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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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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默默在心中祈祷,希望老将军能快点康复。
过了几天,老将军走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个时辰,能走一个来回,大家伙欢喜的什么似的,又过了几天,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从福建赶来了。
俞咨皋才十二三岁,是个很木讷的少年,小脸蛋晒得黑黑的,和普通农家的孩子没啥区别,事实上也是如此,俞大猷早年家贫,后来他虽然发迹,可是朝廷的赏赐,甚至俸禄都用来接济战死和受伤的兄弟,家里头还是老妻带着孩子,靠着几亩茶园过日子,事实上俞咨皋再进京的前一天,还跟着母亲采茶叶。
俞咨皋接过了四轮车,担负起照顾老爹的使命,唐毅通常还会跟着,而且还带着儿子平安,以及戚继光的儿子戚安国。
有孩子跟在身边,心情会好很多,恢复也快,俞大猷渐渐的可以放开竹竿,晃晃悠悠走几步。每当这时候,平安就会从怀里掏出一块糖,塞进俞大猷的手里。在家里他就是这么训练弟弟走路的。
俞大猷只有这时候,才会由衷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毅一眼,分明是说不愧是你的儿子,这么点就懂得诱之以利。唐毅也只能无奈笑笑。
除了练习走路之外,还要恢复听力和言语能力,故此唐毅请来了琉璃苑最有名的老生夏月山,他最善于唱萧何的戏,比如《月下追韩信》、《斩萧何》等等。
由夏月山带着俞大猷喊嗓子,渐渐的老将军说话的能力也恢复了很多,甚至能唱两句苍凉的军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俞大猷通常只唱到这里,人们最初都以为这首歌只有六句,后来人们在报纸上才看到,原来还有两句: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大家伙总算是恍然大悟,壮士报国,为君杀敌,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斩尽东南的倭寇,安定天下苍生。得到的结果不是升官晋爵,封妻荫子,而是无辜蒙冤,身体残疾。
难怪老将军唱不出口,如此下去,大明朝只怕再也没有忠臣良将了。
查,必须彻查!
事到如今,任何的花招都没用了。
每拖延一刻,名望就跌落一分,这个案子就像是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丝毫不会因为时间而愈合,反而越来越大。
以往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把戏根本不管用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徐阁老都被弄得焦头烂额,他当然想快点结束,可是要让谁去审理,又审到什么程度,徐阶实在是拿不准。
这些年来,由于徐阶隐忍深沉,不相信别人,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幕僚,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就是张居正。
偏偏徒弟又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徐阶很腻歪。
不过事到如今,能分忧的也只剩下张居正了,徐阶只好让人把他叫了过来。相比以往,张居正收敛了无数倍,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刚拜师的时候,恭恭敬敬,一点不敢马虎。
此前的张居正像是拔出了一半的宝剑神兵,光华夺目,杀气初现。徐阶看得没错,张居正的确是个人物,奈何压抑的太久了,初露锋芒,就伤人伤己。此刻张居正再度恢复了到了之前的状态,宝剑归鞘,一切的荣耀都属于老师。
只是有些刺儿种下了,就没那么容易拔除……
徐阶沉默了许久,张居正就弓着身体等着,一点没有不耐烦。
“叔大,你以为该如何收场?”
“启禀师相,弟子以为舆情滔滔,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不然这一关不好过。”张居正小心翼翼斟酌着,顿了顿,又说道:“无论如何,火不能烧到师相,只要有您老坐镇,我们这些人就能保得住。”
言下之意,除了徐阶之外,连他自己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必要时候,要抛出去,平息唐毅的怒火。
张居正老实谦卑的态度让徐阶很满意,只是张居正是他衣钵传人,在徐党内部,也不算是秘密,一旦张居正有事,他也会落下一个教导不严的罪名,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故此还是要保的。
“叔大,你以为唐毅的目标在为师吗?”
张居正犹豫了一下,“师相,弟子觉得难说,按理讲,现在舆情都在他那一边,他想什么好处,六部科道,只管开价就是了,可他偏偏不言不语,天天陪着俞大猷去做什么康复训练。无非就是渲染悲情,继续制造舆论,所图者大啊!”
其实张居正早就想说,唐毅的举动非同小可,奈何他因为和唐毅较劲,弄出了这么多麻烦,再说唐毅的坏话,徐阶只会认为他不甘心失败,还想要逼着徐阶出手。可是事到如今,他不能不说。
徐阶脸色凝重,他也不迟钝,通常神仙打架,都是高来高去,羚羊挂角,轻易不会亲上火线。
而且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徐阶几次派人试探,唐毅都是说相信朝廷,相信内阁,相信阁老,只求秉公处理,绝无怨言……
唐毅迟迟不肯开价,就代表火会一直烧下去,这才是老徐烦恼的根源。
“师相,弟子有个提议,只是不知道成不成。”
“说吧。”
张居正沉吟一下,“师相,事不宜迟,要快刀斩乱麻,赶快把案子结束了。”
“老夫何尝不知,可是眼下刑部,都察院,甚至是大理寺,都被人弹劾,三法司几乎都废了。唐毅迟迟不肯开条件,老夫也不好随便推选人上去,谁又愿意接这个案子啊?”
“弟子有一个人选,只要他肯出面,唐毅也不好说什么。”
“谁?”徐阶惊问道。
“杨继盛!”
三个字吐出,徐阶突然眼前一亮,竟然有一种便秘一个礼拜,突然通畅的感觉。
真是该死,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啊!
三法司臭了,没法接手,如果徐阶再用自己的人去审讯案子,无论什么结果,都是包庇纵容,都会被骂得臭头,激起更大的风波。
连续处置失当,即便他是清白的,也没脸留在内阁,更何况徐阶清楚自己的角色,和好人根本不沾边。
可要是用了唐毅那边的人,保证会大开杀戒,到时候手下的党羽又会反弹,认为被徐阶抛弃了,甚至弄得四分五裂,分崩瓦解。
当然,还可以从第三方选出来一个人,本来徐阶和杨博通气,就是希望晋党能出面帮忙化解,可问题是唐毅在第一天审讯的时候,就来了一场好戏,把都察院彻底弄成了煤球,刑部和大理寺灰头土脸。
当天的下午,杨博就派人找到了徐阶,委婉告诉老徐,宣大和蓟辽的总督哥们不要了,东南水师我们也不想染指了。
他娘的,唐毅就是个疯子,这时候刺激他,不一定怎么发飙呢!我们不想蹚浑水,还是您老先生自己解决吧!
徐阶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得不说,张居正给了他一个最好的选择。徐党不行,唐党不行,晋党不行,唯有既是唐党,又是徐党,才能把担子担下来!
杨继盛是徐阶的徒弟,还是非常铁的那种,在嘉靖三十二年之前,他都是徐党身份,自从那一年他上书之后,唐毅用计救下了杨继盛,并且到了泉州担任知府。
从此之后,杨继盛就和唐家父子搅在了一起,重开市舶司,抗击倭寇,杨继盛和唐毅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唐毅接替兵部右侍郎,杨继盛是左侍郎,两个人又在一个战壕,更妙的是杨继盛还曾经是俞大猷的上司,胡宗宪的手下。
用他去审案,只怕唐毅和胡宗宪都不好说什么。
但是呢,杨继盛又是徐阶的徒弟,张居正的同科好友,有了这一层羁绊,杨继盛也没法对徐党开刀。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在两头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徐党可以接受,唐毅也不会继续闹下去。满天的云彩就散了。
多么美好的结局啊,徐阶真的忍不住给张居正竖起了大拇指,看起来自己的传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欠缺的就是机缘,让唐毅甩开太多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没了用处。
看起来等风平浪静之后,还是要栽培张居正,让他拥有和唐毅真正抗衡的本钱!
徐阶如是想到,“叔大,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去一趟仲芳的府邸,请他过来一叙。”
第698章活死人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会有一个,或几个伟大的女人,杨继盛不知道算不算成功,但是可以确定的说,他的媳妇很伟大。
张贞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她的爹爹是杨继盛兄长的叔丈,算是沾点亲戚,知根知底。出嫁那一年,杨继盛十九岁,她十七岁,在农家已经算是很大的岁数了,由此可见,张氏也绝非倾国倾城,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
当初第一支船队从泉州出发,唐毅宴请文武官吏,那一天杨继盛喝得酩酊大醉,破例提到了当初的亲事,杨继盛十分得意,简直要笑了出来。
他从小读书耗费钱财颇多,哥哥嫂子都不喜欢他,要是随便娶一个女子回来,妯娌大战在所难免,可是张氏就不同,论起来她是杨继盛嫂子的堂妹,既然是亲戚,自然是妯娌和睦,他在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唐毅第一次知道杨继盛如此心机深沉,真是人不可貌相!
杨继盛一边喝着酒,一边得意,“我本以为娶了她,能帮我挨骂就好了,哪知道我可真娶到了宝,她给我生儿子,操持家业,十多年间,要不是她,我这辈子也考不上进士。我这个臭脾气啊,当了官也好不了。果然,后来被贬到了狄道,那块胡汉混杂,百姓困苦,难以治理。幸亏她给我出主意,又召集当地的妇女,教给她们织布做衣,百姓们只知道杨夫人,不知道杨大人……”
提起来往事,杨继盛满脸自豪,要不是有媳妇帮着,他根本爬不起来,后来在狄道励精图治,开垦农田,挖掘煤炭,老百姓的日子越发好过,杨继盛重新升官,进入了武选司。
本以为苦尽甜来,只是谁知道杨继盛一本弹劾严嵩,险些丧命。
唐毅救人的时候,张氏已经求人写好了奏疏,她在奏疏里面只求天子能让她代替丈夫去死!
生死与共,四个字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
杨继盛能有张氏相伴,何其幸运。
“老爷,你这愁眉苦脸的,又有事情了?”张氏一边纳鞋底,一边问道。
杨继盛又叹了口气,“夫人啊,难,天底下就没有这么难的事情!”
“还能比狄道更难?”张氏笑问。
杨继盛也想倒一倒肚子里的苦水,凑到了妻子面前。
“夫人,俞老总的案子你听过吗?”
张氏把鞋底放下,叹道:“怎么没听说,去街上买菜,就有人发报纸,上面写的都是,想不知道也不行。唉,说起来俞老总也真是无辜,那么大的功臣,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莫非朝廷真的出了奸臣吗?严嵩父子不都倒台了,怎么奸臣就杀不完啊!”
杨继盛听到这里,除了苦笑,就是苦笑。
就连只是操持家务的妻子都知道俞大猷是冤枉的,可见这一轮的舆论之强大。
做了十几年的官,尤其是在东南历练了一趟,杨继盛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要说起来,俞大猷还活着,他的冤案说大也大,可是这些年比俞大猷更冤枉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夏言和曾铣,再比如张经,杨宜,周铣等等,往前面说,还有左顺门事件,自从嘉靖登基以来,被陷害的忠良就不在少数。
那些人都是文官,而且官职还都不小,按道理影响力都比俞大猷大,为什么他们的冤案没有掀起狂澜,为什么俞大猷的案子就没完没了?
透过纷繁复杂的表象,直指核心,其实是两股超级势力的碰撞。
以东南抗倭为契机,崛起了一批以军功立身的文官武将集团,这些人包括胡宗宪、唐慎、谭纶、刘焘、杨继盛、戚继光、汤克宽、卢镗、俞大猷等等。
同时东南开海,七大姓海商覆灭之后,又重新崛起一大批世家豪商,有玩银行的,有开作坊的,有经营船队的,这些人作为东南新进崛起的工商金融集团,掌控着江南的经济命脉。
偏偏伴随着经济发展,以阳明学会为代表,心学大兴。
文官、武将、商人、世家,本来是松散的个体,只能依附京中的权贵,靠着上面的庇护,才能安稳守住位子。
可是由于心学的传播,给予了新兴势力归宿,他们迅速找到了共同点,并且牢固契合在一起,皈依到阳明公的旗号之下,形成了牢固的利益联盟。
吸收内部的意见,提出了共同的政治主张。
包括提升武将地位,工商皆本,开拓海洋,打破理学一统江山,给予阳明公应有的身份和评价……
蓬勃发展的东南集团,对于陈腐老朽,不思进取的京城官吏有着强烈的不满。本来大家把希望寄托在徐阶的身上,可是他推翻了严党之后,迅速变成了第二个严嵩。所奉行的政治方针是“三还”,要把权力膨胀的内阁还原成曾经的模样,变成皇帝的秘书。
匡救时弊,中兴大明,说穿了,就是开倒车,重新恢复道国初的状态。
开玩笑,东南的集团希望朝廷往前冲,替他们发展扫清障碍,结果徐阶非要开倒车。
双方南辕北辙,冲突不可避免。
而俞大猷案子,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之下爆发的。
当然杨继盛本来还没有这么高的觉悟,看不到这一点,可就在数日之前,几位心学大佬相继到了京城,其中就有徐阶的师父聂豹,还有季本,王襞等人。
这几位年纪一大把,平时轻易不出头,这一次一起到了京城,可不是游山玩水啊,杨继盛见过了聂豹,老先生和他谈了一个多时辰,说的都是心学如何如何,作为心学弟子,又该如何如何……
虽然没有挑明,可是杨继盛不傻,聂豹强调心学,故意忽略徐阶,意思不言自明。心学对徐阶越发不满,看起来距离撕破脸皮也不远了。
杨继盛是重感情的人,徐阶在自己落第的时候,毫不犹豫点播了自己,并且一再鼓励教育,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师徒如父子,并不是一句空话。
可东南呢,从嘉靖三十二年开始,自己的十年心血,换来泉州开海,后来又担任苏松巡抚,东南的发展让杨继盛惊叹欣喜。
他无比确认,东南孕育的新事物就是大明的未来,作为一个心学弟子,他必须为了这个集团服务。
一边是三纲五常,师徒之情,一边是毕生事业,理想追求。
即便是冷眼旁观,杨继盛都觉得十分为难,偏偏还要卷起去,稍有不慎,就天塌地陷,身败名裂,祸及家人……
杨继盛捂着胸口,突然觉得呼吸是如此困难。
“这辈子,我第一次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心被撕开了两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哪边都是血肉,哪边都疼啊!”
张氏从来没见过丈夫如此脆弱,如此为难。哪怕是弹劾严嵩的时候,也一往无前,不惜一条性命,满腔的热血。
因为他无比确定,弹劾严嵩是对的,哪怕身死百回,也丝毫不在乎!
可这一次不同,两边都有无数看不见的线牵扯着,无论是怎么干,都会伤到一方,甚至两方全伤。
更家气人的是想要退都不可能,徐阶让张居正把他叫到了家里,师徒两个把酒言欢,谈起曾经的往事,徐阶是一阵哭一阵笑,还提到当年没能出手救杨继盛,心里头万分惭愧,当着酒桌,给杨继盛赔礼道歉。
有关案子的一句话都没说,可是比起说了一万句还要厉害。
这边从徐阶家里出来,那边就有人找到了他,李贽把杨继盛拉到了一处福建馆。在泉州多年,杨继盛也喜欢福建菜。
两个人又是一番谈话,李贽饱含着希望,频频敬酒,鼓励杨继盛,为了天下人,主持公道,严惩科道言官,给天下做事的人一个公道!
好家伙,两边都是殷殷期盼,偏偏两边还都自诩正义,自诩道义!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老爷,奴家不懂朝廷大事,也不敢多说什么,凭着良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大不了把一身官衣脱了,回家耕田种地,奴家陪着老爷就是。”
杨继盛抓着夫人略显粗糙的手,心中感动。
“唉,杨继盛能得芳卿相伴,真是三生有幸啊!”他伸出大手,将妻子拦在了怀中,漂泊的船只,总算有了一小段港湾……
转过天,杨继盛早早起来,张氏服侍着他换上了崭新的官服,他已经转任刑部右侍郎兼左副都御史,他可以依旧穿着以前孔雀补子的官服,不过杨继盛却换上了象征风宪官的獬豸补子。
獬豸是神兽,明辨是非,正直,勇敢,能识破贪官奸佞!
胸前的补子似乎给了杨继盛一股别样的勇气,他要勇敢面对眼前的风暴。从府邸出来,杨继盛没有坐轿子,而是一步一步,向着刑部大牢而去。
在那里,还管着本案最重要的人犯之一,督察御史韩丘。
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还不到四十岁的韩丘,满头都是白发,脸上好像憋下去的气球,充满了褶子,一双眼睛,空洞的骇人。
从俞大猷坐着四轮车,出现在大堂之上,他就彻底输了,留在人家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活死人,他的魂早就被阎王带走了。
“大人,韩丘只求速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699章烧到了徐阶
杨继盛看了眼狱卒,示意把牢门打开,狱卒愣了一下,为难道:“大人,您老千金之躯,万一,万一……”
“什么万一,我又不是千斤闺秀!”杨继盛笑骂道:“本官坐过牢的,还是东厂的诏狱,这里算不得什么。”
嚯!
虽然都是监狱,也有好些差别,比如京城的监狱,至少分成五个层次,最底层是大兴宛平两个县大牢,再上一点,是顺天府,这两层主要是针对普通百姓。
其上是刑部大牢,一般必须是官员,或者穷凶极恶,罪大恶极者,才会被关进去。
比起刑部更可怕的就是锦衣卫诏狱,基本上就是鬼门关的代名词,进去了就别想轻易脱身,不死也要扒层皮。
至于东厂诏狱,那更是传说中的存在,由于陆炳的缘故,锦衣卫十分强势,只有他们不方便,或者不能办,不敢办的人,才会被塞进东厂诏狱,锦衣卫都对付不来的人,该是何等的狠茬子!
进去了,就是落到了十八层地狱,这些年还没听说谁能爬出来呢,眼前的这位红袍大人,竟然进过东厂诏狱,不但没死,还步步高升,真是匪夷所思。
狱卒看杨继盛的眼光都充满了敬畏,手忙脚乱,把牢门打开,杨继盛迈步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扔给了狱卒。
“去福建馆,要一个熘肝尖,烩海参、松鼠鳜鱼,高丽虾仁,四样菜,外加一坛子状元红。”
狱卒慌忙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先给杨继盛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才去点菜。
“韩丘,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韩丘愣了一下,机械地回答道:“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下官是二甲第五十七名。”
“国朝取士,三年一批,不过三四百人,加上三鼎甲,你正好是大明第六十人,算起来也不容易。你为官之后,连着三次考评,全都是优等,治理地方颇有成绩,据说县里百姓都称你为韩青天?”
杨继盛显然早就做好了功课,把韩丘的底儿调查的清清楚楚。
“唉,世上早就没有韩青天了,只有一个罪人韩丘。”凄苦一笑,“大人,不要枉费心机了,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韩某错走了一步,死有余辜,任凭处罚,不管是砍头,还是万剐凌迟,都认了。”
还挺坚决?
杨继盛不算意外,这么大的案子,随便哪一句话,就会掀起滔天波澜,谁敢轻易开口。
“哈哈哈,何必总把死字挂在嘴边,当年本官弹劾严嵩,被扔到了诏狱,东厂的待过,锦衣卫的也住过。这诏狱又湿又潮,好人在里面待久了,也会生病,尤其是吃的东西,清汤寡水,没滋没味,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本官就先请你吃一顿好的,今天不谈案子。”
说话之间,狱卒跑了回来,把大食盒放在了桌上。
四样菜摆好,又给倒上了酒,杨继盛摆摆手,狱卒躬身退下,杨继盛举起了酒杯。
“怎么说呢,就算是为了你曾经是个好官,咱们干一杯。”
杨继盛一饮而尽,韩丘有些失神,盯着面前清冽的状元红,突然眼圈发红,当年自己考上了进士,家里头就从地下挖出了状元红,大肆庆祝,多么高兴的事情,怎么就好像昨天一般。
韩丘好想大哭一场,却咬牙撑着,眼前不是哭的时候,他一闭眼。喝干了杯中的酒。杨继盛又给他倒了一杯。
“韩丘,今天本官看你是人情,等到明天,本官就不会留情了。”
“大人随意。”韩丘心说自己都是死人了,还有什么怕的。
杨继盛不再多话,而是一杯接着一杯,陪着韩丘喝酒,韩丘跟饿死鬼转世,四盘菜很快就吃光了,干脆别一份一份弄了,太麻烦,杨继盛让狱卒弄来一个紫铜的火锅,沸腾的红汤,大片的牛羊肉,各式各样的蔬菜,豆腐,摆得密密麻麻。
韩丘偏好辣味,一见之下,十分欢喜,不停涮肉,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塞,他或许也清楚,这恐怕是最后一顿饱饭了。
还想吃的话,只怕要等到砍脑袋之前的断头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心思吃得下去,还是先填填肚子。
杨继盛把筷子轻轻放下,突然淡淡道:“韩丘,你知道妻子和女儿在吃什么吗?”
韩丘一愣,突然警惕地瞪大眼睛,警惕道:“你果然没安好心,你想拿家人威胁我?”
“不不不!”杨继盛摇摇头,“韩丘,本官来之前让人去你们家看了一趟,说起来真是惨啊,尊夫人和令爱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靠喝水维持着,本官让人送去了米面,还有些腊肉蔬果,眼下应该也在吃饭吧!”
“怎么会?”韩丘惊呼道:“杨大人,亏你也是名臣,为何有如此卑劣的手段,真是让人不齿!”
杨继盛突然仰天大笑,“韩丘,你也配和本官说这两个字吗?用你的蠢脑袋好好想想,是谁把妻子女儿逼上了绝路,是你自己!”
韩丘之前一直是清官一个,后来当了御史,更是清水衙门,朝廷的俸禄还不够他租房子用的,一家人的吃穿全靠着妻子平时织布,做一些缝洗的活计,勉强维持着。
大冷天,一双手几个时辰,泡在水里,都红肿起来,生了冻疮,他不止一次,暗中发誓,一旦富贵了,就要好好报答妻子的恩情。
可哪里知道,富贵没有来,妻子竟然差点饿死,真是讽刺啊!
韩丘下狱,朝廷的俸禄自然没了,即便有,家人也领不出来。而且当百姓们都知道韩丘就是陷害俞大猷的刽子手,对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投去鄙夷的目光,活儿也不给她们做,甚至有粮米也不卖给她们。
把家中的为数不多的存粮吃光,就只能喝凉水了。
水井都不让她们打水,只有到了半夜,没有人看到,才敢偷偷出门,打点井水回来。
好好的七品夫人,竟然连贼都不如。
韩丘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扭头,踉跄着到了墙角,扶着墙,哇哇大吐,吐得胆都出来了。
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废了,泪水顺着眼眶,吧嗒吧嗒,落到了地上。
他死死撑着,为了什么?
不就是上面有人说了,只要他把罪责都扛下来,人家就会想办法保住他的家人,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他们家族也会得到报答。
事已至此,怎么都活不下去,还不如用一条烂命,给家人争取一点好处呢,这也是韩丘死扛的最大动力。
“韩丘,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傻!外面群情激愤,南北的高官,满城的百姓,都在嚷嚷着要一个公道,你以为凭着你的一条命,就能把案子终结吗?一肩扛起,家里人就会得到照顾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眼下谁敢接济你的妻子女儿,一旦让人知道了,顺藤摸瓜,就是陷害俞老总的同党!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能保住你的家人,真是痴人说梦!”
蹲过诏狱的人就是不一样,杨继盛的话戳到了韩丘心底儿最柔软的部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如此可笑,他就像是可怜的小丑,在舞台上死死撑着,可两边的神仙早就手握着剧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艰难地爬了几下,躲开了满地的呕吐物,韩丘抬起头,苦笑着说道:“杨大人,罪员想请教一件事,说了实话,能不能保住性命?”
“不能。”杨继盛回答得很干脆,“韩丘,不妨把话说清楚,即便是本官,掺和进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说了实话,你的家人还能过安生的日子。”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韩丘也明白了,不说实话,根本不用动手,家人就都会饿死渴死!
一想到娇贵的女儿连喝的水都没有,韩丘的心就好像被掏了一把,鲜血淋漓,上面的神仙都是看不到人间疾苦的,他们的眼里,别人都是棋子。
既然如此,还护着他们干什么!
“杨大人,罪员愿意招认,只是我敢说,你敢听吗?”
杨继盛扬天大笑,“韩丘,不用吓唬人,兵部尚书胡宗宪,宣大总督唐毅,左都御史张永明,刑部尚书黄光升,右都御史王廷,大理寺卿马森……多少位部堂高官或是请假,或是背上了弹劾,或是致仕回家,你一个区区御史,肚子里能有多少东西,又能牵连到谁?”
“要是内阁呢!”韩丘的眼睛突然通红,状若疯癫,大声质问。
杨继盛更加不怕,“内阁又能如何?本官连严嵩都弹劾过,我这一次接手此案,正是首辅徐阁老的意思,他让我放手办案,不管牵连到谁,哪怕是天老爷,我也把三十三天捅个窟窿!”
不愧是冰心铁胆,杨继盛的魄力让韩丘折服。其实当初自己要是能有这一份定力,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罢了,杨大人,罪员什么都说了,我去抓人,是受了一位阁老之命。”韩丘咬了咬牙,“他就是严讷,严大人!”
说完之后,却发现杨继盛古井不波,根本没有反应,“韩丘,你要是没有新鲜玩意,本官可就要走了!”
“杨大人!”韩丘真的着急了,看起来不拿出杀手锏也不行了。
“严讷让我抓人没错,可是让我严刑拷问的另有其人?”
“谁?”
“徐阶!”
第700章被全世界抛弃了
当吐出了徐阶的名字,韩丘就死死盯着杨继盛,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惶恐,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杨继盛会试落榜,在人生最低谷,进入国子监,恰巧当时的祭酒是徐阶,老徐发现他,赏识他,鼓励他,可以说杨继盛从一个穷小子,放牛娃,考中二甲进士,有一大半徐阶的功劳。
天地君亲师,师徒的羁绊堪比父子,杨继盛哪怕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师灭祖,或是惊讶,或是暴怒,或是焦急……总该有点表示吧?
哪知道杨继盛还是一张扑克脸,“韩丘,本官接手这个案子,就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别说涉及到徐阁老,就算是宫里,我也不会皱眉头。不过……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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