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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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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关头,还能豁出去拼一把,算来算去,成了自己唯一的人选。

程宗扬板着脸道:“一天两枚金铢,从太泉回来就给。二爷,你都穷得要当裤子,不趁这个机会挣一笔,怎么好娶苏荔过门呢?”

武二郎悻悻道:“小子,你要敢忽悠二爷,二爷非把你打得连紫丫头都认不出来!”

小紫笑道:“我给你四枚金铢,你打给我看好不好?”

武二郎愤然道:“二爷是那种人吗?这块肉是我的!姓萧的,你敢抢!”

萧遥逸收回手,接着潇洒地一口吐沫吐上,然后在武二郎瞪圆的牛眼下悠哉悠哉地抓起来,埋头一通猛啃,一边还贱兮兮道:“好吃好吃!二爷,你也来一口?”

赶在武二发飙之前,程宗扬把一团脏衣服甩到小狐狸脸上,“少废话!赶紧吃完,把这几件衣服给洗了!”

“武二的衣服凭什么让我洗啊!”

武二郎嘿嘿笑道:“你不是洗得干净吗?要不二爷再给你加条裤衩?”

萧遥逸连忙把衣服塞到身后,“就这些!多一件萧爷死给你们看!”

……

次日清晨出了鹿台山,终于找到大路。程宗扬牵着走骡在前领路,萧遥逸银鞍白马跟在后面,两人一个灰不拉叽的帆布牛仔服,一个上好的贡绸丝袍,活脱脱一副马夫与公子哥儿的派头。只不过萧遥逸鞍旁架着两根树枝,上面挑着几件未干的衣服迎风招展,让武二很是冷嘲热讽一番,说小侯爷骑的这是带翅膀的天马,拉风得都快飞起来了。

萧遥逸只回了他两个字:村牛!

上了大路,渐渐能看到行人,大多都是背弓带矢的劲装大汉,三五成群,看样子都是去苍澜的方向。道上相逢,那些江湖汉子没有半点遇到同路的喜色,反而各自戒备。

无论宋国还是昭南,疆界都没有越过鹿台山,简单说,这里就是没王法的地界。偶尔看到有人交手,不想惹事的程宗扬早早便绕开了。他这次带的骡马多,虽然折损了一半,还剩下两马一驴五头走骡,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如果不是武二的样子看上去很能打,恐怕早有人出手了。

第二天起,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荒凉。树木越来越少,接着消失,然后连青草也变得稀疏。到第四天,干脆连草都看不到,眼前只有裸露的红土,成了彻头彻尾的不毛之地,要不是带足了粮食和饮水,众人早就被眼前的荒凉逼了回去。

第四天傍晚,众人终于到达苍澜所在的浮玉山,才算见到一点绿色。由于明天要越过雾瘴,程宗扬决定在山下宿营,休养一晚。

抱着相同的念头显然并不止自己一个,夕阳还未落山,山脚宿营地已经有了四五伙人,把个不大的营地占得满满的。

“老头,你不是说这地方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吗?这一路咱们可碰见不少人了。”

朱老头眨巴着眼道:“兴许是赶上镇里开集?”

“什么开集?”

“镇上人也要粮食、盐巴、用医用药。苍澜镇不产别的,就守着一个太古泉古阵,留在镇上的人靠着从里面得的东西和外面的客人交易,换些衣料吃用。”

“你就扯吧。你瞧这些汉子像是赶集的吗?”

“那可说不准。”

程宗扬懒得跟他瞎扯,找了处背风的位置先把釬子打上,拴好骡马,然后打上木楔,准备搭起帐篷,身后忽然有人喝道:“这里已经被我们铁马堂占了!劳驾换个地方!”

朱老头一缩脑袋,钻到驴屁股后面。

程宗扬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疲惫不堪,闻言顿时心头火起,沉下脸道:“先来后到,还是劳烦尊驾换个地方!”

几名劲装大汉脸色不善的过来,为首一人挑起拇指指着自己胸口,傲然道:“我是铁马堂副堂主铁中宝!叫你主子过来说话!”

程宗扬一怔,这才意识到他们把小狐狸当成自己这群人的主子了,他没兴趣和这些人废话,一转身,利落地叉手道:“请爷示下。”

萧遥逸更干脆,扬起马鞭,“武二!扁他!”

铁中宝怒喝一声,拔步冲来。但有人比他更快,只见一条猛虎般的大汉从那公子哥儿身后跃出,身体一横,直接把铁副堂主撞得倒飞出去。

铁中宝飞出数丈,“篷”的摔在地上,又像皮球一样连翻了几个跟头,趴在一滩烂泥中,不知死活。

武二郎摸了摸颈后的虎斑,眼中凶光四射,接着猛地伸长脖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那几名铁马堂的汉子还没动手就被吓住了,听到这声虎啸,顿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武二这一下震慑全场,周围投来的目光少了几分贪婪,多了几分畏惧。敢来太泉古阵的大都是亡命之徒,苍澜又是无人管的化外之地,看到这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都存了几分歹意,见到武二郎出手才收敛起来。

武二郎在外面扬威立万,程宗扬连头没抬,他找好位置,往四角打下木楔,撑好帐篷,然后一手扶着小紫,一手从黑珍珠马鞍后取下一只小巧的铁皮箱,扛在肩上送进帐篷。

帐内铺着隔潮的狼皮垫,小紫踢掉鞋子,赤足坐在垫子上,然后张开双手。

程宗扬像散架一样倒下来,一头扎在小紫膝上,嘟囔道:“奶奶的,可累死我了……”

小紫轻柔地替他按摩着头部,“累了你就睡好了。”

“哪儿敢睡啊。死老头屁事不管,武二那厮只管自己吃饱。小狐狸受了伤,就是个绣花枕头,蒙人还行,风大点儿就能把他吹倒。”

“闭上眼,别说话。”

程宗扬躺在小紫腿上,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武二伸头进来,“咋不做饭呢?”

程宗扬抄起一只靴子丢过去,“你大爷的!”

武二郎一把接住靴子,“我不就问一声嘛。”

看到小紫白了自己一眼,立刻拍着胸膛道:“老程你歇着!今儿的晚饭包我身上!”

萧遥逸抱着手臂,口气风凉地说道:“哎哟,二爷做饭?我没听错吧?”

“谁说做了?小子来吧,瞧二爷的!”

武二郎大眼扫了一圈,然后大摇大摆朝旁边一处帐篷走去。

那处帐篷只有三个人,一个老者带着两个年轻后生,见他过来都戒备地把手伸背后,握住兵刃。

武二郎哼了一声,“姓铁的呢?让他出来见我!”

老者把两名后生按在身后,然后抱拳道:“尊驾明鉴,铁马堂在西边,和在下不是一路。”

“少来蒙二爷!瞧你们的打扮,难道不是一路的?”

老者陪笑道:“难怪尊驾认错。我们百琴谷和他们铁马堂虽然都是唐国人,但铁马堂在凉州,凉州盟四堂八会排名第七,堂主铁雄山,这次来的是他侄儿。百琴谷在凤州,与绿林好汉不是一路。”

武二郎道:“二爷在边塞待过,哪里来的凉州盟?”

老者耐着性子道:“这些年边塞不靖,各门派结盟自保。凉州盟的总盟主是凉州本地的丹霞宗,在鹿台山还见过宗内的左护法,大概明日便到……”

老者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终于打动了武二郎。他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便饶你们一次!”

三人都松了口气,赶紧抱拳打发了这个瘟神。

武二郎空着手出来,萧遥逸一脸纳闷,“二爷,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瞧着吧!”

武二郎一脸凶神恶煞地闯进铁马堂营地,一名汉子硬着头皮迎上前去,还没开口就被武二郎一把推了个跟头。

“哪里来的蝥贼,也敢骑到二爷头上!”

被武二郎闯上门来一通大骂,铁马堂众人都涨红了脖颈,这些汉子都是厮杀惯的,虽然技不如人,也不能任人欺负,当下无声地交流着眼神--“跟这孙子拼了!”

只听武二郎嚷道:“要不是左护法求了几次,二爷肯往这鬼地方来!敢跟二爷别苗头,当二爷是好欺负的!”

武二郎满口骂骂咧咧,浑没注意周围人都吃惊的张大嘴巴。终于有人憋出一句:“左护法请来的?”

武二郎横着眼道:“二爷和丹霞宗掰不开的交情!左护法和二爷的交情更是不一般,谁要和丹霞宗有仇,只管往二爷身上招呼!要皱一皱眉头,二爷不算好汉!”

铁马堂的汉子都叫了起来,“我们是凉州盟的!”

“丹霞宗是我们凉州盟总盟主!”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铁中宝本来躺着装死,这会儿也睁开眼睛,叫道:“一家人啊!大哥!”

“你们是凉州的?”

“凉州铁马堂啊大哥!”

武二郎“哎呀”一声,“兄弟,这!这!这怎么说呢!”

说着推金山倒玉柱地就要往下拜。

铁中宝赶紧爬起来死命拦住,“是我有眼无珠!怨不得大哥!”

“不成!”

武二郎退开一步,红着眼扯开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手拿起牛耳尖刀,“我这手得罪了兄弟!今天三刀六洞给兄弟赔罪!”

众人急忙抱住武二郎的手臂,“不可!万万不可!”

武二郎叫道:“别拦我!让我给兄弟赔罪!”

铁中宝泪流满面,他一把扯开衣服,拍着胸膛道:“二爷!你要扎!就往这儿扎吧!”

“铛啷”一声,尖刀脱手,武二郎把着铁中宝的手臂叫道:“兄弟!”

“大哥!”

“不打不相识啊!”

“啥都别说了!”

程宗扬没看到这一幕,他掀开帐篷出来,正看到武二郎雄赳赳扛着一只熟羊出来,后面铁马堂的汉子抹泪相送,不禁愕然道:“这武二!人才啊!”

武二郎把羊一放,得意洋洋地说道:“紫丫头,尝尝二爷烤的这羊!这周围几十里连根草都没有,两天没吃热饭了吧?”

萧遥逸扯了条羊腿递给小紫,然后自己捞了一块,一边埋头大吃,一边道:“赶紧吃!吃完就走!人家说了,左护法在后面!带着四堂八会好几十个高手,马上就到!再不走就漏馅了。”

程宗扬看着自己刚扎好的帐篷,半晌才叫道:“我干!”

第二章

黑暗中,嶙峋的怪石犹如怪兽,朱老头凑过去看了半晌,然后嚷道:“就是这儿!再往前就是雾瘴,要天亮才能走!”

众人停下来,朱老头一边拴驴一边道:“我说二啊,大爷可被你坑苦了,这山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要不是二爷,你们能吃上热羊肉?”

武二郎也知道这回玩脱了,恬着脸嚷了一声,然后猫腰挨着块石头蹲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连夜上山,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朱老头远远蹲在队尾,笼着手靠着驴子打眯瞪,萧遥逸却打开口袋,把所剩不多的粮食一把一把喂给骡马。

程宗扬朝他竖了竖拇指。这些人里其实小狐狸才是最心细的一个,小紫倒也能想到,只不过所有的骡马全饿死她也不在乎。

程宗扬把狼皮垫子铺在岩石上,对小紫道:“还有一两个时辰就天亮,睡不成了,坐一会儿吧。”

小紫抬起头,“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呢。”

“老头说,这里的雾瘴有好几里深,白天进去都伸手看不到五指,只有谷口这一条路通往苍澜。这地方恐怕就是雾瘴边缘了。”

程宗扬伸手抓了抓,指间隐约有薄薄的雾气流动,带着湿冷的感觉。

“一会儿过雾瘴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千万别走散了。”

“不要,”

小紫抱膝道:“人家跟着你,程头儿怎么好偷香窃玉呢?”

“喂!”

程宗扬一脸不乐意地说道:“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谁临走的时候还去翠微园偷吃呢?”

“我是去跟月霜告个别好不好?”

程宗扬厚着脸皮道:“只不过顺便替她治治寒毒--你也不想月丫头冻成冰棍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不是那些荆溪女人吗?”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帮小狐狸喂驴去!”

说着跳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萧遥逸抓了把粮食喂到走骡嘴里,然后拍了拍牲口的脖颈,“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啊。”

程宗扬挑起眉毛,“你也看出来了?”

萧遥逸道:“太泉古阵几个月也不一定有人来,咱们这趟遇见的人也太多了些。”

程宗扬也留意到往太泉古阵的人多得蹊跷,摸着下巴道:“难道是有什么热闹被咱们赶上了?”

萧遥逸道:“刚才我和武二走了一趟,见到来的人大都是北三朝的打扮。宋国离得最近,反而没什么人。晋国更是一个都没看到。”

程宗扬想了一下,“不管什么热闹,不凑也罢。到了苍澜,咱们就直接进太泉古阵,找到赤阳圣果就走--喂,你怎么样?”

“来之前五哥和六哥替我续过真气,动真格的不行,装装样子还没问题。”

萧遥逸跃跃欲试地说道:“有热闹都不看,圣人兄,你对生活也太没热情了!”

“有那点热情我先保住命再说!”

程宗扬打量了他一眼,“小狐狸,你是不是半个月没风流,按捺不住了吧?”

萧遥逸撇了撇嘴,“何止半月?自打离开江州,我就没碰过女人!”

程宗扬一怔,“你在玉露楼都干嘛了?难道……”

萧遥逸叹了口气,“白天睡觉,晚上挖地,我容易嘛我!”

“干!秋小子那天说出来,我就觉得不对,结果被你岔开了--你跑青楼挖什么地呢?”

“跟你说也没关系。”

萧遥逸梳理着白水驹的鬃毛,一边说道:“江州这一战,孟老大其实是不同意的。玄武湖一战,我就没得到允许,当时看情形不对,直接引禁军入宫。事发仓促,准备也不足,最后还是孟老大替我擦屁股,和几位哥哥一起截住黑魔海的援手,算是打赢了玄武湖一仗。”

“当初岳帅宣布解散星月湖大营的时候,曾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再集结,所以孟老大一直压着大家,等待岳帅的消息。”

萧遥逸道:“可我们已经等了十五年,再等就没有机会了。”

明“玄武湖之战后,我拿到江州,打算树起星月湖的大旗,告知天下,岳帅的部属还在。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们兄弟大吵一通,这一回五哥、六哥也站在我们这边,只有老大和四哥不同意。”

萧遥逸把脸埋在马鬃里,低声道:“三哥不在了,孟老大自己也压不住我们五个。最后各退一步,孟老大同意星月湖大营集结,但江州名义上仍然属于晋国。”

“江州这一仗我越打越心惊,打到后来我才知道孟老大有多英明。如果没有晋国的名义,宋军毫无顾忌截江攻城,就算能守住江州,大营的兄弟们肯定也伤亡惨重。”

萧遥逸呼了口气,“圣人兄,你不知道你在临安那些天,我天天都盼着你的消息。尤其是云家翻脸之后,援助的物资一下断了,我差点吐血,别说云家大小姐,你让我娶云家的老母猪我都愿意!”

程宗扬没有笑,江州一战,如果不是宋军有所顾忌,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宋军撤退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孟老大却把我叫去,狠狠骂我一顿。”

萧遥逸靠在马鞍上,带着一丝自责的苦笑道:“孟老大总是这样,有些事他虽然不同意,但我们都想干,他就咬牙带我们干完,然后自己把责任扛下来。这一次他骂我,一是心痛兄弟们的伤亡,更要紧的是担心我们强占江州的举动,打乱了岳帅的布置。”

程宗扬仔细听着,听到这一句不由道:“岳帅还有布置?”

萧遥逸道:“岳帅没有透露过,但我们猜他肯定有安排。至于什么安排,”

萧遥逸摊开双手,“只有岳帅出现才会知道。对了程兄,江州之战打完,我们兄弟商议过,功劳最大的毫无疑问是你。你的粮战足以顶得上一个星月湖大营。”

“等会儿,你越扯越远了啊,这跟你跑临安挖地有什么关系?”

“别急,我马上就说到了--孟老大不是骂了我一顿吗?骂完他告诉我,岳帅曾经透露过,他在临安留了某些东西。孟老大藉着鹏翼社的掩护,在临安待了多年,把岳帅待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直也没找到。我这次要来临安,他才告诉我这件事,让我留意寻找。”

“孟老大追随岳帅最久,对岳帅待过的地方也知道得最为详细。连他都找不到,会是在什么地方?我仔细想了一路,有个地方孟老大很可能漏掉了。”

萧遥逸道:“玉露楼。岳帅在临安时,最喜欢去的就是这处青楼。”

难怪小狐狸一到临安就直奔玉露楼,原来是冲着岳鸟人的遗物去的。程宗扬道:“找到了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青楼里的人换得太快,现在楼里根本没有见过岳帅的。我和萧五找遍玉露楼,也没找到线索。”

程宗扬却知道他们错过了一个地方--迷楼。岳鸟人确实留了些东西,但只有一把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的钥匙和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萧遥逸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不过有件事挺邪门。玉露楼有处院子说是被人包下来了,但我和萧五进去过,里面根本没人。”

程宗扬一怔,连忙道:“不会是梨花院吧?”

他说的是李师师所在的院子,萧遥逸道:“不是。是另外一处,听说是个大官包下来的。”

媚娘!程宗扬心里蹦出这个念头。先是人家投奔到府上,然后把人送回来,接着又用个空院当掩护,悄悄把人带走--高俅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萧遥逸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圣人兄,你对紫姑娘可真不错。我们兄弟算是放心了。”

“废话!”

程宗扬一脸悲愤地说道:“我都给她当牛作马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说死狐狸!你给她送的狗是哪儿来的!”

看到程宗扬怒火填膺的样子,萧遥逸不禁一愣,“那条小狮子狗?这说起来就话长了。当年岳帅让我回建康,我不乐意,整天又哭又闹,岳帅那时候养的狗正好生了只小狗,岳帅只好把那狗送给我,才打发我回来。我养了不少年,那狗一直没怎么长,正好紫姑娘也喜欢,我就送给她了。怎么了?”

萧遥逸忽然想起来,“对了,岳帅交待过,小心别被那狗咬到--圣人兄,你不会是被它咬了吧?那小家伙牙齿有毒,被它咬到,只有南荒一种鱼的鳃液才能解。岳帅当初去南荒,就是找这种鳃液的。”

程宗扬无语望天,自己被小贱狗咬这一下,还真不冤。岳鸟人从南荒拐走碧姬,八成是因为和自己一样被咬过。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喂着骡马,不知不觉走到队尾。程宗扬脚下忽然“咯”的一声,似乎踩到什么东西。接着便听到朱老头一声惨叫,抱着脚跳了起来。

程宗扬先声夺人,“好狗不挡道!朱老头,你挡我的道什么意思!”

朱老头刚想开口,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他一手抱着脚,一手指着萧遥逸,嘴里“哎哎”地叫着,像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萧遥逸莫名其妙,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抓了把粮食去喂朱老头的草驴。

“别喂!”

朱老头眼泪都快下来了,哽着嗓子道:“粮食啊……”

说着扑过去抱住那只空了一半的粮食口袋。

萧遥逸纳闷地说:“我知道这是粮食啊。马上要到苍澜,粮食到镇上再买,这些牲口几日都没吃饱,再饿就掉膘了。”

“粮食--金贵啊!”

朱老头抱着粮袋不撒手,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拿粮食喂牲口,打仗时候的常事,也没见你哭天抹泪的。得,”

萧遥逸拍了拍手,“反正就剩你这头驴了,爱喂不喂。”

“别吵了!天都亮了!”

程宗扬眯起眼,望着天际一抹鱼肚白,“我领头!小紫,你跟着我!老头走中间!小狐狸第四个,武二你断后!大伙把骡马的缰绳都连在一起!千万不要走散了!”

这几位爷伺候起来比一个军都累,好不容易整好队伍,程宗扬一手拉着打头的走骡,一手挽着小紫,朝着谷口走去。

从山梁往下望去,整座山谷都被浓雾笼罩,缭绕的雾气接天蔽日,仿佛与高天上的白云相连。浓雾边缘界线分明,就像一道雾墙,竖在昨晚朱老头打量过的那块岩石处。

程宗扬把手伸进雾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看似轻柔的雾气竟然温度奇低,寒意刺骨,他小心踏入雾中,身体仿佛浸在冰水中一样,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战。

程宗扬连忙催动丹田中的气轮,抵御寒雾的侵蚀。难怪世人把太泉古阵视为畏途,单是穿过这层雾瘴,就不是易事。修为略低,体质稍弱,恐怕都扛不住这种寒冷。

越往里行,雾气越发浓郁,没走几步,眼前就只剩下浓浓的白雾。雾气仿佛流淌的牛奶或者被涂抹过的蛋清,将视线完全阻隔,走动时,甚至还能感受雾气黏性的质感。

忽然“卡”的一声轻响,脚下似乎踩碎了什么,程宗扬警觉地停住脚步,左手把缰绳绕在臂间,接着握住刀柄。

一个绿幽幽的光点出现在视野中,接着又是一点,光点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升起,明灭间就像一只无形的怪兽张开的眼睛。

一股冷汗从颈后涌出,沿着背脊直淌下来,程宗扬长刀出鞘,接着把小紫拉在背后,右手也握住刀柄。

“嘿嘿,是磷火。”

背后响起朱老头猥琐的声音,他捞到那只粮食口袋,心情好了许多,这会儿道:“这路上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八成是谁的脊梁骨被你踩着了。”

死老头猥琐的笑声这会儿听起来却让人分外踏实,程宗扬呸了一口,一边松开刀柄,“干!”

寒雾像冰水一样涌入鼻腔,将气管、肺部都冻得隐隐作痛。程宗扬一边运功御寒,一边往前走着,每隔一段就要喊一声,“老头!小狐狸!武二!”

随着雾气渐浓,众人的声音也仿佛被寒雾阻隔,变得遥远而模糊。程宗扬紧紧拉住小紫的手掌,虽然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仍然努力睁大眼睛,寻找着视野中可能出现的一丝一毫的影子。

一刻钟后,众人已经进入雾气最浓的核心位置,浓雾甚至使身体感觉到一股浮力,仿佛一纵身就能在雾中游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却是小紫怀中的雪雪正伸长脖颈,对着浓雾狂吠。

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接着朱老头叫道:“亲娘咧!落石!”

耳边听着轰鸣声越来越近,眼前却只有白雾,程宗扬顾不得多想,一把摘下鞍侧的龙鳞盾,遮在小紫头上,自己抡起长刀,对着声音传来处重重斩出。

钢刀“铛”的一声巨响,一股沉重的力道直击下来,整条手臂都震得失去知觉。内息猛然一窒,接着喉头泛起一丝腥甜的气息,经脉已经受伤。程宗扬咆哮一声,遭到重击的气轮陡然加速,一道光球冲开受创的经脉,击向落石。

落石终于改变了方向,接着身边传来骡马的嘶鸣声,却是骡队被石头击中。

程宗扬急忙抢下骡背的行李,接着便听到骡鸣声直坠下去,他顿时出了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一行人正站在悬崖边缘。

雪雪的叫声越来越急,程宗扬咽下鲜血,把行李扛在肩上,拖着小紫贴着崖壁拚命前行,避开危险的落石地带,一边叫道:“小心悬崖!武二!小狐狸交给你了!朱老头,你来过!怎么回事!”

朱老头带着哭腔叫道:“我的亲驴哎!”

突然间一股凶恶阴狠的气息从头顶直压下来,浓雾中伸出一只狰狞的脚爪,抓向程宗扬的面门。

程宗扬闪电般劈出刀锋,那只脚爪却突然缩回,旁边雪雪的叫声忽然一顿,那妖怪“嘎”的一声大叫,接着羽毛纷飞,带着刺鼻的血腥气扑到程宗扬身上。

程宗扬将小紫搂在怀中,双刀如电。不断斩开浓雾,头顶的妖气越来越浓,数不清的怪鸟雨点般袭来。

程宗扬感觉自己就像陷入噩梦之中,一个人在浓雾中与看不到的对手搏杀。

本来他想着今天就能进苍澜,特意换了身普通衣物,把那套硬得能砸死狗的帆布牛仔服收了起来。结果没几下一身新衣就被怪鸟锋利的脚爪撕碎,手臂、肩膀、脖颈、额头都鲜血直流,伤口传来火烧般的痛楚。有几次他都几乎要放弃,最后还是咬牙硬撑下来。无论情形如何危险,他始终没有松开小紫。

视线和声音都被浓雾阻绝,不知道武二等人的是不是同样遭到袭击。好在自己还有一个帮手,虽然看不到背后的情形,但雾气诡异的波动带来阵阵的妖气,显然那条小贱狗已经现出三头魔犬的真身,与雾中的鸟妖厮杀。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娇叱,一道剑气匹练般卷起,声势赫人,连浓雾都被劈开一线。鲜血飞溅中,那些怪鸟尖鸣着飞开。

程宗扬靠在岩石上,将小紫抱在怀中,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着,呼呼地喘着气。

头顶的岩石上,一个火红的影子一闪,然后被浓雾遮蔽。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竟然是三足乌?”

一个女声道:“三足乌秉火而生,这雾瘴却是阴寒之地,多半是同样三足的天邪鸦。”

另一个声音道:“仙子,下面有人,要不要……”

那女子道:“不用理会,他们未必走得出这浓雾。尽快赶到苍澜,打听清楚再说。”

几人衣袂声响,离开山谷,浓雾重又合拢。

程宗扬搂着小紫纤软的身体,低声道:“死丫头,你没事吧?”

·文》小紫笑道:“真有趣。”

·人》“有没有人性啊!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趣!”

·书》“人家又不是说你。”

·屋》程宗扬讶道:“你认识那些人?”

“人家才不认识。”

小紫轻笑道:“不过那女子身上有件东西很有趣……”

……

“叮!”

刀锋斩在岩石上,溅起几点火星。程宗扬破雾而出,他上身的衣物几乎被撕成布条,裸露的皮肤布满交错的爪痕和鲜血。小紫却是毫发无伤,甚至连血迹都没沾上一点。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程宗扬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坐在路旁调息半晌,这才抬眼朝山下望去。

眼前是一片狭长的山谷,山谷中央座落着一座小镇,一条小河从镇前蜿蜒而过,河上有一道竹制的小桥,桥头立着一块石头,写着“苍澜”二字。

刚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杀出,此时看到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人迹,让程宗扬紧绷的心头终于放松下来。这里就是苍澜……

整个镇子临山的一半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另一半则靠近河畔。镇中建筑参差不齐,显得有些零乱,而且散得极开,给人的感觉似乎这些房屋都在互相戒备。

极目望去,镇子周围被一圈望不到边际的浓雾笼罩,只有谷中这一块空间被阳光照耀,明亮得几乎令人心生感动。

忽然背后一阵响动,却是雪雪迈着四条小短腿从雾中钻出,嘴里还咬着一只滴血的天邪鸦。

程宗扬悻悻道:“小贱狗,怎么没摔死你呢?”

雪雪愤怒地瞪着他,然后委屈地跳到女主人怀里。

“嗤喇”一声,小紫从程宗扬衣上撕下一根布条,绑住那只奄奄一息的天邪鸦,递到他手里。

“五头骡子,两匹马,一只草驴,换这只死鸟,我可亏大了。”

程宗扬瞧瞧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衫,索性撕下来,光着膀子背上背包,然后把那只天邪鸦甩进雾中,一手挽着小紫踏上竹桥。

镇上的房屋大多是竹木搭成,歪歪斜斜,街道上尘土飞扬,一派荒凉没落的景象。但仔细看时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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