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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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粹收拾秦州大姓之举,其实对国家也是有一定好处的吧?
  于是便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在臣以为,实于国家有利,可惜过于操切了……”
  裴该微微一笑,提点游遐道:“彼等前依司马保,司马保既为我所擒,却不急来附,见我与胡寇对战,乃望作壁上观,这般首鼠两端之辈,不能说无罪。且卿此前有言,彼等往往趁乱多占田地,逼农为佃,甚至为奴,则若不加以制约,必害地方之政。
  “西戎若疮,迟早溃烂,小烂而割,可全性命,待其大烂,则无可割矣,割必伤命。前此卿谋苻氏,使略阳群氐无主,否则若今日苻氏倡乱,恐怕难平。今日作乱之戎,正可趁机分散之,能课田者等若晋民,徐徐导为中国之人,不能课田者由官家统筹安排,不使再生酋大……”
  裴该的意思,裴粹打击大地主的方针是没错的,只是他为的是报仇,不是真为地方安稳考虑,因而行事过于酷烈,导致很多戎部遭到煽动,起而作乱。不过正好趁这个机会,把略阳、天水二郡的西戎问题彻底解决了,将各部酋大一并诛除,把氐、羌等若编户,慢慢地彻底加以消化。
  更远一些的地方,戎部更多,而且更大,但一时还解决不了;略阳、天水两郡本来就是秦州的核心所在,距离雍州也近,人口相对繁盛,土地相对肥沃,则这两个郡是一定要稳稳地抓在自己手里才行啊。
  游子远玲珑七窍,当即便明白了裴该的用意,不禁连连点头:“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明公所言是也,臣受教了。”
  裴该把身子略略朝后一仰,注目游遐,笑道:“卿既然我所云,不知可有胆量,为我西定秦陇啊?”
  ……
  会议尚未召开,其实裴该就已经内定,要派游遐去平定秦州的戎乱了。
  不过游遐终究不属于大司马三军系统,命其率兵出征,在程序上未见得合适。因此他在裴该注目自己之时,主动请令,说的是:“臣于戎情甚熟,自当西上,相助裴使君,并监秦州之军。”
  监军是临时差遣,理论上不重身份,更无关系统,前代多以君主的宠臣监军,或以牧守的佐贰监军,后世则多以文吏监军,甚至还有派宦官出而监军的。
  然而裴该是想把西事一以付之游遐,而不想让游子远仅仅辅佐裴粹,或者往监其军。因此他先不认可游遐所请,却转过头去对裴嶷说:
  “我若粮秣充足,自可发大军往征——若得五万军上陇,何戎可敌啊?”
  裴嶷心说这不是扯淡呢嘛,即便粮秣充足,为定不足两万的乱戎,你就要派发五万大军?咱们得有多富裕,钱花不完了,粮食吃不完了,才敢这么杀鸡用牛刀啊?但知道裴该必有后话,因此也不质疑,只是垂首静听。
  就听裴该话锋一转,又道:“既欲以寡兵对乱戎,则须如君所言,抚剿两策并用。我意减轻秦州晋戎散民之赋役,并宣以朝廷安民之意,赦其协从,然后或可不战而使乱贼自降也。”
  裴嶷、陶侃等尽皆点头:“自当如此。”
  裴该见状,便终于点到了正题,说:“裴公演于秦州已有苛暴之名,再若以之抚戎,恐怕氐、羌不信,必须更以他人,主掌秦州,方可见效。”
  裴嶷闻言,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拱手道:“公演方任秦州,不过数月,若即罢之,恐怕……恐怕有伤明公知人之明啊!”
  裴该摇头道:“虽罢裴公演秦州刺史,然可召入长安,改以他任——既为我裴氏尊长,想来不会怪罪于我吧?”说着话,似笑非笑,注目裴嶷。
  裴嶷不禁暗中叫苦——他原本是想让裴粹坐稳秦州,而自己在雍州,就此把雍、秦这两个行台最核心的州牢牢抓在裴家人手里的,谁想俏眉眼做给瞎子看,裴该貌似并不领情。听裴该的意思,想让游遐接替裴粹为秦州刺史,倘若就事论事,未必不是合适人选,但……那家伙终究姓游,而不姓裴啊!
  只是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而已,裴粹在秦州会搞得如此天怒人怨,还竟然引发了规模不小的戎乱……倘若只是数千人啸聚山林,以州兵便可征剿,这事儿甚至都不必上报行台,州中自行消化即可;但问题是乱戎不下万五千之数,还攻破了平襄县城,裴粹进而行文长安,请求增援,这事儿肯定就压不下去了……
  裴嶷曾任昌黎郡守,因为晋朝不设郡尉,郡守军政大权一把抓,所以他也是带过兵的,再加上南归以来,辅佐裴该北伐中原、西定关中,自然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自忖倘若自己身在冀城,靠着留守的正兵,加以部分辅兵,必能将那些匆匆啸聚起来的乱戎一鼓而灭。之所以建议再多发三五千军去,不过是怕消息传递迟缓,不知等军至陇上,形势是否还有变化,故而谨慎行事,多加一层保险罢了。
  但裴粹虽然也当过武威郡守,凉州纯是张家的地盘,他不过备位而已,实际上只能算是张寔的客卿、参谋,缺乏军事经验,正因如此,或许是被乱戎表面上的浩大之势给吓住了吧,才会向长安请求增援。
  碰到这种事儿,裴该没有当场拍桌子,下令将裴粹槛送长安问罪,就已经算很给长辈面子啦,自己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被罢免呢?只是,当初是自己举荐的裴粹,如今赴任不过数月,便即罢免,固然是裴公演胡作妄为所致,我这脸上也难免燥得慌吧……而且将来兄弟之间,还要怎么相见呢?
  不禁斜了一眼裴诜,裴诜眼观鼻,鼻观心,面沉似水,毫无为自家老爹求情之意;再瞧裴通,那小年轻迎面撞上自己的目光,竟然直接就把脸给别过去了。
  裴嶷心说你们老爹的事儿,你们都不着急,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跟这儿上火啊……虽然裴该说了,既然是他长辈,他自当召还长安来,别有任用,只是行台这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位置也都占得差不多了,裴公演再来,哪还有容身之地啊?
  难道让裴粹接替游遐管行部?可是方才引发戎乱,很明显他是不适合这个职务的。
  正在烦闷,就听裴该正式下令,命游遐接替裴粹,担任秦州刺史,从长安的正兵中挑出一个部五百人来,护着他即日启程,前往冀城,去平戎乱。
  会议结束,百僚纷纷辞别而出,只有裴嶷特意留了下来,还没等人走干净,就先朝裴该深深一揖,说:“公演守牧秦州,本为臣所举荐,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两汉对于人才的运用,主体是察举制,也就是地方官或朝中大老荐举,相关部门考察,然后可以任官。故此一旦受荐者违反了朝廷制度,甚至于触犯了国家法律,理论上荐主也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连坐制度以秦为甚,根据《史记》所载:“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所以秦相范雎荐郑安平为将,郑安平却为赵军所败,率两万兵马降赵,按律当诛三族,荐主范雎与之同罪。好在秦昭王宠信范雎,不但法外开恩,还“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免得范相国面子上不好看。但两年以后,范雎所荐王稽又坐与诸侯勾通之罪,按律斩了首,范雎就此再也干不下去了,只得称病而让蔡泽……
  汉法没有那么严,可是荐主连坐的制度仍然存在——富平侯张勃就因为荐举过陈汤,陈汤获罪后,他也被削去封邑二百户,并且死后还谥之为“缪”——魏、晋因之。
  其实即便是到了科举肇兴的唐代,因为科举只是选拔人才,具体官员任用往往还得靠荐举,故此也仍然保留着荐主连坐,唐玄宗就曾经在诏命中说,一旦荐举得官,“如后有亏犯典宪,名实不相副者,所举之人,与之同罚”。
  那么按道理来说,既然裴粹因过被免,裴嶷作为荐主,自然也应当多少受到点儿责罚吧,他见裴该不提,就站出来主动表态——“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裴该笑着摆摆手:“叔父何必如此?”会已经散了,所以他也不再用“君”或者“卿”来称呼裴嶷了,仍然尊称为叔——“公演叔父不过不适任而已,何得云罪啊?彼既无罪,叔父又何必连坐?”
  倘若裴粹是平襄县长,那么平襄县城失守,他自然有罪;但作为秦州刺史,既可以把很多责任推诿给下属,也不可能所有下属的过失也全都得他一个人扛起来,故此就目前形势而言,是“过”是“罪”,尚在两可之间。
  裴嶷要的就是裴该作这般定性,闻言暗喜,乃先致谢,随即话锋一转,说:“臣内掌行台之事,外任雍州之政,案牍劳形,实在心力交瘁,还望趁此机会,暂卸一肩……”
  裴该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皱眉问道:“叔父之意,公演叔父既交卸了秦州刺史,乃可改任雍州刺史么?”
  “还望明公垂允,倘若仍不能定州政、安黎庶,甚至违律,臣当与之共受责罚。”
  裴嶷的意思,这个荐主我当定了,我愿意为他担保,不再出什么妖蛾子,并且情愿事先声明,肯负连带责任。
  裴该不禁踌躇,就问:“真可适任否?”
  裴嶷眼神左右一扫,发现同僚们基本上全都已经退出去了——此前特意在人没全走光之前请罪,一是表明自己立身之正,二也是为了趁机哄抬裴该的威望,但此后所言话语,就不便宣之于众啦——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与公演兄,虽然少年相见,旋即天涯分隔,参商几三十载,然前在冀城与之恳谈三日,乃知其人秉性、才能。
  “公演实有州郡之才,惜乎此番为报乃兄之仇,行事操切——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属同族,不必过于苛责。则若命之雍州之政,必能如文约之意——且其即坐镇长安,百僚相邻,又岂敢妄为啊?
  “文约,我裴氏本为大族,支系繁盛,如今文约为干,更须旁系为枝,裴柏才可长青。公演兄虽非逸才,也不驽钝,岂可置而不用啊?若用公演,别支亦将陆续归附;不用公演,恐怕摇动族内人心,不可不三思哪。”
  裴该心说你果然还是家族利益为先,好在目前裴氏的家族利益还没有跟国家利益起太大冲突,否则的话……不过也说不定将来会有起冲突的一天,那么先固家族,未必于我不利。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对裴嶷说:“叔父,裴柏之盛,岂如司马?司马氏枝繁叶茂,反致天下丧乱,难道不是殷鉴么?”
  裴嶷听闻此言,不禁悚然而惊,脑海中千回百转,难免影响到言辞,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这、这……岂可比类皇族?且司马氏分封太滥,是制度之过,并非不当重用同宗……”咽了一口唾沫,言语稍微流畅一些了,他警惕地左右瞧瞧,发现除几名侍卫外,堂上并无旁人,干脆大着胆子,深入阐述道:
  “曹魏苛待宗室,遂使司马氏代魏,因此前鉴,大封同姓,不想矫枉过正了……”
  裴该摇一摇头,说:“叔父,曹氏之败,不在苛待宗室。丕、睿皆待同宗有若囚徒,河山亦固,待曹睿临终时幡然改制,用曹宇、曹爽,司马氏才有机可乘。关键是主幼之时,却用曹爽那般妄人,如我晋武皇帝遗命使杨骏辅政,但用非其人,不论宗室、姻戚,岂有不败之理啊?”
  说完这些话,他一摆手:“即为同宗,如景思(裴宪)一般附羯叛国之罪,亦不可轻赦。虽然,叔父既然一力荐举公演叔父,我也不宜坚拒,便如叔父所请好了。希望他到长安来,不要再使我失望。”


第四十一章 僭号
  裴该使游遐接任秦州刺史,往定陇上。这边兵马才刚出动,王贡便有急信从东方传来,通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本年五月晦日,在襄国百僚拥戴之下,石勒自称赵王,并且遣使通报平阳。
  裴该得报,不禁一拍桌案,大笑道:“这羯奴还真做出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在刘聪薨逝后,靳准作乱,杀刘粲而自据平阳,于是刘曜、石勒一西一东,夹击而灭靳氏。随即刘曜僭位,本欲加石勒太宰、大将军,拜赵王,复疑石勒将袭己,而斩其使,毁前约。石勒返归襄国后,听闻此事,大怒云:
  “……帝王之起,何复有常?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由他人所节制耶!”
  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即于襄国建宫室,即赵王位。
  就表面上看起来,是刘曜对不起石勒,石勒完全是被对方激怒,这才起了反心——然而事实未必如此。
  当日东西两雄共击靳氏,虽然刘曜实力不如石勒,但论名位,本在石勒之上,理当担任联军统帅,可石勒却全无听命之意。旋即靳氏内乱,靳明、靳康杀靳准而降于刘曜,时刘曜已僭即皇帝位,即允其请。石勒闻讯大怒,恼恨靳氏不肯归降于自己,乃与石虎合兵,继续进攻平阳,破城后大焚宫室,并徙浑仪、乐器于襄国。
  ——浑仪乃司天之器,乐器是皇室所用,都是当初从洛阳掠来的,把这些代表政权的重宝全都运到自家地盘儿上去,则石勒之心,不问可知矣。
  倘若刘曜的实力充分,当场就应该跟石勒翻脸。但这家伙起初不肯明宣其罪,以稳固自己新晋皇帝的声望,复又在明白自己打不过对方的前提下,斩使背约,昏招迭出,这才白白送给了石勒以自立的借口。
  故而,石勒之叛汉,乃是野心和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至于刘曜对他的态度,那只是一根导火索,或者不如说可资利用的借口罢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野心暂且不论,石勒之势,也足够自立啦。他既已得冀、并二州,以及司州西部,复逐刘琨、败段氏,一口气攻陷了蓟城,得到幽州之半,实力之雄强,天下无对——晋朝方面,得祖逖和裴该联合起来,才是他的对手,单独提出一家,亦皆有所不及。那么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这汉臣又能再当多久呢?
  关键是胡汉之势,也比原本历史上要小弱得多,不但关中为裴该所得,而且河东为甄随侵入,河内半落祖逖之手,刘聪、刘曜所有,不过一个半郡而已,况且还互相掣肘,内斗不休。这样的朝廷,谁肯心服啊?裴该心说易地而处,这种猪队友我也是不想要的。
  即便石勒审于晋势日强,还想跟平阳携手对敌,他麾下将吏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心——即便换成了曹操和司马父子,若再允他们多活几年,说不定也“顺天应人”,提前篡位了。
  而且王贡此前就有密报,说程遐等人互相串联,正在煽动石勒称王,还表功劳说,其中也有自己谋划、用间之力。于是刘曜许诺封石勒赵王,刘聪按下不允,就跟原本历史上一样,成为了石勒僭号的主要借口。
  王贡在密信上,对东方之事阐述甚明。他说此前石勒与孔苌击败段氏,段匹磾被迫退到无终以东,再设防线,但石勒随即便归还段叔军,与之约合。段氏暂无反攻之力,只得受盟,如此一来,燕国以西的幽州最富庶之地,尽数落入石勒之手。
  刘琨于此之前,便已先走辽东,途经徐无,段秀将一度落入段末柸之手的刘群送至军中,并且重申盟好。徐无属北平郡,往东是辽西郡,再东是昌黎郡——晋武帝咸宁二年,分幽州东部的昌黎、玄菟、辽东、乐浪、带方五郡为平州,现任平州刺史乃是王浚妻舅崔毖。
  崔毖是汉季名士崔琰之孙,正牌清河崔氏苗裔,自视甚高,既为王浚所表而牧于平州,遂割地自雄。想当年王浚为石勒所袭杀,段氏多次恳请与崔毖联手夺回幽州,为王浚报仇,崔毖却都以高句丽的侵袭为借口,拒不发兵。
  高句丽侵袭之事,倒也并非纯然虚言。这个始终不服王化的东北政权,曾在曹魏正始五年、六年,先后两次为魏将毌丘俭所败,堕其京城丸都山,逐其王于沃沮。但等曹魏退兵之后,高句丽很快便卷土重来,永嘉五年秋八月,他们就趁着中原大乱的机会,袭取辽东所属西安平城,切断了通往乐浪、带方二郡的道路。然后永嘉七年冬,侵乐浪,掳获男女二千余口;建兴二年秋,侵入带方。
  因此崔毖赴任之时,他仅仅拥有辽东、玄菟、昌黎三郡的统辖权——其中玄菟郡守裴武逝于任上,其弟、昌黎郡守裴嶷挂官而扶柩南下,崔毖遂得自命心腹,守此二郡——对于东南面的乐浪、带方,却根本伸不过手去。
  具体乐浪、带方二郡,是否已尽落高句丽之手,还是仍有晋国官民坚守,就连王贡也未能探明具体消息。但是王子赐眼界不浅,即于信中提出建议,说三国之时,孙吴曾经以大船载运使者和物资,经海路北上,联络割据辽东的公孙渊;且查地理,从东莱的黄县北指辽东郡马石津,不过四百里水程而已,而从东牟城东向带方郡南部,亦止两倍途程,可以尝试遣人经海路前往,探查实情。
  徐州有水师,更联合了不少江左豪商,运途直抵幽州。王贡的意思,大司马可以向淮海从事卫循下达旨令,命他派几条船以开发新的商路为名,略微绕点儿远,到平州去——“舟船往来,虽云风浪难测,然今陆上也非坦途;若能经海路侦得辽东、带方内情,较之陆路,快捷多矣。否则辽东之事报之于臣,多需一月,臣再往报长安,又近一月,逢有缓急,必然难筹应对之策……”
  拉回来说,崔毖在平州只是坐守之势,根本就不敢跟高句丽见仗,好在高句丽也方致力于东南二郡,尚未大举侵入辽东,只是每年秋冬之际会来抢掠一番,崔毖为此而干脆把西安平之民大多迁入内地,却不敢直撄敌锋。
  此番刘琨东走,抵达平州后就派人去联络崔毖,要他接受领导。然而崔毖外战无谋,内战有胆,陈兵于昌黎、宾途之间,以阻刘琨。刘琨所部残兵难以遽克,便命温峤去向鲜卑慕容部请援。
  慕容廆正在攻打宇文部,据说连战连捷,深入其境,因此不及往援刘琨,就派参谋、北平人阳耽前去“为两家解斗”。最终迫于压力,崔毖放刘琨进入宾途县歇马,同时仍设垒于医巫闾和青山之间,以护守昌黎。
  ——对于这一部分情报,裴该特意请来裴嶷相助解说,终究老先生曾任昌黎太守,于当地的地理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既然刘琨遁走,段氏败退,石勒的北部压力就此减轻,诸将吏趁此机会,大肆串联,纷纷上请石勒僭号称王……
  ……
  事实上,对于是否要僭称王号一事,石勒也犹豫了一个多月,委实拿不定主意。
  石勒的战略眼光比麾下多数将吏都要强得多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地盘儿虽大、兵马虽多,但尚未经过仔细整合,实际战斗能力还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此前裴该在关西大展拳脚,祖逖继续巩固兖、豫、司之间的地盘,甚至于苏峻攻打曹嶷,石勒都不能及时发兵去掺和一脚,原因就在于偶逢荒歉,导致粮秣不足,大军难以远征。
  程遐曾经跟他说过:“倘若丰年能积三岁之谷,则荒年乃可大用武而无所顾虑矣。”问题是石勒自入河北以来,还没有赶上三度丰收,况且其间又进占并州、袭取幽州,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那点儿家底儿几乎全都用光了。
  故此,必须要使得平阳政权继续存在下去,以抵御裴该,牵绊祖逖,才方便石勒在襄国稳妥积聚。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平阳撕破了脸皮,导致胡势彻底崩溃,或许自己将直面裴、祖协力之军,那抵御难度就相当之大了。
  虽说张敬等人反复劝慰,说咱们只是希望您称王于河北,没说叛汉自立啊,您仍然可以做皇汉之臣,而以皇汉如今之势,也不敢主动与您决裂,有何可虑呢?然而人心是很难揣测的,石勒不敢保证一旦自己僭号称王,刘聪、刘曜可以毫不犹豫地追认,并且在追认之后,阵脚不乱,心无芥蒂,仍旧可以并力御敌。
  只是百僚之中,接近七成都恳请自己称王,并且这个比率还在逐日上升当中,石勒也实在不便忤逆众意。终究他只是胡汉属下一郡之公而已,还没有足够高的名位来哄抬声望,就无法在悖逆群意的前提下,仍然基本牢固地掌握部属之心。
  他为此而踯躅、犹疑,时常召张宾、程遐、张敬等人前来商议。张宾的观点跟石勒非常接近,也觉得此际称王,时机未到,但既然百僚咸请,也不宜背道而行。
  张孟孙为石勒谋划天下大势,说:“平阳君臣相斗,其势难振,迟早为裴、祖所灭。明公应使季龙将军稳固并州之政,恃太行之险以节节阻遏裴文约,使暂不为河北之患。然后先定厌次,铲除邵嗣祖这一席侧之贼,再资助曹嶷,使御苏峻,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势。
  “若能在平阳覆灭之前,底定河上,则形势对我有利。一旦裴文约大举而向平阳,明公便可渡河进袭兖州,先败祖逖,再威胁洛阳……”
  石勒其后又单独询问程遐,说以如今之势,我若用兵,该以何者为先啊?程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平厌次,逐邵续。”石勒点点头,又问:“其后将向何处?先逐刘越石,还是裴文约、祖士稚?”
  程遐回答道:“刘琨数败之军,无能为也。明公欲定天下,固当先易后难,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若逐刘琨,先需击败段氏,而若段氏联合宇文、慕容,并御我军,胜之不易——即胜,幽东及平州之地,旷远少人,未免得不偿失。东北可以暂且不论,则在攻克厌次后,合当进取兖州……”
  一来打兖州确实来得近便,二则徐州是裴该的旧地盘,程遐跟裴该是有密约的,生怕把裴该逼急了,把双方往来之事彻底兜出来……自己迟早要跟裴该割裂,但张宾未倒,尚且不是时候——
  “裴该远而祖逖近,自当先谋于祖,待底定中原后,再西向与裴某争雄。”
  说到这里,程遐压低一点儿声音,禀报说:“臣遣人往觇兖州之势,知新任兖州刺史蔡豹,为晋廷所命,非祖逖自署,二人素来不合。且东平内史徐龛,桀骜跋扈,与蔡豹每生龃龉,乃尝试说徐龛来降,以为内应。
  “一旦事成,明公可渡河直向濮阳,攻击蔡豹,并遏阻洛阳之师,复使徐龛呼应于东平,别将击桓宣于济北。济北、东平既下,濮阳亦不难得,则兖、豫之间,大可纵横……”
  石勒颔首道:“子远所言有理,则徐龛处,当尽力前往游说,我自不吝封赏。”
  程遐双手一摊,借机劝说道:“主公,欲往说徐龛来降,则赵王之命,较之赵公之命,不知更贵重几倍啊……”
  石勒摆摆手,笑着说:“我知之矣,子远无须多言。”
  石勒终究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一直到石虎千里迢迢,从晋阳派参军徐光送书信到襄国来,率领并州将吏四十余人一起劝进,请石勒多进一步,僭号称王。而且石虎也命徐光向石勒当面详细汇报了平阳的情势,反反复复,只为说明一个问题:
  那群姓刘的已经没救了,则您还寄望于他们的协助吗?这般猪队友,还是早点儿撇了为好吧。您若是坚决不肯答应称王,那没办法,侄儿的下一封上奏,就要干脆请阿叔称帝了!
  石勒这才终于下决断——老子就当赵王了,有啥不敢的?!


第四十二章 《韵集》难成
  胡汉麟嘉三年,也即晋建兴六年,五月,石虎、张宾、程遐、张敬等文武一百零四人上疏,请求石勒称王,石勒西面而让者五,南面而让者四,百僚叩头固请,石勒方才勉强许之。
  遂赦殊死以下,并均百姓田租之半,赏赐孤寡、孝悌、力田及死义之孤谷、帛,大酺七日。复依春秋列国、汉初诸侯王每世改元之旧制,改称赵王元年,立宗庙,于襄国营建东西宫阙。
  更改官制,加张宾大执法,位冠百僚之首。以张敬、裴宪为左右长史(刁膺已于不久前去世),程遐、张屈六为右左司马,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并州军事,蘷安、孔苌、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等为骠骑、车骑、卫等诸大将军。
  长史以下,设五部执掌政事,由傅畅、杜嘏、任播、崔绰、崔濬为掾;司马以下,设三部执掌军事,以续咸、庾景、吴豫为掾……
  消息传到长安,裴该细览王贡的密报,不禁莞尔,心说石世龙你这一套跟史书上记载的不尽相同啊,竟然还军政两分,各析其部,任命其掾……这特么不是跟我学的么?你交版权费了么,抄袭得倒是挺快啊!
  《晋书》中对于石赵初起时的官制,记载得非常混乱,但由此亦可看出,整个架构非常粗疏,真正在政权中居于核心地位的,只有二人:一是张宾,为“大执法,专总朝政”,二是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但在这条时间线上,很明显石虎被赋予了并州的方面之任,暂时无缘再统领禁军了。
  至于张宾,虽然仍被任命为大执法,位居百僚之上,但并不直领各部之事,仿佛以晋官制而论,身为上公,却并不领、录尚书事,无疑权柄大削,必不能“专总朝政”。以其名,就其任来看,张孟孙除辅佐石勒,为首席参谋外,日常主要负责监察工作,兼理诉讼。
  根据王贡的奏报,再联系自己前世读史所得,裴该多少有些欣慰地看到:我这个小蝴蝶翅膀的煽动,貌似导致石勒之信张宾,不如原本历史为甚了。但即便如此,想要如程遐所愿,彻底扳倒张宾,仍属任重而道远。
  其实在前一世,裴该对张宾并没有太大恶感。所谓十六国时期三大辅佐胡主的中原谋士,王景略自居魁首,裴该深为钦敬;崔伯渊敬陪末座,死得咎由自取;而张孟孙位在两者之间,其智可佩,其德……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不上是好是坏。终究身为晋人而仕胡主,不能导石勒真为中国人,甚至不能止其杀戮,是应当加以谴责的;然而基于时流和历史局限性,似乎也不必太过苛责。
  就好比身为后世的文明人,你自然应当反感野蛮时代的吃人风俗、活祭习惯,但直接站在道德高度谴责古人,那就未免过份了。
  裴该对张宾的观感是在不断变化的。初入此世,得见宁平城中的尸山血海,接触到晋胡相争的惨怛现实,他当时急切地想要干掉张宾,以免石氏按照原本历史发展壮大。但继而自己北伐成功,又在关中站稳了脚跟,乃知即便以张宾之智,也终非无所不能——只要自己的实力够强,足以碾压羯势,则石勒、张宾再有能耐,又何所畏惧啊?
  既然如此,那么是否扳倒张宾,也并非当前急务了。
  可是再一想,却仍然希望能够干掉张孟孙,不让他再如同原本历史上那样,正常老病而死,只有这样,才能警戒世人——附胡依羯,就是这种下场!
  只是如何才能干掉张宾,裴该也无良谋,只得暂且交给王贡,让那“毒士”去具体筹划吧。
  就目前而言,裴该非常好奇,平阳方面接到石勒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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