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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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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大乱,皆因胡戎,若能杀尽彼辈,天下自然安泰。前此平彭卢时未能杀尽,才有今日之叛,今若杀尽,乃无明日之患!然察前此不杀者,为雍州尚未底定,秦州不在掌握,恐其再乱,迁延日久,有害方略。如今雍、秦二州,皆归大都督,而彼獠又起叛乱,则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啊?!”
  随即扬鞭一指,厉声道:“叛者皆当杀!今杀此一族,诸戎俱恐,才能保得西陲长治久安!”
  裴度一扳郭默的膀子,说请将军略行几步,我有几句心腹话要说。
  于是二人避至一旁,裴度压低声音说:“我本大都督家奴,承大都督看顾,释籍为民,且赐裴姓,等于子侄。昔在江东、徐方,侍奉大都督数年,则大都督心意,度能略知一二——将军可肯听否?”
  郭默说好啊,大都督究竟是怎么想的,还请你不吝赐教。
  裴度道:“大都督实有仁者之心,不分晋戎,皆目为子民。且将军适才云,乱天下者是胡戎?私以为不然。大都督曾与我等言道,乱天下者,实诸藩也,胡戎不过趁乱而起罢了……”
  郭默闻言,双眼略略一眯,捻须垂首,若有所思。
  裴度续道:“既然仁德化被,不分晋戎,则必不愿见将军杀戮过重。若屠青壮,犹有可说,若杀妇孺,恐怕大都督得知,必然责罚将军,却又何苦来哉?彼妇孺又有何能,何必杀尽?”
  眼瞧着郭默仍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裴度又改口劝道:“且安定为边塞,地近于戎,刘曜觊觎于侧,户口原本不蕃,若将戎人杀尽,必然贫瘠,所驻兵马皆须他处粮秣供养,耗费必巨……将军三思。”
  裴度反复劝说,郭默这才收起屠刀,说把戎人中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挑出来,全部斩首;其余妇孺,暂且圈禁起来,以待将来发落吧。
  如今他来见裴该,却见裴该雷霆震怒,心说好险,幸亏我当日听了裴司马所言,略微收了收手……于是禀报说:“妇孺皆俘,并未杀戮,即乱军中死者,亦不枭首。”至于我亲手杀那两个,事出有因,部下士卒也难免有少量杀戮,比例太低,那就干脆含糊过去算啦。
  裴该不再言语,却瞪着郭默好半天,一直瞪到郭默低下头去,目光闪烁,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告诫说:“思道,所谓‘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唯存仁心,始是国家栋梁,若贪杀戮,止一屠夫耳。军法既不禁,不能说卿有罪,但卿扪心自问,所杀皆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啊?
  裴度天赋并不甚高,但确实跟随裴该多年,是多少是能够摸到一些大都督的脉搏的。郭默杀戎人青壮,他并不多劝,直到郭思道要向妇孺举起屠刀,这才赶紧扯住——因为他知道,那是裴该的心理底线,万万不可突破。
  裴该自命并无妇人之仁,他更欣赏孔子的话,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那么何以为“直”呢?你操械反我,我必杀之,若只求自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诚如郭默所言,戎妇普遍比晋妇要剽悍,也有一定抄家伙干仗的能力,但光有能力不算为罪吧?即便游牧民族,也很少有编妇人为军,出征抢掠之事,绝大多数情况下,妇人只有在保护自己亲眷和财产的时候,才会被迫端起武器来。
  则杀老戎犹有可说——全民皆兵嘛,老戎确实也有可能上阵——杀妇孺就属十恶不赦了,裴该的这条底线是绝对不可触碰的。
  裴家军法中并没有不可杀降、杀俘一说,因为其实裴该也曾多次杀过,只是数量很少罢了。因应具体情况,或者是为震慑敌胆,或者是方便圈押俘虏,有时候亦不得不作此暴行,所以不可能明确划线,一律严禁。那么既然如此,在还没有深入调查之前,就不能说郭默触犯了军法啊。
  除非郭默真的杀戮了妇孺,那才罪无可赦——因为军法严禁杀害平民,不管晋戎,而妇孺理论上是不能算作军事人员的。
  所以他也只能暂时按压住胸中怒火,改为谆谆教导郭默了——
  “且卿一路行来,不许戎部请降,则其必然操戈,岂非先将兵械交于彼手,再以此论罪,故意坑陷么?且杀其卒而灭其族,犹可震慑他戎,若连老弱皆戮,其谁还敢降者?西州如何底定?社稷如何得复?”
  后世网络上有很多杀光某族的叫嚣,这种极端种族主义言论,向为裴该所不齿。固然,即便中华民族也不是纯以仁德化被万方——那只是美好的理想而已——的,偌大疆域,也不是充话费送的,对于别族的血腥屠戮,史不绝书。但存在的未必合理,即便合理也不合乎道德,不合乎道德的事物必留绝大隐患。
  从来种族屠杀就绝不可能使一个国家富强,与此相反,是一个国家富强之后,才有种族屠杀的资本,且同时,对于一个富强的国家而言,种族屠杀反倒是最失败的扩张手段。某些笨伯或者说懒虫,完全不会分析社会现状,不屑于研究复杂多变的民族问题和阶级问题,只是启动他们平滑如镜的大脑回路,揪住未必真实的表面现状,然后想用简简单单一个“屠”字就解决全部问题——搞政治怎可能那么轻松惬意?
  即以今时今日而论,倘若种族屠杀真能加速中国重新统一,进而富强的步伐,那么裴该宁可抹杀良心,遭到万世唾骂,也会尝试采取这一政策。但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妄想,雍、秦两州胡戎有数十上百万之多,你怎么可能杀得过来?需要花多少时间、代价才可能杀绝?对方难道就束手任由你杀不成么?你屠彭胡一支,则他族惊惧之下,是从此偏过脖子来任由你砍,还是干脆起而一搏?
  “苟晞、王弥等杀戮百姓,所过残破,于今安在啊?岂晋杀不尽,而胡可杀尽么?我不欲使卿为白起、项藉,身死而名堕,卿其能知我苦心否?”
  郭默听裴该口气有所松动,倒也见好就收,不再狡辩,只是连连颔首请罪,说自从大都督遣使颁令以来,我就没再妄动屠刀了……
  可是他杀的就已经不少啦,事后清点,三县戎人,泰半屠戮,竟不下三万之众!裴该紧着拦阻,才剩下万余青壮,以及大群的妇孺而已。
  而且经过彭夫护这么一闹,都卢已成空城,晋人也基本流散,于是裴该无奈之下,只得毁弃都卢城,将剩余晋人也全都迁居到乌氏去。
  对于所俘戎人,多数押往扶风国,与晋人混居屯垦,其中戎妇适龄者,皆配晋人——倒有一半儿都被前军将士瓜分了——小戎择十岁以下孤儿,送长安入孤儿营。
  对于郭默,裴该先是训斥,继而劝诫一番,暂不严惩,记其大过一次——并将此事通告诸将,引以为戒。郭默逃过一劫,深感裴度劝谏之恩……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
  裴该和郭默、裴湛等人商议,沿边筑堡,以御戎扰,从西山到朝那,近四百里地,二十里一堡,总计十九座,各驻弓手百名——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起码需要花费半年时光。
  一切安排既定,他便离开乌氏,继续东行,于路巡查,经临泾、西山、梅邑、泥阳,而至冯翊郡的频阳县。此时刘虎已被陶侃击退,陶士行正驻军在北方的粟邑,闻讯匆匆赶来谒见。裴该对陶侃就要客气多了,亲执其手,对面而坐,详细探问与刘虎见仗的经过。
  陶侃禀报道:“铁弗部武器虽不精良,其众却极骁勇,加上路狭山险,多次见阵,我皆难以排布大军,只能以相等兵力,作正面搏杀……”
  陶侃论水战能力,乃是当世第一流的,步兵陆战,也可以算是准一流,加上久驻冯翊,对于山川地势摸得很透,因此才能料敌机先,把刘虎给死死堵住。但即便如此,除了最后一仗利用地形之便,突出奇兵,杀得刘虎大败,被迫退出冯翊外,双方战损比都很接近——由此可见铁弗善战之名不虚了。
  陶侃说了:“大司马自留台长安,即将诸营合为三军,大肆扩充,新卒虽然多为关中子弟,天性剽悍,奈何整训时间尚且不足,难当强敌。然而,即便是当年北伐时之锐旅,欲正面摧破刘虎,恐怕亦非易事啊。如此强兵,若真的党附刘曜,必为心腹大患——还请大司马细审之。”
  裴该不禁咬牙恨道:“乌路孤党附胡贼,竟然如此的不知死活——异日我必踏平肆卢川!”
  ……
  肆卢川是铁弗部游牧之所,在故汉朔方郡内。
  然而事实上,铁弗的老家并不在此。这一部族本属匈奴,后来又掺杂了不少鲜卑、乌桓进去,品流非常复杂,也算“杂胡”的一支——“铁弗”之意,乃是父匈奴而母鲜卑。当年曹操收服南匈奴,将其分为五部,分置于兹氏、祁、大陵、九原、蒲子五县——分属并州的太原、西河、新兴和司隶的平阳郡。其中铁弗属匈奴北部,游牧于新兴郡虑虒县北部地区。
  新兴郡治为九原县,同时也是匈奴北部的主要屯驻地。然而九原本为五原郡治,位于河套以东,在后世包头市附近。不过汉季大乱,疆域收缩,建安二十年被迫废并州最北部的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南迁其民于新兴郡,各置一县以统领之。
  那么新兴郡的位置在哪儿呢?本属太原,大概是在后世的山西省忻州市东部。其中铁弗部所在的虑虒县,即后世的五台县。
  刘渊虽建胡汉,其实五部匈奴,尤其是所属杂胡,并没有当即望风景从,铁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打着晋朝的旗号。一直要到刘渊去世的前一年,也即晋永嘉三年,乌路孤也即刘虎继承父位,这才掀起反旗。
  翌年,并州刺史刘琨召拓跋鲜卑兵相助,一战而击败铁弗乌路孤,迫其率残部渡河西迁,居于故汉朔方郡的肆卢川一带。正是在败逃迁居之后,乌路孤才正式向胡汉称臣,被刘粲拜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封楼烦公,并且赐姓为刘,改名刘虎,待若宗室。
  肆卢川附近牧草丰美,且有金连盐泽和青盐泽,刘虎据此而陆续吞并附近几个较小的胡部,势力逐渐壮大。然而就在裴该与陶侃商议,切齿痛恨于铁弗的几乎同时,北方千里之外的肆卢川,却是烈火熊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景象。
  其间有千余骑兵,个个身披重铠,兜鍪垂帘,手执长槊,马覆厚毡,将一骑团团卫护在中间。这位居中的骑士身着漆黑铁甲,外罩雪白毛裘,并未戴兜,长发在脑后扎成八支长辫,八辫归一,又以一条金索总系起来。此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面狭而长,眉骨略高、鼻梁笔挺,有几分白种风味,双眼亦长,几乎与眉毛同宽,并且总是眯着,狭缝中精光四射。
  此人非他,正乃新任鲜卑大单于,为晋帝封为代王的拓跋郁律是也。
  晋朝原本异姓不王,遑论外族,各部单于的名号倒是散了不少——反正也不费事。但当中原胡乱之际,只有鲜卑,尤其是拓跋部仍然旗帜鲜明地归从王化,拓跋部还曾多次应刘琨之邀,南下与平阳政权交战,因而晋怀帝在永嘉四年,才因刘琨之请,拜拓跋猗卢为鲜卑大单于、代公。然后到了建兴三年,也即裴该、祖逖挥师北伐前不久,司马邺为刘曜所逼,到处捞救命稻草,干脆遣使晋升猗卢为代王。
  猗卢旋为其子六修所弑,六修又为堂兄普根所杀。拓跋普根继位仅数月便即薨逝,其子初生不久,便为代王,但还没等周岁就也莫名其妙地挂了,族人乃拥戴郁律继位——郁律是猗卢之侄,六修、普根的从兄弟。
  初继大位,部中人心未稳,拓跋郁律亟须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哄抬声望、安定人心。他本欲从刘琨之请,南下攻伐平阳——这是走惯了的道路,打惯了的对手——谁想还在谋划之中,刘琨却瞬间丧败。正感郁闷,突然间南方不亮西方亮,被他抓住了铁弗部的破绽。
  要说刘虎也是郁律的老对手了,当年将之逐出新兴,赶去肆卢川,鲜卑骑兵就是郁律所率。郁律深知铁弗兵马数量虽然不多,却非常精强、骁勇,非胡虏可比,本来还没把攻打铁弗提上议事日程。可是突然间得报,刘虎应刘曜之邀,率数千兵马南下,去扰冯翊,郁律大喜,当即亲自提兵,来抄其后。
  刘虎也是利令智昏,一则平阳方面下了诏旨,命其南下,二则刘曜献上大笔财富诱引,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郁律很难在短时间内坐稳代王宝座,暂时不克对外发兵,因此才敢暂离肆卢川。谁想郁律仅率精骑五千,便即渡过黄河,发动了迅猛无俦的突袭,铁弗部留守兵马瞬间崩散……
  且说郁律正在部曲护卫下傲然而立,突然从远方疾奔过来一名骑士,拓跋重骑一看认得,便即左右分开,放他直抵郁律面前。那人也不下马,只伸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圆脸和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脑袋来,将盔抵胸,垂首禀报说:“恭喜大单于,贺喜大单于,路孤已降。”
  ——路孤是刘虎的从弟,肩负留守重任,但这家伙素来轻脱大意,结果遭到拓跋鲜卑急袭,不及抵御,部伍瞬间崩散,无奈之下,只得拱手降服了。
  “请问大单于,是将铁弗尽皆迁往大河以北去啊,还是留居原地哪?”
  郁律微微一笑,问那秃头部将:“阿兄,汝可知道,此处为何名叫肆卢川么?”
  这员将领也是拓跋本族,与郁律同辈,名叫拓跋头,原本是六修一党,还曾经奉命前往蓟城去联络王浚,救过陶德、卢志父等人的性命。六修弑父后,他及时转蓬,率部恭迎普根,普根父子去世后,又抢先拥戴郁律,那颗秃头就如同不倒翁一搬,左右摇摆,始终屹立——如今乃是郁律的心腹爱将。
  当下听得郁律询问,拓跋头不禁伸手挠挠光溜溜的后脑勺,谄笑着回答道:“这可问倒我了,我哪里知道啊?还请大单于开示。”
  郁律笑道:“阿兄,汝晋话比我好,还识得晋字,前日裴大司马来书,不也是汝为我翻译、解说的么?这肆卢本是晋话音转,汝且试念来,看看与何言相似啊?”
  拓跋头皱着眉头,把“肆卢”两字反复读了好几遍,这才有所领悟,不禁愕然道:“难道是……”
  郁律猛然间收敛笑容,用力点一点头,说:“不错,肆卢川,本意当为‘索虏川’!”
  “索虏”乃是晋人对北方很多游牧民族的蔑称,其意为“辫发之虏”。当然啦,不是所有游牧民族全都辫发,好比说氐、羌多散发,还有一些杂胡则髡发;至于南匈奴,因为久居中原,多数也跟晋人似的结发梳髻,他们草原上的老祖宗是散发、辫发还是髡发,都已然无可查考了。鲜卑则多辫发,尤其拓跋部,原本的族名就是“索头”。
  因此在原本历史上,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朝就惯称北人为“索虏”了。如今的年月,这一蔑称覆盖范围还并没有那么广。
  郁律因此就说了:“此称虽然不雅,也可得见,这肆卢川本该是我部所领,岂可长落于铁弗之手啊?我意将所俘铁弗迁于盛乐为奴,封路孤为铁弗长,使统余部仍居此地,并迁没鹿回于此,与之杂处。”
  ——没鹿回又名纥豆陵,也是拓跋部显姓,据说其祖窦宾曾经卫护过拓跋部先祖力微。
  拓跋头闻言,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忙问:“难道说大单于之意,我部今后的主攻方向,是向西么?”
  郁律颔首道:“阿兄果然敏锐。西方广袤无垠,牧草肥美,据说极其富庶,前日大司马来书如何说来?‘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其实“河套”之名始于明代,这年月还并没有,裴该也是在给拓跋部的书信中随口提了一句,郁律竟然牢牢记在心中。
  “向西有乞伏、秃发,有吐谷浑,皆我鲜卑,我若能打通道路,与彼等合力,大漠以南,都将是我部的牧场!我若不西,便只能向东了,然而前此六修征辽西损兵折将,我虽未从,也可见不易攻取。且无论慕容还是宇文、段氏,都是我鲜卑一脉,我若有万里牧场、百万户口,十万胜兵,无须征伐,彼等必肯俯首来降啊!”
  拓跋头等了一会儿,听郁律貌似没有下文了,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为何不南下去打胡、羯呢?前日刘粲和石勒都有使来,请求结盟,大单于虽未一口回绝,不也对我等说,此乃权宜之计么?”
  郁律轻轻摇摇,说:“南下不易啊……昔日刘司空在并州,我可发兵助其攻打平阳,于路供输物资,所掠七成与我。然今刘司空败绩,太原落于羯奴之手,石虎坐镇晋阳,分兵筑垒,以拮抗我,而晋人在千里之外,又如何策应、供给?故此我才不坚拒平阳和襄国的来使,答应开互市、易财货,以便积聚。
  “况且,南方终究是晋地,即便取下,倘若晋人索要,又当如何处?若与,则是徒劳心力,一无所得;若不与,便要背反朝廷,与晋人开战了……”
  随即注目拓跋头,说:“正要拜托阿兄,阿兄既然精通晋语,又识得晋字,可肯为我向洛阳、长安一行啊?且看裴大司马与祖大将军,二位究竟何如人也。若是庸碌之辈,我等正不必理会,唯候蓟城刘司空召唤。若为刘司空一般英雄人物,或可应其所命,夹击胡、羯……”
  拓跋头笑一笑,问:“刘司空算什么英雄,岂有英雄占据一州,多年不能灭胡,反为羯奴所逐之理啊?倘若我往洛阳、长安去,见那裴大司马与祖大将军都比刘司空强了数倍,又当如何?”
  郁律笑道:“裴大司马前日书中,便暗示我来攻肆卢川,还说什么螳螂,什么蝉的……”
  拓跋头提醒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郁律点点头,说:“不错,此言大有深意,或许真是个人物——若中国有真主出,我族便拿下平阳,再拱手献上,也是值得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闪烁,却不似真心实意……
  ……
  裴该在这个时候,当然并不清楚拓跋郁律已败铁弗,他还发誓必要踏平肆卢川呢……但即便肆卢川仍为铁弗所据,发兵往攻,也是遥远将来的规划,目前还必须得注目近处,考虑相关刘曜的问题。
  裴该在离开冀城前,就有想法,打算主动出击,给刘曜来个当头一棒,使其数年间不敢再谋南下侵扰。于是在和陶侃商议之时,便即探问陶士行的想法,谁料陶侃紧蹙双眉,连连摇头,说:“不易也……”


第五十章 御边三策
  陶侃并不赞成主动出击,去打高奴的刘曜,他对裴该解释说:“由此前抵高奴,地势愈高而丘陵愈密,道路险狭,难以排布大军……”
  其实冯翊郡北部地形也是如此,属于黄土高原的丘陵沟壑区,虽然土地没有后世那么贫瘠,但同样可耕地面积稀少,导致人口更少。正是利用这种地形,陶侃才能够顺利堵住刘虎,不使入平;而倘若是在南部平原地区,以铁弗骑兵那种来去如风的速度,晋军很难封堵得住,或许最终只能固守城池、要隘,再以游军寻机挫败之,则周边乡村、农地,就难免要遭受胡骑的蹂躏了。
  其实相对而言,冯翊郡北部粟邑、梁山两县还是有一些河谷间平地的,丘陵顶部平缓处也有不少,然而一旦出境,也就是从后世的洛川县直到延安市,这片地区的丘陵更高、沟壑更深,密密麻麻有若蛛网,就几乎找不到几块开阔地出来。
  陶侃因此说道:“北上唯溯洛水(上洛水)而行,然而水势曲折,流速却急,必然步卒踯躅、舟船难输……”陶侃是惯会使舟的,只要碰见稍微大点儿的河流,他就会考虑以舟船运送物资,省时省力。但是上洛水在高奴以南的这一段,实在曲里拐弯到让人心浮气躁的程度,大军若是沿岸而行,道路时宽时狭,估摸着每走十里地就必须得横渡一次;再加其水南注,多带泥沙,导致暗礁密布,舟船也不易行,使得陶侃惯用的法宝完全就祭不起来。
  即便惯于在长江流域丘陵、沼泽地带作战的陶士行,也对这种地形状况头大如斗——同为丘陵,北方和南方仍然存在着诸多不同啊,战术无可套用。
  因此刘曜可以派小部骑兵南下骚扰,晋人却不可能搞什么“寇可往,我亦可往”。因为晋人多为步卒,一则行军速度慢,很难达成奇袭的效果,二则必须阵而后战,才能对抗草原骑兵,但这一路上就没有什么能够排开大军的地方啊。
  在这种情况下,你派小部队去,或者分道而行,那就是给刘曜送人头的;若遣大军谨慎前行,刘曜拉上马车,抢先就跑了,你上哪儿逮他去?晋人怕骚扰,是因为田地带不走,即便不是收获期,被战马来回踩踏一番,就会对明年的农耕造成很恶劣影响;胡人不怕骚扰,因为主要是畜养牲畜,随时都能够驱赶着换块地方去吃草——再贫瘠的土地,终非沙漠,粮食难产,难道会连杂草也不生么?
  故此陶侃坚决反对出击去打高奴,裴该手按地图,反复筹划,最终也无计可施。于是他就暂时抛掉自己旧有的想法,反过来问陶侃:“然若不能痛击刘曜,使彼常来侵扰,我便须如在安定时所规划,沿边筑堡,层层设防,如此还如何挥师东向平阳,以逐胡虏啊?陶君可有教我?”
  安定郡内终究地广人稀,又不当与胡汉接触的最前线,主要筑点儿碉堡,防止游牧民族深入其境就行了,即便彭夫护再来侵扰,在缺乏内应的情况下,不大可能造成太大破坏。冯翊就不同了,一水之隔就是平阳和河东,是对敌的最前线,而且南部平原地区是关中主要粮仓之一。倘若一个不慎,被胡骑下了平,农业生产必然遭受严重破坏;而若正当自己渡河去打平阳的时候,刘曜抄掠后路,也可能使得整场军事行动宣告失败。
  一旦放了胡骑入平,则长安以北,再少天险,整个关中局势都会岌岌可危。为什么在原本历史上,索綝、麴允等人困守愁城,最终还是被刘曜攻破了长安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更没有胆量将胡骑驱之于冯翊以北,导致渭水河谷遭受反复蹂躏,再加上司马保断绝陇道,则粮秣日蹙,这连吃都吃不饱的军队,还怎么可能守得住长安城呢?
  裴该当日趁着刘曜暂时北归的机会,克复并死守大荔,就是为了保住这一片膏腴之地,他可不想一招不慎,再把这头老虎放过来啊。刘曜目前只是侵扰,但若被他屡屡得手,再加在高奴积聚,则一旦自己东攻平阳之时,会不会趁机发动全面猛攻啊?那自己还有可能顺利东渡黄河么?
  陶侃听到裴该之问,低垂着头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我倒是有上中下三策,请大司马选择……”
  裴该一听啥,又是三策?古人啊,你们就没点儿新鲜的说辞吗?哦,好吧,其实我也很习惯说三策来着……当即注目陶士行,态度诚恳地说:“陶君可明言,该洗耳恭听。”
  陶侃首先伸出一枚手指来,说:“其实所谓下策,便是大司马适才所言,沿边筑堡,以防胡扰。大司马与陶某云,于安定郡内,自朝那至临泾,筑十九堡,近两千人;相比之下,冯翊正面较窄,地势更险,以侃筹划,东西十堡足矣。然而安定以北,虚除所据,刘曜势不能将主力往扰安定,却可能将主力来扰冯翊,是故各堡屯兵,起码三百之数。
  “由此刘曜残匪,于两郡间便可牵制我五千人马,况乎还有其间的北地郡。五六千军并粮草供输,不是小数,倘真如此,大司马可用以东渡以击平阳之军必寡,十成胜算,折为七成。
  “且但知固垒,则战与不战,操之敌手,是刘曜可安稳积聚,以趁我弊。再者,军行若水,其势无形,若其有形,必有破绽。刘曜若知我筑垒所在,便可寻隙南侵,即便沿边修筑长城,亦非万全,况乎堡垒?彼可合力攻我,我若分守各堡,力分则弱,若聚守一处,又恐其以虚军当正面,而以实军兜抄我后。
  “总而言之,此下策也。”
  裴该不住颔首,说陶君你分析得很对,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出的筑堡固守之策。那么你既然说这是下策,想必所谋另两策要高妙得多了——“请示中策。”
  陶侃说中策么,就是以戎当胡——
  “安定及冯翊北部,耕地绝少,难实晋民、筑大城,且即欲迁民实边,田土也非二三载可以收获……”
  裴该苦笑着说,倘若关中晋民数量足够,我又可以随便迁徙、调动,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麻烦啦。这不是人口实在太少,所以兵也不敢多招,粮也难以多屯,才搞得捉襟见肘,使刘曜有机可乘的么?
  陶侃当即竖起第二枚手指来,缓缓说道:“乃可迁戎部于边地,使牧,以当刘曜……”
  丘陵沟壑地带,并不适合放牧牛马,但山羊是可以牧的,原本卢水胡之大部,就全都是牧羊人。陶侃的意思,可以将某些戎部迁到边境线附近来,一方面放牧的准备期比较短——不象耕田,一般开荒的前两年,地力不肥,很难获得足够的收成——使得戎人可以很快安居下来,另方面他们部族内的组织力也要比普通的农人高多了,方便及时聚集起来,抵御外侮。
  “戎人剽悍,若熟悉丘陵地势,大可与胡骑相周旋,有彼等为辅,官军于两郡内各留一二千,固守大邑,则必不畏敌扰。”
  裴该低首筹思,皱眉不语。
  陶侃在此番对谈中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大司马所虑,侃不问可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知彼戎不与胡贼合势,加重扰边啊?”
  裴该微微点头,说:“西州方定,戎心未稳,实在不宜迁徙实边……”
  陶侃答道:“世无万全之策,有利则必有弊。徙戎实边,一则可高官安之卒,二则可高官安之粮——但宽其贡赋,又何必供输?且戎在边地为乱,总好过在腹心之地为乱。”
  裴该想了想,还是问道:“上策又如何?”
  陶侃回答:“安定郡内,卢水胡盘踞数世,根深蒂固,若仍使留,难免作乱。若迁他戎镇此,则彭夫护难以诱引,比沿边筑堡省卒省粮。是故侃仍建议大司马三思,于安定郡内,用我中策。”
  随即竖起第三枚手指来:“唯冯翊可用上策,即出境筑垒,徐徐而前,以压逼刘曜!”
  陶侃建议,咱们可以把小股部队撒出境外,寻找合适的地点筑垒,倘若刘曜不来骚扰,那就一路往北方推进,逐渐逼近他的大本营高奴。一旦被我距离高奴一两日途程筑起碉堡来,积聚物资,大军随时可以安安稳稳地开入堡中,然后对刘曜发起迅猛攻势。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调度得法,估计刘曜想跑都来不及了。
  所以我若是刘曜,是断然不肯让官军筑垒成功的,必然挥师来攻,如此一来,便可致敌而不致于敌,主动权握在咱们手中。
  倘若沿边筑堡,你不知道刘曜啥时候会来侵扰啊,终日防贼,徒耗气力。但若出境筑垒就不同了,只要咱们这边一开始动工,计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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