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勒胡马-第11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庾亮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告辞而出。他前脚才出门,王导长子王悦后脚就从屏风后面绕将出来,朝自己父亲深深一揖,问道:“阿爹何以如此放纵庾元规啊?庾某此举,必召朝野侧目,上下挞伐,诚恐连累阿爹。”
王导微微苦笑道:“元规方不顾死生,甘冒矢石而前,我为其荐主,又岂可强牵之使退啊?”说着话叹了口气:“唉,元规至刚,临事不知退避,我诚不知其死所矣……”
那边庾亮才刚迈出王府大门,忽然一辆马车从暗影里缓缓驰出,车上之人远远地便叫:“庾元规?”
“正是庾亮。”
“大王有诏,庾亮矫命锁江,着即拿下,交付有司讯问!”
第六章 不测之祸
庾亮实未矫命,他即便有这个胆量,也不肯为此等不忠之事。但他所求得的,不过是司马睿的口谕罢了,所以司马睿随时都可以反悔,并将罪责全都推到庾元规身上去。使得司马睿朝令夕改的,并非旁人,乃是其两名亲信:刘隗与刁协。
刘隗字大连,彭城人,见任丞相司直,负责监察工作。杜乂在白天不得北渡,转道就通过妹妹去向西阳王司马羕告状,司马羕遣人通告刘隗,说机会来了,正可利用此事搞掉庾元规,抑压王茂弘,一扫相府中的污秽!
于是刘隗便邀请刁协同往,去谒见司马睿。刁协字玄亮,勃海人,时为丞相左长史,名位仅在王导之下,他和刘隗志同道合,向来敌视王氏家族,进而恨恼王导的亲信庾亮,因此欣然从命。
二人谒见司马睿后,首先就由刘隗开口,问道:“今卫道舒、李茂约、杜安卿等欲渡江北归,却为江吏所阻,云奉大王之命锁江——未知实有其事否?”
司马睿微微苦笑道:“果然卿等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适才东海太妃已然来过,责问于孤,孤竟难以对答。而今已允太妃,明日便许三家北渡。”
刘隗追问道:“此三家可渡,那旁的家族呢?既有锁江之令,则不当区分亲疏彼此,若止许三家渡,别家又会如何看待王命?南来世家,经纬勾连,皆有亲交,若是再通过他人向大王求情,大王许是不许?”
司马睿皱眉问道:“卿意是……”
“即废锁江之令,任由侨客归乡。”
司马睿捻须沉吟,不肯遽然表态。刘隗对刁协使个眼色,刁玄亮趁机膝前一步,拱手道:“不仅要废除锁江之令,且须宣称此非大王本意,否则的话,只恐不测之祸,就在眼前!”
司马睿抬起头来瞥他一眼,疑惑地问道:“玄亮何出此言啊?祸从何来?”
刘隗插嘴道:“我料必庾元规劝大王锁江,彼之说词,亦能猜度一二。他可是说,一旦允人北归,则江东必然人心浮动,侨客不能竭诚以效命于大王,土著亦不肯再遵大王号令,无须三五月,相府即空……是以不得不暂下锁江之命,以息妄念,以待良谋……”
司马睿尴尬地笑笑:“元规之心,俱在大连目中矣。”你猜得一点儿都不错。
刘隗问道:“请问大王,大王自琅琊而迁江左,得群贤效命,土著归服,行将底定六州,究竟力从何来?”
“孤有何力?”司马睿老实回答说,“全仗诸卿之功也。”
刁协摇摇头:“若大王无力,我等又焉能有功?”随即刘隗详细解释说:“全为胡寇肆虐,天子蒙尘,中原士人陆续南下,乃求得一明主事之。大王顺天应人,携四王渡江,坐镇东南,沿江设防,始能安定侨、土,统合六州。然而欲为朝廷守东南者,并非大王一人啊,前有右将军陈敏,自封楚公,欲据吴越;后有建武将军钱璯,立孙晧之孙为吴王,谋求割据。彼等皆为侨、土联兵所败,唯有大王能够于此立稳脚跟——大王所恃者为何?”
“还请二卿指教。”
刁协明确地说道:“大王所恃,唯有宗室身份、朝廷诏命。先有孝怀皇帝拜大王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后有今天子拜大王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有此名分,自然侨客归心,土著慑伏。然而朝廷见在长安,大王偏处东南,相距数千里之遥,势难同心,一旦朝廷罢大王诸职,侨客必茫然无所依,土著则生觊觎之心,建康崩溃,指顾间事耳!何以大王不愿长为天子守东南,成一世贤名,传诸子孙,百代不替,而偏要听信庾亮之言,自弃冠冕,等同于叛逆呢?!”
司马睿闻言大惊,急忙摆手辩解:“孤岂有背弃朝廷之意啊?玄亮慎言!”
刁协说了:“曩昔天子在长安,因胡寇侵逼,危若累卵,屡颁诏请大王率师勤王,而大王不应。我等自知乃因江南乱事未平,将骄士惰,实不堪用,若投之以北虏,徒损实力,而于国事无补也。然而天子未必知情,即便知情,亦未必能够体谅大王的难处。幸有裴、祖北渡,经营淮上,大王乃命之北伐,长驱直入,克复洛阳,进援长安,天子本当厚感大王恩德才是。然而庾亮进谗,竟使大王下令裴、祖班师,若天子闻此,将如何看待大王?”
刘隗又插嘴道:“我等也知王导、庾亮等人之意,以为长安必不能久,是要留强兵以拱卫大王,保晋室残存孑遗。设天子有不讳,大王既在,晋祚不亡……”
司马睿连连摆手:“我无此意,我无此意。”这倒是真心话,虽然最终历史把他逼上了皇帝宝座,就司马睿本人而言,是根本没有这份野心的——只是形势到了,你就算没野心,也必须得再高升一步,否则别说国家了,恐怕就连家族和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
刘隗倒没想到司马睿那么大反应,赶紧俯首表态:“设若天子不讳,天下人心,尽在大王,我等亦当善辅大王,以绍续晋室。大王试想,南阳王在上邽,距离长安咫尺之遥,而不肯往救,反断绝陇道,则其心不问可知矣。难道大位可以落于他手么?”随即话锋一转,说:“然而时移势易,于今胡寇暂退,长安无警,天子保安,大王自当恪守臣节,不可妄起二心……”
司马睿说那是当然的……
刁协道:“今裴公入长安执国政。曩昔裴公南渡,大王待之甚厚,且敬奉东海太妃。太妃者,裴公之姑母也;大王之子,今绍继东海余脉,有若裴公之甥。且裴公得掌徐方,亦大王之命,必然深德大王。裴公执政,于大王有益而无损,若能善加经营,南北应和,大王在江左即成深固不摇之势。岂可反听庾亮之言,而得罪了裴公呢?”
司马睿嗫嚅着说,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允许卫展他们三家北渡了嘛……
刘隗说这不够啊——“三家虽渡,其余侨客,焉知与裴氏无亲?若只允三家渡,一则乱建康之法,伤大王之明,二则亦启裴公疑窦。若知有锁江之事,裴公又将如何揣测大王心意?今中州虽复,户口多失,若不使侨客归乡,势难稳固,裴公岂能不虑此?大王何以反要逆其意而行呢?”
司马睿沉吟不语。
刁协趁机就说了:“从来署吏命宰,合则留,不合则去,即‘百二掾’中,若有怀念桑梓而轻弃大王者,由他自去便了,难道反要强留不忠之人在大王左右吗?我等可以对天盟誓,必不弃大王而北,乡梓虽好,将来棺木归葬可也。”刘隗连连点头:“末吏之心,亦与此同,大王详审。”
司马睿说对于你们二位,我自然是信任的,但我也相信王导、庾亮他们,不会轻易弃我而去……
刘隗道:“庾亮以为只要锁江,不放侨客北归,风浪即可渐渐止息,此言大谬!即能留彼等之身,不能留彼等之心,自此怨恨大王,建康之政将更紊乱。且长安若闻此事,止一道令,便可使大王多年劳苦,尽数掷于东流之水!”
司马睿皱眉问道:“何得如此?若如卿言,长安将何以待我,罢我丞相之职么?”
刁协摇摇头:“大王宗室长者,岂可遽罢?然大王封国本在琅琊,若朝命使诸藩归国,或使大王入朝进谒,大王又将如何应对啊?”中原太平了,曹嶷也归附了,那么琅琊国即便不说是稳如泰山,暂时也还不会遭逢警讯,你身为琅琊王,要么入朝,要么归国,凭什么长期滞留在建康不肯走哪?
司马睿听闻此言,当即就惊得面如土色。
可是刁协的假设还没有完:“今天子为吴王之子也……”司马邺本来是吴敬王司马晏的第三子,司马晏是惠帝司马衷、怀帝司马炽的异母兄弟,纯是靠着如此近的血缘关系,司马邺才得在长安继位,且并没有引发继承资格上太大的非议——“若使人绍吴王之业,且归藩治国,大王又将如何应对啊?”江左膏腴之地,尽在三吴,倘若某天突然降下来一个吴王,直接把吴郡甚至吴兴、毗陵等郡全都拿走了,试问你在建康还能呆得住吗?
“且或加西阳、南顿、汝南等王都督扬州事,大王又将何以制之?”
司马睿听着都快哭出来了。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很看重虚拟的名分,而非实际的权柄——况且就算论及权柄,建康之政也是操持在以琅琊王氏为首的豪门大族手中,他本人不过一面临时挑起来的大旗罢了。那么倘若朝廷把这面大旗给拔掉呢?或者刻意地往江东多竖几面大旗呢?即便王导、庾亮等人再忠心,你敢保证其他家族不会左右摇摆甚至迎风转向?
关键是琅琊虽为大国,国王论血缘却距离皇室比较疏远,司马睿本人的威信全是大族们哄抬起来的,但人家既然能够扶持你,也随时都可以抛弃你啊。在原本的历史上,就因为这点先天不足,导致了东晋建立后,“王与马,共天下”,皇权衰微,门阀势大,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刘裕篡位、南朝开始才终于有所改变。
所以司马睿都快被刁协一番假设、虚构给吓哭了,急忙避席俯身,问道:“若如卿言,我恐怕性命难全——今当如何做,还请二卿教我。”
刁协、刘隗赶紧叩头,以示不敢。随即刁协就提出了他的主张:“为今之计,唯有罢锁江之禁,且捕拿庾亮,云乃矫命,大王实不知此事,如此或可释裴公之疑也。”
刘隗则说:“若止如此,恐仍不够,大王可请东海太妃致信裴公,剖明心志,云绝无外于朝廷之意,愿为朝廷久镇江东,以候社稷大安。臣自请出使长安,必要说服裴公,或改封大王为吴王,或仍加大王都督扬州甚至荆、江等诸州军事。唯有如此,江左才可保安,大王亦将带砺山河,子孙永固!”
最终司马睿听信了刘、刁二人之言,这才急忙派人去捕拿庾亮。
实话说,刘、刁二人所进确实是忠言,即便不是为国家社稷考虑,也是为司马睿自身考虑。因为司马睿在身份上的先天不足,当时江左罕有士人会想着任由江北打成一锅粥,我只八风不动,要在江南新立一位天子的,多数人只是想为家族保有一片尚算太平的居处而已。正是因为司马睿宽厚,乃至于软弱,所以才适合做门阀的共主。
其中刘隗、刁协,因为本身家族势力不强,在政治理念上还是偏向于皇权大一统的,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在拥立了司马睿之后,就劝其行法家之道,巩固皇权,制压门阀势力。只因门阀势大,而刘、刁二人又不擅长团结友朋,才导致四下皆敌,最终王敦起兵东向,刁协遇害,刘隗投赵。
王敦取胜的最直接原因,其实正是司马睿软弱个性使然,刘、刁建议他尽诛在建康的王氏族人,他却不肯听从——刘、刁之败,其实王导乃至庾亮都是乐见其成的,则有这些大族在建康,或明或暗地做内应,官兵又焉有不败之理啊?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虽然司马睿尚未登基,刘隗、刁协也没能执江左之政,但他们对王导所代表的世家大族,却已然心生出了反感。江左应该是朝廷的,至不济也该是诸侯王的,什么时候轮到门阀来主掌政权了?而且王氏势力过大,王导实执建康之政,王敦重兵在手,虎踞上游,无论对于国家社稷,还是建康政权,乃至司马睿本人,都绝非好事。故此他们才趁机攻讦庾亮,想要先斩断王导的一根臂膀。
随即刘隗便奉命北渡,前往长安,游说执政的裴该等公卿去了。庾亮被捕下狱,经过王导、周顗等人反复规劝司马睿,这才终于得到赦免,但被罢职,勒令归家反省……
第七章 非我族类
建兴四年六月,冯翊郡内的不蒙羌部发动叛乱。
不蒙羌主要居住在郃阳和大荔两县的交境处,也就是冯翊郡北部高地与南部平原的分界区域,此前刘曜南下,挟裹了不少羌人从军,其余的大多逃入岭谷之中,还余两千多户。陶侃被授予了“前部督”,主掌冯翊、北地军事后,恐怕这些羌人藏匿僻野,不便管理,就打算把他们迁至大荔以南,与另一部荔非羌相合并。
——所谓“荔非羌”,据说就是古代大荔戎的后裔。
不蒙羌不愿迁徙,就此掀起了叛乱,但被陶士行率兵很轻松地便讨平了,屠其大半,孑遗索系南下,发给荔非羌众为奴。
随即陶侃便行文向长安具奏,裴该为此特召裴嶷、游遐前来,商议有关稳定雍州境内外族的措施。他开口就说:“诸将皆劝我屠尽氐、羌,免为胡寇所挟……”
游遐闻言大吃一惊,连连摆手:“万万不可!”
裴嶷瞟了游遐一眼,心说文约话还没讲完,你那么着急干嘛?游子远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无礼,急忙避席向裴该致歉,然后说:“固然,氐、羌易为胡寇所裹胁,本身也亦为乱,犁其庭而扫其闾,屠其男而奴其女,最为简便。然而今止雍州境内,各部氐、羌,乃至别部杂胡,即不下三五万众,秦、梁、凉三州,乃至故上郡中,更较之十倍不止,岂能轻易屠尽啊?一旦屠其一部,其余必然惊骇,恐将一时俱起,若明公受彼辈牵绊,刘粲、刘曜必将趁虚而入——还望明公三思。”
裴该笑着摆一摆手:“子远所言是,我知之矣。且我本无尽屠之意——杀戮平民盈万,此等恶行与胡寇、羯贼何异?且彼辈多奉晋朔,若恃强而凌,是为渊驱鱼,迫使彼等从胡矣,况乎杀戮。不过……”他捋了捋日益增长的胡须,皱眉问道:“我初履关中,实不明氐、羌之情状,子远可能为我解说一二啊?”
游遐拱手道:“末吏见识浅薄,唯久居关中,于氐、羌情状,略知一二,可备明公参详——氐、羌者,即古之所谓西戎也,本居秦、凉、梁、益四州偏僻处,与国人杂居……”就此开始侃侃而谈,首先说“氐”。
根据《汉书》所载,氐人原本居住在武都郡内的武都、河池、平乐、嘉陵等地,大致相当于沮水和西汉水的上游地区。汉武帝首先开辟西南境,元鼎六年置武都郡,就此将氐人归于辖下。元封三年,氐人叛汉,武帝遣军击败之,将其部分北迁于酒泉郡——氐人就此进入了凉州。
逮至汉末,氐王阿贵、千万等迎马超而叛曹操,被夏侯渊击败,千万即随马超迁入汉中乃至蜀地,归降刘备。刘备攻入汉中后,魏武都太守杨阜强迁境内汉、氐、傁等万余户入于京兆、天水、南安等处。此后魏、蜀争夺陇上,各将氐人从边境地区掳归纵深,就此各部散居于整个西陲,北到酒泉,南至蜀郡,东到京兆。
据游遐所知,如今的氐人势力主要有五:一为巴氐,就是被蜀汉迁入汉中、巴郡的各部,李特兄弟父子率之掀起叛乱,最终奄有巴蜀,建立起了成汉政权;二为武都郡内土著,以仇池为首,并合下辩、河池各部,其酋杨飞龙自号辅国将军、左贤王、仇池公。
杨飞龙本居略阳郡内,晋武帝时受封假(代理)征西将军,即以此号聚集部众,将四千家南归祖先所居的武都郡,在仇池地区立国……
裴该边听边点头,这个杨飞龙他自然是知道的,乃是所谓“前仇池国”的开国君主。东晋南北朝时期,仇池及其周边地区,先后建立过前仇池、后仇池、武都、武兴和阴平五个割据政权,最终为北周权臣杨坚所灭——可以说几乎纵跨了整个历史时期。
游遐提到的氐人第三股大势力,在略阳郡内——估计就是当年杨飞龙没能带走的那些——陇城附近,据说和陈安关系不错。陈安初据陇城时,手下尚不足千人,若无外族为依靠,估计张春等人早就瞒着司马保擅自发兵,去把他给彻底剿灭了。
第四股大势力在扶风国内,泾水以北,其酋齐万年曾经掀起过叛乱,还阵前攻杀了晋建威将军周处,旋为左积弩将军孟观率宿卫禁军所灭。然而齐万年虽败,其族犹在,而且据说如今首领也是一个姓齐的——是否跟齐万年有亲缘关系,那就不清楚了。
第五股大势力,就是在故汉上郡辖区内,如今氐、羌数万户,都为虚除部的权渠所掌控——刘曜虽然遁入了上郡,如今倒还并没有传来他和虚除起冲突,动刀兵的消息,估计是找了个小角落,且得舔吮一阵子伤口呢。
此外凉州也有氐人,太过遥远,游子远就不清楚了。
接下来再说“羌”,羌人的历史比氐人还古老,可以说源于华夏民族创建之初。“羌”字的本意,就是牧羊人,可见最初属于游牧民族。根据后世的研究,周、羌很可能同源异流,周之先祖后稷为有邰氏的姜嫄所生,而“姜”字本义即为牧羊女,很可能有邰氏即为羌人之一部。至于大名鼎鼎的太公望姜子牙,也可能本为羌人,或被周人封于羌中。
当然啦,对于这些后世的研究成果,游子远是不清楚的,他所根据的是当时流行的说法,云羌人实为三苗之裔、姜姓别种,本居南岳,及舜放四凶,乃迁之于西陲。先秦时代的西方各戎部,比如什么犬戎、义渠、大荔之戎、陆浑之戎等等,据游遐猜测,也都应该是羌种或者与羌人有所关联的少民,其中不少都逐渐融入了华夏民族。剩余的羌人主要居住在河、湟地区,逮至汉代,分而为三,即越帯つ诘摹瓣笈V帧薄⒐愫嚎つ诘摹鞍茁碇帧保约拔涠伎つ诘摹安卫侵帧薄
东汉后期,西羌为乱,混乱纷争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三国,如前所述,魏、蜀两国都在边境线上大搞移民,不仅仅是氐人,羌人也被拆分、迁徙,散播于各郡国之内——详细经过,则不必赘言了。
如今游遐所知道的羌部,雍州境内唯有冯翊的不蒙和大荔——不过估计不蒙羌之号,自此消亡。秦州境内,较大的羌部有南安郡的赤亭羌、陇西郡的莫折羌和无弋羌——其实三部隔着不远,都居住在渭水上游谷地。此外陇西郡西部,汉末宋建所割据的枹罕故城,据说也有羌人活动,因为太过遥远,游遐并不清楚内情。
武都郡西有宕昌羌,利用地形之便,割据自雄,不过——游遐说到宕昌羌,脸上略略流露出一丝诡异之色:“传言说,彼处晋、羌杂居,其酋姓梁,本为晋人,且为乌氏的别支……”说不定还跟梁芬有亲戚关系咧!
再往南,阴平郡内有仇羌和邓至羌。上述各部,全都拥众在万户以上,其他散居各郡国的数百上千户羌种,则不必一一介绍了,也必然不足为患。
最后游子远总结说:“西戎与北胡不同之处有三。其一为言语不同:氐、羌所说,与我等大同小异,且混居既久,其人多能操中国言词……”
裴该微微点头,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后世也有研究,氐族、羌族和汉族所用语言,都同属于汉藏语系。
“……其二为习性不同:胡人多游牧,驱牛羊而逐水草;氐、羌则多定居,识耕织,于河谷中开荒垦地,即对朝廷的贡献,亦多以稼物为主……”顿了一顿,游遐补充说:“氐之农者比于牧者,为九与一;羌较落后,其农者比之牧者,为三与一。据末吏所知,境内氐种日常起居几与晋人无异;秦、雍、梁三州诸羌,大略亦然——至于凉州及故汉上郡内的氐、羌,则不敢妄言也。”
裴该以目光相鼓励,游遐便即继续说下去:“其三,为其心不同。固然汉末西羌为西陲之患,逮至我朝,则唯齐万年一家之叛耳,至于氐种,仍多尊奉我晋正朔……”当然了,这是就雍、秦、凉三州辖境内的氐、羌而言的;故上郡的氐、羌,每两属于晋、汉之间;梁州的氐人都已然僭号称国了……
“……昔前汉之许南匈奴入境,及魏武分其为五部,散居司、并之间,是为免除外患。氐、羌则不同,其入于中国也,多为魏、蜀相争,各徙其众,以充实内地……”
经过汉末动乱,关中、汉中等地,人口死伤流散,则乏人不能足食、乏人不能足兵,那还怎么对峙争雄啊?所以北有杨阜、郭淮等,南有诸葛亮、姜维等,都三天两头地把缓冲地带的氐、羌往自己国内掳。这也正说明了氐、羌多数是可以开垦荒地,进行农业生产,顺利融入中国封建经济体系当中去的。
游遐甚至还补充说:“氐、羌除几大部外,散居者多已编户,等若晋人矣。”很多都直接上了官府的户口名册,那跟晋人还有什么区别啊?
“是以遐不愿明公妄屠氐、羌,为屠氐、羌与屠中国人,差异几希?”
裴该故意提出反问:“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彼等操中国言语,难道刘曜等辈不能么?即彼等能耕种,据我所知,平阳的胡人亦多有从事农耕者。此时名虽附之于晋,其实不过归从各守相、豪强而已,并不从朝廷号令,则一旦有枭獍之徒攘臂而起,异日必为大患啊——巴氐之事,就在眼前。”
游遐反驳说:“枭獍之徒,晋戎皆有,叛乱之事,遍起不穷,为朝廷衰弱故也。曩昔若非关中荒乱,流民南逃,兼之赵廞、罗尚等辈镇抚不力,李特焉能于蜀中成事?氐、羌一部既能为朝廷编户齐民,则假以时日,如明公所言,除其豪酋,散其部伍,多半自能归化中国,比之胡羯,易为多矣。且今胡、羯为我之大敌,若我恃强以凌氐、羌,恐彼与胡、羯相合,则关西永无宁日。何如暂时羁縻之,且待天下大定,再徐徐而图不迟。”
裴该与裴嶷对视一眼,各自颔首微笑。裴该因此就问了:“我欲使子远衔命,镇抚氐、羌,使不为祸,且助朝廷,子远可敢为否?”游遐当即拱手请命:“遐必不负明公所托!”裴该说好,想了一想,又道:“氐、羌中尚有数人,子远且为我寻访之……”
裴该想让游子远找谁呢?当然都是史书上留下名字来的猛人啦:一个是蒲洪——也即苻洪,前秦太祖;一个是姚弋仲,后秦开国之君姚苌之父;一个是吕婆楼,其子吕光创建了后凉国。
游遐略略沉吟,便道:“不曾听闻有此等人,然……略阳氐酋有苻洪,得非明公所求之蒲洪乎?”
裴该点头:“想来是了。”根据史书记载,蒲洪是因应谶言,说“草付应王”,而且其孙永固(苻坚)背上也有“草付”二字,所以才改姓为“苻”的,果然这事儿不靠谱,大概是后来苻坚自己编造出来的谣言。因为《三国志》中即明确记载有氐酋苻双、苻健(与前秦景明帝同名),可见此姓早有,苻洪确实有可能改姓,但直接跟了别人的姓儿,就基本上属于天方夜谭了。
裴该对游遐解释说:“我闻传言,此三人皆为氐、羌中健者,或能为我所用;即不能为用,亦当监视之,使不为祸——子远且为我访来。”
游遐躬身领命。裴该随即又问:“雍、秦二州内,杂胡甚多,非止氐、羌,子远尚有所知否?”
游遐说我知道一些——“安定郡内有卢水胡,又名彭卢,昔贾彦度盟之以破刘曜,复长安,然旋疑其酋彭荡仲与胡有苟且而杀之,荡仲之子夫护乃攻杀贾公,受刘聪任为伪梁州刺史。彭卢品类复杂,有其本族及胡、羯、月支、氐、羌,乃至不少晋人。
“自陇西枹罕而至凉州南部,近有鲜卑来此,其酋名为吐谷浑,乃辽东慕容廆之庶长兄,分一千七百家而西徙,途并氐、羌,其势渐大,亦不可不提防之也……”
第八章 西迁
慕容吐谷浑,乃是辽东鲜卑前首领涉归的庶子,今首领奕落瑰(慕容廆)的异母兄长。当初涉归还在的时候,分给这个庶子一千七百帐,等到涉归去世,慕容廆继位,兄弟二人之间渐起龃龉。
某次两部马群相斗,慕容廆趁机翻脸,训斥其兄说:“先公分汝部众,就是要与本部相区隔,为何不肯远离,偏要挤在一处,导致马斗?!”吐谷浑回复说:“马是畜牲,相斗乃其天性,为何要责备主人呢?”知道兄弟不能相容,干脆——“汝欲我远去也可,我当去汝万里之外,不相往来。”
于是吐谷浑就带上自家的部众,离开辽东,向段氏借道,一路西行。边走边牧,大约半年之后,来到了拓跋鲜卑的牧场,受到拓跋猗卢的盛情款待。猗卢恳请吐谷浑留下,吐谷浑却说:“我曾对天发誓,要离开自家兄弟万里之遥,如今路程尚未过半,岂可食言呢?”坚持西行。
所部经过河套水草丰美之地,仍然不肯停留,继续向西。那时候故汉上郡、朔方等地诸胡杂处,虚除权渠尚未能加以统合,铁弗乌路孤(刘虎)也未曾西渡,因此不但没人敢于阻拦这支慕容鲜卑,反倒有不少小部族请求依附,跟随着吐谷浑继续西行。
他们一直走到凉州境内,吐谷浑才说:“我听说晋之疆域,东西万里,平州为其东境,而凉州是其西境,我等既至凉州,差不多有一万里之遥了吧——可以居留了。”于是开始寻找可以放牧的场所。
最终他们从凉州南部又西进到秦州西北部,来到南安、金城、陇西三郡的交界处,停留下来。经过长途迁徙,所部不仅没有缩水,反倒并合沿途氐、羌等杂胡,膨胀到五六千帐,从此游牧于洮水以东地区,并逐渐向洮西挺进。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所部日渐强盛,然而吐谷浑本人却尚有隐忧。某次他把十九个儿子,以及舅父慕利延——其实岁数比吐谷浑还小——全都召唤过来,让他们各自折断一支羽箭,拋在地上。然后又交给慕利延一捆十九支箭,命他折断,慕利延费了老大的劲儿,根本难以成功,就说:“我知汝意,是要我不得欺凌甥孙们也。”
吐谷浑说不是的——“我只为与汝等说,单独一部,容易倾覆,众人齐心,才难以摧折。我已垂垂老矣,须发皆白,不知何日便将蒙上天所召,一旦逝去,希望汝等一叔十九侄可以戮力同心,不生龃龉,部族因此才能永远稳固。”随即喝令长子慕容吐延:“汝当敬奉舅祖,如同敬奉我一般,亦当爱护兄弟,如同爱护自身手足一般,只有如此,我才放心将大位传承于汝。”
吐延躬身答道:“大人放心,我必当敬重舅祖,爱护兄弟,内抚部众,外破杂胡,使我部日益强盛,终将不弱于奕落瑰也。”
吐谷浑瞪了瞪眼睛:“彼虽与我不睦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