊。今胡虽孱弱,羯势正强,文约要面东对敌,于其后方,自然不喜闻警,则阿兄之施政,实在令他失望……”
眼瞧着裴粹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裴嶷也知道言不可尽,急忙将话锋一转,改为劝慰裴粹,说咱们终究是同姓,是一家人嘛,即便裴该对你有啥不满意,也不会轻易责罚自家叔父,是以才在我的建议下,改任你为雍州刺史,希望在没有秦州土豪的刺激下,你可以真正展示出自己的才能来。
“阿兄,而今洛阳、长安,裴姓虽多,皆为小儿辈,年不惑以上者,唯我与兄二人而已。文约固然荣显,更甚乃父,裴氏群贤,却不如往昔远矣。
“世云‘八裴方八王’,其实裴过王多矣,如王夷甫辈,空谈误国,岂可目之为杰士啊?惜乎所仕不明,乃陆续陨落……倘若景声、道期在此,共辅文约,则君与我大可息肩矣。”
“八裴”和“八王”都不是同一辈人,“八裴“中老辈儿的裴徽、裴楷等自不必论,期望他们能够活长一点儿,相助裴该,那是笑谈——即便是跟裴嶷、裴粹同辈的裴頠,他要是还活着,能有儿子裴该什么事儿啊?
但是比裴该长一辈的除其父裴頠外,还有裴遐和裴邈,以及不在“八裴”中,但名声直逼裴頠的裴邵。裴嶷说只可惜他们“所仕不明”,没有遇见好上级,遂至陨落——这个“不明”,就是指的东海武王司马越。
想当年司马越和王衍结盟,王衍乃援引诸裴入越幕府,而把自己的兄弟子侄,大多派去辅佐集团中第三号人物、琅琊王司马睿——主要是为了方便往江南跑。其中裴遐虽然是王衍的女婿,却为司马越世子司马毗所忌,竟然下毒手谋害了。裴邈裴景声与裴邵裴道期共参司马越军事,却皆因劳累过度,加上忧心国事,在司马越出屯项城前后,陆续辞世。
时至今日,还有人认为,倘若裴景声或裴道期有一人尚存,必能阻止王衍的逆行,即便不胜,也不会把十万大军全都扔在苦县宁平城中吧。
在原本的历史上,东晋建立后,以王导为司空,王茂弘便慨叹说:“裴道期、刘王乔(刘畴)在,吾不得独登此位。”
——当然啦,裴该并不这么看,事实上对他名义上的老爹裴頠,亦难免腹诽。终究时论品评人物,主要看家世,继而看风仪,第三看学问,至于是否真能任事,基本上不在考量范围之内。要不然怎么就连垃圾王夷甫,都能被哄抬得很高呢?即便王导、王敦,也并非真正定国安邦之才,则与他们齐名的裴頠、裴邈、裴遐,乃至裴邵,又能强到哪儿去啊?
裴嶷则不同,他对于那几位同宗兄弟,向来是敬佩的——主要他久在辽东,对兄弟们中年以后的才情、能力、秉性,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因此才对裴粹说,老裴家咱们这一辈儿的才杰之士,全都死得差不多啦,裴宪还被逼无奈从了羯奴,如今能够提得起来的,只有你我二人。即便是滥竽充数吧,倘若我兄弟再不相佐文约,他的事业又怎么可能稳固,我裴氏又怎么可能重光哪?
终究文约还年轻,别看如今贵为朝廷执政,留台关中,这大厦搭建困难,一旦稍有疏失,垮塌起来却很迅速啊,我等又岂能不常留左右,为他保驾护航呢?
裴粹听了这话,心情虽感沉重,但辞官的念头却无形中淡了一些。他沉吟少顷,突然问裴嶷:“听闻宏德叔父见在闻喜,执掌族内之事,未知可能召来用否?”
裴嶷面色略略一沉,摇头道:“勿提宏德,文约恨彼久矣……”
……
裴硕裴宏德,既掌闻喜族事,却刻意不与裴该联络,裴该屡次遣人东去,也皆不得其门而入,而且最近听说,刘粲西犯时,裴硕实在军中……那他又怎么可能不疑裴硕有附胡之心,而深恨之呢?
且说刘粲既然遇刺,四万胡军乃瞬时而崩,诸将也皆进退无路,手足无措。武牙将军李景年即于刘粲残尸前拔剑自刎,乔泰也想自刎,却被荡晋将军呼延实扯住,劝说道:“天子首级尚未寻获,尸身也未殡殓,先帝灵柩停在野外,乔公岂可就此撒手不理啊?事既如此,我等不如奉天子灵柩返归平阳,代王虽然僭号,终究是先帝骨血,即奉其为君,也无不可……”
乔泰说天子的首级,估计是找不回来了——“靳氏谋逆,弑君而去,既不北投平阳,必然南向洛阳,晋人深恨天子,必悬其首于篙竿之上……”至于尸体,劳驾你给埋葬了吧,先帝的灵柩,也由你护送回平阳去吧——
“我奉先帝梓宫及七玺而出平阳,雍王必然恨我入骨;即便宽宏不论,若问七玺何处,我当如何回复啊?”我哪儿还有脸回去见刘恒、刘曜呢?
呼延实反复解劝,说:“国家如此,我等深受先帝宏恩,自当善辅其孤,或者翌日死于阵上,总好过畏罪而自刭。譬如赵氏孤儿事,李景年已先为公孙杵臼矣,我等又岂能不为程婴啊?”
乔泰最终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但说平阳我是不能回去的——“君可护送先帝灵柩,返回平阳,我则南下以守临汾、绛邑。晋人闻我国乱,必然北犯,则我若能守住两城,亦可稍减罪愆;若不能守,乃与城池携亡,不负先帝之恩!”
于是召集残兵数千人,先找个风光秀丽的地方,秘密把刘粲给掩埋了,其后两员胡将便洒泪而别,呼延实护着刘聪灵柩返归平阳,乔泰则直向临汾、绛邑而来。
临汾、绛邑城内,尚有留守兵马两三千人,但此前靳氏经过,匆匆接走了家眷,城内人心就开始不稳,导致流言满天飞。随即便有逃兵复归——因为不少都是刘粲临时在两郡征募的兵卒——于是咸闻刘粲已死的消息,“呼啦”一声,守军逃了个精光,就连城中百姓,也纷纷扶老携幼,出城躲到乡下去了。
薛涛、裴硕并未被刘粲裹挟着北上,而是拘押在了绛邑城中。薛涛忽见典守者纷纷逃散,就此打探清楚消息,急忙逃将出来,去寻裴硕。裴硕尚且懵懂,听了薛涛的解释,这才肯跟着他一起落跑。
薛涛本有勇力,即趁乱在城中抢夺到了一乘马车,以安置裴硕,急出绛邑城,一口气便逃归了河东郡内。裴硕在岔路前欲与薛涛告别,薛涛却道:“先生老矣,若不能护之返乡,途中若有差池,我岂非为德不终么?”执意要把裴硕送回闻喜家中去。
其实送裴硕是假,借机避祸是真。薛涛也不傻,就当日薛强壁前所见薛宁的态度,所闻其言语,他就知道这个兄弟已然起了异心了,自己离家既久,消息闭塞,实在不清楚薛宁是否已然掌握了全族之政。一旦薛宁大权在握,自己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孤身逃回,那可能沦落到什么下场,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因而他打算先逃往裴家去避祸,请裴硕帮忙打探汾阴薛氏族内的情况。倘若薛宁尚未彻底得手,那就让仍然拥戴自己的薛氏族人到裴家来,接自己回去;倘若薛宁已掌大权,则可以利用裴家的势力跟他讲讲条件——最不济,把老婆孩子都接过来,我暂且客居裴家,人身安全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终究自己娶的是裴氏女啊,我是裴家的女婿,裴家在我兄弟之间,又岂能不倾向于我呢?
裴硕被拘胡营,物质上尚且能够得到供给,精神上却受到很大打击,导致短短数月之间,须发皆白,就仿佛老了七八岁似的,原本还算精明的头脑,也逐渐不那么灵光了,根本看不穿薛涛心中所想。他还挺感念薛涛的护送,途中一直说:不管时局如何动荡,只须贵我两家同心戮力,再艰难的日子都能够顺利度过啊……
谁想到才刚接近闻喜县城,便逢晋军,即将薛涛绑缚起来,簇拥着马车来见甄随。
主要薛涛终究与裴硕不同,他是被刘粲授过讨晋将军之衔,并拜汾阴县侯的,不但日常供奉比裴老头儿要高级,还赐甲具——但是轻易不给武器——故而此番逃亡,薛涛就把铠甲穿上了,途中还抢到了一柄长刀。那么既然有兵有甲,晋军撞见,自然认作是非我方的武装人员,岂可轻易放过啊?
便即押来禀报甄随——甄随正扎营城外,在谋攻闻喜县城——说怀疑裴硕是从闻喜县逃出来的胡官,因为分明有员银甲大将给他驾车……甄随大喜,说我正欲打探城中情况,不想就有人送上门来——速速押来老爷审问。
裴、薛二人尚且懵懂,即被搡至甄随的面前——其中薛涛是被扒了铠甲,还上了绑绳,裴硕倒是未受缚,主要瞧着老头儿风烛残年,不怕他跑,且晋兵反倒担心下手略重一些,老头儿就死了,难以跟甄将军交待。
裴硕抬眼观瞧,乃是晋家旗号——话说这年月区分敌我全看旗号,根本没有军服的差别——便即朝甄随一拱手:“请教将军如何称呼?老夫裴硕是也……”一指薛涛:“此乃汾阴薛涛,实非汉吏汉将……”
甄随不听二人之名还则罢了,一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即命将薛涛斩首报来,将裴硕押上囚车,送往长安去!
第五十三章 五道杠
薛涛一听裴硕直接道出自家姓名,就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扑通”一声跪下了,随即连连磕头,哀告饶命。
裴硕挣扎着道:“我等无罪,且是晋民,将军岂可妄杀?”
甄随冷笑一声:“汝等是晋民?”一指薛涛:“彼早受胡贼之官,且曾袭我渡口,攻打夏阳,分明是我晋之叛逆、逆胡的将军!”
裴硕急忙分辩道:“将军,薛涛实为胡人所挟,不得已为其向导,彼实深怀归晋之心久矣,还望将军明察。且老夫虽为胡人所拘,不曾受胡职禄,方才趁乱逃归,又有何罪,要入我槛车哪?”
甄随摆手道:“既为胡贼做向导,我哪管是真心是被挟,皆当死罪!至于汝这老匹夫,若非姓裴,老爷我今日也一并砍了,幸亏汝姓得好,乃当押去长安,候大都督发落。”赶紧动手,别那么多废话。
裴硕眼瞧着晋兵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比在薛涛脖子上了,不禁大叫道:“刀下留人!明告将军,彼亦裴氏之婿也,将军不可擅杀!”随即脑海中精光一闪,赶紧又说:“将军驻军在此,得无欲攻闻喜乎?若释老朽入城,不必至夜,必可为将军打开城门!”
甄随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尚在犹豫,旁边儿姚弋仲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既是裴氏之婿,确乎不宜擅杀,还当禀报大都督裁处。至于裴硕,闻彼实掌裴氏族政,则其于闻喜县中,必有势力,若真能打开城门,可省我等多少气力。我当趁着胡乱,急向临汾、绛邑,无谓在闻喜城下多作耽搁啊。”
甄随点一点头,便道:“如此,暂允老匹夫之请,这便入城去叫彼等投降。倘若入夜之时,城门不开,老爷便先杀薛涛,再攻入城中,鸡犬不留!”
裴硕朝甄随深深一揖,随即转过身,颤颤巍巍地就往县城方向走。甄随看他这步伐,估计直到天黑,都未必能够抵达城下……而且说不定中途就直接倒下去,挂了。于是便命将马车归还,找一名当地向导为裴硕驾车,直奔闻喜县城。
裴硕果然在县中颇有威望,加上县城里也有不少裴姓子弟,或者依附农户,见是老族长归来,赶紧缒下竹筐,接他上城。随即裴硕便求见守将,并且当着众多军兵之面,把刘聪、刘粲皆死的消息一说,城中一片哗然,于是不到天黑,守将便主动打开城门,捧着印绶到甄随军前请降。
甄随进城之后,即命将裴硕、薛涛都暂时拘押起来,以待日后发落。他暂时没心情和精神头管那么多,正如姚弋仲所言,他得赶紧去攻打临汾和绛邑,并且尝试着继续北进,长驱直入而向平阳。
大军在城内休歇一夜,翌日再登征程,过董池陂而临浍水——绛邑就在浍水北岸。
哨探掳得浍南的民众,押着来见甄随,百姓们都说,临汾、绛邑的官吏、守兵,皆于前日奔散,不过今天一大早,貌似又有一支胡军进了城,紧闭四门——那自然就是乔泰所部了。
甄随不禁深感遗憾——我要早一天来,直接就能拿下两座空城了,岂不省心?急忙挥师渡浍,还巧加布置,以防胡军半渡而击,谁想一直进抵城下,都没有遭遇到丝毫的抵抗。
关键是乔泰也没料到晋军会来得这么快,他才刚入临汾不久,遣部将来守绛邑。此刻绛邑城内,兵不满千,而且就连居民都跑散了大半,想逼迫青壮助守,都揪不出几个人来……那胡将还有什么胆量,敢出城来逆晋师啊?
甄随到了城下一瞧,守兵寥寥无几,而且明显的精神萎靡、旗帜不整。他虽然并不擅长攻城,终究见识日增,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必要浪费时间,玩儿什么花样。即命姚弋仲挑选精锐,蚁附而登,果然一举攻克了绛邑。
捉住胡将,打听清楚了临汾城内情况,甄随便与姚弋仲商议,说:“乔泰也是胡中宿将,虽然兵微将寡,倘若得知我来,谨守不战,恐怕临汾不如绛邑这般好打。既然如此,不如我亲将一军,趁夜疾行,直向临汾,或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临汾、绛邑两城之间,也不过四十里路,中隔汾水。甄随说是趁夜疾行,其实午后申时启程,未至半夜,即抵临汾城下。
这个时候,乔泰连日疲累,正在酣睡。临睡前就听说晋人已至浍水南岸了,他估计着绛邑守不住,故而最早明日午后,晋军便会来攻临汾,于是安排士卒好生歇息,以待来日苦战。可是没想到甄随大半夜的就到了,直接派遣擅长攀爬的锐卒以钩索援城而上,瞬间便杀散了守军,打开城门。
乔泰从梦中惊醒,连外衣都来不及穿,赤脚提刀,出门来看,随即便被晋兵团团围住。他又惊又怒,气得目眦尽裂,手挺长刀奋战不休,其势有若疯虎一般,数百晋军,竟然难以近身。甄随接到禀报,策马来看,见状即命士卒后退——“这一个光膀子胡贼,困什么斗的……如野猪入陷阱,垂死挣扎之时,其力最大,其状最凶,上去白白送死——可唤弓手来,射他几箭,他便老实了。”
说是射他几箭,其实百箭齐发,乔泰身无片甲,手中只有一刀,如何遮护得住?尤其城内搏杀,距离既近,方便取准,箭簇力道还足,当即一声惨呼,便被射得如同豪猪一般,仰天而倒。
晋兵冲上去砍下首级,献与甄随。甄随命唤被俘的胡兵前来辨认——“看是乔泰不是?”
乔泰待下素来宽厚,其卒多肯为其效死——当然啦,逢此大乱之际,两代皇帝先后辞世,四万兵马瞬间崩散,军心既丧,直接放弃抵抗,跪地求降的也不在少数——见了主将首级,无不放声大哭。甄随说是了,确实是伪左车骑将军乔泰,即命将首级用石灰抹了,装入匣中,以备向长安请功。
他身上带着一支炭条,即取出来,左手大把握持,往右臂赭红色军衔臂章上重重地划了一道——其上本已有四条横杠,以分别标识刘粲、靳准、靳康和靳明,如今再加上标示乔泰的一条,那就是五道杠了。
甄随就火光下拧过右臂来,瞥一眼臂章上的五道杠,不禁懊恼——我就应该竖着划,不应该横着划,倘若再杀一员胡军大将,估计第六道就没地方标啦……
……
裴该离开华阴之后,即从潼关以北渡河——就是后世的风陵渡——随即经河北县,过盐池、绕吴山,三百余里地,又是两天两夜即至安邑。李容出城相迎——他也是才到的安邑,因为安邑是河东郡治,故而匆匆移镇至此——禀报说甄将军已然北上闻喜了,于是裴该便又急趋闻喜。
等他进入闻喜县城之时,又得禀报,说甄随已然夺占了临汾和绛邑。裴该心说这蛮子速度倒快,我紧追慢赶,还是落后一步——由此可见,平阳以南,估计很难遭遇到胡军的有力抵抗了,不管是与刘曜决战,还是跟石虎放对,战场都将会布设于平阳城下、平野之中。
实话说裴该这一辈子,还从没有如此着急地跑过路,几乎一路不歇地打马扬鞭,饶是他近年来每日不放松地锻炼筋骨,仍旧觉得腿脚发麻,进入闻喜县城之时,就是被裴熊从马背上给搀扶下来的。
再看身后那两千骑兵,七成都是凉州人,还有少数降胡,这些家伙也如裴熊一般,依旧精神旺盛,能够纵跃下马;剩下的虽亦是中州或关中健儿,比起同僚来就要差得多啦,或者面泛潮红,或者脸色青灰,很明显的气息不匀,并且甫一下马,便反复跺脚,或者躬腰以拍打大腿内侧,疏散骨血。
唯一中原出身,骑术亦颇精湛,不在“凉州大马”之下的,大概就只有薛宁了——薛宁的从属,乃至于大将郭默,也多半都在打晃。
当然啦,精神头最糟糕的,还得算是书记郭璞,郭景纯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可既在裴该身边,便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不倒。裴该是被搀扶下马的,郭璞则是直接被拖下马背的,而且根本就站不住。
故此裴该入城之后,便下令暂歇半日、一宿,再继续启程——否则说不定郭景纯会给活活跑死。
其于县署歇息之时,留守军将前来禀报,说甄将军前日曾在城外拿获了裴硕和薛涛,下令暂拘,以待将来槛送长安,由大都督处置。裴该还有点儿奇怪,就问:“裴硕还则罢了,既擒薛涛,以甄某之性情,如何不即时杀了,要留于我发落?”
军将禀报说:“一则裴硕所言,薛涛亦为裴氏之婿;二来裴硕自请叫开闻喜城门,以此恳求暂缓薛涛之死……”
裴该不禁想起了不久之前,他与李容的对谈。因为急着赶路,所以其于安邑城中,不过停顿了片刻而已,李容简明扼要地将郡内情势汇报了一番,待提及汾阴薛氏,便道:“薛宁实为可用之才,明公当助其成为薛氏之长。然而,薛氏本强,因武力而雄长一郡,倘若薛宁上受明公器重,下得父老拥戴,则恐将来难制啊……”
李容奉命守牧河东,主要一个任务就是寻机削弱郡内大族,那么裴氏他不敢管,薛家就是最难啃,但也必须着重去啃的一根硬骨头了,因此建议道:“倘若明公能于阵上擒获薛涛,千万勿杀,请交于末吏,以为挟制。”
故而裴该听说闻喜城内拘押着薛涛,当即下令,说你们赶紧将此人押往安邑去,交与李府君发落——且最好别让他跟薛宁照面。随即命把裴硕押将上来,我要好好问问这老头儿,既知我在长安,为何不肯遣人来联络哪?
裴硕被押至县署,推搡而入内室,定睛一瞧,上坐一人,相貌隐约便似裴頠——他自然是见过裴頠的,但没见过裴嵩、裴该兄弟——而且方才军士也说了,是大都督要见你,则如今晋之大都督,自然便是大司马、录尚书事,行台关中的裴该了。于是老头儿便立定了,叉着手,上下打量裴该,越瞧就越是皱眉头。
只见这位名闻遐迩的裴大司马,竟然身穿胡服,而且不戴冠,只以巾帻裹头。他坐在榻上,斜靠着凭几,正在闭目养神,双腿垂在榻下,裤管卷得老高,两只光脚探在一个铜盆里,还时不时地相互交叉,搓上两搓……
裴硕心说这是什么意思?故意以此倨傲之态来羞辱我么?须知汝非汉高祖,我也不是郦食其!
其实裴硕冤枉裴该了,他还真不是故意摆架子给谁瞧。所谓身着胡服,其实是戎服,短衣皮裤,窄袖圆领,方便骑马——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中原王朝的戎服,即多以胡服为模板制成;不戴冠而裹帻,那是方便逢有急事,可以立刻着盔;闭目养神,纯粹是长途行进后精神倦怠;而且裴该不是在洗脚,而是在用热水泡脚,以舒缓肌肉紧张的双腿。
不过这姿势确实不怎么合乎礼仪,倘若正常见客,是断然不能如此穿着打扮,且还泡脚假寐的。问题裴该就没把裴硕当自家长辈,而是阶下之囚,那我又何必肃仪以待呢?再者说了,我忙得很,得赶紧歇过了,好继续登程,哪有空闲时间换身衣服,专为见你啊。
裴硕深感愠怒,因而端立不跪。晋兵从后推搡,说:“老儿好无礼,既见大都督,如何不拜?”裴硕硬挺着踉跄一下,仍不肯跪,却冷冷地道:“彼非人君,岂有祖父见孙儿要先行礼的道理啊?!”
裴该泡脚泡得舒适,遍体通泰,几乎就要睡着了,闻得话语之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来,随即将腰一挺,同样上下打量裴硕。裴硕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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