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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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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不颜惜班,你知道姑姑今年多大了吗?在这个年纪上,汪古部的女人早已经进了人家的帐篷……如果他答应帮助我们,姑姑会留下来,将汪古部和他连结在一起,可能的话,你也会娶到我们的女儿……但如果他已经忘记了我们,不愿意……那姑姑就陪你回去,圣狼的子孙,死也要死在生我养我的草原上才行……”从激烈怨毒到满怀惆怅和希望,这样转折在几句话当中便清晰的展示了出来,满满的皆是草原人粗犷而又豪迈的风格。

车厢的帘子刷的一声挑开,健壮的少年微红着眼睛,带着长途跋涉以及满怀心事的憔悴与愤懑,敏捷的跳了下来,大声吩咐着,“找个地方歇一晚,明天进城。”

汉人向导引着车队驶向驿站,而健壮高大的汪古部少年却瞅着远方那庞然大物猛的愣住了,长安……汉人的都城……天神啊,竟然这么大……

……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天阳肆无忌惮的展现出自己圆滚滚的身姿,将温暖的春光洒向大地,车队在晨光中驶出驿站,在驿卒好奇以及满足的目光中,这些身体强壮,穿着特异,高颧深目,眼睛中还带着隐隐蓝色的胡人,驱赶着骡马,奔向了长安……

突厥人的后裔,在几百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千古神都面前,但这一次,他们既没有手握弯刀,也没有带着谄媚的笑,他们的心里,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烈烈燃烧蒸腾。

宽敞的官道上,一行人相对而来,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一身劲装,腰中带刀,背上挎弓,满查箭簇的箭壶在马鞍一侧晃动着。

队伍也不算小,但却没打什么旗帜,队伍中间的车厢中,不时传来女子温软的笑声,如果从离的足够近,还能闻得见酒水以及菜肴的香气,如果是长安附近的百姓见了,一瞧便知,这又是长安中哪家府上贵人带着女眷来游玩踏青了,如果足够幸运,还能一睹贵人府中女眷的大胆穿着和那诱人的风情的。

此为长安胜景之一,个中佳话,数也数不过来的。

宽敞的车厢中,王仲坤穿着一身柔软的绸缎便服,舒服惬意的斜倚在榻上,因酒色过度略显青白的一张脸上,却也五官端正,可谓是相貌堂堂,只是眼角眉梢难以遮掩的轻浮之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邪气罢了。

旁边桥怯怯偎依着的则是他正宠着的第八房小妾,素手芊芊,捧着酒僎,小心翼翼的不时凑到他的唇边,让他小口浅酌,一个俏丽的小丫头正蹲坐在他脚下,给他细致的揉着小腿,让车厢中满满皆是旖旎春色。

他的对面,却也据坐一人,年纪较王仲坤也小上一些,也就二十左右岁数,身上穿的看上去远不如王仲坤华贵,好像只随随便便套了一身素色衣物,足下蹬着胡靴,简简单单,利利落落,只腰间钩环之上,挂了只晶莹剔透的玉佩,识货的只要一瞧,就能看出此物非是凡品,价值千金也说不定的,标准的内敛世家子打扮。

年轻人很强壮,带着几分彪悍之气,这在长安世家子当中也再正常不过,只是那一身沉稳的气势却很是惹眼,非是平常世家子可比,两个小丫鬟跪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的不时给他添酒,但却不敢稍微靠近他分毫,要知道二公子交游广阔,但能在二公子面前无所拘束,而在气势上,又能隐隐压住二公子一头的,这几年还真是少见,她们自然不敢怠慢。

“折二哥,如此大好时光,怎就绷着一张脸,要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饮胜……”

明明年纪比人家大,但一声折二哥叫的却是没有一丝滞碍,但那年轻人却瞅了他一眼,浓黑的双眉为不可见的蹙了蹙,随即便微笑着端起酒僎,微微示意,一仰头,便送入了口……

王仲坤也是一饮而尽,呼了一声痛快,眸中微光闪动,却是笑道:“折二哥此次回京述职,可是已经定了去处?若有小弟能略尽绵薄之处,尽管开口,千万别跟小弟客气则个,小弟虽然不才,没什么本事,但毕竟有个好父亲不是?”

这些话听上去自谦的有些过了头,怎么听都带着自嘲的味道,但在他嘴里说来,却直爽中透着亲近,身段放在再低,也让人生不出一点鄙薄之意来,那一直没怎么言语的年轻人心里也是不得不有些佩服,王大将军这个儿子,虽然纨绔了些,也已在温柔乡中养的有些废了,但却也不无可取之处……

第八卷 繁华尽处是吾乡 第681章 相遇(二)

折思廉,字君威,折汇次子,潼关守军参将。

此次折思廉回京述职,内里也是颇不简单,最主要的还是跟他大哥折思公闹了生分,两兄弟自小从军,一直都跟随在父亲身边,但前几年祖父折木清故世,折家着实乱了一阵子。

本来按照规制,是要在家乡守孝的,但折汇身居要职,夺情仍镇潼关,折汇留下长子君明在家代父守制,带着次子回了潼关,而等到三年期满,折思公才回到折汇身边。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按道理来说也本应如此,但折思廉有了这三年时光,时刻跟在父亲身边聆听教诲,年纪轻轻,行事便已很有些章法了,自然也就得了折汇喜爱,等到折思公回到军中,三年时光,只见了父亲聊聊几面的他和兄弟怎么比?一年半载下来,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冷落,心里可就有了些疙瘩。

兄弟生隙,勾心斗角,这在世家大族中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先是冷言冷语,后就手段迭出,加之折汇军务繁忙,对于这两兄弟的事情也疏于理会,一来二去的,两兄弟闹的已是势同水火一般了。

不过最终还是折思廉败了下来,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他在折汇身边呆的久,交往的人也就要杂的多,而不知怎么,就和在潼关闹的沸沸扬扬的潼关守军私售军械案扯上了干系,军中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这里面自然也有那位折大公子的一份功劳的,最终惊动了潼关镇守使张培贤,还将折汇叫了去,很是责问了两句。

折汇此时正忙的焦头烂额,这些年裁撤团练,编练禁军,军中变动着实不小,镇军也屡受波及,而像折家这样的时代将门,更是紧紧盯着此事,不敢有一点的放松,就这么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却上赶着给自己添堵,折汇大怒之下,也懒得问其中曲直,直接一纸调令,将折思廉赶回了长安了事。

如此这般,折思廉心里的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王仲坤猜错了,人家折二公子今日应邀而来,还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只因在家中呆的气闷,兵部调令又一时半会儿没有下来,再加听得族中兄弟们说起王家二公子来,多数都要赞上一句,这人交游广阔不说,于及时行乐上,着实也有那独到之处,而人家也确实有个好父亲,虽说王家比不得折家势大,但不管怎么说,王大将军也是大秦为数不多的几位大将军之一,身份上到也算和他折二公子相当。

于是,素来有些倨傲的折思廉便欣然受邀而来,也就想着散散心,还真未做他想。

听王仲坤说了一大堆,折思廉兴趣缺缺,眯着眼睛,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狼,对于羔羊的献媚只做不见。

对上这样油盐不进的主儿,王仲坤也是莫可奈何,今日已经破了例,要说世家子相交,要不然就如种五那般,吆五喝六,交些狐朋狗友,大家不涉什么正事,只一门心思高兴,要么就来个君子之交淡如水,戒备着,防范着唯恐被人算计了去,要么呢,交情深些,但说话也只说三分,合则来,不合则去,利益使然罢了,想交个知心朋友,在这个层面上,那真好像天方夜谭一般了。

而今王家的情势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却与正德皇帝在位时没法相比,殿前司禁军正在逐步扩军,这个谁都知道,但王家的权势在这个时候却在消弱,受到的掣肘越来越多,两个指挥副使在殿前司禁军中权威越来越重,朝政平稳之下,王家再想如前时般左右逢源,已是不可能的了。

加之朝中少人襄助,这些年王大将军左右不靠的作为终于显出了坏处,圣宠渐失,却没人帮其说话,境遇也就艰难了不是一点半点。

许是揣摩出了其中关节,所以,王二公子也就被父亲留在了京里,而这几年,王仲坤也着力结交京中世家子弟,这可不是没目的的见谁就巴结谁,王二公子大力结交只两家,一个就是郑家,另外一个便是折家了。

这两家一文一武,皆是大秦顶尖的门阀,不论靠上谁,对于现如今的王大将军来说,都将平添助力,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奈何王大将军本人不好出面,只一个儿子在中间小打小闹,实在成效甚微,几年下来,两家子弟到是交了不少,不过却也都是些旁支庶出,想要攀上这两棵大树,差的还远着呢。

尤其是这样的大族门阀,对嫡支子弟管教之严,实在非是王家这样的家门可以想象,平时邀约到是不少,但就是不见人来,上门拜候吧,却又有些太显眼儿了些,一个不慎,传了出去,别交情没套上,却惹来旁人攻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种连结朋党之事,总需一个契机,而殿前司禁军自成体系,外人插手进来,总要顾忌三分,二者相加,王家总算是尴尬的发现,对于京中豪门来说,非有改天换地的大事,是没人愿意轻易插手殿前司禁军的,那是极为招忌的,这么一想,郑家那边的冷淡也就在情理之间了。

不过折家和殿前司禁军的纠葛不少,又能稳稳压住种家一头,所以这几年,实际上王大将军已经若有若无的靠向了折家,时势使然,也由不得他有别的选择,面对着和种家连结的越来越紧密的杜副指挥使,他还能怎么选?

但到现在,这还只是一种默契罢了,也就是大家心里有数,谁也未曾挑明,对于折家来说,模棱两可,对于王大将军来说,却也深有顾忌,不敢轻易过那雷池一步,此为官场常态,但也不值得过于赘述。

但今日已经逐渐开始确立在折家地位的折汇嫡次子猛的出现在他面前,惊喜之余,让王仲坤的心活络了起来,他虽然自小就没多大的想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素来不为父亲所喜,更未曾让他踏入仕途一步。

但他却清楚的明白,自己这无拘无束,锦衣玉食的日子缘何而来,所以,和折二公子结下交情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既帮了家里,也帮了自己,良机难得,他是要下苦心的。

见折思廉话不多,也能瞧得出来,人家心绪有些不好,之前的试探恐怕没什么用,他这心里可就有些不摸底了,不过来之前,他也做足了准备,折二公子的喜好和性情也摸清了不少。

眼珠儿一转,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好像要将自己的尴尬赶走一般,接着便作神神秘秘状,推了一把身边的小妾,“这酒恁也淡而无味,去取我的珍藏来……”

……

“好酒。”折思廉抽动了下鼻子,不禁赞了一声,颇有些急不可耐的一饮而尽,之后余韵未尽般咂摸了几下,不客气的一把夺过那颇显粗犷的酒壶,又倒了一杯。

“却不想你这里还有这等好酒,这趟来的不冤。”

王仲坤无声的笑了,抿了一口杯中温软的果酿,心道,果然没有打听错,折家这位二公子表面温厚稳重,然性傲岸,好斗,好烈酒,也多亏了这从蜀中弄来的剑南烧不合自己口味,一直留着,不然何能投其所好?

“哈哈,二哥好酒量,先前还怕这酒不合二哥口味……到是小弟想的错了,二哥军旅出身,骑得烈马,喝得烈酒,佩服佩服。”

闷头干了三杯,折家人特有的清肖面庞上泛起几丝红晕,一拍大腿,“好酒,哪家酒肆酿的?几年未回长安,竟然酿出了这等美酒……”

“三十年陈的剑南烧,长安酒肆里可不多见,现如今宫里到是有些,不过估计也不合贵人们口味……小弟这些还是费了一番手脚,托了父亲大人一位旧部,才从蜀中千里迢迢弄了来,若二哥喜欢,家中到还存着两坛,过后叫人给二哥送过去就是了……”

“多谢。”折思廉也不客气,又干了一盏,吐出一口酒气,虽然还眯着眼睛,但可以瞧的出来,王仲坤这准备真没白费,转眼间,折二公子已是心情大好,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二哥慢些,小弟这酒没备许多,喝光了可就没了,要说小弟与二哥也是一见投缘,小弟其实也没多少旁的毛病,就是好色,而二哥这等英雄人物,却也好酒,酒色自古不分家,咱们可不是相得益彰的紧了?”

那边折思廉终于忍不住,朗声而笑,这个起初他眼中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到也顺眼了许多,果然是个妙人来的,也亏谨小慎微的王大将军怎么教养出来的?

“要说几年没回长安,长安却是变了许多,不过变是变了,可就这酒没怎么变,还是那般软软的味道,喝还不如不喝,王兄比君威大,叫什么二哥?呼上一声表字便成……若没来这一遭,还真不知在长安的日子怎么熬过去,现在好了……没了军规束着,却总算能喝个痛快了……”

王仲坤心下暗喜,不失时机的道:“这样的烈酒也就……君威喜欢,说起来,这满长安最烈的酒,也就在两处存着……”

“哦?哪两处?”

王仲坤摇头晃脑,“一处就是得胜伯府,赵大将军善饮之名谁不知道?又是军旅出身,府中的酒哪里能少了?我就听闻,各处进宫到宫中的美酒,陛下,娘娘们总要选上一些送过去,加之赵大将军在蜀中旧部极多,蜀中阴湿,盛产烈酒,据说大将军旧部送的年礼里,最多的就是蜀中的美酒,君威你说,长安还有哪家能有得胜伯府藏酒多?

另一处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宫中了……君威若想吃上合口的美酒,还得从这两处下功夫才成,酒肆里哪里寻得到?就算寻到了,那口味又怎能相比?而以君威的身份,登门向得胜伯府讨要些,还不是轻而易举?”

折思廉有些神往的舔了舔嘴唇,但随即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宫中既然有,何必舍近求远?”

王仲坤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过心里也实在有些羡慕嫉妒,这话也就这家人说来这么有底气,和人家一比,自己这差到哪儿去了……

话题一旦打开,便也有的说了,两人边饮边谈,分寸只要把握的好,气氛到也甚为欢悦。

话间,两人不禁谈起了国武监,以及那支据说独具一格的猛虎武胜军,国武监此时已经过了草创之时那段颇为艰难的日子,国武监生员也是越招越多,渐渐从镇军转向禁军,不过还是时日尚短,小有名气,但却还远未到趋之若鹜的地步。

到是那支渐渐建制完备的猛虎武胜军颇为引人注目,赵大将军素有善于练兵之名,而这支猛虎武胜军从无到有,全是由这位身兼多职的大将军经手操办,又没人见过其全貌,所以猜测便多,像折思廉这种将门出身,又在行伍中实打实历练过几年的年轻将领自然关注的很。

王仲坤在京师有几年了,对许多事也知闻甚详,顺着折思廉的话,也就将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样的话题到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猛虎武胜军乃赵大将军所掌,但为首的其实有三人……”

“哦?赵大将军竟然没有亲掌兵权?”

“我也只是听闻,赵将军将练兵所在设在西山大营,操练之勤,之苦,实不让当年羽林左卫,但那里令行禁止,戒备森严,见过的人实在太少,只是听说赵大将军忙于国武监事,未曾专注于练兵诸事……”

……

“为首的三人中,恐怕君威是认识一个的,种氏子,种怀玉……”

“这个听说了,只是……钟清哲?莫不成,还真脱胎换骨了?”

“正是这位,嘿嘿,君威可能想不到吧?钟清哲是练兵副使,暂掌猛虎武胜军兵权的就是他……”

这回折思廉是真吃惊了,家中兄弟说起此事,多数语焉不详,现在算是找到根由了,种家不成器的种五,竟然独掌大兵了,这让人情何以堪?不过折思廉更愿意相信,只因为这种五是那人的舅兄,才捞住这么个对于武将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际遇的……再想想那位差点成了自己姨娘的种家七娘,折思廉心里这滋味还真不好说紧……

那边王仲坤继续说着,“说起来,钟清哲年岁上和咱们差不多,当年在长安的名声……嘿嘿,说句不好听的,比王某又强到哪里去了?但摇身一变,就到了这个地步……真真是……”

“不过我还听闻了些故事,就是不知是真是假,钟清哲景兴五年入国武监,逾二年,国武监大比,据称,正是为猛虎武胜军练兵副使人选而设,听闻钟清哲率一百生员,大破其他数人所率队伍,一举夺魁,这才成了练兵副使……”

“军国大事……也太过儿戏了些。”

“可君威别忘了,当年赵大将军可不就是因为武举夺冠,之后便掌了羽林左卫?”

折思廉心情有些坏了,又干了一盏,不屑的笑了笑,不过自觉跟这纨绔子也辨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差异,却是转开了话头,“那两外两人又是何方神圣?”

“其中一人,出身羽林左卫,是个胡人,叫木华黎,据说是赵大将军从草原上带回来的,此人勇猛无畏,弓马在羽林左卫皆是首屈一指,如今掌着猛虎武胜军最精锐的斥候营……”

“另外一人说来也是好笑,河中人杜橓卿,原本此人是个落拓秀才,科考不第,转而进了国武监,也不知怎么得了赏识,却是出掌猛虎武胜军辎重营了。”

“这三人皆有同窗之谊,而猛虎武胜军就以这三人为首,也不知到底能练出怎么样一支兵马出来……”

两人说到这里,都住了口,不过对视当中,却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几许轻蔑之意,显然,两人终于找到了些共同点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缓了下来,起初两人还没在意,但渐渐的,两人都支起了耳朵,一缕缕好似山间清泉,又好似夹杂着纯净的北国风雪,奔放中带着清纯,明亮中杂着柔美的歌声透过窗棂,顺着温润的春风传入耳际……

第八卷 繁华尽处是吾乡 第682章 相遇(三)

“我登上高山,

问那山顶的智者,为何生我养我的天神离我而去……

我站在河畔,

问那水中的精灵,为何圣狼的子找不到落脚的帐篷……

智者说,不要迷茫,我的孩子,勇敢的人终将得到天神的垂青。

精灵说,不要沮丧,我的女儿,荣耀的血脉终将找到自己的归宿。

风雪来临的时候,我骑上战马,躲避狼群,忍受寒冷……

我手握着弯刀,追寻着天神的足迹,寻找着荣耀的归依……”

……

“不屈的鞑靼人啊,战旗已经破碎,弯刀已经断裂,弓箭已经摧折,心爱的人儿,你可知道我的劳累,你可知道我的苦痛……但鲜血不会白流,青青的草地,绵延的河流,我们在这里养育儿女,在这里放牧羊群,我们美丽的家园啊,终将赢回它尊贵的主人……”

……

这是一曲战歌,独属于草原人的战歌,清扬中透着激昂,明亮中透着血色,纯真中透着惨烈,柔美中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倔强。

隐约的歌声传来,既没有华丽的布景,也没有繁复的奏乐,但那发自肺腑灵魂的歌声好像来自天际,带着青草的芬芳,以及震撼人心的激烈断续而来,车中的王仲坤和折思廉渐渐都被引住了心神,不自觉的沉默了下来,虽然,那歌声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少爷,前面的路……”

王仲坤向来不喜欢少爷这个称呼,因为他已经过了加冠之年,这个词叫出来,好像他还没长大似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旁人叫他二公子,或王二公子,那样要气派的多,他身边的亲近人都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也就都慢慢改了口,可惜,这次出来不同以往,身边这位是折家嫡子,他自然不能依自己的性子,带自己那几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心腹出来,而是换了府中父亲的亲卫,而这些人自然也就有些不讨喜……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自听得那声音开始,声音主人的形象就已经占满了他的脑子,他从没听到过如此清脆纯净的歌声,和这声音一比,养在府中那些歌姬就如同狼嚎般不堪入耳了的。

“闭嘴。”王二公子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两个字,若非身在车内,他能当即给这扰人清兴的家伙一脚。

那边折思廉也蹙起了眉头,脑门子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然想法和他差不多,甚至折思廉已经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喝的那么急,喝的那么多,让耳朵明显有些迟钝了。

但车外那位隔着车厢,却没怎么听清,反而以为是自己声音太低了,又高声禀了一句,“少爷,前面来了一支商队,车子不少,咱们得停停了,好叫他们退避才能过去。”

“你……”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那歌声也是戛然而止,却好像还留着些余韵在车厢中萦绕不去,喝酒喝的有些急的折思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挡在车门前的俏丽小丫鬟,“车里恁的气闷,待某出去透透气。”

王仲坤也是恍然大悟,他这人毛病不少,但最为人所诟病的地方就在个色字上面,连他自己都承认,在美色面前,其他都要靠边站,标准的好色如命的主儿,听那美妙难言的歌声,真个已是心痒难搔,直欲一步跨到那唱曲儿的美人身边才好。

随即一叠声的道:“对,对,停下来,停下来……出去透口气才是正经。”语无伦次的,急急的直起身子,碰洒了酒杯,弄痛了身边的美妾也顾不得了……

车子停下,两人鱼贯而出,打眼便往前方望去。

对面行来的队伍人不少,车子也多,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待得看清对面来人的形貌,两人都是不由一愣,原来如此,竟然是胡人……

而折思廉随父镇守潼关,对于鞑靼人的形容知道的多些,更是多了几分惊诧,鞑靼人每每皆以金人部属出现,如今却怎么会到了长安?行商而来?还是……鞑靼人的使节?

两人下车的时候,前面的护卫已经去与对面车队交涉,无非就是让对方避让的意思,其实大道很宽,两边完全可以安然无事的错开行走,但对面这车队太大了些,又是些长相特异的胡人,不知就里之下,护卫们也就觉着应小心为上了。

当然,好奇也是难免,其实如今秦人对胡人来说也不算陌生,西北的党项羌人,蜀中的南蛮,都已经渐渐在长安出现,甚至其中还有些吐蕃人,所以,此时的大秦到正的有了些盛唐时节的气象了。

不过蓝眼珠儿的突厥后裔却还真没见过,只是听闻羽林右卫都指挥使大人长相有些特异,有一双蓝眸,不过多数也未亲眼见过,如今见了这些胡人各个如此,到真的有些新鲜。

而那边鞑靼人见了对面来人的模样,也多少猜出来人可能是汉人中的贵族,也不欲生事,让他向导解说了两句,也就停下车队,让在一旁,只等这一行人过去。

不过片刻之后事情就来了,对面的人没动,却是又过来了一人,到了面前便大声道:“我家公子说了,你们这些货物我家公子都要了,价钱好说……谁是管事的,我家公子有请。”

“派别力哲过去,告诉对面的汉人,这些货我们不卖,若值得尊敬,送给他们两车皮货就是了。”强壮的鞑靼少年吩咐着,眼睛却一直望着远方那座汉人雄城,满心的震撼至今也没有消逝,连姑姑那享誉草原的歌声也已充耳不闻了。

他的身旁,安然坐于马上的鞑靼人的额浑琴其海,汉地的春风吹拂着她的发梢,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堕入人间的异域精灵,只是与当年那位来自草原的青春少女相比,此时的她,身上多了几许风霜与黯然,也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出来。

她满意的瞅了一眼渐渐长成的侄儿一眼,好像在他身上瞧见了哥哥的影子,淡蓝色的眸子中瞬间便有了几许湿润。

……

王仲坤连连张望,只差翘起脚来跳着看了,急切的就像是想象着梅子的饥渴曹兵,这位果然好色的紧,折思廉心知肚明,不过克制力比王仲坤可要强的多的多了,美色于他这样有志于仕途的世家子来说,就显得缺乏吸引力了。

不过那美妙的声音还是让他渴望见到声音的主人,那样震撼人心的歌声,若是主人太过平常,却是会让他失望的。

“回禀少爷,人带过来了。”

王仲坤王二公子随意的打量了一下来到近前的这人,长相和汉人差异不小,个头不高,高颧深目,罗圈着两条腿,浑身上下,穿着的都是皮子做的衣物,毡帽下面露出满头的发辫,胡子很多很硬,看着野性十足。

“别力哲想问尊敬的路人,为何拦住我们的车队?”

向导在旁边翻译着,但王二公子现在哪里耐烦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传说中盛唐时节,出没于长安的胡姬形象,对于这些胡人的来头,以及为何来到长安,他懒得去想,既然看上去只是一支商队,只要给够了银子,还怕得不到人?想象一下在自己府中,一边据坐饮酒,一边听着那美妙到骨子里的歌声,王二公子眼中的欲望好像都能溢出来……

不过到底还顾忌着折思廉在旁边,先是玩笑了一句,“君威瞅这胡人,长的还真是特异……”

然后才转头拿出了世家子的气派,淡淡道:“告诉他们,本公子瞧着他们远道而来,生活不易,贩卖的东西或许又有些特异,本公子开恩,双倍价钱买下他们的东西,让他们跟着回长安府邸拿钱。”

他这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这商队跟着他府中之人入得长安,到了府邸之中,这些胡人不管什么来路,也就由不得他们了,一个小小的歌女,就算这些胡人乃是使节,也不会为了个歌姬闹出事来才对,大不了多花些银钱便是了,以他的身份,也当不得什么。

但那胡人听了向导的翻译,那向导是个汉人,见了这一行人的架势,也知多数是碰上了秦人权贵,心里有些战战兢兢,还多说两句想劝这些胡人答应下来,但人家却是连连摇头,“主人说了,货不卖,这是送予……的礼物,不能卖,但可以留下一些,作为我们主人的敬意……”

“问问他,可是鞑靼人?来长安做什么?送人礼物?是鞑靼人的使节吗?”与满脑子都是女人的王二公子不同,折思廉虽然年轻,但在父亲严加教导之下,可不容易办糊涂事,不过他也有些疑惑,这么一队胡人,若没有他故,怎能轻易入关?但要说是使节吧,又不像,不然的话,潼关应该派出军兵护卫而来才对,怎能由胡人自行其是?

王仲坤的心思他自然清楚的很,但若真是鞑靼人的使节,王仲坤这等声名狼藉的世家子做出什么来,人家身上已经够黑,再泼些墨汁上去,也无损什么,但这里却还有他折思廉呢,传出去不光他的名声,连折家的脸都得跟着掉下来。

王仲坤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忍了,谁让说话的是折家二公子呢。

鞑靼人很野,却也很实在,没有多想,那胡人便道:“鞑靼人别力哲请求您的原谅,我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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