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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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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矩闻言,微微一愣,就问:“薛兄所谓‘留下’是指……”
薛宁笑道:“那韦子节曾恶钜鹿成公,则裴大司马岂有不欲为乃父报怨之理啊?”
……
关中形势,报至洛阳,司马邺不禁担忧,召祖逖来问道:“闻大司马为胡寇围于郃阳,未知可能守否?郃阳我素知也,城小而卑,恐怕难当胡军主力围攻……”
裴该大致的战略构想也在此前不久递到了祖逖案头,那还是他初进郃阳,胡军尚未合围之时送出来的。为怕军情泄露,他没敢直奏陛前,而只通知了祖士稚一人知道,目的是使祖逖勿为关中战事烦忧,可以踏实稳固东线。
虽然王贡的情报路途迢递,尚未能够传来,但裴该也自然能够想得到,刘粲举倾国之兵而西,几乎放空了平阳、河东二郡,他就不怕祖逖趁机北渡么?必然会命石勒骚扰司、兖,以牵制祖士稚。所以你注意石勒就好了,刘粲交给我啦,我若真逢危急,自会遣使求援,目前还不必劳动祖君大驾。
因此祖逖听到司马邺的询问,便宽慰道:“大司马素知兵,三军俱勇,之所以稍稍受挫,为所部多在秦州讨司马保,未及遽归之故。郃阳城池虽小,大司马善守,兼有陶士行相辅,旬月之间,当无可忧。且待各军归还,向心夹击,内外呼应,必破刘粲。天子且安居,若大司马果不能支,臣必亲率大军往救,不使国家一寸土地,重落胡手!”
等到返回自家幕府,祖逖便按查地图,仔细研判关中战事——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书记孔浚趁机就问祖逖:“末吏不知兵事,但闻大司马初定雍、秦,所部不过五六万……”这个数字还是进讨司马保之前,裴该在给祖逖的书信中自己说起来的,其中自有水分——“胡军则号称二十万,又多屠各精锐,大司马果能当否?明公为何不发一旅之师,西进救援呢?”
祖逖微微一笑道:“裴文约自视虽高,却非无谋莽撞之人,若无破胡之策,必早早向我求援,彼既无信,可见胸中自有成算。”随即用手指敲了敲地图:“胡寇粮秣不足,唯恃抢掠,然裴文约在冯翊坚壁清野,复锁闭大荔、频阳,使刘粲不得深入,以某看来,最多不过月余,刘粲必退!
“然而,未知彼将自何处而退啊?夏阳、郃阳、蒲坂三渡,若彼自夏阳渡,我鞭长莫及,而若自郃阳、蒲坂渡,我却可寻机遣一军过河,试扰其侧翼,必有斩获……”
孔浚皱眉道:“今方使李将军、魏将军北收河内,倘若羯奴来救赵固,明公必将亲统貔貅,渡河相援,安有余力复向河东?且自雷首山直至颠軨坂,连橹重垒,实不易渡……”
祖逖点头道:“卿言是也,我故密遣人去联络河东各族,若得彼等相助,则破胡垒而渡大河,不为难也。至于河内之战,羯奴不来则罢,若来,彼处地势狭仄,周转不易,城邑广布,道路辐辏,势难智取,唯有力敌,恐非一两月而可以分出胜负来的。既为长久之战,则可先使一军自弘农北渡河东,待破胡后,再逾王屋东下,夹击羯贼——此一箭双雕之计也。
“然而,命谁为将,担此重任为好啊?”
刘粲即便在关中战败,退返河东,寻路北归平阳,他所受到的损失可能并不太严重,则一支偏师要强渡黄河,侧翼突袭,占尽了便宜后还能全师而东,再去撞石勒,这整套战略部署筹划起来容易,具体战术运用,难度却很大。就祖逖看来,自己是完全有能力完成这一使命的——可惜身为主将,他得正面去援河内——李矩或许也能肩此重任,魏该就要略差一些。那么刨却这数人,麾下还有何将堪遣呢?
孔浚乃进言道:“平阳郭声节,虽方弱冠,明公常誉之于后辈中忠勇第一、智谋无匹,难道忘怀了么?”
祖逖闻言,当即醒悟,连连点头:“卿言是也,郭诵可当此任!”
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谋
再说王琰辞别了刘粲,快马加鞭,返回平阳,先来见靳准——那是刘粲亲命的留守啊。靳准探问了一番前线局势,就皱着眉头说:“以某看来,裴该坚壁清野,欲将冯翊一郡化作牢笼,以老我师。今粮秣不足,皇太子殿下又顿兵于郃阳城下,难以速决,一旦疏忽,遭晋人多路夹击,徐徐侵削,恐怕终难立足,要被迫退返河东……”
靳准本来就是智谋之士,再加上旁观者清,比身在局中的刘粲、王琰等人都瞧得清楚。他随即又道:“况且石虎挥师南下,有不轨之图,则平阳若危,皇太子殿下仓促而归,更易为晋人所趁。不如就此退兵,还守平阳,以退石虎,另谋破晋之策为好。”
王琰苦笑道:“皇太子殿下倾尽府库,发举国之兵而西,若能一举摧破裴该,还则罢了,倘若无功而返,朝野间必有烦言,声威必然受挫。且今围郃阳而欲破晋援,也非毫无胜算,倘能胜一二阵,裴该必弃郃阳而走,则国家可得夏阳、郃阳二县,南北连贯,以为久据河西之基础,到时再归,名利两全……
“至于石虎,我料他必不敢行谋逆之事。此番奉命而还,正要往说石虎,使其悬崖勒马,勿犯天威。”
靳准说既然如此,那您就赶紧去吧——“城中闻羯奴南下,百官皆惊,黎庶胆寒。或有劝我发兵相敌者,然而平阳守卫不过万余,我又岂敢轻出啊?”
王琰就问了:“天子知此事否?如何说来?”
靳准一撇嘴,回答道:“天子闻而大怒,方欲披挂自出,率皇城禁卫,说要取羯儿首级,然旋醉酒酣卧,一连数日,人事不省……”你就别指望那老家伙了。
王琰不禁轻叹一声,随即貌似自言自语,又象在试探靳准,说:“即昔日齐桓为霸,政由管氏,亦每统军自出,及与诸侯会盟,非独垂拱而已……而今天子如此,其于传位皇太子殿下,有何区别啊?”
靳准明白王琰的用意,当即压低声音说道:“我亦常思此事。然而皇太子殿下威望尚浅,不足以服两世老臣,设非天子在,正不知几人离心,几人背德……且天子与羯奴以友相交,天子在,羯奴必不反,天子若退位,诚恐襄国不复为国家屏藩了。”
王琰莫可奈何,只得匆匆辞别了靳准,策马北上,来见石虎。
他本来于路筹思了满肚子的言语,从君臣大义到利害得失,可以因应情况之变——关键是不清楚石虎究竟何如人也,什么话才能够真正打动他——陈述不同的说辞,来请求石虎退兵。可谁成想在蒲子城下见了石虎后,小年轻挺好说话的,三言两语,便即起身向王琰致歉,道:
“皇太子殿下本使我发一军助守采桑津,然而我以为国家方用兵于西,平阳空虚,恐怕有盗贼趁机劫掠,因而亲率主力,南下相助。叵耐西河各县,守令颟顸,不从王命,不供我粮秣物资,我年轻气盛,一时恼怒,乃逐其守而据其城。我是一介武夫,不读书,不懂得什么大义、小义,才有前日之失……
“这些时日,麾下将吏多有规劝者,我亦扪心反思,虽然此举纯为国事,终究有越权的嫌疑,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因而顿兵蒲子城下,不知当继续前进啊,还是就此退归为好。
“如今既是王先生奉了皇太子之命前来责问,乃可还报皇太子殿下,石某绝无自外于朝廷之意。这便只遣部将率三千兵马去守采桑津,我自退还晋阳,免得被人疑心有欲直入平阳,挟持天子之意。”
石虎石季龙本年才不过二十来岁,从前长时间被刘琨所拘押,返归石勒后,即从之以征河北,所以王琰等胡汉中枢臣僚,对他的能力、性情都不大了解。原本听说这小家伙很能打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天性残忍,动不动就屠城杀俘,而且性格粗暴,常以鞭笞部将为乐。
因而王琰原本是报着一定觉悟到蒲子城下羯营来的,担心一句话说不好,触其逆鳞,即便石虎不杀自己,恐怕当面折辱,乃至于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谁想见面大异闻名,这小年轻粗是粗了点儿,但看着并不狂暴,还挺讲道理的嘛。
当然啦,既占西河,对于是不是再吐出来的问题,石虎绝口不提,王琰也不敢讨要。在他想来,你肯退兵就行啊,且等大军返回平阳,到时候还会怕你吗?或者咱们来文的,行文襄国,要石勒命你退出西河郡,或者咱们来武的,直接发兵夺回,都可到时候再议不迟。
王琰得了石虎的承诺,欣然而去。他前脚才出帐,石虎后脚就把亲信郭荣召入帐中。
郭荣本是晋人,其父郭敖,出自太原阳曲郭氏。郭氏在魏晋之际,也属天下有名的大族,汉季有雁门太守郭缊,郭缊长子为曹魏名将郭淮,次子郭配官至城阳太守。关键是郭配给俩闺女儿找的婆家极好,一个嫁给贾充为继室,一个召了裴秀为婿……那这一族入晋之后,又怎可能不显贵?
孔浚向祖逖推荐的郭诵郭声节,便是阳曲郭氏一族,不过他少小失怙,乃离乡梓,依母族而居,其母李氏,正是李矩李世回之姊——则郭诵乃是李矩的外甥。
此外,阳曲郭氏尚有分支在冯翊和河内,河内郭氏最有名的人物,便是见在裴该麾下为前军帅的郭默。
只是随着贾氏的败落,裴氏的分裂,阳曲郭氏也逐渐沉沦,如今的家主郭殷在刘琨败逃后,很快便转投了石虎阵营,被任命为晋阳县令。
不过石虎召来的这个郭荣,跟郭殷关系很疏远,其父郭敖,很可能只是郭家的远支别系,甚至于依附户改成了郭姓的。郭敖少年时便不喜读书,而好弓马,为人贪残暴虐,遂为家族所逐,跑出去当了盗贼,最终成为石勒起家的“十八骑”之一。所以郭荣及其弟郭太、郭权,都可以算是羯军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
两年前,石勒指婚,命石虎娶了郭荣之妹为妻,就此郭氏又与石虎捆绑在了一起。其后石虎西征并州,石勒分派给他的部伍之中,郭氏兄弟三人全都在列。等到拿下晋阳,郭殷当即便将郭敖父子姓名写入族谱,以此为晋身之阶,归从了石虎。
且说石虎召见郭荣,下令说,我这就要率兵返回晋阳去,你领三千兵马,南下采桑津,去接应雍王东渡,不得有误。
郭荣略略一皱眉头,躬身请问道:“明公已然下定决心,要应从雍王之请了么?”
刘曜的特使刘均是两天前东渡黄河,到蒲子城下拜见石虎的,当时石虎正在犹豫,要不要强攻蒲子城。
此前他轻松拿下离石、隰城等县,纯属诡道诈谋。当地守、令还当石公真欲南下去助守采桑津,因而莫不开城出迎,谁想石虎找种种借口将人扣留在军中,随便兵不血刃,便即夺取了大半个西河郡。然而此事一经传出,蒲子守将就不会重蹈覆辙了,听闻羯军逼近,当即紧闭四门,招募青壮,登城守备。
石虎喝令对方开门,守将却回复道:“蔽邑狭小,难容大军,石公还请绕城而南,前往采桑津去吧。若有粮秣物资之需,且待蔽邑准备妥当了,再从后赶上,输入军中不迟。”
石虎勃然大怒,就要下令攻城,却被将吏们死死地给拦住了。大家伙儿都说,你此前用诡计夺取西河,犹有可说,如今若是当面与官军交战,那就等于正式掀起反旗来啦,不管是胜是败,赵公听闻,岂能相容?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指的战术运用,不是指战略决策。主君命攻晋,你却去打汉;主公本汉臣,你却夺取朝廷直辖城邑,别说石勒是你叔父了,就算是你亲爹,也不肯放任不管吧?
再者说了,既得西河,平阳就难免一日三惊,你若再拿下蒲子,刘粲得报,必然率师返回,来与我军交锋。他原本正在跟晋人厮杀,你却强要使其将矛头转向自身,又是何苦来哉?刘粲主力不下十万,我军总共五六万人,还有一半儿留在晋阳,你能够打得赢吗?除非将军您有把握,在刘粲折返前,便可拿下平阳,控扼天子,否则的话,还是别捅这大篓子为好啊。
石虎正在犹豫不决——因为他也没想趁着刘粲西征之际,并吞整个平阳政权,只是打算趁机多占点儿土地,捞点实惠而已,既然轻松而得西河,就难免得陇望蜀,又觊觎蒲子等城了——忽报雍王自高奴遣参军刘均来谒。
刘均献计,要刘曜自采桑津涉渡,直取平阳,挟天子以令诸侯——最重要的是,别让刘粲那小年轻专断自为,彻底坏了国事。至于石虎,暂时也只能羁縻之,故而刘均希望石虎能够发兵采桑津,接应刘曜过河。
终究他孤身一人,涉渡而来,渡口守兵不会拦阻,倘若大军掩至,哪怕打着雍王旗号,守兵也不肯轻易放过啊。且若急报平阳,让靳准等人有了防备,突袭的成功机率就会大打折扣了。
但石虎是奉命去助守采桑津的,他完全有能力控扼渡口,放刘曜东来。这一则是为了扯石虎下水,让他坐上刘曜的贼船;二则也是试探石虎,你有没有自己去夺平阳的野心、企图啊?
刘均承诺说:“若雍王得入平阳,执掌国政,必然深德赵公、上党公,不但愿将西河割让,且将进赵公为赵王,上党县公进为郡公……”
石虎就问了:“外姓例不可王,我阿叔果能为王么?”
刘均笑着回答说:“制度虽定,但由执政进言,天子首肯,则莫不可更改。赵公有大功于社稷,与天子等若兄弟,自然当以郡王尊号酬答之。”
石虎当时虽然应允了,但仍在踌躇,召集诸将吏会商,大家伙儿也都莫衷一是。然而如今他才送走王琰,就召来郭荣,要其南下采桑津,接应刘曜,可见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淌这趟混水了。郭荣对此表示不解,劝告道:
“末将以为,此事不可行。今天子昏庸,太子刚愎,且与赵公素不相得,常有谋害之意,假以时日,赵公必悟,便可如程司马等所谋划的,请其南面……”郭敖父子也是希望石勒能够更进一步,与胡汉决裂,自己登基称尊的。
“然而雍王素与赵公相善,彼若得入平阳秉政,赵公必不肯背——此亦非明公所愿睹之势也。”石虎同样是“拥立派”的,所以郭荣才敢放心大胆,对其直言不讳。
然后郭荣又说:“今皇太子西征关中,裴该兵寡,即便僵持不败,亦不可能大挫王师。则若皇太子闻讯,急返平阳,战败雍王,复以此而责赵公,赵公既未定计,势必责罚明公——恳请明公三思。”
石虎一开始还若无其事地听郭荣讲话,但等郭荣口中道出“裴该”二字,他不自禁地面上肌肉就是一跳,当即沉下脸来。就此对郭荣说:“裴文约岂是汝所能预料?我观刘粲此去关中,如跛虎自蹈陷阱,必为裴文约所破!本来胡势蹙,于我不为无利,我可挥师直下平阳,砍了皇帝,去请阿叔来登基坐殿。奈何阿叔尚且犹疑,主意未定,强要为此,反触其怒。因此反复筹思,不如相助刘曜……
“刘曜在高奴,顶多两三万兵马,刘粲败后,想必亦不过此数而已,则其返身来敌,势必迁延日久,难分胜负。到时候无论刘曜还是刘粲,都要倚我家为援,我等岂止西河,便平阳、河东,亦不难得。且阿叔见胡人这般无用,说不定便起了率师西下,‘勤王’之心……”
石勒阵营里反对仓促与胡汉决裂的,自然以张宾为首,主要观点就是胡、羯合则强,分则弱,就目前形势来看,仍应当相互扶持。但倘若刘曜和刘粲相争,杀得不亦乐乎,那胡势还能扶持谁啊?这种朝廷,或者说盟友,只能扯后腿,还不如不要呢!
最终石虎冷冷一笑,道:“其实我最盼望的,乃是刘曜入平阳,一刀将皇帝斩了,自立为主。则皇帝都死了,阿叔的忠心还能与谁?即便不肯自立,恐亦不可得了!”
第四十四章 画蛇不必添足
围绕着刘粲攻伐关中,各方势力俱怀深谋,各欲待时而动;而随着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明眼人都能看出胡汉大军其势已衰,恐怕终不能穿鲁缟,遑论裴该所部百战精锐?因而大多蠢蠢欲动起来。目前一石投水,涟漪暂且泛至平阳、河东、河内、河南,尚不能撼动河北局势,然而北有张宾,南有王贡,也都谋划着因刘粲之败而从中取利。
拉回到大荔城下,刘粲知道时机紧迫,来不及三面包围城池,便从正北方向发起了迅猛的进攻。陈安初时尚在城楼观望,下达指令,但很快就被迫亲履前阵,手执刀、矛,护守城堞。
因为眼瞧着胡军来势虽然凶猛,却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而缺乏调度的灵活性,但知蚁附而登,自己实在不需要什么指挥了,但驱策士卒,奋力固守便是。他被迫把其它三面城墙的守兵也都陆续调至城北,以防胡军车轮般反复攻打,导致守军体力消耗太大。倘若在这段时间,刘粲遣一军绕向城西或者城东,恐怕晋人难以抵御……
但刘粲既不清楚城中调度,而且已下了全军押上的指令,一时间也难以重整队列,分兵他往。就这样,血腥的攻城战持续了大半个白天,直至午后申时,北城之下,堆满了胡兵的尸体,城壕之中,到处翻滚着黏稠的血浆。
胡兵数次登上城头,都被陈安亲率部曲,奔来堵口,奋力将之压逼了下去。这一日陈将军在城上刀矛齐施,当者无不披靡,胡人见之而肝胆俱裂。
防守方已然连续替换了三拨士卒,换下去的兵丁无不骨软筋麻,瘫倒在城墙之下,良久难再起身。好在三千秦州兵虽非陈安本属,终究出身陇上,谁不知陈将军的勇名啊?既入其麾下,人各奋勇,无敢言退。而无论冯翊郡兵还是大荔城中青壮,多为本地人氏,当年刘粲、刘曜等曾破关而入,杀戮甚惨,几乎每个人都对胡寇怀有血海深仇,加上裴该曾驻大荔以御刘曜,日夕鼓舞士气,余音犹在耳畔,因而虽面强敌,也少有人怯懦、闪缩的。
偶有懦夫,陈安都毫不留情,下令当场斩首,并且抛尸城下,使与胡人同葬。
士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集体意识,组织力越强,则集体意识越牢固,将领统驭得法,集体意识也更趋向于抱团。集体意识涣散的时候一人言退,万众崩溃;集体意识尚固之时,则一人向前,万众奋勇。
当然啦,人的体力有时而尽,士气也有时而衰,尤其士气鼓得越高,若至顶点而犹不能却敌,跌落的速度也会越快。陈安深知战不能久,我若能熬到黄昏时分,胡军暂退,明天就还有机会;倘若在此之前便遭逢重挫,只怕众心难一,甚至于瞬间崩散……
因而即便血透衣甲,两臂发麻,腿脚酸软,他也不肯再登城楼,而要与麾下将兵奋战在同一处。还有一个原因,陈安心中如有一条冬眠的毒蛇,得阳春温暖,于冰雪消融之际,亟欲从地洞里探出头来——此城难守,不若请降?但若请降,必须生缚荀氏往献刘粲,则自己实在没脸再回到城楼上去见她了呀!
眼看又打退了胡军的一轮进攻,陈安便吩咐道:“取凉水来。”部下奉上一桶才从深井中汲取的凉水,陈安摘下头盔,毫不犹豫地便即当头浇下,随即冷透重腑,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战。他表面上是为了洗涤衣甲上血水,其实是想浇灭心头的妄念——天气尚寒,那条毒蛇啊,你赶紧再缩回洞中去啵!
随即抹一把面上血水,又伸双手整了整头巾和抹额,然后转头再朝城下望去。但见退却的胡军重新整列,胡骑往来奔驰,其状又与适才不同,陈安不禁微微一惊:“刘粲见不能得手,想要改变策略了么?倘若大造攻具,或者分兵攻东、西城,恐怕难御……”
大型攻城器械不是很快就能打造完成的,况且大荔城下屡经兵燹,稍大一点儿的树木早就被砍伐殆尽了,估计撞车、云梯什么的也造不起来。倘若刘粲欲造攻具,那再次发起猛攻,就起码得是明天的事儿啦,我应能守住大荔城一日一夜……但若分兵攻打别处城墙,我这儿士卒疲惫,就怕很难及时调动到位……
不禁抬起头来,又瞥一眼城楼,虽然距离颇远,瞧不清荀氏的相貌,陈安却仿佛觉得荀氏一双眼睛正在狠狠地盯着自己。是否要行此下策呢?若待胡兵破城,我再请降,那就毫无意义,除非擒住了荀氏以献……但听说荀氏并非普通闺阁女子,力气既大,性又刚烈,倘若愤而自尽,则自己不但失去了晋身之阶,还从此与裴大司马结下深仇,再无缓解的可能……
……
刘粲在大荔城下,指挥诸军猛攻城防,却一连数次都被晋人逼退了回来。
本来也是意料中事,此城高峻、牢固,守卒数量虽然不多,用来守备这一面城墙,也勉强敷用了。根据刘粲多年来行军作战的经验,只要守兵士气不堕,将领不生怯意,这般城池,等闲守个三五天总归不成问题——因为己方并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啊,纯靠蚁附而登,相当于守方五人当我一人,哪儿那么容易突破得进去?
非止一将,已然多次跑来恳请,还是暂时退兵归营,重新编组,延缓攻城之速,减弱攻城之力,只尝试用车轮进攻,消耗守兵的体力为好。倘若还是这般全师押上,虽说对守兵的体力消耗更大,士气压逼也更有力,终究己方消耗太大,难以承受。已经有十多个小队被彻底打残了,非止氐、羌杂胡,仅匈奴甚至屠各健卒横尸城下的就不下数百人,要再这么打下去,到天黑也未必能够破城,己军士气倒要跌落谷底了!
然而刘粲自知时不待人,斥退众将,仍命猛攻。他自带兵以来,所临坚城大邑也不在少,包括洛阳、长安,说不上一鼓而下,也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大的伤亡。晋人虽然善守,但面临胡军如此迅猛的攻势,多数在支撑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士气都会涣散,翌日再攻,便要轻松得多。大荔城终不比洛阳、长安,守军数量也不甚众,我不信它能够支撑更长的时间!
而今猛攻一日,晚间再作几次佯动,以疲累晋人,相信明日,最晚后日,便可克陷大荔。气可鼓而不可泄,倘若放缓了攻势,让晋人得以喘息,就怕短时间内难以陷城,则一旦裴该、甄随等前来救援,己军的形势便岌岌可危了。
故此,坚决不能停!汝等勿虑伤亡,继续奋力攻打可也!
可是到了未时左右,突然有士卒来报,说乔车骑率数十骑残兵来至阵中。
刘粲当场就惊了,急忙召唤乔泰进来,问他:“卿如何败得如此之速啊?”
乔泰伏地而哭道:“殿下才去,当日晚间,裴该便将全师杀出郃阳西城,臣不能阻,乃被迫撤围暂退,以求别立营寨而拮抗之。谁料比及天明,甄随忽自西方杀至,其势锐不可当,臣方立寨,无以阻遏,被其亲将数百锐卒突入中军,几不得免……”
刘粲不禁瞠目道:“如此说来,裴该已与甄随合兵,或将直挠我后么?!”
众将都劝,说这大荔城肯定是攻不下来啦。原本计算着,乔车骑虚张旌帜,可以迷惑裴该,又可牵绊裴该、甄随等两日以上,则咱们起码有两天半的时间可以攻打大荔城。只要阻断了大荔内外的消息,哪怕裴该杀到身后,咱们先一步踏进城去,他也无计可施,更不敢直逼城下。可如今裴该跟咱们简直是前后脚离开的郃阳,最晚明日白天肯定就追来了,则我军背倚敌城,还如何与之对决啊?
况且我军虽众,猛攻大荔一日,士卒亦皆疲惫,士气也不振作,敌虽远来,却是生力勇锐,即便只有两万之数,恐怕亦难拮抗——这还没算甄随所部,以及尚不知身在何处的郭默呢!
刘粲不禁乱了方寸,便问诸将:“今当如何?”
裴该既然杀出了大荔城,他在咱们北方,可见运路已断,而且北归夏阳、涉渡归国的道路同样不通。难道要就此放弃对大荔的攻打,匆忙北进,距城在二十里以上,再寻合适的地方立营下垒,与晋人决一死战吗?北方全是平原地形,无险可守,倘若仓促对决,我军士气不振,难有胜算;倘若立营守备,一夜之间,营垒如何可成啊?而且粮道既断,我又能守几日?
他原本匆促南下,就是想打一个时间差,先攻取大荔,再威胁长安,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彻底捏在自己手里了。谁想裴该那么快便瞧破了自己的谋划,连夜破垒来追,那自己进无所据,退无所依,就只有硬碰硬了吗?
退回两三天去,刘粲真不怕硬碰硬,但如今粮道断绝,必然影响军心士气。他虽然带着不少伕役,监押粮车,也不过够七日之用而已——大军行进,不可能把大批粮食全都带在身边;况且国中粮本不足,还得靠韦忠在河东一升一斗地从各世家嘴里往外掏,随时勉强维持半月之需罢了,如今还有数万斛粮尚在夏阳,未及押解南下……
粮食若不能源源不绝运至军中,则军心必然不稳——即便尚够几日吃用的——还怎么寄望于士卒们听指挥、打胜仗呢?
右车骑将军王腾便道:“为今之计,只有放弃大荔,挥师东向,去夺渡口。若得蒲坂渡在手,退路可保,粮运也当不匮,我军可背河下阵,试与晋人决战。”
在他想来,士卒们知道身后渡过黄河,便是自家土地,粮食也可从蒲坂渡口顺利运达,自然心就定了。裴该、甄随见状,若是进入大荔城,那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一直追到渡口,咱们可以趁其远来,立足未稳之机,尝试发起迅猛攻势。倘能于渡口挫败晋军,便可全师返国。
哦,也不能算全师,呼延实和李景年只好先舍了,看他们是否见机得快,能够早早退却吧。
包括王腾在内,大家伙儿全都觉得这仗打不下去啦,早日撤退为佳。然而皇太子力排众议,举倾国之兵而来,别说战败了,只要毫无所得,白白消耗军粮物资,他的威望都必然受到重挫,恐怕再无颜面回平阳去见那些两朝老臣。故此王腾不敢明说,咱们赶紧抢占渡口,方便退回国内去,只说倚渡为守,尚可与晋人决战一场。
诸将纷纷附和王腾之言,刘粲无奈之下,只得黯然允准,并说:“我已命大将军(刘骥)去取渡口,晋人守卒不多,此时料已克陷,则我军连夜急向渡口,尚可得着半夜的歇息,再分兵筑垒,晋人或不敢近逼——逼则必为我所蹉踏!”
就此下令,命安西将军刘雅断后,拔营启程,离开大荔城下,西向渡口而去。城上陈安见此情状,明白是甄随快要赶回来了,使得胡军不敢再攻大荔,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倒霉城池终于是守住啦!他这才终于把心中那条蠢蠢欲动的毒蛇彻底堵回地洞里去,随即满面红光地登上城楼,来见荀灌娘,禀报说:“仰赖将士勇斗,也是大司马威仪庇佑……夫人洪福齐天,胡已退矣!”
荀灌娘还有点儿迷糊,问道:“我见胡寇损失虽众,尚不致败,如何不收拾城下遗尸,便即退去了?得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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