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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美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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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愚轻轻一掐小拇指指节,心中已然jǐng醒。

太子看似匆忙出宫,但出宫第一rì便征了个兵马司的老吏,见了东宫官与沈廷扬,还约会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显然早在宫中就有预案,绝非一时兴起。至于打开局面的问题,恐怕面试多过问计。

他定了定神,并不担心自己说的与太子计划相左。

重点是,能否为太子拾遗补缺。

“殿下,”刘若愚道,“若是说救治鼠疫,恐怕得见过了刑部与顺天府之后才能定策。”

“部府人浮于事,我想用东宫侍卫队去做这事。”太子道。

“东宫侍卫……”刘若愚眉头微微蹙起,补充道:“老臣尚在宫中时,尚不曾有东宫侍卫,不知堪用与否。”刘若愚是崇祯二年下狱的,那时候太子还在襁褓之中,还没有设侍卫。

“不堪驱使,”朱慈烺摇头道,“所以我还要募兵,亲自cāo练。”

刘若愚微微点头,道:“若此说来,殿下还需要物sè几个言官,好弹劾现任东宫侍卫官周镜。”

“弹劾?”朱慈烺一愣:“我想让周镜上表扩充侍卫,不够么?”

“殿下,”刘若愚心中暗喜,“如今陛下愁的是什么?”

“归根到底,无非没钱。”朱慈烺道。

——果然是智慧过人!

刘若愚眼中一闪,难抑兴致,道:“故而周镜若是上奏陛下说要招兵,陛下多半会觉得并非紧急之需,甚至因此将殿下召回宫中,彻底免了花钱的麻烦。”见太子微微点头,刘若愚继续道:“若是太子这边闷声不响,只管做事,反倒是言官们为殿下述说办事艰难、身处险地,陛下便不会遽然要殿下回宫。”

朱慈烺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柄白玉如意,轻轻击掌,微笑道:“果然是内相之亚,这官场纠葛,我还是嫩了些。”前世里若要办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一封邮件就搞定了。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哪里能比得上千锤百炼的大明官场?

刘若愚可是正儿八经内书堂、司礼监出身,差一点就能升司礼监随堂了,这些事实在是洞若观火。

“父皇对言官的逆反之心甚深,只要那些言官催着陛下让我回宫,陛下反倒不会同意。”朱慈烺引申道。

“殿下所言极是,”刘若愚也跟着微笑道,“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得有人为殿下鼓舞叫好才行,不知殿下可有人选?”

“人选倒是不难。”朱慈烺想起白天里与李邦华的交往还算君臣相得。即便不敢说督察院会投靠自己,但找几个嘴炮写点文章应该难度不大。他此刻心情大好,又道:“若愚,你对宫禁典故所知甚深,自己去找些帮手来,总有用处。”

“老奴愿为殿下孤纯之臣!”刘若愚跪倒在地。

“起来吧,”朱慈烺挥了挥手,“我从来不信孤臣能做成事。文官们一个个标榜自己孤臣纯臣,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即便做到了,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来?我是不在乎官员结党的,只要能把事做好,党不党又有什么关系?”

刘若愚心头砰砰直跳,突然发现这位东宫对于政事的看法或许比许多皇dìdū深刻。当年大文盲魏忠贤能够侧身司礼监,并非只是因为客氏的缘故,也是因为他能够帮皇帝办成事。

起码皇帝相信他能办成事。

出狱之后,刘若愚对眼下的朝局也下过一番功夫,却惊讶的发现:阉党倒台之后,虽然东林-复社一系官员借着逆案报了仇,但自己上位的却不多。所谓的“正人君子”与“阉党小人”,成了单纯的党争名目,被冠上这两个名头的,即不一定是君子,也未必是小人。

而国政却rì益颓败,脚踏实地做事的人越来越少,几乎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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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庆,加更一章,大家节rì快乐~~~

廿七章水滴铜龙昼漏长(五)

刘若愚当晚并没有宿在东宫。

他捧着太子赏赐的一百两内库银回到了那间狗窝,侄媳妇仆倒在他面前,一个劲地扇自己嘴巴子,很快便肿得如同猪头一般。男人则蹲在屋里一角,吧嗒吧嗒抽着烟,既心疼自己婆娘,又不敢忤了堂叔的颜面。

刘若愚身穿蟒袍,一应规制如同正四品的首领太监,乃是太子亲口赐用的。又有两个身高马壮的火者守在门口,这是王平等曹系太监生怕田存善狗急跳墙,对刘公公不利,特意安排的。这番阵势足以吓得没见过世面的小百姓心惊胆战,家家锁门,户户关窗。

“起来吧。”刘若愚终于抬了抬手:“你终究是我刘门的媳妇,咱家也不计较你。只你rì后胆敢不守妇德,欺凌家主,别怪咱家心狠手辣,强下休书。”

“新妇不敢,这回真的知错了!”女人跪在地上,连声音都变了。

她之所以在家中强势,一定要压住丈夫,主要也是心虚。想她过门三年,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怎能不虚?也亏得刘家穷得叮当响,讨不起小妾,更不敢休妻,否则她这主母哪里能做得这么稳当!

女人看了看桌上整整齐齐累着的一堆银锭,心中擂鼓一般。她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rì竟然能占有如此之多的银子。

与之伴生的却是无比的恐惧。

如今家里的木头算是攀上了高枝,有这位大太监堂叔罩着,说不定哪天还会过继成儿子。自己若是不能产下一儿半女,如何安身立命?

刘若愚用余光看着桌上的银子,心中也是不舍。

明初时朝廷严禁民间用白银交易,一直到了弘治朝,禁令才有所松动。真正大规模银钱通用,那是万历朝之后的事了。那也是因为西班牙崛起,从南美运来大量高品质白银购买中国的茶叶、瓷器和丝绸,否则中国根本没有足够的贵金属来满足rì益发达的商品经济需要。

即便如此,真正的白银流通量仍旧不大,一百两白银对于小民而言绝对是天文数字。可以花五十两在běijīng繁华地段买一套两进三间的大屋,剩下的钱可以盘下一间门面铺子,再雇上账房、伙计。若是寻常rì用货物,连进货钱都够了。

可以说,刘家这一支,可以凭着这一百两银子,从底层贫民一跃进入中产阶级。

刘若愚算是太监中的极品,既不贪财也不好sè,但随手甩出这么多银子,一样有些肉疼。

然而不给出去却是不行,因为宦官圈子里是没有秘密的,许多人已经从王平嘴里知道刘若愚之前的艰辛生活,若是刘若愚不好好报答一下收留他的堂侄,势必被人说是刻薄寡恩,rì后谁肯为他卖命?

千金买骨终究是不得不做的事,好歹肉烂在锅里,这银子还是姓刘的。

刘若愚当下又劝勉了这对夫妇一番,关照他们换个好点的房子,自己想法子谋个生活。眼下他在潜邸,不可能张扬,但暗中相助,不受黑白两道上的滋扰却是可以做到的。

见堂侄唯唯诺诺,一副木头模样,刘若愚也没了坐下去的兴致,缓步出了破屋,抬头一看,外面太阳已经西沉,天上一片暗红的霞光。空气中飘散起柴薪的烟气,是做苦力的人家才刚刚造饭。

“叔,”男人从屋子里追出来,“我去叫两个菜,陪您喝一盅呗?”

“好好过rì子,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我刘家还指着你延续香火呢!”刘若愚不着痕迹地回绝了侄子的邀请,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那位侄媳妇在示好,而他现在并不想让那恶妇太过于安心。

“咱们去煤山。”刘若愚对外面等着的两个火者道。

手巾、火者是最底层的阉人,甚至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刘若愚翻身上马,轻轻一纵缰绳,往煤山之西去了。那两个火者连忙小跑起来,努力跟上马步。

明宫之中宦官太多,但凡有点条件的管事太监都乐意住在宫外。既能改善居住环境,也方便做些私事,不至于被人牢牢盯着。有地位的太监们聚居在紫禁城外的恭俭胡同,地位稍低的则多在煤山西边购屋买房。

相比田存善,刘若愚在老宦官中的人脉可是最大的优势。宦官从首领太监以下,还有“少监”、“监丞”,“经理”、“管理”,“奉御”、“听事”、“答应”、“长随”等等。二十四衙门又有厚薄、轻重、富贵、贫贱之别,其中人员配属也各不尽同。整个紫禁城的宦官社会丝毫不逊于一个小国家,要想彻底了解规则,游刃有余,也只有刘若愚这样在宫中浸yín数十年的老人。

而且他还不是普通的老人。

刘若愚十六岁自宫入选,在司礼陈太监名下,起点就高。因为出身官宦人家,他从小就读书识字,被选送内书堂读书。从内书堂出来之后,等于文官中了进士。后选入文书房,负责递交通政司的奏疏,撰写文案,是司礼监的下属机构。后来因为博学多识,被魏忠贤选入内直房,相当于文臣进了翰林院。

若不是因为逆案受到了牵连,他再上一步便是入司礼监了。即便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也等若外廷的内阁辅臣了。田存善与刘若愚相比,就如同新科进士与礼部尚书一般,差别岂能以道里计?

当天晚上,刘若愚便通过往rì的关系,成了王承恩的座上客。

在信邸老臣之中,王承恩并不是位置最高的,甚至不是崇祯帝最为宠信的。照刘若愚的意思,有东宫太子这面虎旗,大可以直接去找真正的内相王之心结盟。然而太子对于王承恩表现出的好感却溢于言表,这让刘若愚不敢轻易建言,谁知道王之心在什么小事上曾惹得太子不快?

再者说,太子交代的那些事,并不一定要掌印、秉笔这样的大太监动手,王承恩作为随堂太监一样可以办得很妥当。而两者之间打点起来的价码却是天壤之别,或许这也是太子jīng打细算的一面。

朱慈烺之所以选择王承恩结盟,最初的出发点是——甲申天变之时,随着崇祯帝吊死煤山的,只有王承恩一人。

顺着这个结果逆推,刘若愚却发现王承恩的确是最佳盟友。首先,收买他的价码不高。其次,王承恩正当壮年,若想平安度过后崇祯时代,还需要太子的照拂。

王承恩的确很有一拍即合的意思,没有丝毫委屈太子的私使。

廿八章水滴铜龙昼漏长(六)

自从太子见了刘若愚之后,田存善心中就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整整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就算是再迟钝,他也知道了就在东宫之中有一股暗流,想将自己掀翻在地,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差点让他办砸了差事,这才jǐng醒过来,集中jīng神先将眼前的太子伺候好。不过说起来,太子并没有给刘若愚任何职司,也没说要恢复他的宦籍,这或许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田存善。”朱慈烺突然叫道。

“奴婢在。”田存善连忙上前。

“给总宪再上一份鱼滑。”朱慈烺道。

暖阁之中唯一的客人就是李邦华。他傍晚时接了太子口谕,便服入见,说了没两句便被太子留膳。因为太子的礼遇,这餐饭吃得倒是挺舒适,米饭蒸得极软,菜品也都适合老年人的胃口。

尤其是那道鱼滑,以鲜鱼去皮、骨、刺,仅取尾、背、鳃下的活肉剁成糊状,佐以姜、酒,抟成丸,高汤中汆过即可食用。入口滑腻,满嘴鲜美。

这道菜的成本并不算高,对于重享受的晚明士大夫之家而言,可以算是节俭小菜了。只是市面上却不曾有过这种做法,故而李邦华一用之下颇有惊喜,让太子看出了端倪。

——殿下真是太细心周至了。

李邦华心中颇有暖意,感念太子待他以国士的知遇之恩。

朱慈烺等田存善出去,又道:“今rì下午我见了沈廷扬。”

李邦华放下的筷子,取手巾轻轻点了点嘴唇,脑中已经将自己所知关于沈廷扬的事全都转了一遍,方才道:“殿下是想为南幸做准备么?”

“宪台觉得南幸之议能成否?”朱慈烺反问道。

“臣以为,堪忧。”李邦华白rì里受了朱慈烺的激励,一下午时间都在自我反省,竟然真的找回了壮年时候的浩然正气。他直言了当道:“旁的不说,陈演就不会赞同。”

“陈演此人,除了勾结内臣,买通消息,也就只会捣乱了!”朱慈烺撇了撇嘴。

陈演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崇祯十三年,他流年大旺,从内侍口中得知次rì皇帝要问的问题,细心准备,第二天果然对答如流。崇祯以为得了不世之才,大喜之下升其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从此飞黄腾达。

前两个月,前首辅周延儒谎报军情、欺君罔上、贪赃枉法……东窗事发,被勒令自尽。陈演升任首辅,成了百官之首。然而此人说到底只会贪赃弄权,并没有施政之才,甚至连揣摩上意都做不到,在朱慈烺看来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李邦华苦笑道:“自古小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演要想做些政绩出来,那是千难万难,但有首辅元臣这面赤帜,想坏事却是轻而易举。”多少以唱反调为生的御史,多少自诩刚烈的官员,都会集中在这面旗帜之下,劝说皇帝不要迁都南幸。

朱慈烺也有些无奈:“平心而论,本朝真正能够统摄百官,提纲挚领的大臣,只有温体仁、周延儒两人。可惜这两人偏要斗得你死我活,且又都是贪腐卑劣之人,不肯行正道。”

太子这话若是早十年说,李邦华多半不以为然。现在年纪上去了,功名利禄之心淡漠,方能客观审视自己和旁人。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尤其是在大明中后期的内阁政体下,一位贤能的首相,比英明的皇帝更有用。这也就是万历可以数十年不上朝,但大明帝国仍旧能够正常运行,皇帝本人也从未失去过对朝政的掌控权。

大明的兴盛绝大部分要归功于高效的官僚体系,大明的衰败自然也是因为这个体系的溃败。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朱慈烺面对这个庞大的文官体系只能自感渺小和无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挖松这个体系,然后培植出一个高效、廉洁的新体系。这正是朱慈烺前世的主要工作内容,可谓驾轻就熟,但唯一的问题是时间。

无论什么时代,都不可能拉个卖货郎培训两天,就打造出一个商业巨子。

哪怕朱慈烺通过自己的记忆,找到某位尚未显迹的天才,加以重任,结果却极可能将之“捧杀”。人成为人才,乃至天才,充满了各种未知可能xìng,稍有不慎就会种瓜得豆。

只有用时间灌溉,用耐心滋养,顺其自然,才能收获自己需要的人才,发挥作用。

而现在,朱慈烺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有九个月,李自成就会列兵城下。

还有九个月,天下就将易手。

还有九个月,崇祯皇帝只能在王承恩的陪伴下自挂煤山枝。

还有九个月,就是历史剧本中定稿了的悲剧——朱慈烺家破人亡。

……

九个月,即便放手施为,能练出多少兵?能筹集多少银、粮?能聚集多少忠贞之士为这个年迈的帝国抛头颅洒热血?

田存善站在门帘之外,听到里面突然没了声音,抬手止住送菜的内侍,不知是否该进去。他透过门缝偷偷张望,隐约见太子面带愁容,但并无怒意,这才招了招手,让人跟着他进去伺候。

无论哪朝皇帝,身边都不可能离开人。惟独这位太子,总是喜欢单独与人谈话。这让近侍太监压力巨大,好像太子连最亲近的家奴都不放心。

“宪台不要客气,”朱慈烺指了指刚送进来的鱼滑道,“我知道许多大臣畏赐宴如虎,提心吊胆又吃不好,实在是有违天家本心。”

“老臣粗鄙之人,哪里知道客气。”李邦华自嘲笑道:“太子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饮食如何。”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朱慈烺实话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疫情来势汹汹,至今我手中没有切实的报告,心里没底。”

“臣却不信殿下心中没有成算,”李邦华轻轻一捧,笑道,“但凡督察院能够做到的,还请殿下明令。”

“眼下都察院得先帮我稳住阵脚,”朱慈烺也笑道,“估计明后rì,就有人要劝我回宫了。这里我不妨给总宪交个底:我宁可他们全家死绝,也不会半途而废返回宫中。”

李邦华心头一跳,暗道:太子果然血气方刚,如此杀气腾腾的话都能说出来。不过也可见他决心之大,我是要致仕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都察院那边,老臣自当尽全力为之。”李邦华承诺下来。

“我非但不能回宫,还要有暂摄顺天府事的权责。”朱慈烺道:“防疫之事,以民政为主,军政为辅,若是没有事权,恐怕又要被下面jiān猾小吏糊弄。”

“这……”李邦华略一沉吟,“其实殿下如今的事权,远大于顺天府啊。虽然顺天府名义上统摄五州十九县,但京师终究是天子脚下,一个三品府尹怎可能与太子相抗?殿下若是担心下面滑吏唬弄,即便是直接跳过顺天府,亲自派人施行也是无妨的。”

“哦?可以跳过他们?”朱慈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如今这世道,官员奉行的是“平安无事”,对于自己权力受到侵蚀并不很介意。尤其这种权力不能为他带来利益,最好统统丢给别的衙门去做。

“老臣估计,顺天府多半会装聋作哑。”李邦华面无表情道:“不过殿下手下,有足够的人手行事么?”

“我要扩充东宫卫队。”朱慈烺道。

李邦华惊讶道:“兵士能行民政?”

“所有条陈我都一一明晰,笃行者赏,违背者罚。”朱慈烺沉声道:“当此糜烂之际,只有以严刑苛教救之。”

李邦华心中暗道:重病之人焉能以虎狼药救之?太子终究还是太激进了些。不过此刻说出来,却成了我的暮气,不如让太子略略碰壁,我再提议也好。

廿九章水滴铜龙昼漏长(七)

朱慈烺与李邦华一起用了晚膳,降阶相送,让这位老臣辛苦一些,连夜安排明rì的文本战。想想父皇的jīng力将在这种扯皮中消耗殆尽,真正需要皇帝担当责任进行决策的国家大事却只能延后,朱慈烺心中就多了一份无奈和庆幸。

庆幸的是,他只是太子,若是不幸成了皇帝,就如同陷入了流沙之中,被各种庸蠹之人包围,哪里还能使出半分力气?

朱慈烺命田存善守在门口,取出锁在铜盒中的手本,亲自研墨,提笔写下一行行蝇头小楷,将今rì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一记录。其中各人反应,自己的安排用意,也无不详尽记录。这倒不是为了对历史负责,而是数十年的习惯。

从前世刚学会写字开始,朱慈烺就有写rì记的习惯。每次动笔写下这些文字,就像是在与至交好友谈心倾诉,做了一场心理按摩。在压力尤大之际,更是一个良好的宣泄口。

当然,这些rì记势必也会成为后人追思、考证的材料,说不定还会给自己高大全的形象抹黑。但是朱慈烺终究不可能因噎废食,为了身后虚名而与这位“好友”绝交。

在朱慈烺写rì记的时候,宫中灯火如炬。

这在节俭的崇祯一朝十分罕见,罕见到了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有这样的“奢华”。

当今帝后二人并肩而坐,都不说话。对面坐着的是懿安张皇后,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她是当今世上少有可以训斥皇帝皇后的人,就在片刻之前,她刚使用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权力。

“到底招是不招!”张皇后秀眉斜挑。

崇祯偷偷抬眼看了看这位皇嫂,连忙又垂了下去。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周延儒的案子,殿陛用刑审问吴昌时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

不过张皇后的意思是:招太子朱慈烺回宫。

周皇后也是垂着头,心情却与丈夫大不相同。她心中暗爽,早在张皇后过来之前,她就已经一哭二闹要皇帝召太子回来了。然而皇帝出口成宪,怎么可能朝令夕改?转头就用当时皇后娘娘自己的话堵了回去。

然而皇后即便是一代国母,更是太子的生母,作为女人,是有资格反悔的。当时因为朱慈烺的软磨硬泡答应儿子出宫,如今提心吊胆一整天,心生悔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宫中最有发言权的三人齐聚坤宁宫,崇祯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成了斗争的焦点,只好闭口不言。

“慈宁宫若是尚在,不知当做何想!”张皇后气冲冲道。

张皇后所指的慈宁宫,乃是神宗皇帝的最后一位遗孀——宣懿康昭太妃,刘太妃。

这位太妃比神宗还大五岁,崇祯登极时已经七十一岁了。当年天启帝选后,就是她以太后身份主持,定了张皇后。后来又与张皇后一并选了周皇后。

刘太妃对诸王极好,故而天启、崇祯都视她为祖母。她从天启元年执掌太后印玺,一直到崇祯十五年去世,一直是紫禁城的镇宫之宝。手握如此重权,却只在册立皇后的事上有过声音,其他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怎能不让人敬仰?

崇祯想起那位慈蔼乐观的老祖母,突然鼻子一酸。他吸了口气:“目下形势如此,我前几rì还与巩永固、刘文炳商量,看能否召集勋戚重臣子弟,编练新军。若是无故召回太子,如何让大臣们信服?”

张嫣刚要启口说话,崇祯已经起身转向门口,故做不见,道:“太子出宫虽然莽撞了些,但勇于任事却是好的,而且也正好做了个表率。”

“太子若有不测,于国本何!”张皇后跟着站起来,厉声喝道。

“慈烺若有不测……”崇祯声音中带着悲腔,突然昂头振声道,“以定王慈炯为太子,给慈烺‘刚毅’二字为谥号。”

砰!

此言一出,张皇后气愤难抑,随手抄起桌上茶盏朝皇帝足下掷去。

青花瓷杯碎片飞溅,茶水打湿了龙袍下摆。

周皇后闻声醒悟过来,登时大哭。

崇祯为也刚才的口不择言心生懊恼,但既然狠话都撂下了,更是覆水难收,只得快步冲出坤宁宫,逃也似地走了。

大内的这场家庭会议看似激烈,但是五个时辰之后,崇祯帝就发现真正激烈的还是在外廷。

翰林院、东宫属官、六科廊纷纷上书,从各个角度各种典章议论太子出宫的非法非礼。大明官场以言官词官为清流,事务官亲民官为浊流。能够进入清流之列的,都是考试成绩在全国排进前三十名的牛人,写文章打笔仗战斗力惊人。

这些人自以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事发突然,颇有些胜券在握的自得。

殊不知李邦华连夜奔走,亲自关说,都察院的御史们也已经连夜做好了战斗准备。

讴歌太子出宫意义重大,为天下表率的奏疏,同样如雪片一般飞向了御案。

大明的言官有两大组织,一者是都察院统领下的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以及御史兼任的各地巡抚、巡按。另一者则是对应于六部的六科给事中。能够封驳皇帝圣旨的,便是这些给事中。

御史被称作道官,给事中被称科官,故而言官也被合称为科道官。又因为御史为台,六科为垣,所以也称为“台垣”。

台垣便是大明言路,上正帝王,下纠百官。

明初之时,六科给事中与翰林院、尚宝司官“常朝俱在御座左右侍立”,是为近侍,政治地位超然。永乐之后,七品言官也排列在五品郎中之前。又典曰:“天下事惟辅臣得议,惟谏官得言。谏官虽卑,与辅臣等。”小小七品官,能与阁辅并论,可见国家的重视。

如果将朝堂比作战场,都察院与六科廊无疑是两支战斗力极强的jīng锐之师。

一般而言,宰辅若是强势,台垣必然一体,都听命于内阁。许多大案也都是在内阁授意,言官开火而引起的。然而如今内阁疲软,台垣各自为战,整个朝堂上看起来都是乱糟糟一片。

不过六科名义上是dúlì的,但平常考核却归于都察院。故而许多科官发现自己突然站到了上司的对立面,纷纷偃旗息鼓,乃至有转变风向的。这自然引起了之前盟友的愤慨,再次上书纠弹。

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回到了正轨:争议的焦点从太子是否能出宫,变成了君子小人之争、清查阉党余孽之案。

各种黑材料纷纷出炉,再一次刷新了无节cāo的下限,让皇帝对自己曾经信任的官员也失去了好感。

刘若愚身穿火者服饰,带着乌木牌,在尚膳监外装模作样摘菜。

不断有人过来打个招呼,同时扔下小盒子、小手帕、小竹筒……这些都是内监传递消息的常用手段。刘若愚收到这些消息之后,一一检视,互相勘合印证,总结成文,亲自交给等在宫外的宋弘业。

最后通过宋弘业的手,交到太子手上。

三十章好风明月自将来(一)

有了刘若愚替他交通纵横,朱慈烺即便身在宫外,对宫内之事也了如指掌。这让他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之前可完全享受不到。虽然绝大部分的情报并不需要朱慈烺做出什么反应,却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毫无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扑在东宫卫队的建设上。

刘若愚的建言十分有效,弹劾周镜的奏疏刚上去半天,便有中旨允许朱慈烺扩充一个营的东宫卫队。按照明朝官方军制,一营约有三千到四千人。按照戚家军的编制,一营人数稳定在三千二百左右。

虽然与朱慈烺最早设想的万人侍卫队相去甚远,但也算不错的开头。何况他现在手下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征兵、练兵。按照所有人想的,太子应该是从京营以及御马监统领下的腾、武两骧左右卫中挑选侍卫,这样无论是军官还是军士都是现成的。

然而朱慈烺再一次证明,皇明帝国有一位不怕折腾的储君。他并不排斥京师三大营,也不排斥御马监,但更倾向于选择出身清白、吃苦耐劳、服从命令的兵员。

戚继光在他的兵书中推荐了义乌矿工,认为他们英勇善战,而且容易cāo练。崇祯初年时候,也有总兵从服从口号和注重协作出发,喜欢征招运河纤夫加以训练。

朱慈烺并不清楚到底哪者更好,不过从人力资源的角度分析,天下矿工大约都有不错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下井时间一长就崩溃了。眼下这时代的矿洞保护措施可比后世的黑煤窑差远了。

作而且为大运河的终点,běijīng和天津都有一大批纤夫。这些人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受到漕头恶霸的压迫,几乎被视作消耗品。别说军饷,只要管饱,在他们眼中就是无比诱惑的美差。

既然不知道水深水浅,何不都找来试试呢。

第一次东宫扩大会议就是为了征兵而召开的。会议由皇明太子朱慈烺亲自主持,左庶子吴伟业记录,刘若愚、宋弘业、周镜、田存善列席听事。

看着下面这寥寥四五人,其中吴伟业更是一脸茫然之中夹带着忐忑不安,这让朱慈烺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就驱散了负面情绪,以罕见的欢快声调道:“如今东宫班底也就在座诸君,人手虽然少了些,却是要把事情做起来。今rì议题乃是东宫侍卫选锋,孤先定个基调:一应侍卫皆当以善战之士为标尺。主要从沿河纤夫、矿工、苦力中选出。现在,你们议个章程出来听听。”

众人飞快地互相扫了一眼,吴伟业觉得自己是进士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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