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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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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大才的,必得重用;某些只是普通的多一个熟人多一条道路;某些起意逢迎;某些是来探察虚实。裴该应对不同人的态度也各有差异,基本上对武将,尤其是胡将,保持一定距离,话不多说;对文吏则依其品位以定言辞,态度多少有些倨傲,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给羞走。只有支屈六直接带上门来那些,他才稍稍假以颜色。
可是等到负责文教的任命一下来,再肯上门来的就不多啦,裴该也正好得其所哉,踏踏实实呆在家里整理典籍。日常仍然往他门上跑的,一是支屈六,后来支屈六还把支雄也揪过来了,一起听裴郎说古;二是简道,以他的身份,自然谁都得巴结着,不敢稍有懈怠;三是王赞,不时来跟裴该谈谈诗,或者帮忙整理典籍;程遐虽然自己不来,但也经常遣人致书问候,以保证联络不断;最后一个则是张宾。
石勒时常召集将吏们议事,裴该自然不能不到,就跟当日宴会似的,座席在徐光、程遐之下。但是他很少发言,石勒直接问起来,也往往只是说:“张君所言,斯是正理,还望主公审思、依从。”要等会后和张宾私下交谈,他才详细说明,我为什么支持你,那还真不是没过脑子随口一说,确实有我自己的考量。张宾因而日益引裴该为知交,有时候甚至在想,不让裴该和自己同做石勒的左右手,而让他直接做自己的参谋,貌似会更合适一些……
所以张宾也不再跟石勒面前为裴该求取官职了,他觉得目前这种状况,暂时就挺好的。
……
裴该所料不差——或者说历史还并没有偏离它原本的轨迹——王弥非但不是真的服了石勒,而且还起意图谋之。
根据史书记载,先是前司隶校尉刘暾进言,说你既然跟刘曜闹崩了,那就得跟石勒搞好关系,同时据守青州为根据地,以图自保。因此王弥还在洛阳的时候,就特意送了不少抢掠来的财货给石勒。可是等到石勒兼并了苟晞所部,势力瞬间膨胀,王弥却又不满了,刘暾就建议说,不如卑辞以邀石勒共同征伐青州,到时候好和曹嶷前后夹击,并吞石勒所部。
王弥听从了,于是一方面写信给石勒,提出一起东进之意,另方面派刘暾带信给曹嶷。谁想到石勒听从张宾的建言,一直在防着王弥呢,时常派侦骑于两股势力之间游弋、探查,于是顺利缀上了刘暾,并最终在东阿附近将之擒获。
石勒览信,勃然大怒,当即斩杀了刘暾。因为此事,他不再提东取青州,对曾建此言的苟晞也日渐疏远——苟道将最终就没能熬过试用期。本打算干脆南下讨伐王弥的,但刁膺和张宾都说部伍尚未整训完毕,此刻实不宜发动大规模征伐。石勒问那该怎么办?王弥邀我同往青州,我若不答应,那还不如主动翻脸;我若答应,不可能迟迟不动啊。
张宾随便给石勒找个了理由,派遣桃豹前去接收仓垣的存粮,结果莫名其妙就跟蓬关的陈午接上了仗,由此而复信王弥,说我如今脱不开身,你且等一段时间,等我灭了陈午再说的。
裴该听说了此事,就赶紧跑来找石勒。
这还是他自归顺以来,首次主动求见,石勒闻报不禁大喜,连忙说了一个“请”字。原本出征洛阳前,石勒听得“主公”二字,大为欣悦,就曾经握着裴该的手,说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啊。然而话虽如此,其实他却一次都没有单独召见过裴该,一则事务倥偬,未得其便;同时“君子营”副督的承诺泡汤,石勒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右司马”不算,那并非当面许诺,而且要确定给不了了,才让张宾去通报一声,真实用意是加深裴该与苟晞二人之间的嫌隙——彼等都曾是晋臣,若然声气相通,拉帮结派,那就比较难驾驭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裴该不肯索要显职,却打算去搞什么没蛋用的文教事业,这种态度让石勒相当不爽。若非张宾时常在耳旁提起,说某某事情,裴郎和我的见解一样,他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不肯跟你明说而已,石勒初时的热度过后,恐怕就要把裴该打入另册了。
但此番裴该主动求见,石勒仍然笑脸相迎。见了面裴该先问:“听闻桃将军与蓬关陈午相攻,可有此事么?”石勒点点头,说有。裴该拱手请求道:“请主公允许我前往军中,相助桃将军一臂之力。”
石勒眉头微微一皱,心说倘若我派的是支雄、支屈六,听说你跟他们交情不错,还则罢了,或者派的是蘷安,你要还报他送回姑母的恩惠,那也有讲儿,为什么会想着去帮桃豹呢?他也不直接问,却笑一笑:“裴郎曾与我约定,不与晋人交锋,何以今日食言啊?”
裴该说我没有食言——“陈午非晋臣,不过一草寇耳。”随即老实说明:“前闻家兄往赴蓬关,游说陈午助守洛阳,未知结果如何。主公自洛中归来,我遍询诸将,亦都不知家兄下落,只恐仍在蓬关,故此欲往探访耳。”
石勒说原来如此——“令兄何名,曾仕晋担任何职?”
“家兄名嵩,字道文,袭父爵为钜鹿郡公,官至中书黄门侍郎。”
石勒想了想:“洛中未曾见有此人。”不过裴嵩爵位虽尊,职务却很普通,类似官吏在洛阳城里一抓一大把,完了全都被刘曜宰了,很大可能性这家伙也早就身首分离,甚至被烧成飞灰了吧……当然他不能这么跟裴该说,只是顺势问道:“若得令兄,裴郎可能说其降顺于我么?”
裴该说这个我可保不准——“然若得姑母往说,或可使家兄倒戈来投也。”
石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疑云,于是摇摇头:“尚不知令兄是否在蓬关,若欲得其消息,遣一介使可也,裴郎不必亲往,令姑母女流,也不可接近战阵。”
裴该偷眼观察石勒的神色,心说你果然还是不放心我啊——“既如此,该请修书一封,遣人送与桃将军,寻访家兄下落。若确实在蓬关,可劝家兄降顺,里应外合,或可战败陈午。”
石勒点点头,说好吧,你就跟我这儿写信。话音才落,忽听门外禀报:“桃将军有求援书信送来。”石勒闻言,貌似吃了一惊:“陈午小竖,如何能使桃豹求救?!”赶紧的,把信递上来……对了,我不认识字,正好裴郎你帮忙给念念吧。
第四十二章 密谋
石勒派桃豹去攻陈午,其实是麻痹王弥、拖延东进之计,但这事儿他只跟张宾商量过,向桃豹吩咐过,旁人全不清楚,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遭遇战罢了。
当初他派遣桃豹去假模假式收取苟晞留在仓垣的一些粮草、器械,发兵前便暗中嘱咐,说你想办法跟陈午起冲突,趁机猛攻蓬关,但是不要真打下来,并且还需要写信求援,说蓬关坚固,仓促难下,要我派发援军前往——咱们就这么着尽量耗时间,等着看王弥的动向。
所以今天接到桃豹的求援书信,石勒那吃惊完全是装出来的。可是随即书信递送进来,裴该展开来一读——文辞很浅显,倒是不必解释——石勒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桃豹是真的吃了败仗啦!
本来包括张宾在内,谁都没把陈午太当一回事儿,虽说侦骑得报,蓬关及其附近地区竟然簇拥着十多万人,但大多数都是诸将家眷和追随的百姓,胜兵恐怕还不到一成——“乞活贼”嘛,流民集团,就跟后汉黄巾军似的,人虽然多,战斗力可未见有多行。
所以石勒才派桃豹领了三千胡骑过去,相信必然能够轻松战败陈午,但以骑攻关,那肯定就不成了,必须得请求增援。桃豹也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心,以为这趟就相当于武装游行一样,不会遭遇什么强力抵抗,谁知道双方甫一交锋,他就吃了一个大败仗。
蓬关所在,是在荥阳郡的开封县(此开封非彼开封,位置大概是在后世的朱仙镇附近)境内,周边地势平坦,并无高山大河,原本没有建关的可能性。但此地本是兖、豫入司的交通要道,开封城西北又有蒗荡渠决口后形成的一大片沼泽,名叫蓬泽,故此才当道立关,以泽为护,定名为蓬关。
桃豹驱逐陈午的哨骑,直接就深入了蓬泽。最近正好连下几天暴雨,蒗荡渠泛滥,蓬泽的范围比从前更为广大,一个不慎,胡骑就陷入了泥泞之中,根本跑不起来。陈午则利用这个机会设下埋伏,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四面围攻,桃豹大败,连退三十里才勉强勒束住队伍,计点折损,竟然超过了三成!
桃豹在求救信里写得很清楚明白,陈午所部虽然大多装备很差,战斗技能也不行,但他独有一支亲卫部队,不足两千人,武器精良、阵形严整,就跟正规晋军没太大区别。再加上“乞活贼”全都深恨胡人——因为他们是从并州出来的,老家都被胡人给占了,自然不共戴天——冲锋起来跟不要命似的,自己因此才吃了败仗。
石勒听裴该读完书信,不禁勃然大怒,当即一拍几案站起身来:“我当亲往,以取陈午小竖的首级!”随即朝裴该一摆手,走,我带你上战场去!
裴该赶紧伸手拦阻:“主公且慢——陈午小敌耳,王弥才是心腹大患,主公岂能弃蒙城而亲自往攻陈午呢?遣一大将相助桃将军可也。”
石勒斜瞥着裴该:“裴郎,桃豹西去之事,张孟孙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吗?”裴该摇摇头:“不曾说过。我还是从程子远处听闻此事的。”你啥意思啊?根据后事推断,难道这是你和张宾设下的什么计谋不成?这个张宾确实没有向我透露过啊。
石勒“啧”了一声,心说我要去打陈午,裴该却要我当心王弥……这小家伙确实心思很敏啊,是可用的人才,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跟张孟孙似的对我真正一心一意……其实按照张宾的说法,裴该已然归心,但总是放不下门阀子弟的臭架子来,这事儿就比较难办,我可不会腆着脸去迎合那票读书人……还是最顶尖的读书人。
本来还担心他借口去找哥哥,领着裴氏想落跑,不过看他那么快就答应只写信,不亲往,或许倒是我多疑了……好吧,那我就来问问他,对于目前的局势,他究竟有些什么看法吧。
当下便缓缓地坐了下来,以手支颐,假装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裴该:“若我不亲往,裴郎以为,当遣何将,率多少兵马,才可战败陈午哪?”
裴该一咧嘴,一摊手:“我书生耳,不习战事,主公何必问道于盲?且召张孟孙来,自有主张。”石勒说这事儿我当然要请教张宾,但也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没关系,不管懂不懂的,随便说说,我不会怪罪的。
裴该想了一想,回答道:“陈午在蓬关已期年矣,昔主公与刘曜、王弥等合攻洛阳,也不见他出兵以挠我军侧背,可见徒守成耳,无进取心。既然如此,不必急攻蓬关——主公欲东向,蓬关在西,何必在意?遣数千老卒前往,隔蓬泽与之相持即可。”
“既不欲克蓬关,取陈午首级,何必再遣军前往?何不召桃豹归来?”
裴该笑着问道:“主公果有意与王弥并进,以谋青州么?”石勒说刘暾带着的那封信你也不是没看到过,王弥分明设下圈套等着我钻,我怎么还可能跟他一起去打青州,自蹈险地?“既如此,是欲与王弥交锋了?兵贵神速,何不急往,而仍然滞留蒙城?”石勒说都是刁膺等人奉劝,说出兵的准备尚未万全,所以暂时还不能动。
“既然如此,便当麻痹王弥,假意愿与他协力东向,同时拖延时间,待我军准备万全后,再施以雷霆一击!”裴该后果倒为前因,开始侃侃而谈,“那么如何拖延时间?窃以为桃将军此败,正其时也。主公可假意愠怒……”哦,其实也不能算假意,你刚才确实光火了——“即遣军相助桃将军,以此来释王弥之疑。”
石勒心说厉害啊,倘若你没撒谎,真的张宾没有跟你通过声气,那这一步步地猜测、分析下去,竟然能够跟张宾不谋而合——我靠,老子若是身旁有俩张孟孙,那天下还不有若掌中之物么?!当下忙问:“既然如此,止遣数千卒前往,安能释王弥之疑?”
裴该暗中吐吐舌头,心说这倒是我想左了,前言后语有点儿矛盾。当下微微愣了,决定还是说老实话为好,于是拱手俯身:“这是我思虑不周,还请主公原宥。然若主公亲率大军前攻蓬关,只恐王弥处有所缓急,不及应对。当如何处置,还请询问张孟孙先生。”
裴该老实承认错误,倒使得石勒又不禁对他高瞧一眼,当下微微而笑,凑近一些说:“此正张孟孙之计也,使我假作牵绊于蓬关,乃可拖延时间,以观王弥举措。裴郎事先不知,导致言辞间出了些许疏漏,正不必在意。数千卒不足,增以万众,乃可释疑,但不知当以何人为将?”
裴该说了:“我听闻主公麾下众将,以孔将军最知进退……”石勒“哈哈”大笑,说孔苌最油滑,你就明说了吧,还什么“知进退”,给他抹粉——“裴郎之意,孔苌狡猾,可率军与陈午相持,而不至于再中其计?”
“诚如主公所言。”
“裴郎仍欲相随,以打听令兄的消息么?”
“请主公关照孔将军打听家兄消息,若确实在蓬关,到时再作区处。”
裴该心说几个月前我确实是想过落跑去蓬关寻兄的,但如今你正发兵攻打蓬关,我再领着姑母去蹈那死地干嘛?我疯了吗?就算你没有必杀陈午的意思,若是我们逃去蓬关,说不定你一光火就真的增兵猛攻呢……我此来不过试探你的心意罢了——若要走,时机未到。
……
石勒召集将吏,假装气哼哼地让裴该又读了一遍桃豹的求援信,然后拍拍几案,就打算亲自率军往援。右长史刁膺赶紧劝说道:“明公不可轻看蓬关,此关虽小,正当蓬泽,易守难攻——尤其不适合我军北地骑兵驰骋,桃将军之败,也正根由于此。陈午小寇耳,倘若明公亲往,胜不足喜,万一受些挫折,反倒有损声威。还请遣将派兵增援,明公则仍然坐镇蒙城,指挥大局为好。”
于是左司马苟晞和从事中郎王赞都自请将兵前往,却被石勒摆摆手否决了:“陈午小竖,何劳道将、正长出马?”最终决定以孔苌为正将,支屈六为副将,率其本部骑兵,再增添五千步卒,到蓬关去增援桃豹。临行之前,石勒还装模作样地咬牙切齿发狠:“若不能取下陈午首级,卿等不必再归来见我!”
当然啦,此次发兵的真实用意,他早就私下里和孔苌、支屈六等人分说明白了。
当日晚上,苟晞邀请王赞来到他的居处,酒过三巡,不禁喟然长叹。王赞问他为什么不高兴,苟晞说道:“今日明公不使我等将兵,往攻蓬关,分明有疑我之意也。”
王赞说咱们才刚降顺,他还不能寄托腹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苟晞摇摇头:“明公才得晞时,数日间同食共寝,相谈天下大势,情好如汉高祖之遇张良也。然我说其东伐青州,却因为王弥的诡计而作罢,自此之后,他便开始疏远我……”
王赞还想解劝,却被苟晞一摆手阻止了。随即苟晞靠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正长,卿甘心长久屈居于一牧奴之下么?”
王赞闻言吃了一惊,赶紧端起酒杯来遮住了脸。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把酒杯放下,叹息道:“晋将亡矣,时势如此,徒唤奈何!”
苟晞说正长你不要太过颓唐——“王彭祖(王浚)在幽州,刘越石(刘琨)在并州,贾彦度(贾疋)在关中,晋未必即灭。况且汉之众将,如刘曜、王弥等,以及明……那牧奴互不统属,又多龃龉。若我等脱离牧奴掌控,即便不能力挽天倾,也可割据一方,做刘玄德,且未必没有中原逐鹿的机会啊……”
王赞低下头去不说话。苟晞长叹一声:“可惜啊,我劝那牧奴往攻青州,便是想使他与王弥起冲突,好从中取事。他倒确实与王弥刀兵相见在即,但却不肯使我等自领一军,似此情形,要如何才能成事呢?正长可有以教我?”
王赞心说原来你早就憋着坏呢……沉吟半晌,缓缓摇头说道:“我等既已降服,晋卒胆气自丧,胡人又不能用,即便道将自领一军,恐亦难脱明……那人掌控。若果有不屈之志,只有孤身而走,觅地自守,再徐徐收拢部众,以图后事……”
苟晞点头道:“正长所言,正合我意。”
“然则道将欲往何处去?”
苟晞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昔我曾任北军中候,随东海王征成都王(司马颍)于邺,于河北地理略知一二。今当逃往河北,以邺城,或邯郸、襄国为根据,北合王彭祖(王浚),西联刘越石(刘琨),阻河为堑。石勒自与王弥相争,二虎竞斗,必有一伤,即存者仓促间亦难追我。且待平定冀州,即可与王彭祖联军,渡河以攻石勒,或与刘越石联军,逾太行而挠平阳——此汉光武之业也!”
王赞听了这话,不置可否——他心说你当初有兵有将的时候,就没想着往河北去吗?如今孤身一人,想跑河北去成就“光武之业”,又能有几分胜算?不过罢了,我在胡人手下呆得也很不舒服,不如先跟你落跑了再说。
“欲建基立业,亟须人才……”
“我已密与舍弟(苟纯)言之,正长可愿相助一臂之力?”
王赞表态说我当然跟着你走,否则你们兄弟一旦逃离,你以为石勒还会相信我吗?他能饶得了我吗?但——“将吏尚少。”
“正长以为,还有谁可以笼络?”
王赞想了一想,回答说:“裴文约故相之子,昔日为救东海王妃而被迫降于石勒,可说其幡然改图。且裴景思见在王彭祖处,若得文约往说,必能使幽州兵来迎我等……”
裴景思名宪,乃是裴潜的三弟裴徽之孙、裴楷之子——裴楷是裴妃的亲叔叔——司马越署之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不久前在与王弥的战斗中失利,被迫北投了幽州刺史王浚。王赞说咱们可以利用裴该的家族影响力,请裴宪帮忙说动王浚,协助咱们在冀州立足啊。
苟晞一撇嘴:“只恐裴文约已真心降胡矣,安可得用?”
王赞拱手道:“赞请前往探其心曲,或其降志不坚,也未可知……”
第四十三章 不出户庭
其实王赞早就想要落跑了,但他一介书生,又向来没有主见,一直跟着苟晞南征北战,所以习惯性地想要看苟晞的脸色行事。原本瞧着石勒挺看重苟晞,苟晞似乎也彻底抛弃了梦幻般的前尘往事,诚心辅佐石勒,所以他只好把那点小心思给憋在心底。想不到今晚一席话,苟晞竟主动提出来要走,王赞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啦。
苟晞不服石勒,纯粹野心使然,就算石勒再怎么重用他,终究苟道将是做过人臣之极的呀,你让他窝在胡汉国一员方面将领手底下做幕僚,这种心理落差可该怎么填补?除非汉主刘聪下诏封侯拜相,甚至酬以上公之爵,否则堂堂苟道将绝不肯屈身事胡!
因此初时被俘的危机一过,苟晞很快便起了反心。
至于王赞王正长,则是瞧不惯石勒军中那些粗鄙武夫——尤其是胡将。他出身虽然也不甚高,终究是文化人,怎能长久与那些老粗为伍呢?光见面打招呼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若得机会,也想要脱离胡营。
然而若仅仅苟晞、苟纯兄弟和王赞三人,再加上数量不多部曲、家奴,未免势单力薄,就算能够顺利逃离石勒阵营,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重整旗鼓,难度也是相当大的,故此王赞建议要多扯几个人入伙。他首先向苟晞推荐了裴该——在这些天与裴该的交往当中,他隐约察觉到了那小年轻对胡人不文的鄙视,觉得对方的心意应该与己暗合,或许可以说而动之。
裴氏终究是河东大族,世代卿相,除了裴宪见在幽州王浚处之外,裴宪的族兄弟裴武为玄菟太守,裴苞为秦州刺史,裴粹为武威太守,或在东北,或在西北,都还保有着一定程度的政治影响力甚至是军事实力。裴该是主支嫡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位东海王妃,若能以此二人为号召,相信对于将来觅地立足是大有好处啊。
苟晞虽然不大喜欢裴该,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正长所言有理——那小年轻的家世还是能够起点儿作用的。但他和裴该之间接触甚少,怀疑裴该已经彻彻底底地投降了石勒了,因此特意嘱咐王赞,说你可以去探探那小子的口风,但是千万谨慎,别把咱们的底儿都给漏了——倘若他前去向石勒告密,则我等性命堪忧!
王赞点点头,说你放心,相关身家性命,我一定会谨慎从事的。然后他就又说了:“‘君子营’曲彬曲墨封,似亦有怨怼胡人之意……”
苟晞一皱眉头:“此人因我而遭鞭笞,恐彼怨我之心更深吧?”
王赞说不是啊。当日他被石勒抽了那顿鞭子,我觉得你这事儿吧,做得不老地道的……初附于石勒,怎么就能欺凌他手下的老人呢?岂非招怨之举?于是我就特意跑去探望曲彬,向他说明,苟司马并无害他之意,本意不过请诸位谨慎言行而已,谁想到石勒会勃然大怒,竟然施以非刑……
王赞说我的本意,只是想帮你调和一下跟“君子营”之间的矛盾,谁想到与曲彬一番恳谈之后,却发现他心中并不怨恨你,却极怨胡人。据说此前他也曾经多次遭到胡将的鞭笞——不仅仅石勒一个——经常切齿痛恨,说:“我衣冠华族,如何受辱于一杂胡?!”
王赞凑近苟晞,低声说道:“曲彬地位虽不甚尊,终究身处胡营多年,各方情形尽皆稔熟,若得此人相助,我等逃离必将更有把握。”苟晞沉吟半晌,突然间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沉声说道:“自古欲成大事者,岂有不冒风险的?正长可为我去说服此人,若得脱离牧奴,立基河北,我保他一个刺史做!”
……
王赞离开苟晞之后,首先去找了曲彬——因为他觉得曲彬一条腿都已经踩在我们船上了,只须轻轻拉一把便可,不象裴该,终究其心何属,都还没来得及探问呢。
果然略加试探、怂恿,曲彬就流露出愿意跟随苟、王等人逃脱的意愿,等听说苟晞许他一任刺史,当即不顾身上鞭伤未愈,咬着牙关翻身起来,伏地对王赞哭道:“若得苟公救拔,出此贼窟,彬敢不粉身以报?!”
王赞好言抚慰,并加以鼓励,要曲彬好好养伤,以等待时机的到来。然后他又问了:“墨封与裴文约可稔熟否?未知文约可肯从吾等而行么?”
听到“裴文约”三个字,曲彬双瞳不禁一暗,但他赶紧转过头去,避免被王赞发现自己表情中隐含的怨毒之意。顿了一顿,他终于回答说:“也不甚熟。然我听说明……石勒招揽其意甚诚,甚至欲以之为‘君子营’副督,因群僚反对而作罢……此等人,恐非言语所能动也。”
王赞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石勒曾经想任命裴该做右司马,但结果还是食言而肥——“于今不过与他些简册整理罢了,如此投闲置散,他心中难道便毫无怨望么?”
曲彬嘴唇略略哆嗦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回复道:“与其去说裴文约,不若去说东海王妃。王妃昔日锦衣玉食,今在军中,却只有一婢女侍奉,等若囚徒,必不甘久居欲,亟欲离去。若王妃有命,相信裴文约不敢不从,即便仍不相从,为怕连累王妃,他也不敢出首告发我等吧。”
王赞一拍巴掌,说墨封你这条计策真是太妙了!好,我这就找机会再去觐见王妃。说完这番话,又和曲彬四手相握,殷殷嘱托,然后才告辞出门而去。
那边王赞才刚出了曲家大门,就见曲彬卧席后的屏风一收,迈步而出一个人来。曲彬赶紧就在席上躬身施礼:“司马……”
那人摆摆手:“墨封,卿还不肯接受教训么?此二字休再出口。”随即就在曲彬对面坐下,脑袋往前一凑,压低声音说:“我本安排香饵,欲钓吞舟之鲸,墨封又为何要多网罗一尾杂鱼进来呢?”
曲彬脸上微微一红,嗫嚅着说道:“既然提到了裴文约……”
那人淡淡一笑:“墨封为那小人所辱,且遭支屈六鞭笞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卿之心意,我能体会。但主要精神,还须放在那条大鲸上,区区杂鱼,得之固然可喜,失之却也无妨。”
曲彬分辩道:“也正好趁此机会,试探那小人之心,是否真的归顺了明公……”
对方若含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若王正长往说裴妃时,恰如墨封所料,裴妃不甘居此军旅之中……则将陷那小人于两难之境也——若其从命,也将堕入我等圈套;若不从命,必不敢告发苟晞、王赞,而异日杀苟、王之时,便可以此来牵扯裴妃,进而取那小人的首级。墨封好计谋!”
曲彬赶紧躬身:“不敢,末吏这点点心思,又如何能够逃过司……徐公的眼睛呢?”
……
裴该并非整天窝在屋中整理简册,搞文教……其实预备着是搞文教工作,他也时不时地跑出去,策马在蒙城街道上游荡,其目的自然还是为了窥探胡汉军的部署。固然没打算从这里落跑——距离江东还远,且东有曹嶷,南有王弥,就不怕才脱虎穴,又陷狼窝吗——但对比昔日在许昌、阳夏等地的布置,或许能够发现其中的规律,找出些习惯性的疏漏出来。
既得职司,他在军中的自由度当然也增大了,日常可以骑马在街道上乱逛,即便靠近城门,也不会启人疑窦——当然啦,最好还是别提出城之事。跟在身后的,还是那几名看管……哦不,卫护他的兵丁,以及家仆裴熊。
这一日裴该逛街回来——蒙城已然变成了一座大兵营,且城池深广、街道宽阔远不及许昌,加之市面萧条,其实也没啥可“逛”的——按惯例来拜见裴氏,打个招呼。裴氏却对他说:“适才王正长来访文约,见卿不在,乃与我坐谈少顷。”
裴该“哦”了一声,一开始没怎么往心里去——想那王赞,也是他这儿的常客呀,那么访人不遇,拜见一下主人家的长辈,也算题中应有之意——但裴氏却突然将身子略略前倾,压低声音对他说:“正长与我语,大不寻常……”
王赞当然是特意挑选裴该出门在外的时候跑过来拜访的,因为他的本意是先说动裴妃,再让裴妃去影响裴该,而若裴该还在家中,必然要陪着自己与裴妃相见,那就没有单独与裴妃恳谈的机会啦。双方见面,先问候一下起居,然后很自然地就把话题引向了昔日在洛中的生活……
裴妃之父裴康曾任太子左卫率,所以她很小就离开家乡——河东闻喜——跟随父亲入洛居住了;其后嫁与司马越为继室,但司马越绝大多数时间也都在朝中为官,很少前往封地东海国。因此裴妃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倒都是在洛阳城内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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