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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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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南下

七月,俺答犯万全右卫,马芳御却之,又犯固原,总兵郭江战死。继续进犯偏头关,抢掠大同,参将崔世荣战死……

一时间,九边告急,烽火遍地,虽然这样的战斗常年都有,死一些将领也不算什么稀奇,可是发生在了这个当口,刚刚经历日食,非比寻常。

嘉靖一天之中,最多有两个时辰清醒,还是把徐阶叫到了寝宫,聊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老徐满脸含泪,一张老脸,哭成了带雨菊花,嘉靖授意内阁,颁布《罪己诏》。

这下子可是震动朝野,天下为之瞠目,嘉靖多强悍的一个人,大礼议的时候,数百大臣以死相逼,他都不肯低头。

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要用《罪己诏》的方式收拾人心,不得不说是极大讽刺。

在诏书当中,嘉靖认为天灾人祸不断,兵连祸结,国势危急,皆是皇帝失德,有负天下百姓,最后,嘉靖更是总结道:“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诏书一下,百官无不惊骇,继而纷纷云集西苑,把小太监给吓坏了,心说这帮大爷还要闯一次啊,哪知道六部堂官,率领着朝臣,给嘉靖磕头,山呼万岁,大赞皇帝圣德。大有一派君臣相得,共同中兴大明的架势。

……

“唉,君权深入人心啊,哪怕有海瑞,何心隐,以命相搏,竟然敌不过轻飘飘的一道圣旨,人心一下子就被嘉靖重新拿回去了,我们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沈明臣摇头哀叹。

王寅没说话,抓着烟袋,吧唧吧唧地抽着,满心不痛快。显然他也觉得闹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以“君臣和”收场,实在是有些失望。

“十岳兄,句章兄,你们不必失望,急着表忠心的那些,都还是老朱家的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吃人家嘴短,嘉靖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都下了《罪己诏》,他们哪敢追着不放,谁继续闹下去,新君登基,岂不是成了挨头刀的。”

茅坤这么一说,王寅叹口气,往鞋底上敲了敲烟袋,叹道:“这个道理我懂,只是这么一来,大人布的局被破了,内阁已经传出了消息,要增加阁员,现在呼声最高的就是三个人,杨博,高拱,郭朴。”

沈明臣把话接过去,“杨博不用说了,高拱是裕王的师父,郭朴是硕德老臣,这三位要是入阁,坐稳了位置,至少十年之内,咱们大人一点机会都没有。”沈明臣苦恼地抓着头发,“我就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还不动作,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错!是坐以待对手毙!”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唐毅从外面迈步进来,三个人连忙站起。

“大人,您怎么有空回来了,荆川先生那里呢?”茅坤关切问道。

“唉,还是那个样子。”唐毅难掩失落,一屁股坐了下来,“师父他老人家看起来心情不错,可身体却是不成了。眼看着秋天到了,草木零落,生命力衰减,只怕师父熬不过。”

听到这话,三个人都摇头叹息,唐顺之一代鸿儒,文武双全,刚刚六十岁,虽然不算是英年早逝,可是也让人心痛不已。

偏偏又是这么个紧要的关头,真是天意弄人。

“大人,您打算怎么办?”王寅单刀直入,“要不要和高拱或者郭朴运作一下,他们入阁,留下来的尚书位置,要是能拿到手,也算是不无补偿。”

高拱是礼部尚书,郭朴是吏部尚书,一个大宗伯,一个天官,的确都充满了吸引力。

可是唐毅却摇摇头,“我现在有兵部尚书衔,接掌本部,没人能说什么。可是其他的就不一样了,吏部总掌人事大权,足以和首辅抗衡,我的年纪,资历,威望都差着一截,至于礼部,那就更麻烦了,国朝以礼法治国,眼下又逢陛下病重,国朝礼典,皇帝驾崩,新君登基,是最重的两项,谁能放心交给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人。”

听完唐毅的话,三个人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了。

沈明臣更是焦急问道:“大人,您说的都在理,可是您的位置在哪啊?”

王寅也忍不住说道:“从去岁返京,已经大半年了,您的位置迟迟不能确定,那些原本支持您的人,眼下只怕都会三心二意,首鼠两端。大人,恕我直言,您不能再等了。”

茅坤也点了点头,显然符合这两位的看法,难得他们三个意见一致。

“哈哈哈,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唐毅笑道:“我已经上书内阁,再请半年的假,护送师父南下,他老人家进京十几年,家乡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没看过,叶落归根,身为弟子,又怎么能看着师父抱憾而死,我和元卿一起,陪着师父南下。”

听完唐毅的话,三个人都傻眼了。

唐毅和唐顺之,师徒情深,护送老师南下,身边尽孝,放在往常,绝对是士林称赞的典范。

可是眼下不行啊,一走就是半年,开什么玩笑,只怕回来的时候,裕王都当上皇帝了,辞旧迎新,这么关键的当口,哪能撒手不顾?

“大人,恕我直言,私情虽重,却不能忘了大局!”王寅不客气说道。

茅坤也把脸沉下来,起身一躬,“大人,荆川先生,德高望重,又教导您多年,按理说疏不间亲,我们不该置喙。可是您身上肩负着多少人的希望,如果一味感情用事,我们担心,大业难成!”

茅坤说完把脸扭过去,给了唐毅一个背影。

沈明臣张了张嘴,只剩下摇头,叹气。

这三位都是当今名士,王寅和沈明臣是东南的大族出身,茅坤更是考中过进士,以他们的地位,屈居在唐毅的幕府,费尽心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成就千古未有的大业吗?

如今唐毅的表现,实在是让三个人摇头,难免心生疑虑,莫非跟错了人不成?

“哈哈哈,三位先生,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走不成啊。”

三个人不解,唐毅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密报。

“这是雷七爷半天前送来的加急密报,一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你们看看吧。”

茅坤连忙拿到了手里,展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上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介绍了葛守礼到苏州的情况。

此老先是拜谒王補,嘘寒问暖,当即释放了所有被捕师生,实际上也不用他释放,人家早就回家了,只是经过他正式宣布,所有师生都免除了戴罪之身,一时间人心大悦。

接着,葛守礼又到了各个书院,检查毁损情况,承诺朝廷会拿出银子,重新修复书院,向师生们再次致歉,又引来了拍手叫好。

第三步,就是那些被打死的宦官和番子,葛守礼认为这是朝廷钦差,虽然行为不妥,但是万万不可当街打死,因此葛守礼要求苏州地方,交出凶手。

结果一天不到,就有五个人到衙门自首,有两个轿夫,一个小贩,还有两个乞丐,说他们当天打死了吴太监,愿意偿命……

看到这里,王寅气得笑了起来。

荒唐,真是荒唐!

“五个人竟然打死打伤二百多人,外加一个钦差,也不知道是他们太厉害,还是东厂的人太菜了。要真是有这个本事,杀他们干什么,送到九边,没几年,就成了大明的五虎上将了,比起戚继光和俞大猷还有厉害!”

“葛守礼这是息事宁人,破财免灾。”茅坤笑道:“为了让杨博尽快通过廷推入阁,老葛这是要难得糊涂。”

他们两个念叨着,突然福至心灵,一起惊问道:“大人,莫非老葛的办法,不能平息苏州之乱?”

唐毅含笑,点了点头,“葛老头本事不差,可是他不懂商人的贪婪,我敢说,他的退让,只会惹来更多的需索,直到超出限度,再次大乱。我留在京城,难保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是我主动走了,出了问题,他们也怪不到我头上,而且,还要把东南交给我,因为天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摆平东南的乱局!”

唐毅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当初海瑞和他提到了东南的情况,唐毅就心生杀机,想要动手,奈何当时他还在蛰居。

可有账不怕算,现在的时机正好。

一个糜烂的东南,是无法助力唐毅,实现理想,他必须先把东南的问题理顺,有了坚实后盾,才能支持他大刀阔斧改革。

王寅,茅坤,沈明臣三人互相看看,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大人果然深谋远虑,眼光毒辣,这时候跳出京城的烂泥潭,去经略东南,正是最好的时机。

“大人神机妙算,我等拜服!”

……

挑了一个明媚的天,日头高悬,微风和煦,唐毅准备了五驾宽大舒适的四轮马车,带着一路应用之物,还有贴身的医生,以及三十名护卫,在一众亲友,门人弟子的注视欢送之下,离开了京城。

唐顺之满脸笑容,回头看了一眼,雾气腾腾的京城,心绪激荡,轻声吟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819章朝廷有负吴人多矣

唐顺之节俭了一辈子,偏偏这一次却破了例,最舒服的四轮马车,垫了五层皮褥子,躺在上面跟棉花包似的。

车厢经过改造之后,宽敞明亮,能放下一张精巧的小桌,水果、点心、美酒、佳肴,数量不多,务求精心细致,卖相要好,味道要妙,唐毅都亲自品尝过,才给老师送来。

不说别的,光是外面拉车的马匹,就比寻常的马高出一个头还多,浑身黑色的毛管,熠熠生辉,长长的鬃毛,编成了小辫,走起路来,随意甩动,又帅又酷,路上的行人看都,都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死死盯着,哪怕消失在视线里,也舍不得转头。

真是神驹啊,太霸气了。

不说外人,就连唐顺之看着,都感慨不已,继而大摇其头。

“奢侈,太奢侈了,这么好的马,应该上战场才是,哪能用来拉车。”

唐毅呵呵一笑,“这就是您老不懂了,如果真是战马,我也不敢让它们给您老拉车,万一暴脾气发作了,还不把车给掀了。”

“还有什么讲究?”唐顺之学究天人,唯独对马匹没什么了解,谁让大明缺马呢,南方不少的千总百总,没有马,只能骑骡子,那玩意拉货负重还行,可是却没法奔袭,而且又不能繁衍,很是糟心。

“眼下小站的马,分成两条道路发展,一个是战马,一个是挽马。”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战马要求灵活机敏,有强大的爆发力,速度快,冲刺能力强,目前以阿拉伯马配合蒙古马,繁育出了第一批,足有近一千匹哩,还有以弗里斯兰马为父本,蒙古马为母本,培养重型战马……”

唐毅在小站的工作已经初见成效,按照他的部署,战马主要以阿拉伯马为父本,另外重型战马选用弗里斯兰马作为父本。

高大的弗里斯兰,足以承担厚重的铠甲,从骑士到战马,包成风雨不透的铁罐头,不用打仗,光是一个冲锋,地动山摇,天河倒泄,多少蒙古驴子,都只能望风而逃,刚硬碰硬,就是拿三轮车,去撞装满砂石的大卡车,结果会怎么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光是憧憬一下那个场面,就热血沸腾。

大明天威,势不可挡!

相对而言,挽马的进度就慢了很多,主要是缺少足够大的家伙,席慕云已经在满世界弄战马了,能买就买,买不来就抢,抢不来就骗,总而言之,是不择一切手段,要把最好的马匹弄到。

实际上,不管是战马,还是挽马,几乎都是依据各国的特点,经过一段时间精心选育杂交出来的。眼下要做的是还是尽可能多的收集名马,得到更多的优秀基因。吴凯在信中就说过,他就像是一个厨子,不断调和五味,做出色香味俱全,符合需要的菜肴。

“给咱们拉车的几匹马,都是被淘汰的残次品,反应慢,不适合做战马,只能拉车。按照吴凯的估计,十年之内,马场畜养的战马,就能超过二十万匹,一次作战,能抽出五万匹,足够装备两万骑兵,两万人啊!”

唐毅得意笑道:“这些骑兵可都是真正的职业杀戮机器,和俺答所谓的控弦之士,完全不同,二者的差别,就好像翰林院的翰林,和国子监的监生一般,都是读书人,却差之天地,不足道哉。”

唐顺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又看了看拉车的马,多么神骏啊,那么高大,壮硕,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马,居然是被淘汰的。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转念一想,唐顺之又不得不被徒弟的深谋远虑给惊呆了。

十年之后,大明要是真有数以万计,装备精良,战马无敌的骑兵,还怕什么北虏俺答,重现汉唐盛世,上国威仪,日子不远了。

想到这里,唐顺之平静的心,都波澜起伏,汹涌澎湃。

“唉,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让元卿到我的坟上,和我好好念叨念叨,今生看不到大明重新君临天下,真是遗憾,遗憾啊!”

唐顺之到底不是寻常之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靠着从海外弄到种马,制约明军最大的短板,总算快速补齐了,明军强大起来,指日可待,不过光是武力强盛起来,还远远不够。

“行之,自从三皇五帝以来,华夏贵胄,炎黄子孙,几千年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打下偌大基业,疆域万里,子民亿兆。富甲天下,国力昌盛,冠绝四夷。只要我们自己不乱,不相互扯后腿,内斗无穷,就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换句话说,能打败我们的,只有自己!汉唐不是没有强大的骑兵,结果汉武帝和唐玄宗,都盛极而衰,可见光有强兵还远远不够啊!”

老师的这番话,唐毅是不能再认同了,只是想要不乱,不内斗,不扯后腿,简直是太难了。

不只是要限制皇权那么简单,任何一种力量,超出了限度,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这不,苏州城就在上演一出好戏……

老葛赔礼道歉,还接受了五个替罪羊,就准备着向朝廷上书,宣布天下太平,大势已定。可还没等葛守礼上书,苏州的几个商会,还有十几个织户一起找上了门。

他们先是给葛守礼一顿高帽,好话说了一箩筐,葛守礼经验丰富,知道他们无事不来,索性让他们明说。

这些商人吞吞吐吐,提出了两个要求。

其一,吴诚跑到苏州,倒行逆施,不只是捣毁书院,还欺凌各家商户,敲诈勒索,诬陷大家私藏妖书,要求各家各户交钱,不给钱就抓起来……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葛守礼能够秉公处置,把这个损失也给大家伙补了。

老葛稍微思索,就觉得不对劲,吴太监来苏州的时间不长,直接就去书院了,哪来的时间敲诈各家,摆明了是来占便宜。

葛守礼终于把脸沉下来,他本想发作,可是大局为重,他只说会调查,如果真有勒索的事情,会归还大家,言下之意,没有就算了。

这些商人却不肯罢休,他们提出了第二个要求,由于阉党作乱,苏州市面受到冲击,各个作坊没法开工,故此今年无法向织造局缴纳丝绸,请求予以免除。

这一项要求提出来,葛守礼当场就怒了!

当初唐毅在东南的时候,制定了一套严格的规矩,凡是获得出口资格的商人,要按照比例,向织造局缴纳丝绸,供应宫里消耗。

苏州的丝绸大户,每年要缴纳二十万匹丝绸,其中十五万匹直接供应宫里,另外五万匹由织造局出售,换得白银,再采购生丝,转而由织造局的高级织工,纺织皇家用的名贵专用丝绸。

这条规定,等于是给出口商设置了门槛,财力不够,缴纳不起丝绸的,就会被排除在外,直接的好处就是避免丝绸商人恶性竞争,提高了利润,增加了市舶司的收入,而织造局也省了与民争利的麻烦。

本来是三方得利的好事情,唐毅和黄锦在东南的时候,配合默契,贯彻的非常好。可是他们走了之后,好经落到了一堆歪嘴和尚那里,一下子就变调了。

首先是织造局不满足于二十万匹的数额,不断增加,到了嘉靖四十四年,提高到了四十五万匹,翻了一倍还多,鬼知道到了谁的腰包。

而市舶司呢,由于管理松懈,没有缴纳丝绸的商人,也可以出口,甚至徐家一般的大族,干脆直接绕过市舶司,进行走私。

这回好了,那些正儿八经交丝绸的商人都不干了,我们负担越来越重,好处都被别人拿走了,真是欺人太甚,可是不论是织造局,还是东南的大族,他们都得罪不起,这股火就压在了胸中,出不来,下不去。

这一次吴太监毁禁书院,激起民怨,各大丝绸商人乘机掺和进来,他们打着反对阉党的大旗,聚拢了一大帮势力,趁机向葛守礼逼宫,要求废除上交丝绸一项。

葛守礼虽然弄不太清楚里面的关键,可老头子也不傻,二十万匹丝绸,将近三百万两银子,别说他不敢答应,就算内阁都没胆子点头。这要是免除了,宫里的人还不闹翻天!

葛守礼当场拒绝,拂袖而去,两个条件,一个都没答应。

老头子忘了,有些事情,只要让了第一步,就会被看破手脚,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果然,当天苏州城就流传出种种说法,都说葛守礼是阉党的走狗,放人是骗大家伙的,是欲擒故纵,各地都在调兵,准备血洗苏州。还有人跳出来,煞有介事,说亲眼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兵丁,正往苏州赶来。

百姓们将信将疑的时候,一篇文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古人谓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观之,浙东、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苏、松、常、嘉、湖五府又居两浙十九也。考洪武中,天下夏税、秋粮以石计者,总二千九百四十三万余,而浙江布政司二百七十五万二千余!苏州府二百八十万九千余!苏州一府之地,田赋之重,竟在浙江之上,近年又征收丝绸税银,折价总计,苏州百姓,每年负担千万两,敲骨吸髓,竭泽而渔,盘剥之重,无过于此!朝廷有负吴人多矣!”

第820章里外不是人

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恼恨吴地百姓支持张士诚,作为惩罚,苏州,松江,杭州,嘉兴等等,原本张士诚的地盘,都被课以重税。

苏州一州七县,田赋超过了浙江一省,而松江府只有两县,负担的田赋相当于苏州府的一半,繁重扭曲,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不单是田赋多,吴地出身的官吏还不能进入户部为官,比如当初嘉靖曾想过让唐毅进户部,就因为这条规矩,最后作罢了。

苏州士绅百姓的心里,早就怨气冲天。

大明立国快两百年了,谁还记得张士诚?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差不多十代人都过去了,凭什么还多征吴地的赋税?

大家伙都是大明的百姓,朝廷却不能一视同仁,谁能服气?本来怨气最多是在读书人,还有绅商的圈子里流传,可这些年苏州经济发达,文教大兴,报纸满天飞,普通的贩夫走卒,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原来我们承担的税负,是别的地方好几倍?这也太扯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一肚子想法,偏巧吴太监闹得这么一下,新仇旧恨,全都勾起来了。

被抓的那些读书人虽然被放了,也是一肚子气,而且这帮人又多数是泰州学派的弟子,何心隐的同门,外面沸反盈天,他们能不跟着凑热闹吗?

有好事者,把朝廷历年征收的赋税都给找了出来,不用别的,大家伙一看数据,顿时就不干了,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负担了大明十分之一的田赋,这就够重的,好家伙,苏州七县一州,居然比浙江还多,顶得上好几个北方省份之和。

这还仅仅是田赋,如果算上市舶司的关税,苏州一府担负大明税收的四分之一强,同时还要支应东南抗倭的军费提编。

纵使苏州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如此盘剥啊!

拿苏州的钱也就算了,还派太监来抓我们的人,封我们的书院,朝廷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人人都有怨气,这时候再去看何心隐的《明夷待访录》,学子和百姓们,都生出了一个念头:何大侠说得太对了!

结果苏州的书坊开足马力,昼夜不停,印刷《明夷待访录》,大家越发相信,皇帝就是天下大害!

还有更多的文人写文章,大骂朝廷无耻,朱皇帝贪婪。要求必须减轻苏州百姓的负担,那些丝绸大户一见民情起来,他们就果断停了供给织造局的丝绸。

太仓刘家港的船工竟然拒绝装卸漕粮,他们说得好,朝廷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给朱皇帝粮食吃,看看谁受不了。

葛守礼也气坏了,老头子宦海沉浮几十年,什么事情没遇到过,他一心息事宁人,没想到苏州的刁民如此顽劣大胆,把老夫当成面捏的吗?

暴怒的葛守礼下令抄没市面上的妖书,又派人去码头,逼着船工立刻复工。

坦白讲,老葛还算客气,可是舆论已经被挑动了,他这么一动,正好坐实了各方的指责,你葛守礼的所作所为,和吴太监如出一辙,之前的赔礼道歉,全都是虚情假意,哄骗百姓。

感到被愚弄的百姓,忍无可忍,成千上万的人包围了葛守礼的钦差行辕,最开始只是叫喊,后来就往里面扔东西,组织人手,把钦差行辕给封了……

坐困愁城,葛守礼百思不解,苏州百姓,比起中原的土匪还要可恶,一点道理都不讲,老夫百般礼遇,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这帮刁民真是可杀不可留。

葛守礼想了一个晚上,几次都琢磨着,干脆大笔一挥,一道命令下去,大军出动,把乱民都给一勺烩了。

站在窗口,向外面看去,老头子又不忍心了,偌大的苏州城,灯火辉煌,繁花似锦,十年之功,论起城市的宏大繁荣,整个世界都无出其右。

大兴刀兵,不管结果如何,苏州都废了,毁了人家天堂,老天爷会降罪的!

葛守礼的心在滴血,咬了咬牙,将情况如实写成了奏疏。

外面已经被百姓封锁了,找了一处狗洞,送信的人穿着便服,狼狈爬出去,赶快给京城送消息……

“再有几天,就到了扬州了,好地方啊!”唐毅伸了伸懒腰,笑着说道:“老师,估摸着您老的状况,瘦马只能看看了,泡泡澡,修修脚还是没问题的。”

唐顺之翻了翻白眼,哀叹道:“老夫哪天死了,准是给你气的!逆徒,逆徒啊!”

唐毅浑不在意,“您老骂人的劲头越来越足了,好现象。”

唐顺之举拳要打,唐毅连忙撩开了车帘,刚出来,唐鹤征端着托盘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香气,沁人心脾,食指大动。

“什么好东西?”

唐鹤征献宝一般,掀开了盖子,唐毅看了两眼,“黄鳝吗?”

“是泥鳅。”唐鹤征笑道:“听老乡说,吃金泥鳅,力大无穷,百病不侵,一百年前,他们这出了一个武进士,就是吃了儿臂粗细的金泥鳅,两膀一晃,几百斤的力气哩!”

“这是我挑选最大的泥鳅,保证强身健体。”

“那可好!”唐毅笑嘻嘻进了马车,爷仨围坐小桌子旁,品尝“荷荡金鳅”,果然是鲜美无比,就连唐顺之都喝了大半碗,鼻子头冒汗,看得唐毅和唐鹤征欢喜得什么似的。

吃完了东西,还要赶路,再有十里,就到了下榻的地方。

车队往前走着,后面有十几匹马,风驰电掣,火速追了上来。绕到了车队前面,领头之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双手抱拳。

“下官杨继盛,拜见唐阁老,唐部堂!”

见马车没有动静,杨继盛又连着喊了两遍。

车里面,唐毅和唐顺之,互相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意见杨继盛,见外面叫的急了,唐顺之把眼睛一闭,哀叹道:“元卿啊,爹的身体又撑不住了,要睡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又是这一手!”

唐毅这个无语啊,拿老师是真没办法。

算了,他撩开了车帘,从里面跳了下来,走到了杨继盛的面前。

未曾说话,先叹了口气,“椒山公,你匆匆而来,想必有事情,奈何小弟已经请了假,要在师父跟前尽孝,还请椒山公体谅小弟的难处,赶快回去吧。”

“回去?那岂不是白来了!”

杨继盛和唐毅打交道多年,知道这小子道行深着呢,他黑着脸说道:“行之,我是从京城追来的。”

唐毅耸耸肩。

“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唐毅还是摊摊手。

杨继盛气急败坏,“你怎么回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唐毅挠挠头,总算开口了,“椒山公,貌似朝廷欠了我半年的俸禄了,地主还不能白用长工呢,你说是吧!”

“呸!”

杨继盛狠狠啐了唐毅一口,“你唐行之还在乎那点俸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唐家在东南有多少产业,你手上有多少银子,富可敌国啊,大明朝二百年,收上来的税,也未必有你的家底儿厚实,当世的沈万三,你当之无愧!好就好,不好啊,我就满世界说去,把你的老底儿都给揭了,看咱们谁怕谁,我杨继盛就是个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这位在地上又是蹦又是跳,唐毅的脸色被说的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咬牙切齿。

“杨继盛,说就说,谁怕谁,不用你满天下宣扬,敢在嫂子面前说一句,看她让不让你跪搓衣板?”

一物降一物,杨继盛喷了一口老血,像是泄气的皮球,蔫头耷拉脑了,谁都有一怕,杨继盛觉得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夫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被抓下狱的时候,夫人还上书,要以命换命,多大的情分,下辈子都还不清!

他拉着唐毅,到了路边的树下,一撩袍子,“行之,算我求你还不成!”

唐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起杨继盛,“你就是算准了我吃软不吃硬啊,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杨继盛一愣,“行之,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师父病得那么重,陪着老人家南下,我哪有闲工夫管别的事情。”唐毅没好气道。

杨继盛也不好怀疑,“行之,既然如此,我就说了,苏州的乱子又闹大了。”

“什么?不是派葛守礼去了吗?”唐毅惊呼道:“此老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还处理不了苏州小小的乱子,真是笑话。”

“一点也不是笑话。”杨继盛苦笑着摇摇头,“老大人去了苏州,释放了所有师生,还跑到书院致歉……”

“完了!”

唐毅的脸色顿时垮下来,“葛老头怎么会犯这个错误啊!让他问一问杨博,九边哪一次闹饷,不要先杀几个立威,然后才能施恩。一味的迁就退让,只会让那帮人得寸进尺,贪得无厌,闹出更大的乱子,葛老头当了一辈子官,这点小事还不明白?”

能不明白吗?

杨继盛也被唐毅娴熟的演技给骗过去了,他哀叹道:“还不是急于求成,为了给杨博脸上抹粉吗?这回好了,倒抹了一脸的灰,行之,眼下苏州大乱,除了你,谁也不成,徐阁老让我连夜追赶你,为了苍生百姓,这个担子你得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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