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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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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随笑问道:“未知是哪一年去职的?”
“永兴二年。”
永兴二年正好是十三年前,当时刘渊才于左国城僭号称王,尚未能攻取河东,估计正是因为如此,吕静才会弃职而来蒲坂,依附本家,倘若再晚一两年,他就不敢再往河东跑了。甄随暗中一算,那会儿我已然家破人亡,流浪四方,并在两年后“五马渡江”,我投到了王导家中……所以把吕静赶走的“山夷”,跟我还真没啥关系。
于是笑笑:“吕先生实在好学,即在宴间,也读书啊。”
吕静尚未作答,旁边儿有人开言,帮忙他解围:“好之先兄曾著《字林》六卷,附托许慎《说文》,因形编排,搜觅文字之雅味。好之旨趣,亦与乃兄相近,然欲因声韵编目,别著一书,乃日夕手不释卷,甚至于宴上偷读,若有冒犯将军处,还请勿罪……”
甄随瞪了这人一眼,心说:混蛋,你在对谁说话?我吗?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啊!
经过反复解释,这才大致明白其意。原来这吕静本家任城,上面还有个哥哥名叫吕忱,曾经做过义阳王司马威的典祠令,此人醉心于研究文字,就模仿许慎《说文》的体例,编了一本叫做《字林》的辞书,深得士林间好评。吕忱早死,据说《字林》最后定稿,就是其弟吕静所为,但是吕静觉得乃兄这部书尚嫌不足,他本人对于偏旁部首来说,对字音字韵更感兴趣,就打算更改体例,用声韵来归目、检索,新做一部书出来——这种体裁,后世名为“韵书”。
吕静为了这个人生理想,连官儿也不做了,跑到蒲坂本家来,到处搜集资料,潜心研究,一连十多年手不释卷。本来这次宴请甄随,他是不打算露面的——太浪费时间啦——还是吕鹄看他曾有官身,执意要求列席,他这才只好揣着书,到宴会上来找机会私自偷读。
别说讲究礼仪、规矩森严的晋代了,即便后世,当相请贵客,甚至于有关家族前途的重要宴会上,突然被客人瞧见某人偷偷玩儿手机,那他心里能高兴吗?这家伙若是不打算敷衍我,你叫他来陪席做啥?是特意给我脸色瞧么?!
故此吕氏族人纷纷帮吕静向甄随解释,吕静也连连作揖致歉。甄随倒貌似并不以为忤,反倒问:“吕先生既曾为官,难道没有复起的意愿么?”
吕静摇头道:“余无安民之才,既经试验,岂敢再白食朝廷俸禄啊?唯欲穷此生而成此书,名之《韵集》,若能与先兄的《字林》并美,此生不虚度矣。”
甄随笑问道:“吕先生说哪里话来?当今为官做宰的,有几个真有安民之才啊?吕先生不肯白食朝廷俸禄,也须得白食族内供奉,难道就能安心么?既有志做书,何不谋一闲职,日常稍稍处理政务,回家后尽可做书,岂不两全?今我欲聘先生为宾,未知先生肯答应么?”
吕静婉拒道:“静实无才,唯愿做书,而做书之事,又与将军之事毫无关系。岂敢虚应,以敷衍将军呢?”
甄随闻言,不禁把嘴一撇,就此不再搭理吕静,却转过头去对吕鹄说:“贵家确实有些俊才,但我用不了那许多……”伸手指指那几个自称会算账、懂地理的——“即此数人,可以助我暂掌民事,以待郡守到任。不过么……”他顿了一顿,不怀好意地笑笑:“我还欲得吕静,若无吕静,这几个也都不必去了!”
……
吕家人几乎是把吕静捆起来送到的县中——谁让那家伙一心写书,坚决不肯应征啊——在吕鹄想来,大概是甄随担心自己推荐的那些族人都没经验,难当重任,所以才想多要一个曾经做过官的吕静吧,也在情理之中。
吕静到了县中,苦苦哀求甄随放人,反复说明,自己实在是除了研究文字、音韵外,啥都不会啊。甄随不但不允,反而任命吕静为参军,给以厚俸,还送他一座大宅子。他安慰吕静道:“先生但安居做书可也,杂事都不劳先生费神。”
然后他隔三岔五地就往吕宅跑,见到吕静也不说有什么事儿,就是关起门来,倚靠着几案打盹儿。吕静一开始还敷衍着,后来看甄随貌似真没什么相商的,就也不管他了,自顾自踏踏实实地读书、做笔记。
姚弋仲私下问甄随:“既聘吕好之先生,却不使他从政,反与厚俸,究竟为的何来啊?”
甄随故作神秘之态,压低声音说道:“吕先生实有大才,谋划方略,无不中的,我每每前往求问,获益非浅。这般大才,怎能以俗事相劳呢?供起来,供起来就行啦。”
那么甄随究竟是打的什么盘算呢?说白了也就两个字——“装傻”。
他小时候可机灵着呢,锋芒毕露,后来家族残破,被迫流亡,等投到王导家中后,就根据自己多年来闯荡江湖的经验,开始装傻充愣——一个蛮子,又能打,倘若表现得太过精明,你说主人家能放心吗?装着装着,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尤其后来跟随裴该,裴该在徐州装纨绔,攻河南装胆怯,甄随全都瞧在眼中,觉得果然唯有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啊。只不过最近他一直在琢磨,我都把老婆留在长安当人质了,为啥大都督还是不肯放开手脚,让我专制一方,甚至于连河东新募兵卒,都必须先送去长安整训呢?他是不是还不放心我?
难道说,是因为我最近这段时间,傻装得不够,一不小心露出尾巴来了吗?
既在河东,虽不能专制一方,终究距离大都督比较远,很多事情必须得自己拿主意,主意拿拙了,肯定败事,主意拿对了,又有害自家的“鲁”名,这可该如何是好啊?恰巧在这个时候,被他在吕家发现了吕静这么一个活宝,这人当过一任县令,多少有点儿名望,却又一心写书,不肯掺和政事,那正好供起来当幌子啊。
此后我有什么事情做对了,表现得太过精明,就都可以往吕静身上推,说是吕先生教的……尾巴就必然能够藏得严严实实,连大都督都瞧不出来,遑论同僚!
第十三章 推恩令
正月下旬,新任河东郡守抵达蒲坂,正是那位李容李仲思。
不久前,李容都不肯留在洛阳过年,就急急忙忙跑去了长安,谒见裴该。裴该问他:“前事我已知晓,然仲思果须自辞显职,以避祖士少么?”
朝中那么重要的人事更动,裴该自然早已打听得实,其中具体因由,他也大致能够摸清脉络。对于祖约,裴该一向印象都不是很好,一方面是这人太粗疏、莽撞,还在建康相交时便有深刻体会,论其才能,简直连祖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另方面其实也有些先入为主了,因为史书记载中的祖约,形象就并不怎么光彩……
祖约曾经参与过苏峻之乱,于东晋为叛臣,但这倒不是裴该讨厌他的重点——终究如今苏子高本人就在裴该麾下为将啊,另一名叛臣郭默还做到了前军帅,谁晓得历史既已改变,祖约身上是否就不会再沾染污点了呢?再说东晋那种颟顸王朝,叛也就叛了吧,多大的事儿啊……
关键是祖约无能,祖逖死后,实掌其军,却被后赵打得节节败退,几乎把中原地区已复失地,又全都给抛弃了。
而且他在政变失败后,北投了后赵石氏。你说刘大连事败投赵犹有可说,你祖家哥儿俩可是跟石赵打了多少年的仗啊,积累了血海深仇,你怎么有脸去投羯?然而就连石勒都瞧不起祖约,迟迟不肯接见,后来还听了程遐的建言,干脆把他诱捕起来,一族百余人皆斩于市……
直接把老哥的基业乃至家族全都败光了的祖士少,能让裴该对他有好的观感吗?
然而目前终究祖逖还在,祖约在乃兄羽翼下,也无大过,你可以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情讨厌某个人,但总不至于因此而提前下手收拾他吧?裴、祖两家结盟,实撑朝廷半壁,倘若生出龃龉来,必对国家不利,因而裴该才会一定程度上容忍祖约。
虽说祖约施计驱逐了李容,但终究走的是正道,依足朝廷制度,倘若李仲思你自己一尘不染,清白无瑕,祖约又怎么能使御史上奏弹劾啊?倘若桩桩件件,尽数虚假,肯定梁芬、荀崧那里就通不过,会为了李容跟祖约斗到底的!
况且事已至此,为了祖逖可以顺利夺取河内,裴该认为,仍当继续容忍祖约一段时间,以观其言、察其行。他担心李容急匆匆到长安来,是来抱大腿,求复仇的,故而先拿话堵对方,说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真的有必要辞职吗?
言下之意,辞职是你自己的主意,又不是祖约强迫的,我是不会因此而为你向祖氏兄弟讨说法的。
谁想李容微微一笑,回复道:“洛阳蜗角相争,甚是无趣,臣因此而来投明公也。”
裴该闻言大喜,称赞道:“李仲思果非俗世之才,志存高远,我得之矣!”随即就问李容,说你愿意不愿意出任河东郡守,到御胡的第一线去哪?
李容拱手道:“唯明公之命是听。”
裴该说好,随即屏去众人,单独向李容传授方略。他觉得李仲思既然这么精明,又深有投效之意,那么自己就可以把话略略说得明白一些,给他透一点儿底——
“仲思以为,河东大族,地连阡陌,坞堡纵横,于国家为有益否?”
李容眼神略一闪烁,便即回答道:“彼等夺地,侵国家财税,筑坞,阻国家政令,何言有益啊?”
“然卿欲如何处置?”
李容笑道:“既然明公问起,臣便直言。彼等大族,根基深厚,不可遽拔,恐其动摇地方,只能徐徐图之,如汉武之‘推恩令’……”
西汉初年,封建诸侯,结果诸侯国的地盘儿占了全国的半数,实力雄强,反倒成为中央的心腹大患。景帝、晁错急于削藩,遂酿成了“吴、楚七国之乱”,到了武帝时,乃不敢如此孟浪。武帝鉴于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议,并接纳了主父偃的建言,最终出台“推恩令”,这才基本上解决了藩国威胁中央的问题。
“推恩令”的内容,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允许诸侯王将土地、财产,析分诸子,于王国之内,建立起一个又一个侯国来,就这样大国越分越小,势力越来越弱,中央就方便逐步削除之啦。
李容提出对于河东世家,可以“徐徐图之,如汉武之‘推恩令’”,其意乃是:把大家族析分成小家族,使得他们每一家力量都很单薄,自然不会成为朝廷施政的阻碍,也不敢再大肆侵吞国家土地了——胆敢胡为的,直接捏死,也酿不成什么大祸患。
而且接下去,李仲思一番侃侃而谈,真要裴该对他刮目相看了。李容说:
“人皆有私,先保自身,再谋妻孥;小家得安,次及其亲;能养其亲,始论其脉;其脉既固,乃及其族;其族烜赫,斯忠于国……”
人都是自私的,而且这自私会以自身为中心,逐渐向外圈辐射,先自己、再妻儿、再父母、再支系、再本族、再国家,基本次序不会紊乱。
“……是以因国而弃家者,鲜矣,忠臣因此而为天下之表率;因族而殉身者,亦鲜矣,孝子因此而为朝廷所旌表……”为什么要宣扬忠臣、孝子?就是因为这路人实在太少啦,尤其肯为了国家利益不顾自身安危,为了家族繁盛抛掷自家性命的,简直凤毛麟角,罕见罕闻。
“……臣至河东,乃可觇各家形势,或以利诱之,或以势逼之,兄弟之间、或嫡或庶,使其内纷,甚至于分爨,大族因此而小,乃不为国家之患。譬若蒲坂吕氏,吕鹄风烛残年,不日便死,闻其欲传其子,则别系得无怨乎?但善用其怨,异日支解吕氏不为难也。”
裴该不禁抚掌道:“善哉,仲思所谋,深合吾心!”
但是李容停顿了一下,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河东各族,皆可因应其势,如此辖制。唯闻喜裴氏,臣请问,当如何处啊?”
闻喜裴是大司马你本族,我就不方便下手啦,你对此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裴该笑笑,对李容说:“昔于阵中,刘粲欲挟制我,乃云将族裴氏、伐裴柏,我答之云:‘我之所在,即裴柏也!’”言下之意,你对裴家也不必手下留情,只要我在,裴家就在,那些支脉、旁系,随便你怎么收拾,都不会动摇我的根基。
李容拱手道:“诚如君命。”
但他其实并不打算按照裴该所吩咐的去办。不管怎么说,闻喜裴也是你本家,即便那些支脉、旁系,其中未必没有你熟悉、亲近之人,我要是真信了你的话,下手收拾,将来你反悔了可怎么办?我这小身板可当不住大司马的雷霆之怒啊!
再者说了,或许你长年生活在洛阳,对闻喜本家没什么感觉,但问题长安政权中还有一大票姓裴的哪,裴嶷时为大司马谋主、中军帅,裴诜负责监察、情报工作,裴粹方授秦州刺史……任何一人对于我收拾闻喜裴不满,都可能会明着暗着给自己下绊子,我又何必无谓竖敌呢?
反正我说过了,此事不可急于求成,要“温水煮青蛙”,咱们慢慢来。前面还有蒲坂吕、解县梁、汾阴薛……大小十数家,且轮不到闻喜裴哪。我把裴家放最后一个,期以十年,总不可能十年以后我还在河东郡守任上,没有转授他职吧?
削弱闻喜裴氏?谁敢干谁来,反正我是不敢的……
裴该即命李容为河东郡守,暂驻蒲坂,让他等年后便率两千军就道,东渡履职。顺便还关照李容说:“河东大郡,户口繁盛,卿至郡,可因应情势,多募青壮,送至长安整训——且若将大族疏脉子弟,多送关中,则其嫡系自弱也。”
李容至蒲坂,顺便还带来了新的整军命令,正式在军和营之间,设置万人规模的旅。
大司马三军,目前暂设前军一、后军一,而中军二,总共四旅——部曲营和骐骥营单划了出去,苏峻的“公来营”也不在其中——每旅下辖三营。保留营号,旅则不授号,以数目字来编号。
这是因为裴该当年设“风林火山”四营之号,本是为了培养士卒的荣誉心,使他们对军队产生浓厚的归属感。但如今营头越来越大,其上且设旅,若再授予旅号,反倒易使事物向别的方向发展,各旅、各营间的独立倾向或将日益严重,甚至于导致军阀化。是以旅只分一二三四,至于旧有营号,既已予之,不宜仓促褫夺,反易动摇军心,只可因应情势,寻机再徐徐更易之。
甄随仍为中军佐,授中将衔,兼第一旅旅帅,都督河东军事;姚弋仲授上尉衔,以低衔行第一旅旅佐,为甄随副将。不过目前驻河东的第一旅,即便加上李容带来那两千人,也还不到两个营的编制,裴该承诺将在半年内,以长安整训完成的兵马,逐步加以补足。
此外,在蒲坂设郡尉,上尉衔,使其征募当地青壮,部分送往长安整训,编入正、辅兵,部分即留河东,组建一支三到四千人的郡兵队伍——待遇等若辅兵。郡尉受郡守和河东都督的双重领导,但若甄随仅仅是中军佐、第一旅旅帅,除非战时等特殊情况下以军衔压制,否则是管不到的。
目前甄随手下两个营,不足六千人,一营有号,即“劫火中营”,二营则暂且无号。按照裴该的意思,以后不再轻授营号,得要建立足够烜赫的功勋,才可授号。
好比说王泽原率“劫火右营”,曾在成皋城外七星堡大破胡将刘勋,战后准其在军旗上绘以七星图案,此番整军,干脆更名为“摘星营”——其实是为使其彻底独立于旧“劫火营”之外。不过王泽本人不再是营督了,而升任第二旅的旅帅。
甄随趁机上奏,给吕静也要了一个军衔,任中尉。
第十四章 分守河内
石勒急匆匆离开汲县,一日百里,疾弛而至州县,桃豹急忙开城迎入。石勒关照说:“可于军中隐秘其事,暂勿使晋人知我来也。”
随即登城查看。他首先关注的是地理,向南一望,黄河滔滔,朝北一望,太行延绵,就对跟随在侧的张宾、张敬说:“此中州之锁钥,既已得之,岂可轻弃啊?”
州县和其东面的怀县、东北方向的山阳,三座城池互为犄角之势,控驭着河内郡东部。这附近乃是平原地带最狭窄的地区,从太行山麓直到黄河北岸,不过七八十里地,则若使重将分驻三城,即便千军万马,也很难突破。
石勒就此拿定了主意,不管西方的局势究竟如何,这道防线我是绝不能弃守的。如今平阳方面自保尚且困难,遑论出击以牵绊晋师,倘若晋人顺利夺取了整个河内郡,便可一马平川,直向临漳,甚至于邯郸、襄国。自己在河北的统治还不算牢固,北有段氏虎视眈眈,当此际也,这条西南方向的防线,坚决不可放弃。
随即他又换穿小兵衣服,假作哨探,领着十数骑离开州县西进,远远地觇看晋军营垒。回城后就对诸将说:“晋阵颇整,祖逖果然名不虚传。”问诸将有何妙策可施啊?
张宾答道:“我今兵数似与晋人相若……”这些天从洛阳陆续发来援军,双方兵力几乎持平了——“若长相对峙,则我粮秣未必充足,而晋人运路却短,形势于我不利……”
襄国方面,恐怕发不出几粒粮食来了,目前军资,全靠赵固屯积在山阳、武德之间的存粮,数量虽然尚且敷用,终究吃一顿就少一顿。而晋军方面,从洛阳渡河运粮到温县,不到两百里地,也就五六天路程而已;而且他们有整个河南地区作为后盾,甚至于急迫之时,还能从关中运粮过来,则长期对峙,必然对羯军不利。
“然若先攻,晋人以壁垒待我,赵固又不堪用……”赵固若能及时开城杀出,内外夹击,自然有可能给晋军以重创;问题根据禀报,前日蘷安初至,瞧着局势甚为有利的时候,赵固尚且瞻前顾后,迟迟不肯策应,如今既败一阵,对峙又久,他怎么轻易敢出来呢?这种友军,只能暂时当他不存在。
张敬插嘴道:“为今之计,只有以精兵南下掩袭渡口,以调动晋人,或许可现胜机。”
石勒说也只有这么办了,且——“我当亲往。”于是当即点起五千精锐,挥师南向,从温县和平皋两县交界处直插过去,扬声掩袭孟津渡口。
不过孟津渡口论起具体位置来,是在温县城西南方向,羯军真若往攻,晋军自温县发兵,可以很轻松地断其后路。故而石勒在靠近温县的时候,故意大张旗鼓,以引诱晋人来攻,为的是调动敌方兵马,从中寻找合适的战机。
魏该守备温县,闻讯急报前线祖逖,并亲将两千军来逆。双方在黄河北岸稍一接触,石勒自率百骑突阵,羯军亦个个奋勇,魏该不能敌,被迫退守温县。随即祖逖派发的援军也到了,乃是大将樊雅,统军四千。
樊雅本是兖、豫间豪强,与张平等占据谯城一带。在原本历史上,祖逖率军入豫,派参军殷乂去招降二人,谁想殷乂倨傲,反为张平所杀。其后祖逖使离间计先杀张平,又向蓬陂坞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得援军,这才终于逼降了樊雅。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缘巧合,二将未反,而是直接投入了祖逖麾下,从征数年,颇立功劳,皆得就任四品将军。樊雅逼敌下阵,遥遥一望,竟然瞧见了石勒的旗号,不禁大惊道:“羯奴竟亲身来此,何得如此之速啊?!”
他心中多少有些怯意——想当年石勒率军纵横兖、豫地区,张、樊二人也是跟他打过交道的,深知此獠甚勇,非他胡可比。于是樊雅立下营垒,坚守不战,同时遣人快马传报祖逖知道。
祖逖便道:“羯奴非诸将所可当也,我当亲往。”亲率部曲南下与樊雅合兵。可是谁料想石勒见樊雅不敢战,就留下从子石生统军,自己转身返回了州县。
随即祖逖在温县东面大破石生,却不见石勒的踪影,正在疑惑,闻报石勒又自州县出,率桃豹等部猛攻李矩营垒。因为祖逖不在前线,故此晋军调动起来颇显滞涩,导致营垒一日间即被羯军所破,李矩仓惶败退。
等到祖逖率樊雅等将折返野王一带,才终于遏阻住羯军进攻之势,随即又遣督护董昭西去,击退了正欲渡河夹击的蘷安。
双方这第一回合,算是打了个平手,然而石勒掌握着出击的主动权,祖逖多少有点儿疲于应付。祖逖乃道:“羯奴果然胡之宿将,颇为难斗,我当深壕高垒,暂不与战,且候援军大至,粮秣充足后,再可一举而击破之。”
此后数日,石勒屡屡邀战,祖逖只是不应,石勒却也再难找到晋军的破绽可攻,尝试强行突破,反倒损兵折将。
他因此就私下对张宾说:“祖士稚果非易与,不管西事如何,我亦当与之分守河内。”就目前的情势,以及军力对比来看,短时间内必难击破晋师,然而咱们又经不起长期作战,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固守州县、山阳等河内东部数县,与祖逖平分河内郡。
石勒假意继续邀战,甚至于多次亲率兵马游走,以引诱晋军,实际上却命张敬等人急修州县、山阳、怀县的防御工事,以期短时间内构筑起一条牢固的防线来。
然而随即就有程遐从襄国遣急使来报,说段匹磾与刘琨整兵秣马,有南下侵扰之意,且邵续亦率军离开厌次,北指乐陵。
……
此前王贡接到程遐的密书,便与虞喜商议。虞仲宁道:“此必石勒西援河内……”随即冷笑一声:“明援赵固,实谋河内,此当是张孟孙之谋,程子远故欲沮之。这般私心用事的小人,石勒竟重肯用,我看羯奴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贡便遣使将消息传报郗鉴、苏峻和邵续知晓,希望他们可以趁机进兵,骚扰石勒的后方。然而邵嗣祖数月前才刚与羯军战过一场,士马折损颇重,没有再次北进的意愿和决心,他写信给苏峻,商议着何不趁此时机,咱们两家合兵,先把曹嶷这颗毒瘤给割了吧。
苏峻复信婉拒了,因为他也并没有能在短时间内攻克广固城的实力,倘若迁延日久,不管石勒是不是从河内回来,襄国都必然会派发兵马应援曹嶷啊。对待曹嶷势力,暂时只能遵守前约,积聚实力,再徐徐削弱之,直到广固变成一座孤城为止……
因而回信给邵嗣祖,陈说利害,说如今祖大将军正在河内与赵固激战,羯奴往援,若趁机而夺占河内,必然隔着黄河对洛阳造成强大压力,邵君你是必须要出兵北进,以牵绊羯奴的。至于军资不足、士卒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再次从海上给你发运一些嘛。
于是便遣其弟苏逸率一千精兵,押运着八千斛陈谷,应援厌次。
邵续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举足轻重,正当河内大战之时,是不可能不有所举动的,因而在得到苏峻的支援后,便亲率四千兵马北上,直取乐陵县。羯军紧闭城门,不敢出战,邵续围城四日后,突然又转向去攻打东北方向的阳信。
急报传至襄国,程遐大喜——王贡果使邵续发兵矣。虽然就情报来看,邵某一共就几千兵马,未必能够攻陷什么名城大邑,但只要他一动,我就能用这条消息去打张宾的脸啊,真是不亦快哉!
就此才急遣使向石勒禀报。当然啦,程子远也是不可能安居襄国,坐观邵续纵横的,便命屯驻平原国的扬武将军左伏肃发兵往攻。
左伏肃用“围魏救赵”之计,直向厌次,谁料其动向早在邵续的谋判之中,当即轻骑折返,遂于城外设伏,大破羯军,左伏肃匹马而逃。只是打完这场仗后,邵续琢磨着,我这也算是策应过河内战事了,此前觇看乐陵、阳信城防,都非容易攻打,既然如此,再进兵也无意义,不如且罢——就此退返厌次城中。
当然啦,此番出兵,他也顺便掳掠了两县一千多百姓,迁到厌次、漯沃之间屯垦。
且说石勒接到程遐的急报,却并不怎么在意。张敬得程遐密书暗示,就奉劝石勒折返襄国去——反正河内的局面基本上定了,有没有赵公您坐镇,问题都不大啊。
石勒却道:“邵续癣疥之祸,虽出厌次,不沿河西进,而谋乐陵,分明骚扰耳,有程子远在,足可挫败之。至于蓟县段氏、刘琨,无日不思南下,有何怪哉?我已命孔苌驻涿县,势足拮抗……”一摆手:“且候三城工完,我再归襄国不迟,如若不然,必为祖士稚所趁。”
张敬趁机拱手道:“右侯曾云邵续必不敢出厌次,臣等因此亦未深加筹划,若事先陈一军于东安陵,即可封堵之,何待程司马急报啊?”表面上是因为自家的疏失而请罪,其实在给张宾扎针——你瞧,他身为谋主,一口咬定邵续不敢动,失策至此,我们纯粹是因为他所言的先入为主,才没有往深里想,则责任全在张宾,不在我等啊,赵公明察。
石勒摆摆手:“人非圣贤,谁能无疏失?司马不必自责。”假装没听懂张敬话中的深意。
张敬转过头来,便去找支雄、王阳等密议,说晋人夺取河内西部,如今看来,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啦,既然如此,我等与平阳的联系就算基本断绝了——当然可以经并州逾太行到河北来,但路狭险而坎坷,信使传递不易,大军通过更难——“若归襄国,当奏请赵公称尊。时势如此,料张孟孙也无可阻挠也。”
……
晋汉两军在河内又对峙了半个多月,某日石勒亲至阵前,唤祖逖出来说话。祖士稚策马而出,与石勒遥遥相望,石勒遂于马上拱手,说:“我只道晋势已颓,不意尚有将军。今我已占冀、并,拥军十数万,而将军所部不过兖、豫之卒,江南尚不肯听命,若相攻伐,安有胜理啊?何不退归洛阳,两国划河为界,各安南北,岂不是好?”
祖逖愤然道:“天唯一日,地唯一主,孰云两国?江上、河上,北至幽、并,皆我晋之土,汝等叛反而窃据之,虽然猖狂一时,终将殄灭。我为国家上将,自当追亡逐北,岂有退归之理?!”
顿了一顿,又说:“皆云石某为羯中之雄,正欲与汝较量。若只虚言恫吓,无益之语,不说也罢。”
石勒笑一笑,回答道:“我不说虚语,实言相告将军。今我大军俱在河北,此来不过上党与汲两郡之卒耳,将军亦不能遽破,则异日将大军来,将军如何抵御?我今去也,留赵固于将军,将军可安守所得土地,善加积聚,以期再会。若敢衔尾而追,由此而至襄国,千里之间,任一处都可能是将军埋骨之所。”
说着话又一拱手,打马而归。
祖逖返回本营,召聚众将,说:“羯奴知不能取胜,今将去矣。虽然,闻其已在州县、山阳之间,深沟高垒,构筑防线,我若往追,诚恐难破,反倒画蛇添足了——今当暂时止步于野王。”随即吩咐,众军做好攻城的准备,随时去取赵固的首级。
随即石勒留桃豹守州县,支雄守山阳,王阳守怀县,自己则北返襄国。临行前他自然还要驱赶三县百姓,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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