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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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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先歇息一会儿。”
  换上了官袍,头冠周正的张德冲李承乾如是说道,也不管周围官僚勋贵露出何等奇怪的眼神。
  换做以前,李承乾要是在这当口连等一会的耐心都没有,怎么地也要被人参一个有失礼数。
  至于能不能“失德”,全看他老子跟杜如晦的“交情”到底深厚到什么程度。
  不过眼下整个长安城都认为张德要全力“支持”李承乾,那自然就是两种想法。老张也乐得清静,他跟李承乾喝酒吃茶吹牛逼,也好让武汉内部消停消停。省得整天撺掇着要谋什么狗屁大事,他张某人可是忠臣!
  “本王……”
  “长亭里坐一会又有甚么好计较的?这几日应酬太多,殿下本就疲惫,何必硬撑?少这一刻半刻的,难不成还会有人会说你对杜相不敬?且敬或不敬,那是杜相才能评判的,去吧。”
  “这……”
  “殿下,无妨的。”
  忽地,有个阴阳人死太监冒了出来,史大忠慈眉善目地跟着劝说。
  “那好吧。”
  原本有几个“清流”想要张嘴,只是老张目光冷冷地扫过去,直接就是警告他们别张嘴。这帮平日里素来以“有几根硬骨头”自居的“清理”,便是低着头盯着脚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看到一般。
  “史公,怎地越活越年轻了。”
  “大郎还别说,老朽也觉着奇怪,这把年纪,居然还能吃一斤多的肉食,这……上辈子兴许是饿死鬼。”
  史大忠也是感慨,笑了笑道,“早先病了一场,老朽以为不行了,还让人去武汉跟你知会一声,没曾想,没死成……”
  此事闹了一点笑话,当时好些人都以为史大忠已经死了。但因为他身份特殊,亲自前往史大忠老家探望的不多,大多都是派了仆役帮闲过去问候。
  谁曾想,半年之后,“死”过去的史大忠有屁颠屁颠在洛阳城听人唱戏……
  差点闹成灵异事件。
  “一直想邀请杜相前往武汉看看,只可惜一直没甚机缘。如今……呵。”
  轻声一叹,一旁史大忠还是淡然微笑的模样,有些老态显露地说道:“大郎还真是念旧。”
  “终究是个人,难免的事情。”
  “也是。”
  人老成精,更何况史大忠侍奉“千古一帝”能够全身而退,自然不能够拿他当寻常阿史那氏看待。张德少年时代就和史大忠相识,正因为时代久远,旁人不能察觉的事情,他这个皇帝近臣,很多时候看的更清楚一些。
  正如那些狗窝里的女郎所评价的那样,江南子是典型的“铁石心肠”。史大忠从来都以为,这是能成大事的基本素质,至于成什么大事,不是他一个阉人所能考虑的。
  “老朽也曾想去武汉看看。”
  史大忠话锋一转,忽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史公能出京畿?”
  “老朽是说想,没说能啊。”
  开了个小玩笑,倒是把沉闷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他一个天子近臣,知道的秘辛千千万万,还能垂垂老矣的时候吃一斤多的肉食,毫无疑问是会做人。更何况,史大忠府邸内外不是羽林军就是“干儿子”,他要是敢跑,别说羽林军,这帮“干儿子”可不会因为“干爹”情分就不砍死他。
  “认爹流”这个套路,不适用阉人……
  张德跟李承乾和史大忠闲谈随意的模样,让不少不认识他的官吏都是惊诧莫名。
  有些人远远地打量,然后跟朋友打听。
  “李兄,那位是谁?怎地有这般排场,便是太子殿下,似乎也极为熟络。”
  “江汉观察使,梁丰县子。”
  回答的人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气氛有点小尴尬。
  “难怪……”
  难怪那帮“清流”半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有失体统”。
  此时远处开道的羽林军骑士已经分道两旁,仪仗规模极大,和杜如晦平日里的做派大相径庭。
  一辆宽大马车中,杜构小声地跟躺在软垫上的杜如晦说道:“父亲大人,长安,到了。”
  原本形容枯槁双目紧闭的杜如晦,艰难地抖动了一下手指,食指微微地抬了抬,眼睛依然没有睁开,却还是气若游丝地翕张了嘴唇说话。
  “大人?”
  “窗……打开。”
  “是,大人。”
  马车后头,杜氏族人都是一脸的悲痛。骑马紧跟着马车的工部侍郎杜楚客却是脸色肃然,半晌,看到马车车厢的帘子掀开车窗打开,透过窗户看到车厢内“尸居余气”的兄长,这才眼神闪过悲伤,顷刻间就眼泪落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着种种过往,杜楚客一时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长袖遮掩脸面,不愿被人看到他失神的“丑态”。
  车内杜如晦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他并不是很看得清,杜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老花镜给杜如晦戴上。侧头看去,车门斜对着长安城,远远地,还能看到龙首原上那宛若天宫的宫殿群。
  熟悉的画面印入眼帘,杜如晦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很努力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过往云烟,这一刻竟是没有任何遗憾。
  连当初对杜淹的怨念,顷刻间都在这美轮美奂的长安城面前,化作微尘。
  许久,这个干瘪的精瘦的,仿佛随时都要死过去的老头,迸发出了极为惊人的力量,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车厢中传了出来。
  “老夫……到家了!”
  


第二十九章 福寿
  杜宅有两处,一处在崇仁坊,一处在胜业坊。早先在永兴坊还跟魏徵做“邻居”,但因为皇帝的封赏缘故,杜宅变化多在崇仁坊和胜业坊之间,偶尔跟李绩搭伙,偶尔又在宝刹寺跟光头们闲聊。
  大约是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倔强,杜如晦并没有去宝刹寺让和尚们给祈福续命,硬挺着返转了胜业坊。
  等到了胜业坊,就彻底昏了过去,依然是偶尔清醒偶尔昏迷的状态。
  “大人来时叮嘱过,他想和操之谈谈。”
  “我知道。”
  张德点点头,拍了拍眼眶通红的杜构,“兄长放心,我就守在这里。”
  “有劳了。”
  没有客气什么,这时候再讲什么客气,也是多余的。
  “都守着吧。”
  连张大象都开了口,他一向不着调,但这时候,作为邹国公家的大公子,他的态度并非全然为了照顾杜氏的情绪。而是将来,邹国公张公谨早晚也有这么一遭,到那时候,何尝杜氏兄弟不要到场呢?
  “寻几张凳子过来。”
  “随便找个地坐吧,都是自家兄弟。”
  李震直接倚着墙柱,双手环保在那里发呆,半晌没说话。
  整个杜氏的儿郎早就到了长安城,只是这光景,杜氏兄弟的“小弟兄”显然比杜氏宗亲更加亲近。
  从来都是个混蛋的杜荷这时候已经憔悴的不行,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擦拭眼泪。他大约是悔恨的,也应该悔恨。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后悔,后悔辜负老子的期望,后悔自己无比混账……
  “大人常说自己六十有四,可以了。”
  半晌,打破沉默的,是杜构自己。
  众兄弟看过去,想要安慰,又是无从开口。
  张德看着杜构,看着里间门口的帘子,心中却很清楚,杜如晦本该早早累死。这个洞察世事的宰相,的的确确对自己的人生看得很清。
  于杜如晦而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感觉,这让他很是洒脱。
  作为一条乱入贞观朝的工科狗,张德本以为自己应该对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彻底不屑一顾的,只是到此时此刻,却又不得不羞愧难当,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有着感情。
  “唉……”
  各种情绪化作一声长叹,引得一帮而立之年的老爷们儿全都不受控制地哭出了声来。
  和尉迟恭程知节不同,杜如晦对他们这些后辈的照拂,大多数时候,都是细致入微不着痕迹。要等过了很久,才会反应过来,啊,当时杜相之举,竟是有如此深意。
  “山东之门户,河南之庭柱”,总统河南的时候,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能够一口气打开局面,何尝没有杜如晦在朝堂跟李皇帝“过招”的缘故?
  不敢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心怀感激,这是最起码的素养。
  “老夫出去一下。”
  李震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推门而出,不多时,门外便传来抽泣声。饶是李绩的儿子,也并非那般刚硬冷血。
  此时此刻,禁苑中太上皇李渊坐在躺椅上,神色也是颇为感慨,眼睛望着天,半晌突然道:“二郎那里论功,‘房谋杜断’实为第一。”
  一旁刺绣的宇文昭仪听到他说话,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双手交叠在膝上,看着李渊道:“你又不能出宫,何必过分伤神。”
  “当年高孝基,他言语杜如晦必成栋梁,数十年风流,杜克明这一去,乃成千古名相啊。”
  “阿郎这是怎么了?”
  “老夫若有所感,不成么?”
  李渊没好气地扭过头,瞪了一眼宇文昭仪。
  “你都八十多了,若有所感个甚么!”
  也算是“老夫老妻”吧,当然宇文昭仪也不算多老,姑且算是“老夫少妻”,兴许是“老夫少妾”,总之,宇文昭仪难得反呛了一句。
  一时有些发愣的李渊回魂了一般,这才神在在地来了一句:“也是,老夫都八十有二,怎么算也是长寿帝王,还计较个甚么。”
  李唐这份家业,眼下看来,比刘汉也不差多少。
  “‘夔牛’在山东,可有来信?”
  “他一个闲王,在山东除了写信,还能做甚么?说是去洛阳跟人学画,也没见学着甚么。如今又去学甚么写真,着实不像个亲王。”
  “夔牛”是鲁王的小名,人送十九郎,早先为燕王时年纪小,但也白捡了不少便宜。亲王府不少官吏沾了燕王府的光,在幽州沧州捞了不少好处。闲王里头,十九郎属于有钱的那种。
  “这光景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他老子的吗?”
  “你这是怎么了?”
  宇文昭仪这才觉得李渊有些怪异,将手中的针线放下,“阿郎,莫要因杜克明而伤神,你又不再年轻。”
  握住了李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多年“夫妻”,再没有感情基础,这么多年下来,儿子女儿都有,亲情总归是有的。
  更何况,宇文氏除了依靠他李渊,也真是没什么靠山。
  “老夫只是觉得……老夫也快要去了。”
  李渊目光平静,看着天空,微微抬手,却再无当年指点江山的霸气,只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寻常老者:“老夫有时候总在想,八十有二……怎会是老夫该享的福寿呢?似老夫这般,岂能七老八十?”
  “莫要胡诌!”
  “想来,杜克明……也是有过这种念头的吧。他本就是个体虚身弱的,当年杜淹之事,伤透了他的心。二郎功业,又有他出谋划策,都说房乔善谋,可这史上,奇思巧谋之辈多如牛毛。似他这般断事如断刀之辈,才是少之又少啊。”
  说到这里,李渊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心神劳累,能活一甲子,当真不容易。”
  “这是天妒的才能!”
  李渊提高了音量,“天妒之才,怎可长寿?!”
  “阿郎在胡说个甚么!”
  听到李渊这句话,宇文昭仪的脸色都变了,这哪里是在说杜如晦?
  “老夫宣泄一下抑郁,不行吗?”
  “行、行……还是去泳池宣泄一番算了。”
  言罢,宇文昭仪连忙叫来宫婢,吩咐了一番,顿时有年轻的妃嫔赶过来伺候李渊。
  


第三十章 将死之言
  “大人!”
  “杜相醒了。”
  “都别堵着,把窗户开一点出来透气。”
  “拿水过来,用吸管。”
  杜如晦从昏迷中又一次醒来,他眼睛现在浑浊的厉害,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是还能听到有人说话。
  努力地分辨了一会儿,听到了张德的声音。
  “杜相。”
  守在榻前,张德握住了杜如晦宛若干柴的手。杜构杜荷见状,都是一脸担忧地退了出去。
  张大象招呼了几人都到了外边,刚出门,就看到廊下坐台阶上发呆的李震。
  “大哥,怎么坐这地上。”
  “杜相醒了?”
  “嗯。”
  “早晚我们两家,也要有这么一遭。”
  听到李震这句话,张大象愣了一会儿,没说话,挪了胖大的身体,到了台阶前,靠着李震也坐了下去。
  “往后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
  半晌,张大象开了口,他并不是个精于思谋的人。但作为帝国的贵公子,他也能感受到这几年勋贵的日子都不好过。皇帝在转移自己的“基本盘”,他倚靠的力量,已经开始从新老勋贵不断地转向别处。
  老旧勋贵,最终有几家能“与国同休”,谁知道呢。
  屋内,榻上的杜如晦翕张着嘴唇,用吸管稍微润了一下喉咙,他多少还能发出声响来。
  “你……从无武汉回来了?”
  “刚到。”
  “见过……皇帝没有?”
  “还没有。”
  “见一见。”
  “是。”
  “湖北那个……总督……是老夫……留……给你的……”
  “是,德牢记在心。”
  “大哥圆滑,又能袭爵……不必理会。二郎……就拜托了。”
  “是,德保他一世平安。”
  “平安……是福。”
  “是。”
  大约是用了气力,杜如晦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缓了一缓,张德又把吸管放到了杜如晦嘴边,又润了润喉咙嘴唇,这才平复了下来。
  “老夫那个弟佬……也拜托了。痴长了岁数……是个愚人。”
  “是。”
  没曾想临死之前,杜如晦还挂记着杜楚客,隔着门帘,一身素袍的杜楚客并非没有听到兄长的话。换做以前,心高气傲如他,决计嗤之以鼻。只是此刻,杜楚客顿时明白,自己果然是兄长嘴里的“愚人”。
  “操之啊……”
  “在。”
  “你不图谋神器……图个甚么呢?”
  “图个痛快吧。”
  “呵、呵、呵……”
  听到张德话,杜如晦饶是浑身痛苦,竟然还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他是真心实意地被逗笑了。只是如今想要酣畅淋漓地大笑,也成了奢望。
  “好、好、好……”
  闭着眼睛的杜如晦带着微笑,连道三个“好”,接着,他有些感慨地说道,“老夫……不能免俗,就……图个子孙……富贵吧。”
  “杜相至诚。”
  “诚、诚……个屁。”
  说罢,杜如晦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张德明白过来,杜如晦是让他走。
  “我去叫兄长过来。”
  杜如晦没有再说话。
  到外间,张德一时无话,众人看着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兄长,进去吧。”
  “有劳了。”
  杜构冲张德拱拱手,随即带着杜荷又掀开帘子进去。一旁杜楚客看着张德,张德却没有跟他交流什么,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外边。
  此时,杜如晦单独叫了张德进去这个事情,已经让所有杜氏子弟都知晓。有机灵的杜氏儿郎心中很清楚,杜如晦所认可的,将来能为杜氏“保驾护航”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江汉观察使。
  年轻之辈并非对张德了如指掌,一个地方官长,在这样的家族中,并不算什么。
  毫无疑问,杜如晦的举动,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军功勋贵集团短短二十年就宣告“破产”,为数不多还能坚持在一线的巨头,也只剩下尉迟恭一人而已。
  剩下的军方大佬,无一例外,全都成了“即插即用”型。
  打天下和治天下是两回事,杜氏英杰并非不懂,也不是没有准备着承受“狡兔死,走狗烹”,只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的烹调手法从来只有一个,生吞活剥。
  杜如晦也不过是用了最后一点点权力,才稍稍地把杜氏拖拽进了另外一个局面。
  要是他还能活得更长命一些,何尝不想学习房玄龄呢?
  看着一双双流露出复杂眼神的眼睛,老张没什么想说的。这些人的前程、死活,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杜如晦也并没有说保着整个杜氏前行,更何况,一代名相何尝不知道张德自己也是在玩火。
  所以他最多期望的,也就是让杜荷这个儿子能够日子好过一点。至于杜构,皇帝还要用他登莱留下来的关系,就算要杀猪过年,那也得养上一阵子。
  更何况,五十多的李皇帝,在杜如晦看来,未必能活到他这个岁数。
  “杜相如何?”
  “又睡了。”
  见张大象问他,张德回了一声,然后道,“皇帝到了哪里?”
  “还未入京。”
  “不过快了。”
  李震和张大象先后答复。
  叮嘱张德要跟李世民见一见,杜如晦也是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给李皇帝再谋个前路。
  到了武汉这种局面,就算把张德杀了,也不过是泄愤罢了。李皇帝能够痛快一时,但不能痛快到底。
  旁人大多知道张德没有结婚,但杜如晦却知道张德已经有后。
  活着的时候,武汉这些新生的官商集团还能受张德压制。一旦张德死了,这些原本就蠢蠢欲动之辈,正好拿张德一个儿子做上一场。
  效仿xx故事,历朝历代,不胜枚举。
  张德对社稷神器无感,难道武汉官商集团也都是圣人心肠?不存在的事情。
  万里挑一,武汉也能挑一二百个英杰出来。而这些英杰,既没有富贵遗泽,又不曾混吃等死,这些在武汉这个大熔炉中“搏杀”出来的英杰,但有机会,又怎会放过呢?
  与其说是杜如晦让张德和李世民沟通,倒不如说是让李世民最后再拉拢、安抚一下张德。
  一条所图怪诞的江南野狗,总比一群武汉疯狗要强得多。
  


第三十一章 烘炉
  “圣人,夏季账册到了,可要过目?”
  洛阳宫外新修的花园,引水堆土,自成一体。一身绫罗的李婉顺跪在帷幕之外,低头冲帷幕内的长孙皇后,拔高了些许音量发问。
  “是甚么账册?”
  “棉麻糖盐四物。”
  “陶瓷丝绢呢?”
  “东关窑场因故停了两都板轨物流,丝绢因长江潮汛,也要晚上二旬。”
  “交由内府核算。”
  “是。”
  略作汇报,李婉顺这才告退,等离去之后,长孙皇后询问左右:“蔡国公……在长安如何?”
  “禀圣人,蔡国公仍旧卧榻不起,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过醒来几次,都和世交子弟见过面。”
  “噢?”
  长孙皇后秀眉微蹙,“陛下甚么时候回京?”
  “羽林军已差先锋抵京,明日既可抵临京城。”
  “陛下是迳自去长安?”
  “马相公的回执,是这般说的,只是,还不见中旨下来。”
  “待明日陛下抵临洛阳之前,命人准备前往长安。”
  “是。”
  听到杜如晦清醒几次还要和世交子弟会面,长孙皇后也明白,这是杜如晦在给杜氏做最后的安排。即便实际上就是拉拉家常,做一点临死前的絮叨,但对外界而言,这是将死之人准备给家族做最后一点“贡献”。
  只看这一点点“努力”,天家就不能够吃相太难看,别人前脚刚走,后面就抄家灭门……
  皇帝总要顾忌一点点体面,哪怕只是装样子给鹰犬爪牙看。
  “母亲。”
  回到家中的李婉顺难掩疲惫,皇后那里的差事越来越多了。她只有旬日工作,雇佣大量的“武汉账房”,才能够勉强维持皇后手中产业的运行。过手的现金,多到她几辈子都不可能花完。
  一进一出,只是稍作漏手,就是成千上万贯来去。
  当数字大到一个程度,除了敬畏,剩下的大概就是麻木。
  “怎么如此疲惫?”
  郑观音一脸关切,给李婉顺倒了一碗凉茶。茶汤澄澈微绿,还带着一丝丝凉意,李婉顺有些感动:“母亲作甚把冰用在我身上,这本来就是给母亲……”
  “我又不做事的,要恁多冰作甚。”
  因为发现吃了甜食能让自己头脑清醒,李婉顺习惯性地拿过桌上的一只瓷罐,里面装的都是白糖。
  一勺、两勺……加了四勺半的糖在凉茶中,搅合了许久,这才双手捧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你这女子吃糖怎么是这个吃法。”
  “反正吃糖不要钱么。”
  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李婉顺看着郑观音,“如今去宫里面圣,越发惊惧小心。皇后威仪,着实让人胆颤心惊。若非身不由己,真不想入宫去。”
  “此话也就说与为娘听去,莫要在外面张狂开口,倘使真个没遮拦,你就是吃了苦头。”
  郑观音略作数落,又到了隔间处,不多时返转过来,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糕饼。
  “武汉的板栗糕,还有‘鸡米’做的物事,也不是甚么,入口即化。”
  “那些个武汉佬着实有些门道。”
  拿起一块板栗糕,就这甜到发腻的凉茶,李婉顺不多时就吃了两块。一边吃一边在那里和郑观音说着最近的奇闻异事,她手底下武汉出身的庶民子弟极多。因此武汉市井街头的趣闻,虽然已经是“陈年老梗”,但在没见识的郑观音这里,也是极好的消遣。
  “嗳,婉娘,听你如此说来,岂不是武汉读书识字者极多?”
  “那工坊中的工人,和洛阳这里不甚相同。因武汉营造自成体统,倘使不识字,怕是连工坊内机器都不让上手。而且……”李婉顺稍稍压低了声音,“武汉度量规制,迥异中国,这也是为何外间拿来武汉器物,会觉得尺寸怪诞的缘故。”
  听女儿这样说着,出身世家又做过太子妃的郑观音如何不知道其中的恐怖。可以说武汉这样干,那根本就是“自立于中国之外”,等同谋反。
  可这么多年,武汉还能相安无事,莫非是“简在帝心”的别样用法?
  郑观音可不觉得圣眷有什么用场。
  “阿娘也觉得惊奇可是?”李婉顺松了口气,“不瞒阿娘,这几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去试探女圣,指望女圣拿捏江汉观察使府。只是最终都是杳无音讯,有些自以为刚正不阿的,更是被流放三千里,都是些不值一哂的由头。”
  “这是个甚么章法,闻所未闻……”
  翻开史书也没有这种奇葩操作的吧。
  郑庄公故事?可郑庄公到死也就是混了个“小霸”,纵横天下几十年,真正把中原恢复到汉朝声势的李皇帝,怎可能才这点本事。
  “这一回蔡国公返乡,杜氏子弟不曾见如何关照,独独留了梁丰县子。这是甚么意思,阿娘明白?”
  “杜如晦居然‘托孤’给一个江南子?”
  “正是!”
  李婉顺一口气把凉茶喝完,拿起丝绢略作擦拭,这才眼睛放着光,“旁人如何,我便不觉有甚厉害的。唯有蔡国公,当世萧、曹,功盖王、崔,如此英杰……竟有如此惊人之举。须知道,他乃是贞观朝的巩固栋梁,本朝论功,房杜第一,甚么良将猛将,不过是灰灰罢了。”
  “婉娘是琢磨出甚么道理来了?”
  “道理很简单。”李婉顺目光灼灼,看着门口,双眼没有焦点地远眺,但是语气却极为坚定,“这世上,小农多一些,读书少一些,君王的江山社稷,才越发稳固。倘使读书的人多了……倘使庶民读书的多了,一个两个不见如何,有了三五千七八万,出上一个管仲,又有甚么稀奇的?江山社稷,最怕的就是变化多端……变化多了,便无迹可寻,便……”
  忽地,她不再说话,但其中的道理,郑观音也听得明白了过来。
  她顿时有些惊异,武汉岂不是成了个炭火,整个大唐,不成了个炉子?
  “天地为烘炉兮……造化为工。”
  郑观音看着神采飞扬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李婉顺都有些意外。
  


第三十二章 喜剧葬礼
  丧事本该是个悲伤的事情,但因杜如晦的“遗愿”,整个杜氏在操办治丧这件事情上,显得气氛怪诞又荒谬。
  硬挺着还没有咽气的杜如晦在等着皇帝过来演人生最后一场戏,而皇帝当年赏赐给杜如晦的杜宅内外,同样都是一帮“戏精”在狂欢。
  说到底,“杜总统”的政治遗产,实在是太丰厚了一些。即便不算政治遗产,哪怕是金银财帛,其实杜如晦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算有钱还是没钱。
  反正长子杜构那里是不缺钱的。
  “杜相这要求……”
  看到杜构拿出来的“遗愿清单”,一帮小兄弟看到杜如晦给自己下葬的安排,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杜如晦说自己一辈子没有潇洒过,所以想要在自己的灵堂上,要有胡姬弹琵琶。下葬的那天,得有突厥奴给他跳“胡旋舞”。
  饶是老张见多识广,两辈子的奇葩事情都听过见过,可就是没想到,一向很正经的杜如晦,对自己的死亡,竟然如此的戏谑。
  把死亡当作一场游戏……
  “这他妈不就是灵堂K歌,坟头蹦迪吗?”
  老张对杜如晦的要求,总结的相当到位。有那么一瞬间,老张还想添油加醋,到时候在灵堂上唱一曲《常回家看看》,估摸着杜氏兄弟的表情会很丰富。
  “操之,到时候……当着要照着杜相嘱托去操办?万一皇帝那里……”
  “皇帝肯定不会同意!这有辱朝臣体统,丢的是皇帝的脸,朝廷的脸!”
  “杜相任性一回,又有何不可?”
  “杜如晦是杜如晦,但杜相却不仅仅是杜相。”
  “那如何是好?”
  众人一筹莫展,齐齐地看向张德。
  老张想了想,一咬牙:“杜相临终不想再循规蹈矩,人生一世,只最后这一刻的疯狂,且还是自己看不见的疯狂,何不成全了他!胡姬和突厥奴,老夫自去安排!”
  有种!
  一帮“小兄弟”顿时流露出敬佩的目光,冲老张竖起了大拇指,这种黑锅,他们是不敢背的。
  但老张不一样啊,债多了不愁,背的黑锅也不差这么一个“有辱斯文”啥的。
  这是一场秀,作秀的人很多,各自演着自己想要的角色。帝王将相粉墨登场,老张不过是其中之一,恰好演技是比较矬的那个罢了。
  硬要说杜如晦这临死一出玩的是什么,大概也还是把杜氏跟张德绑的稍微更紧密一些。能帮杜如晦找来小姐灵堂K歌的晚辈,也就只有张德。当然要是李承乾愿意干,那自然也是好的。
  不过这可能吗?
  别说李承乾有没有这个胆量,也不说李承乾有没有觉得丢人现眼,他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彻底滚回东宫瑟瑟发抖。
  梁丰县子张德是谁?十岁只身入长安,二十年攒出一片“基业”的人,这种人,纵然有什么恶名,又怕什么呢?多的是“文人墨客”来洗地,要是洗不干净,那就舔,舔干净为止。
  旁人兴许有看出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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