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勒胡马-第10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李容正想详细给他解释朝廷制度,话未出口,突然间就愣住了……他想起来前事,当年汝南王司马亮是怎么死的?楚王司马玮假称诏命,直接就发兵把他给杀了,士卒们哪里知道诏命是真是假?
  于是笑一笑:“我知之矣,当为卿求诏命来。但不知若有诏,几时可以发动?”
  李义回答道:“今我四人轮番值宿宫中,若我与罗尧同值之日得诏,便可急发。”随即把最近一个月的排班表交给李容。李容细细一瞧,不行啊,你们俩一直就不挨着,这可如何是好?看起来,还得从长计议才成……
  ……
  这一年的五月廿三日午前,司徒梁芬密召李容前来,对他说:“适才王贡来说,裴文约已率兵入万年,驱逐了麴忠克。”
  李容吃了一惊,忙问:“此前并未得到相关消息,如何麴公败得如此之速?”
  梁芬苦笑道:“据称裴文约率兵而南,进抵万年城下,请与麴忠克一晤,然而麴某畏惧其势,既不敢出城与会,又不敢开门相迎,反于当夜率家眷、部曲弃城西遁,往依南阳王去了……”
  李容心说真是废柴啊!他想了一想,就问梁芬:“可惜了,裴公未能生致麴公,不知何以不封锁道路,而任由他逸去呢?”
  梁芬冷笑一声:“恐怕不是疏忽,而是别有所图。麴忠克本无能为,既罢其车骑之号,且失其军,便往依南阳王,又成何患?”要是索綝,就不能放他轻易逃走啦——“若擒麴某,生杀难断;而若纵之,待得裴文约执政之时,即可发兵追讨之,胆敢藏匿者,正好一一剪除!”
  李容不禁略略打了个冷战,心说裴该好狠,而且谋划得真远……我这回尝试发动政变,必不容许失败,否则的话,即便索綝饶过我,裴该怕也不会饶过我……不对,应该说不会饶过梁司徒……
  就听梁芬问道:“前日与卿所言之事,不知筹划得如何了?万年之信,难以久匿,恐怕明日一早,索巨秀便会得着消息……”你可赶紧啊,一旦索綝听说此事,警惕心必然更强,那你就更不容易下手了!
  李容沉吟少顷,最终一咬牙关:“只有寄望于今夜了,若然错失,恐怕再无机会!”
  尚书台中,这一日是华恒值班,故此索綝不肯归宿,肯定会在省里睡下。按照排班,守护小城的乃是罗尧和另一名督将,李义则率部值守本城。可以说,今晚是东风也没有,火船也欠奉,硬要发动政变难度相当之大,只是李容担心,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若不起而一搏,必然功亏一篑——而且说不定拖的时间长了,要么事机泄露的可能性增大,要么裴该等得不耐烦,会自己动手……
  虽说原本是打算让裴该自己动手的,终究时势已变。就好比自己不往上凑也就罢了,一旦梁芬口出“此计甚好,卿可去办来”之语,那还容得自己再往后缩吗?
  ……
  索綝在尚书台值班,高踞上首,看着下面曹诸尚书和尚书郎、左右丞往来奔忙,个个都表现出无比忠勤的姿态来。其实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多公务可以处理,长安城内军政自有索綝总统,尚书们是很少插手的,财政多供军用,也不干三位尚书的事儿——故此不设度支尚书——剩下点点儿民事,其实两名郎官就能搞定啦。
  只是长官在上,谁又敢闲着打瞌睡呢?
  其实尚书们也挺郁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索公见天儿入值,而且还留宿,每时每刻都把我们纳入到你的眼皮底下,那我们想要偷个懒也不敢啊。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众人陆续辞去,光留下轮值的尚书华恒、尚书郎辛宾和左丞臧振。索綝正打算叫厨下置办膳食,忽见李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索綝问他:“今日非汝当值,为何不在城中巡逻,而要入省来?”李义单膝跪地,朝上一拱手:“有人谋反!”
  索綝和旁边儿的华恒等全都吃了一惊,忙问:“何人谋反?!”
  李义回答道:“臣今日巡察城中,见一人恍惚面熟,自旁门进入了司徒府邸。于是暗中等候,待其出来,便秘密将之拿下……”
  “究竟是何人?”
  李义答道:“此人姓王名贡,本是裴公幕中主簿,年前随裴公入城时,臣曾远远地望见过一面……”
  索綝就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头涌起,不禁皱眉追问道:“既是裴文约主簿,为何秘密潜入长安,究竟有何图谋?”
  “臣已拷掠得实,王贡承认秘密潜入长安,联络党羽,并煽动司徒公,欲请尚书草诏,罢免明公,而使裴公归来执政!”李义说着话,便将一块牍版双手奉上:“此为王贡招认的叛贼名单,司徒公赫然列于上首,其下姓名,臣读书少,不能尽识,亦不敢拿捕,故急来禀报明公知道。”
  索綝接过牍版来一瞧,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的名字,当先是司徒梁芬,其下是右仆射荀崧、侍中梁浚、尚书梁允、散骑常侍梁纬、华辑……最后是裴该的族弟裴通,而且自家两名亲信督将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请明公令,版上之人,可要尽数捕拿么?”
  索綝当即一拍桌案:“自当……”可是随即皱了一下眉头,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且慢,只恐有诈,此是欲乱长安也。”旁人还则罢了,司徒梁芬是轻易动不得的……还有散骑常侍梁纬,那是自家外甥啊,怎么可能党同裴该?即便他跟梁芬是同族,跟裴该是同乡……至于自家两名亲信督将,若是错拿,怕会白白地乱了军心,损了实力……
  这会儿华恒也已经凑过来了——关心则乱,他也不敢再在乎礼仪和等级高下——就着索綝的手瞟了一眼牍版,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就听索綝冷笑一声:“此王贡恐怕是为裴该做死间来的。”
  华恒点点头,拱手道:“索公所见甚是,此际且不可贸然相信,使得人心紊乱。”随即转过头去问李义:“王贡何在?可押来请索公亲自审问。”
  李义忙道:“臣秘密拘执王贡,不敢遽押来献于明公,是恐怕宫禁中尚有同党,一旦走漏消息,怕彼等会铤而走险。不若明公随臣前往,去提审王贡吧。”
  索綝点点头,便欲起身站起,嘴里对华恒说:“禁中事,一以委卿。”可是随即眼角瞥见华恒的面色,不禁起疑:“敬则因何而如此恐慌啊?”
  华恒闻言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急忙退后半步,屈膝拜倒:“索公得非疑我乎?恒实未参与逆谋,更不曾见过王贡其人。唯因事起仓促,故此五内沸腾,无法安坐而已。”
  索綝紧盯着华恒的表情,面色越来越是凝重,最终摇一摇头,吩咐李义:“还是将那王贡押来省中为好……”


第五十二章 伪诏
  索綝对于李义所报,将信将疑。他觉得小城就这么大,有自家亲信兵马守卫,安全系数必然大一些,倘若离开省中,跟着李义前去提审王贡,就怕敌人铤而走险,在路上设下埋伏……长安城太大啦,如今又太空旷,不定哪个街角里就会暗伏着刺客呢!
  再者说了,不在名单上的人就一定可信吗?华恒清华世家,乃曹魏名臣华歆曾孙,前尚书令华廙之子,他的家世足以与裴该相拮抗,这票一流世家肯定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等二流家族,则秘密走到一块儿去的可能性很大啊。
  李义刚才不是说了么?王贡供称,他们是想通过梁芬,请尚书草诏,然后八成由荀崧盖印,便有可能罢免自己的职务,谁知道自己这一走,华恒会不会转头就写下一份制书来呢?即便他从前并没有上贼船,但自己一来一去的,就足够跑出一两名裴该秘藏的党羽来煽动他落笔啦!
  所以啊——“还是将那王贡押来省中为好。”
  李义俯首应命道:“既如此,明公请稍候,臣去去便回。”
  他才刚直起身来,就听华恒压低声音说道:“且慢!”
  华恒膝行两步,凑近索綝,附耳说道:“索公疑我,我今亦无以自剖,只等细审王贡,便知华某无辜。然李义所言有理,恐怕逆徒会铤而走险,索公不可毫无防备——索公府上,当遣军守护。且……”顿了一顿,又道:“版上无名之人,索公都疑,则有名之辈,反可信乎?”
  索綝用眼角瞥了瞥华恒,心说此言倒也不为无理。略一沉吟,便即取出兵符来,吩咐李义道:“汝可传我之命,使除凉州骑兵外,他部皆暂时撤出小城。汝亦别派五百兵马,前去守护我的家眷。”
  两名督将之名,赫然列于牍版之上,虽然很可能是王贡攀诬,但也说不定……真有人贪图利禄,暗中与裴该有所勾结呢?其中一人正率部警护小城,还是让他先撤出去,要相对稳妥一些。再者说了,如此一来,李义把王贡押入省中之时,也不至于被彼等暗藏在军中的同党发现吧。
  李义既然捕得王贡,前来出首,应该是可信的;罗尧远来是客,若没有自己关照、重用,还不知道被关中士族欺负成什么样呢,也大致可以放心。其实在索綝潜意识里,是断然不肯相信“凉州大马”会背叛自己的——彼等若在掌握,自身便无可忧;若连罗尧所部都叛变了……反正势难回天,那也无须多想。
  李义领命而去,索綝强耐着性子在尚书台中等候。他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绕着书案转圈,心中反复筹谋对策。几名官员见他这种样子,都不敢动,华恒以下,唯有静坐拱手,目光追随着索綝的身影移动而已。
  索綝转着转着,突然间停步,双眼斜向一瞪:“汝待何处去?!”
  原来是尚书左丞臧振悄悄地爬将起来,正哆哆嗦嗦想往门口蹩。听到索綝喝问,臧振赶紧跪下,解释道:“末吏内急……”骤然听闻这般凶信,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真闹出事来,自己会不会被卷进去,难免下身松弛,会担心裤裆濡湿啊。然而索綝却厉声道:“汝欲传信于逆贼乎?不许去!”
  臧振没办法,只得强忍尿意,继续安坐。索綝又绕了几圈,猛然间朝向大门:“汝等何为?!”
  今天在堂前执戟护卫的,是两名凉州兵,索綝远远瞟见,又有两名凉州兵过来,正在与前二人交谈,故此发问。四名兵卒急忙单膝跪倒,禀报说:“正待换班。”索綝呵斥道:“不准换班!”顿了一顿,又道:“汝二人也不许归,并立门前值守。”
  四名兵卒没办法,只好一边儿一个变一边儿俩,各执长戟,挺身而立。
  然后隔了没多久,有名小吏拱手而来,到了门口一瞧,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加了双重警戒,而且……堂上静默得可怕,无人开声,就只有索大将军绕着书案在兜圈子……小吏心知必有变故发生,也不敢进去,哆哆嗦嗦地就在门口徘徊。
  谁想到还是被索綝瞧见了,问他干嘛来啦,小吏这才疾趋入堂,回禀说:“特来请问大将军,可要备膳?”索綝这会儿哪有胃口,当即一甩袖子:“不必。”小吏才刚要走,索綝却又想起来,吩咐道:“天将暗矣,可上灯烛——不必旁人,就汝一个来上灯。”
  华恒不禁暗中摇头,心说这正是应该镇之以静的时候,怎么索綝你这么沉不住气?果然家世低,教养低,戴上三梁也不象公卿……虽然我自己的腿也在哆嗦,但我起码没站起来兜圈子不是吗?于是垂下头去,不再以目光追随索綝,却仔细思索如今的情状。
  牍版上那么多人名,难道真的全都党同了裴该么?不大可能吧……别的不说,梁纬是索綝外甥,若王贡连他都会想要扯下水去,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想要寻尚书草诏,还是我比较合适啊,而且就出身而论,我也天然会更倾向于裴文约而不是索巨秀……
  这必然是想要把水搅混,可是搅混了水之后,彼等又打算如何行事呢?猛然间眸中精光一闪——难道说……他抬起头来瞥了索綝一眼,想想要不要提醒对方,但看索綝一张面孔黑得可怕,真正生人勿近,算了吧,我还是先不开口为好。
  灯烛点亮之后,又等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杂沓,索綝当即手扶腰间长剑,凝神戒备。就听门外响起李义的声音:“明公,臣押王贡到来。”索綝说好,你们进来吧,随即却又改口:“只汝一人押他进来可也。”
  李义答应一声,随即就见他推搡着一名浑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衣之中,且脚步踉跄之人迈进了大门。他解释说:“为怕被其同党所知,故此改装而来。”一把扯下了那人身上的黑衣,将之搡跪在地。
  索綝退归案后,也不就坐,冷冷地望着眼前跪着的这人:“汝便是王贡?抬起头来。”随即眉头一皱,问李义道:“堂外因何喧嚷不休?”你不让士卒们跟外面安安静静的站队,干嘛这么吵啊,妨碍我审讯嘛。
  李义急忙躬身拱手:“是臣约束不利,明公恕罪。臣这便出去呵斥彼等……”话音才落,就听门外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不必了,省内业已无敌。”
  索綝吃了一惊,“什么人”三字尚未来得及出口,就听“呼啦”一声,从大门外当即涌入了二三十名士卒来,各执兵刃,入门后便即左右分开,目光凶厉地瞄着堂上众人——臧振再也憋不住啦,当场就尿了裤子。
  索綝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怒视李义:“原来汝才是叛逆!”
  就见李义从怀中抽出一块牍版来,高举过头,扬声道:“有诏命,罢索綝所司各职,即捕下狱!”索綝怒问:“我是录尚书事,我不加印,何所谓制书、诏命?!”
  那个貌似熟悉的声音又再从门口方向响了起来:“索公既为录尚书事,则逮捕索公的制书,自然不必由公加印。”天子尚且幼弱,倘若连罢免录尚书事的制书都要录尚书事本人盖章才能施行的话,那不等于索綝可以永远霸着这个位子了吗?世间焉有此理啊?
  索綝继续斥问道:“即无需我加印,究竟是谁草拟的制书?”是谁盖印的我就不问了,九成九是荀崧那老混蛋,可我见天儿跟省里盯着,究竟是哪个尚书如此大胆,敢于在我眼皮底下写就这种制书的哪?
  尚书草诏,主副官署可,就算正式法令可以颁布了,这一流程自然必须严谨,不能轻易私相勾连。确实索綝整天盯着三名尚书办公,但他总不能一直跟到尚书家里去吧,而且就算想跟,终也分身乏术,尚书私下拟诏,理论上是谁都拦不住的。所以按照规制,制书皆以版写(东晋中期以后才改成用绢、纸),所需牍版乃至笔墨,都是特制的,不准外携,也不易仿造。
  更重要的是,索綝如今急于想知道,究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要先明白了才好筹谋对策啊。究竟是哪个混蛋尚书搞了这一出呢?
  门口的声音回答说:“乃是司徒公所命,华尚书草拟,荀仆射加印。”
  索綝当即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华恒,华恒吓得一个哆嗦,直往后缩,同时连连摆手:“不关下官之事……”索綝双眼一眯:“果非汝之所为么?”是谁写的制书,文末必有署名,那是不可能随口编造的——“如此说来,乃是伪诏?”
  “华尚书,此刻索綝已如笼中之雀,君何必再诡言矫饰呢?直承可也。”门口那个声音又再响起来了。
  华恒继续哆嗦,但目光却开始游移,顿了一顿,突然间“噌”地站起身来,“噔噔噔”连退数步,跟索綝拉开了距离,然后才说:“不是伪诏,确……确实是司徒公所命,下官所拟……”


第五十三章 刮版
  华恒终于承认是自己拟就的制书,索綝真正怒不可遏,当即猛然抽出剑来,便朝华敬则当胸刺去。
  华恒吓得转身就跑,谁料索綝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他,随即就凭空一个转身,直往堂后而去。
  索巨秀那也是腥风血雨里搏杀出来的人,眼见今日之势,不易幸免——士卒们既然都信了“伪诏”,又有李义从逆,估计靠着威势、言辞,是很难扭转局面啦。唯一的生路,就是凭着手中这柄剑,突杀出去,召集忠诚的部下,前来剿除逆党,重新控制局面。好在尚书省本在禁中,长安小城又狭窄,一旦脱出,跑不几步就能揪住小皇帝了,一旦天子在手,则谁还敢不服?
  故此他先假意要刺华恒,以引偏李义等人的注意力,然后突然间扭身朝后便跑。这一下促起不意,李义根本就来不及阻拦,而他手下那些士卒,本身就是迷迷糊糊,甚至于胆战心惊执行命令的,若无明确指令,谁敢妄动?
  真上去追索綝?万一失手伤了对方怎么办?那终究是朝廷执政啊,别说当场翻盘了,即便对方隔一段时间能得释放,也必然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始终关注着索綝的,便只有跪伏在地上那人——那当然不会是王贡。此人本是罗尧麾下骁将,最善徒手搏击,罗尧命其来相助李义,事先就说明了,你啥都别管,就管生擒索綝,索綝若是走了,咱们可谁都活不成哪!
  因而此人一见索綝拔剑,便起警惕之心,随即几乎是本能地双腿一弹,一个虎跃,便朝索綝直扑了过去。索巨秀才刚转身迈步,就觉得身后风声骤响,然后一股大力直覆过来,当即一个狗吃屎,被那人奋力按趴在了地上。他本身高力猛,待要挣扎,却被对手单膝压住了柔软的腰部,一手插进来锁住了咽喉,很快便一动都不能动了。
  李义赶紧指挥士卒,将索綝绑缚了起来。
  再转过头去一瞧,只见无论华恒还是臧振等人,全都蜷缩在角落里哆嗦,不敢稍动。李义朝华恒略略一揖,便将手中牍版递了过去:“还请华尚书宣旨意。”
  华恒双手接过,就着烛光定睛一看,那果然不是自己的手笔,但偏偏署着自己的名字,墨迹也不大对,但……尚书专用牍版是真的。
  其实刚才索綝喝问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必然是伪诏,只为了蒙骗那些没文化的小兵而已。自己又没有失忆,确实从来都没有写过那种东西嘛,倘若是旁的尚书所为,又何必要栽赃到自己头上来?但眼见士卒明晃晃的刀矛仿佛就在面前晃动,他却不敢附和索綝,直言此乃伪诏……
  再者说了,裴该若执政,对于自己来说,可比索綝要强得多啦。华恒恐怕是长安小朝廷中绝无仅有的关东人士——梁氏兄弟已经举家迁出河东,往依乌氏,可以不算——本籍平原,属于冀州。他本人既是名门之后,又娶了晋武帝之女荣阳公主为妻,论家世、论履历,跟裴该很相象啊,则若裴该入京执政,他的机会必然比跟随索綝要大得多了——起码危险系数要小一些。那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靠上去,更待何时?
  故此才顺着门口那人所言,假意应承,可是华恒也很疑惑,对方究竟是怎么造的假诏呢?难道军中就一个明眼人都没有,瞧不出来吗?
  ……
  其实以这年月的技术水平而言,很少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伪造的,只看你有没有胆量,有没有见识而已。李容既已决定破釜沉舟,自然便起了伪造制书的念头。
  想要拿一道假诏书来瞒尽天下人,根本不可能,但若仅仅想在短时间内瞒过李义和罗尧……其实那俩货尤其是李义也暗示过了,我不管真假,只要方便我日后撇清就成,关键是要瞒过二人的部属,其实并不为难。笔迹?士卒们就很少有识得字的,有谁能够辨认是否当值尚书的亲笔?至于专用之墨,黑灯瞎火的也容易蒙混过关。
  问题只有牍版,保不齐禁中哪个小兵曾经帮忙抱过公文,就识得制书专用牍版的质地和规格呢?捕拿索綝并非小事,士卒们必然心中存疑,倘若其中某人多嘴几句,说不定就会功亏一篑。只是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于久在朝中,跟随着梁芬多年的李容来说,其实牍版问题反倒最容易解决。
  新版没有,咱们可以用旧版嘛。简牍之比已经逐渐流行开来的纸张,好处只有两个:一是结实,二是可以多次使用——旧牍版用小刀刮去字迹,还能够重新写字。本来逢有误写,大家伙儿就都是这么干的,“刀笔”之刀,便是指的刮字的小刀,仿佛后世的涂改液一般。民间使用简牍,为省材料,往往反复刮削、别用;即便是朝廷,如今长安物资匮乏,尚书把已经失效的旧文牍刮干净了再用,也非罕见之事嘛。
  梁芬既为司徒,府上自然能够找得出来一些积年的尚书旧牍,因为种种原因并未归档,李容就索要了几片过来,刮削干净,假充新牍。对于他来说,只要开了窍,不再执著于真制书,这些问题都好解决,反而是如何发动政变,具体谋划让他头大。
  最终无奈之下,李容悄悄前往荀崧府上,去拜会王贡,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此前足下跟随荀公往拜司徒,某正在屏风之后……”多的话不必说了,更不能明言自己是纯粹私人行为,还是受了梁芬的指使——
  “则君之所欲,某能相助。”
  王贡摇一摇头,回应道:“君所言差矣,非君助我,而是请我相助才对。”
  李容尴尬地笑笑,心说关于谁主谁从,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谁动手谁辅助的问题,你有必要这么较真儿吗?不过他既然已经被逼上了梁山,也便只得耐着性子向王贡讨教。王贡请李容把目前具备哪些发动事变的条件详细开列了一遍,然后就问:“我不知索公也,不知其人多疑、多谋否?”
  对于弱者可以直接碾压,对于笨蛋很容易糊弄,若是强者和智者,那可能就需要拟定多份应变计划了。
  李容回答道:“索公素不信人,然其于大事则颟顸,唯孜孜于小节耳。”说白了,索綝没为什么政治智慧,但具体到身边的人和事,他平常还是挺警惕乃至多疑的。
  王贡想了一想,便即回答说:“谋划之道,譬如织帛,疏则易裂,密则难成……”纺织经纬线少了,织品就会很单薄,一撕即碎;经纬线多了,不是高手还真未必能够织得成。言下之意,设谋行事也是如此,设想得太过简单,步骤太少,必然容易失败;若但想得过深,环节太多,则很难找到合适的执行者,照样没有好结果。
  “要在因应其标的。今索公既无谋而多疑,乃当于乱势中取胜,导其为用。”咱们把真的、假的,各种消息掺杂在一起,故意引发索綝的怀疑,那就容易趁乱取利啦。
  因此王贡为李容策划,先让李义假装发现阴谋,去向索綝出首,那样就容易把自己排除在同谋者之外;然后故意开列一张长长的逆党名单,让索綝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必然打算亲自审问。那么到哪儿去审问呢?“若彼肯出小城,一壮士可缚也;若彼不肯出,必使李义提人前往省中,则须付以兵符……”
  李义那天不当值,他可以孤身一人出入宫禁,但不可能带着别人进去,索綝要他把犯人提来审问,就必须要给予符信。问题是守宫门的士卒也多数不识字,只认符信,不认文书,李义得符,即可假传命令,将并非同心的那两名督将处置掉。
  到时候守禁中的唯有李义和罗尧所部,问题不就容易解决了吗?
  至于索綝命将把守小城的另一名督将暂时调至本城,纯属意外。索綝被擒后,还破口大骂华恒,说都是你诱使我出此下策,华恒挺委屈,我不过就提醒了一下,有些人你不能信,是你自己拿主意调动军队的,又关我屁事了……
  那两支部队都不在小城之内,问题便迎刃而解。最终商定仍由李义去逮捕索綝,李容协助——缩在士卒群中多次开口的,正是李容,他得一口咬定此乃真制书,以免士卒迷惑、骚乱,甚至于不听命,这活儿李义不熟朝廷制度,干不大来,唯他才有资格——即发兵包围了尚书省,一击成功。此前不久,北宫纯即秘密潜入禁中,协助罗尧控稳了“凉州大马”——北宫纯在凉州人当中威信很高啊——随即罗尧便执兵符,生擒两名督将,彻底拿下了他们的队伍。
  其实原本李容被逼无奈,是打算让北宫纯硬来的,终究“凉州大马”冠绝天下,起码长安城内无人可敌,就算没有李义,另外三支队伍绑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这么做风险系数太大,一则禁中狭窄,不便骑兵驰骋,凉州兵的战斗力就要打个折扣;二则乒乒乓乓这么一乱打,万一被索綝趁隙遁走,甚至于伤到了天子,那就麻烦啦……


第五十四章 御笔
  王贡为李容设谋,果然顺利逮捕了索綝。主要索綝在中书省内办公,身旁是不可能有部曲护卫的——他终究不是董卓;且门口站岗的又是凉州兵。随即李容便急报梁芬、荀崧,请二公速速赶来,颁发诏命,以控扼全城、稳定局势。
  其实王贡事前也说过,想拿索綝不难,完了能把长安城稳定下来,而非就此乱成一锅粥,才是最困难的事情——“若无司徒相助,事终不成也。”你确定梁芬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了么?李容不便明言,只得暗示说:“其事若成,舍天子外,唯有司徒至高。”你放心,到时候老先生定会出马的。
  在等待梁、荀赶来的同时,李容终于从人群中露出了真容,他凑至华恒面前,暗示对方亲笔把假制书再抄一份儿,等会儿荀崧过来,便可重新加印。眼瞧着既然华敬则比较敏,及时转蓬,想必不会推却吧,如此一来,哪儿还有什么假诏啊?就是真的喽。
  至于梁、荀二人,自然早已得到消息,今晚便将事发,虽然不清楚具体时间、步骤,可也全都穿戴好公服,跟府邸里心惊胆战地等着。荀崧琢磨一旦事败,要怎么逃出城去——王贡假言安慰过他,说是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梁芬则在考虑,事败后自己将如何撇清……得报后,二人大喜,急忙命车驰入禁中。梁芬先去安抚天子,荀崧则以尚书右仆射的身份,开始主持尚书台内工作。
  荀景猷盖的第一方图章,就是华恒抄写的逮捕索綝之诏;然后发布第二份制书,命长安大小城戒严,所有军队都由北宫纯暂时统领,罗尧、李义为其副手;第三份制书,发兵包围索府,捕拿索綝家眷入狱;第四份制书,连夜搜捕宋哲、梁纬等索綝亲近大臣;最后一份制书,使李容入尚书台。
  不过李容终究资格太嫩,起步不高,不可能直接担任尚书,因此罢免尚书左丞臧振——自己回家去洗裤子吧——而以李仲思代之。就此荀崧、华恒、李容上中下三个层级,密切配合,牢牢地把住了尚书省的大权。
  要说荀崧也是多年官僚,虽然既无统驭之才,又乏主政之智,且少决断,但既然索綝业已受缚,只剩下些理所当然的走程序的扫尾工作,他干起来效率还是蛮高的。
  另方面梁芬入宫求谒,司马邺还没有睡,闻报吃了一惊,急忙唤他入殿。眼见对方面色凝重,便问:“司徒此来何事啊?难道是胡寇又来侵扰?可急命裴侍中赶来救驾。”
  梁芬拜伏启奏道:“胡寇已为裴文约远逐,陛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