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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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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形势,分明对曹嶷不利,那反复小人,未必就没有归晋之心,只是从前背叛过一回了,裴公肯定不信他。但裴公已归天子于洛,朝中未必就没有什么糊涂人,为拒石勒,会想到放曹嶷一马……郑先生是大儒,名声不仅仅青州响亮,也肯定能够影响到中原地区,有他居中奔走斡旋,曹嶷会不会有归晋的可能性呢?
  不成,不能让曹嶷归晋!
  当即唤来亲信,附耳密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亲信受命而去,骑快马追上了郑林,说我家将军方才一时激奋,对先生不恭,还请先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今特奉上祖道之钱三百……
  郑林昂首傲然道:“既不从我良言,又何必愧疚?钱便不需了。”可是他才刚一转身,几名兵卒就猛扑了上去,将郑林及其几名从人绳捆索绑,然后系上大石头,给沉入了胶水之中……
  回来向苏峻禀报,苏峻一听啥,你们把他沉了胶水?胶水在密乡东面,这么说他是打算回东莱去,不是要去广固游说曹嶷的……罢了,管他回哪儿呢,沉就沉了吧!随即愤然道:“彼之所言,汝等方才也听到了?”
  几名亲信说是,我们在帐内、帐外,尽皆听闻。
  苏峻就问:“则此等人,混淆华夷之辨,要我与曹嶷约盟,汝等说,当杀不当杀?”
  众人都道:“此人枉读圣贤之书,见识远不如将军,且有违大都督之教——自然当杀!”
  苏峻先是点头,随即面色一变,嘱咐道:“然他终是青州大儒,惯会煽惑人心,适才之言,即便宣之于外,人亦未必肯信,反说我等污蔑于他。故此虽然当杀,汝等不可外泄此事,只当他归途中遇难可也。”
  众皆躬身领命。
  解决了郑林之后,苏峻手捏着鞠彭的来信,在帐内徘徊良久,又开始头疼了——我当何去何从啊?
  鞠彭把东莱郡那么大一块肥肉拱手送到面前,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倘若我能够回到故乡,以东莱人对曹嶷的憎恶,相信旬日间便可招得数万大军!这些部队一心守护乡梓,未必能跟我跑多远,但若说去打广固,必然跟从。则有了这支兵马,我大可横行青州,即便一两年内把曹嶷给彻底灭了,都不再是空想啦。
  可是我若前往东莱,就把后路给对方腾出来了,屯驻在平寿、营陵之间的曹军可以大踏步南下,把城阳郡再夺回去。我虽失城阳,却得东莱,本来也不算蚀本,然而城阳若失,曹军乃可进取东海、琅琊……就凭郗鉴手下那三千人,以及卞使君寥寥无几的郡兵,肯定拦不住啊。
  徐州丢几个县是小事,若是连失大郡,我又该怎么向大都督交代呢?大都督派我东来,本不为夺青州,而是要我守护徐方,结果我自己去拿下了东莱郡,却把徐州给丢了大半,怎么算也不可能将功折罪啊!
  即便不考虑大都督的雷霆之怒——终究距离太远,我还有挽回局势的可能——我军主力那些徐州老兵,必会因此而怨恨于我。东莱兵再悍勇,再跟曹嶷有仇,再是同乡,终究新得,且未加训练,拿这样两万个兵来,我也不肯交换两千徐州老兵哪!
  且若城阳乃至东海、琅琊有失,我据东莱,那也是孤悬在外,缺乏策应,形势未必就能比河北的邵续为好。到时候真能有力量进攻广固吗?不会跟鞠彭似的,反倒被曹嶷压着打吧?
  可是……如此良机若然错失,谁知道鞠彭会不会改主意,将来不肯把东莱再给我了呢?东莱人见我率兵临近,却又不敢入郡,会不会埋怨我呢?我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
  先不提苏峻踌躇,且说温峤奉刘琨之命南下,先到厌次去说得邵续反正,继而南下东莞,面会郗鉴——他没去找苏峻,纯属瞧不起那一介武夫——然后折向西方,先后拜会了徐龛、桓宣等人,并在他们遣军护送下,顺利抵达了洛阳。
  在洛阳先觐见天子,再与祖逖、荀组、梁芬等当权者恳谈。祖逖表示,刘司空若能与段部鲜卑合兵,南下攻打冀州,朝廷自然乐见其成,然而——这个时机选择得不大好,去岁河南歉收,兖、豫也只是平年而已,再加上修缮洛阳和大驾东归等事,物资损耗很大,实在难以派发大军策应——“等闲数千人,不过试挠羯奴之背,使之不敢全力以拒刘司空而已……”
  不过徐州方面粮秣充足,虽说裴该把主力全都拉到关中去了,据闻苏峻在公来山上又重新召聚了近万之众,则——“若苏子高肯发兵北上,攻打曹嶷,则厌次无后顾之忧,或可与卿等相呼应。”
  温峤请求说:“如此,还望朝廷下诏,命苏子高率师北上。”
  祖逖点点头,说这个当然可以,只是——“裴公留台长安,苏某为其所命,若裴公首肯,苏子高必不敢违命也。”言下之意,光朝廷下旨还不够,苏峻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除非裴该也同时给他下命令。
  不说乱世了,即便太平时节,亦有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讲法,苏峻在东莞,距离洛阳很远,则其因应具体情况,拖延乃至于违抗朝廷的命令,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只要你别阳奉阴为,老老实实编点儿理由出来,遣人来洛阳打官司就成。故而对此,祖逖、荀组等都莫可奈何,才建议温峤再往长安一行。
  温太真长叹了一口气,心说我就是跑腿的命啊,上回从晋阳出来,一口气跑去了江左,这回从蓟城出发,目的地又远在关中——差不多要把天下打个对穿哪。
  可是为了自家姨丈的事业,温峤也无可抱怨,只得辞别了祖逖等人,驾车入关。进长安城之时,他向守卒打听,这个辰光,大司马可能身在何处啊?
  守卒指点道:“当在府内办公。”
  裴该原本上班的地点是长安小城里的尚书省,于荀氏待产之际搬回了自家府邸。他后来一琢磨,虽名留台,其实幕府,我不应该再回到小城去——长安既然升格为西京,则小城内的殿堂就是行宫啊,人臣往居,大不宜也。而且更重要的,是太不方便了……
  于是扩建大司马府,形成前署后居的格局,而把长安小城彻底空出来,只命人日夕修缮、打扫,以备天子驾临——当然啦,裴该是不希望司马邺真回来的。
  理论上若天下太平,天子自可西狩,暂居别京;但如今天下方乱,你又才刚返回洛阳不久,那还回长安来干嘛?除非是被人给打得二度逃难……
  温峤听了指点,便即直奔大司马府,投刺谒见。裴该请他进来,恳谈一番,问问刘琨的现况,也仔细探询幽、冀两州的局势。等温峤提起出兵策应之事,裴该当即首肯,说我这就行文东莞,命令苏峻北上——未必能够一直杀到黄河岸边,但暂时牵绊曹嶷,应该不难。
  温太真得到了裴该的承诺,不胜之喜,连连致谢,然后告辞退出。可是他出了门,才刚登上马车,忽听有人招呼道:“温君慢行!”
  温峤回过头去一瞧,只见府内匆匆奔出一人来,倒是认得——刚才在裴该面前自报过姓名——乃是大司马参军胡焱胡子琰。温峤赶紧回身行礼:“胡君唤我,不知何事啊?”
  胡焱气喘吁吁地道:“非我唤君,乃裴公召君入内复见。”
  温峤不禁疑惑,心说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我在裴公面前,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裴公各种质询,我也都逐一给了解答,为什么这么着急又要叫我回去?天都这般时候了,我也不可能才出大司马府,就直接驶离长安城啊,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天,非要命胡参军追出来叫我?
  但他当然不敢拒绝,只得重整衣冠,跟随胡焱再入大司马府。路上试问,你知不知道大司马急着叫我,究竟为了何事啊?胡焱很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君才下堂,郭祭酒便至……”
  温峤不禁一皱眉头,忙问:“郭祭酒何人?”
  “祭酒”的本意,乃是古代飨宴时主祭的长者,后来引申为“主管”之意。汉有博士祭酒,晋代沿用;新莽时设师友祭酒,晋官所无;此外曹操设军师祭酒,初以郭嘉任之,作为首席幕僚,后世亦多沿用。
  就理论上来说,裴该既开幕府,当然也可以设军师祭酒一职,但温峤此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则这位“郭祭酒”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料必为裴公心腹重臣也——我来前功课也做得很足了,还打算裴公万一不允苏峻北伐,我好走走他亲信的门路,帮忙劝说,怎么就没有什么“郭祭酒”的印象呢?
  胡焱听问,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非真祭酒也,乃裴公亲信记室郭景纯,因其总掌文书,无事不涉,故府中有此尊称而已。”
  温峤点点头,心说原来是郭璞啊……这人我听说过,本是裴公同乡,曾仕江左,深得琅琊王信重(当然这只是传言而已),后随刘隗来到长安,裴公见而挽留,命为记室。于是便问:“郭景纯来,与我何所关联?”也是我刚才多嘴问了一句,把你的话头给打断了,你请继续说下去吧,为什么郭璞到来,裴公就又急着召唤我呢?
  胡焱正想解说,抬头一瞧,已至堂前,于是轻轻摆手:“君且入谒,自知分晓。”
  温峤心中疑惑,且多少有点儿忐忑,急忙在门吏通传后,拱手再入堂中。略一抬眼,果然见裴该身旁多了一人,是此前面谒时没有见过的,长身玉面,风仪极佳,想必就是郭璞郭景纯了。
  温峤趋前行礼,裴该请他坐下,然后转过头去问郭璞:“如何?”
  自打温太真进来,郭璞的双眼就眨也不眨地,始终盯着他看,倒瞧得温峤浑身不自在,有若芒刺在背。等到裴该询问,郭璞这才移开视线,朝裴该微微一揖:“臣适才所见,并无差错。”
  裴该貌似吃了一惊,于是转向温峤,向他介绍说:“此吾记室郭景纯是也。”温峤赶紧躬身行礼。
  实话说温峤年仅十七岁便即出仕,旋因弹劾名士庾敳而声名大噪,如今为司空府参军,领建威将军、督护前锋军事,名位远非郭景纯可比。但谁叫裴该用事,而郭璞是他的亲信呢?正在裴该面前,温太真又岂敢倨傲以待郭景纯?
  行礼过后,他便转向裴该,问:“裴公唤峤归来,不知何事?”裴该也不回答,却以目示意郭璞,那意思——你来说吧。郭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望着温峤,一字一顿地说道:“君前方下堂,我自侧而入,遥遥望见,不禁嗒然——君之面上,已现死相,惜乎不自知也!”


第二十二章 观星
  裴该前世读史的时候,就深觉刘越石不如祖士稚远矣。一是政治才能,刘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不象祖逖,仅率千家北渡,就能把兖、豫间一盘散沙的局面重新整合起来,挥师直入河南;二是军事才能,刘琨居形胜之地,又有拓跋鲜卑为外援,却多年不能真正威胁到平阳政权,最后还让石勒瞬间就给打垮了,何如祖逖,能跟已然占据并、冀、幽三州的石勒杀得难解难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刘琨虽负忠荩之名,其实行事跟王浚没太大区别——若非刘、王相争,互相拆台,北方的局势还不至于彻底糜烂吧。
  因而在裴该感觉,刘越石也就一温和版的索綝,或者多给鞠允俩胆……后世祖、刘并称,实在是太委屈了祖士稚啦。
  况且自从穿越以来,北伐而摇动天下大势的前后,裴该就曾经通过多种渠道,提醒刘琨要警惕石勒,唯恐其重蹈故辙——他即便比不上祖逖,终究非索、鞠等辈,还是值得挽救的,而且并州那位置多重要啊,若再落入石勒之手,局势将对己方大为不利。
  谁想刘琨就偏偏被对王浚的仇恨给蒙住了眼,把他裴文约的话全当做耳旁风,结果还是凄凄惶惶,放弃并州,逃到蓟城去了……
  裴该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琨“祸害”了并州还不算完,他还会再“祸害”幽州一回,使得石勒继续坐大。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琨与段匹磾约为兄弟,共谋攻打冀州,但因为段末柸的阻挠未能成事。旋即段疾陆眷去世,引发段部内乱,刘琨之子刘群为段末柸所俘,命其写信劝说刘琨投降。段匹磾探知此事后,便将刘琨下狱,其部将图谋劫狱,反倒加速了刘琨的死亡……
  当然啦,这其中还有王敦插了一脚,也不知道基于何种理由——大概是妒嫉吧——王敦写信劝段匹磾除去刘琨。据说刘琨听说王敦派人过来,就对儿子刘遵说:“处仲使来而不我告,是杀我也……”
  最终段匹磾号称得天子(司马睿)旨,将刘琨父子叔侄五人一同缢杀了。刘琨之死,导致幽州人心大乱,其部半投段末柸,半归石勒,段匹磾因而势蹙,终为石勒所败。就此引发连锁反应,厌次也不能久守,邵续、段文鸯先后被俘……
  裴该很想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但可惜他小蝴蝶翅膀还扇不到那么远——此前连晋阳都影响不了,遑论蓟城?只是有些事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必须得再找机会提醒刘琨,千万别搅进段氏的内部纷争里去——听不听由他,我若不说,必为一生之憾啊!
  此番温峤来谒,其实还没进长安城呢,便有来自洛阳的密报到送了裴该案前。裴该心说这是个好机会啊,我可以通过温峤提醒刘琨哪。
  然而转念一想,这话又不好明说,不跟从前似的,可以假借自己熟悉和了解石勒之为人,笼而统之地奉劝刘琨当心那羯奴。理论上刘琨遇害,源于段氏内乱,而段疾陆眷若不死,段氏未必会内乱,那么——我怎么可能预知段疾陆眷将死呢?我能掐会算吗?
  再一琢磨,这能掐会算么……我身边不正好就有一个么?何不借郭璞之口,来警告温峤?至于郭景纯因此会怎么看待自己的“特异功能”,江湖骗子么,大家心照可也。
  于是才演了这么一场戏,在接见温峤的时候,特意先让郭璞避出去,然后假装跟温峤前后脚,一出一进,远远一望,上堂来就对裴该说:“适才出外之人是谁?我见他面有死相,恐怕寿不久矣!”
  裴该假装大惊,赶紧命胡焱去把温峤唤回来,让郭璞再仔细观瞧。郭景纯装模作样又相了相,说我看得没错——即对温太真说:“君之面上,已现死相,惜乎不自知也!”
  温峤闻言,不禁吃惊,可是又不大信,就问郭璞:“郭君善相么?”裴该在旁边儿给郭璞背书,说:“景纯非止文章魁首,且明阴阳术数,善能观风望气,我府中无人不知……”
  这事儿倒是真的,郭璞既然会看相,自然不会在同僚间藏私,而且他自知出身寒微,也无寸功,希望靠着这门本事可以抬高身价,使同僚不至于轻视自己。若非十言九中——在裴该看来,七分是靠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含混的江湖骗子口儿,剩下三成,则连他都难察端倪——即便裴该再怎么重用,众人也肯定当他倖进小人,不会那么尊敬他,还称呼他为“郭祭酒”。
  故此裴该这么一说,旁边儿胡焱等人莫不颔首,都说:“此言是实,郭君实能断人休咎,温君慎勿当是戏言。”
  温峤这才怕了,赶紧拱手问郭璞:“君是如何看得,我将死于何时、何处?可有禳避之法么?”
  郭璞装模作样,把手拢在袖中,颤抖片刻——应该是在掐算——然后转过头来对裴该说:“此前明公使臣观星望气,以察天下大势……”他这话一出口,胡焱等人皆惊,心说原来郭景纯还有这等本事,不仅仅能相人,还能观星啊……怪不得裴公重用他,这简直是新莽国师刘歆一般的高人哪!
  裴该雅不愿在部下面前表现得自己有多迷信,但没办法,为了说服温峤,让他去提醒刘琨,只能暂且“自甘堕落”了……心中无奈而叹,表情因此更显凝重。
  郭璞继续说下去:“因见大星陨于东北,知一二年间,朝廷将损一重将——或应于辽西公(段疾陆眷)乎?今见温君面现死相,乃有所联系、揣测,姑妄言之,若有不应,明公勿怪。”
  裴该赶紧说:“卿可明言,我不怪罪。”
  于是郭璞就说了:“辽西公年事已高,将不久于人世,则若辽西公殁,段部或将大乱……”转过头去问温峤:“君熟辽西之事,若辽西公有不讳,世继为谁,可能安守基业啊?”
  温峤黯然道:“辽西公诸子并皆夭折,今唯一幼子,尚未成年……”
  郭璞说那就对了——“辽西公叔父涉复辰尚在,诸弟匹磾、文鸯、叔军等并壮,且尚有末柸、段牙等从弟,各典重兵。似此,焉有不乱之理?我料段匹磾、末柸必相攻伐……”段匹磾、段末柸不和睦,相隔万里,郭璞当然不清楚,估计整个长安城中,也就裴该知晓此事;但温峤对此自然是了解的,闻言乃不质疑,只是聆听不语。
  “……大司空在蓟,若相助发兵,必有折损——或温君当殁于是役也。”
  其实温峤未必会死于段氏之乱,两段再怎么打生打死,逮着晋朝官吏还都是恭恭敬敬供起来的——所以段末柸擒得刘群亦不杀。而且在原本历史上,温太真当时正奉命前往建康,谒见晋元帝司马睿,就此逃过了一劫,同为刘琨姨甥的卢谌和内侄崔悦则逃奔段末柸去了,一个都没死。
  然而历史改变了,未必还这么巧,温峤恰好出使在外,况且你要不先吓吓温太真,把他给唬住了,他未必会回去相劝刘越石啊。
  且说温峤听了郭璞的预言,不禁茫然,愣了少顷,便问:“辽西公果然将逝么?”郭璞回答道:“天象如此,或别有高人能够禳避,为辽西公改命,亦未可知。”意思是:我所言乃是天意,信不信由你……万一不准,那是别有缘由,跟我无关。
  温峤又愣了一会儿,拱手问道:“如郭君所言,我亦命不久矣……未知可有禳避之法么?”
  郭璞轻轻摇头,却不回答。
  这时候就该轮到裴该发话了,当即态度诚恳地对温峤说:“太真,我不识观相、望星,但以常理推论,辽西公年事既高,寿将不永,大有可能。则其殁,段部七成必乱,匹磾、末柸必相征伐,也在情理之中……”
  温峤颔首,表示赞同。
  “段部自家事,刘司空实不当涉足其中,而若相助段匹磾,战阵之上,难保万全,非独太真也——不杀胡而死,反死于乱,岂不可惜?太真若求自保,可即留长安,不必返归蓟城;若爱刘司空,还当归蓟谏阻为是。想来若刘司空不涉于乱,太真亦自可保安。”
  裴该担心温峤一害怕,那我不回蓟城去好了,所以先拿话头堵他——死的可不一定光你一个啊,你要敢留下来,那就是唯求自保,是为臣不忠,为甥不孝!这种污名你担得起么?!
  其实不用裴该堵,温峤毕生事业都寄托在姨丈刘琨身上——他当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即便没了刘琨,他老先生仍能在东晋官至骠骑将军,青史留名——既然听郭璞预言段疾陆眷一两年内就会死,怎可能不赶紧跑回蓟城去提醒和规劝刘琨啊。
  裴公所言有理,他们段家自己的事儿,打生打死,其实跟我等晋人无干,真若插足进去,必有损伤,那势必影响到恢复大业啊——石勒就在南面虎视眈眈,岂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刘琨最佳的选择,其实是两不相帮,自率晋军护守南境,以御石勒,等你们段家先打出个结果来再说。
  关键温太真也有点儿先入为主,以为郭璞真是料算无虚,而裴该擅观天下大势——此前他就说石勒将会壮大,不但王浚,就连刘琨都扛不了多久,自己还曾经暗笑,结果不都应验了么?如今相隔万里,无论郭景纯,还是裴大司马,对于蓟城和辽西之事都洞若观火,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前者是真的能掐会算啊,后者是真的目光如炬啊。则二人之言,岂可不听?
  因而温峤面容一肃,便朝裴该拱手:“峤非圣贤,然亦不敢独善其身,自当急归,奉劝大司空警惕将来之事。还望裴公速命苏将军北伐,以攻曹嶷,则厌次邵将军无后顾之忧,乃可牵绊羯奴。否则若辽西有变,羯奴趁机北上,诚恐幽州也非国家所有也!”
  裴该连连点头,然后一指郭璞:“还劳景纯大笔,这便行文命苏峻北伐青州。”
  温峤匆匆告辞而去,胡焱等人见他走了,便一起将目光投向郭璞,小心翼翼地问道:“天象果然说东北将殒重臣,是应在辽西公身上么?”郭璞望一眼裴该,裴该面色一沉,对众人道:“适才景纯不敢放言,其实……恐是应在刘越石身上!”
  众皆大惊,就听裴该又说:“段疾陆眷不死还则罢了,彼若死,幽州必乱,刘越石将难保安,羯奴因此乃有望鲸吞东北——卿等且善作,毋稍懈怠,我等将来的大敌,必为羯奴无疑!”
  ……
  裴该使郭璞作文,下令给徐州刺史卞壸,命苏峻即刻率部北伐青州。
  裴文约本是都督中外军事,理论上除各州郡守城之卒外,皆可调遣;而苏峻本身挂着辅威将军的头衔,所率外军,只是名义上受徐州刺史节制而已,则此令实可绕过卞望之,而直发苏子高。裴该之所以这么做,是表示对卞壸的尊重,也有东方之事,尽委卞君之意。
  至于洛阳的朝旨,就没这么讲究了,直接送去了公来山上。
  但当朝旨抵达之时,苏峻已然发兵东进了;等裴该的令旨到了开阳,卞壸也已得闻苏峻尽得城阳,屯兵密乡。卞望之一方面将裴该之令转递苏峻,同时还附上一份公文,说明徐方粮秣不足,以后料难供奉,允许苏峻在城阳郡内自行征收。
  快马前至密乡的时候,苏峻已然离去——他到哪里去了呢?原来直行西南,在汶水西面的斟亭一带建造营垒,与曹军相隔仅二三十里,遥遥相峙。
  苏峻最终还是不敢遽入东莱——怕被人抄了他的后路啊——于是遣人前去联络鞠彭,请其率兵来会,共破曹军。同时苏峻还送信去厌次,通报说我已北上,牵制住了曹嶷军队的主力,君等不趁此际渡河而南,更待何时啊?
  鞠彭接到苏峻的来信,不禁疑惑,就问来人,说我请郑林先生带信给苏将军,他接到了吧?那么郑先生为什么不肯回来呢?送信人回复说,郑先生早就已经离开了密乡,启程东返——怎么他还没回东莱么?语气至诚,不似做伪。
  因为苏峻之害郑林,军中亦隐秘此事,这个使者是真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增兵减灶
  鞠彭不见郑林归来,不禁担心,郑先生不会是在途中出什么事儿了吧?
  现而今兵荒马乱的,各处盗匪纵横,我早就说路上不安全,要派兵护送,郑先生偏偏不听。郑先生说了,青州岂有不识我之人啊?此去在东莱境内,自可无忧,然后进入北海,乃是我乡梓所在,即便盗匪,也不敢妄以兵戈相向吧,何必遣兵护送?我本一处士也,如今只为平息干戈,保护百姓,这才肯为府尊一行,若以兵卒相护,反倒丧失了中立的立场……
  鞠彭心说郑先生也太托大了,不见得乡野愚民就都认得你啊,即便听说过你的名字,人要上来二话不说便即动手,又该怎么办哪?一面急遣人于路去探寻郑林的踪迹,一面请徐州来使带信回去,说我护守东莱,不可逾境出郡——还是苏将军你赶紧北上为好,我必扫榻相迎。
  鞠彭不肯率兵来合,本在苏峻意料之中,但他接到回信后,仍然在心里把这位鞠太守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好在厌次的邵续、段文鸯并非鞠彭那路怯懦货,得信大喜。他们料算石勒既已退去,重整旗鼓,再伐厌次,怎么着也得准备个一俩月,咱们还有时间。于是邵续便遣其侄邵存与段文鸯合兵南渡,首先将曹嶷沿河岸布设的二十多所屯堡逐一击破。
  消息报至广固,曹嶷大恐,急召诸将吏商议,大家伙儿都说,应当调回东线的兵马,固守广固及附近各县,做久守之势。曹嶷摇头道:“不可。今苏峻对面做垒,是畏我兵盛,不敢向前,然我若撤垒而退,彼必趁虚直进,若再与段文鸯合兵一处,即广固恐亦难久守也!既然苏峻不动,我当亲率余兵,以御北军,将之逐过黄河。”
  于是下令给前线的部队,要他们与苏峻继续对峙,不许轻易出战——“且待我摧破乐陵军,再挟得胜之势,一举而败苏峻。”
  于是营陵、平寿之间的曹军便即深沟高垒,固守不出。他们不动,对面的苏峻也不动,然而曹军前出哨探,却见徐州方面的旗帜日益增多,众将都说:此或卞壸遣军来援苏峻,亦或苏峻于城阳郡内新募兵马……可是照这个速度增加下去,倘若不停的话,估计最多一个月,对面就要比咱们人数还多啦!急报曹嶷,请求将军您赶紧击退乐陵兵,前来相助吧。
  其实苏峻是用的增兵减灶的惑敌之计——卞壸手头本来就没多少兵,怎可能再来增援?况且他连苏峻的粮秣物资都几乎断了,想苏峻近万兵马,靠着在城阳郡内自行征派,尚可勉强维持,后方即便有兵也不会再派过去啊,派过去吃光苏峻的存粮么?
  至于城阳郡内,苏峻确实下令征募新卒,但对于那些才刚扛上长矛的老百姓,或者从来有组织无纪律的坞堡壮丁,苏子高肯定是不放心的。他如今深受裴该的影响,相信一支军队光堆数量根本没用,百战精锐,一个可打十个未战之兵,经过训练的士卒,一个可打十个新募乃至裹胁之众。加上粮秣并不充足,他才不肯把那些新兵直接叫到前线来呢——你们先跟后面苦练三个月再说。
  苏峻只是命士卒削木做旗,然后每天多竖上这么几十杆,以迷惑对面的敌军。等到听说邵存、段文鸯南渡的消息,他又试探性地出击了几次,曹军只是严守营垒,坚不肯战。苏峻一瞧有门儿,此时不冒险,更待何时?!
  于是留下主力守备营垒,他自己率领着一千兵马,连夜启程,数百里急行,直奔东莱而去。
  过卢乡、当利的时候,百姓听闻苏将军回来了,莫不箪食壶浆,于路跪接。话说苏峻当年还在东莱的时候,虽然也有一定威望,但父老尚不至于如此热诚相待;只是时移事易,过去的地方小土豪、自命的县令,如今已是朝廷五品将军,那谁还敢不恭迎啊?况且若非苏峻北上,曹嶷还在猛攻东莱呢,则苏将军是我等救星也!
  前抵掖县,鞠彭倒是不背承诺,主动捧着太守的印信出城来迎。苏峻下马与鞠彭见礼,拉着对方的手,态度极其亲热,而对于郑林去向不明,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关切和担忧。随即苏峻召集守城兵马,公开宣讲道:
  “曹嶷虽是本郡土著,却助纣为虐,党同王弥,肆虐乡里;且如今又朝秦暮楚,重附胡寇,为虎作伥,我故奉朝廷旨意(朝旨已经送到了他手中),大张天讨,以救本郡生民。
  “然而曹嶷仍据广固,其兵在营陵、平寿之间,未逢大败,今若止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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