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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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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宫女在场,东海王不敢太放肆,可也打不起精神假装臣子,嗯嗯了两声,目光还在到处打量,“不是我想来,是太后下旨让我来的。”
韩孺子糊涂了。
东海王背负双手到处闲逛,就是不肯接近韩孺子,“不错啊,登基第一天就有忠臣站出来替你说话,可你不要太得意,刘介给你惹下了大麻烦。”
“我不怕麻烦,只希望刘掌玺没事。”在韩孺子心目中,太监刘介的确是真正的忠臣。
“嘿,刘介当然没事,他这么一闹,耿直忠君的名声是闯出来了,外面不知多少文人正在写文章准备赞扬他呢。你可倒霉了,本来大家都知道你是傀儡,上下相安无事,刘介却给外面的人一个错误印象,以为你还有些希望,总会有蠢货前仆后继地上书希望皇帝亲政,结果就是……”
东海王直到这时才扫了一眼宫女,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道:“还好太后聪明睿智,一眼就看穿了刘介的把戏,所以不仅没有惩罚他,还让他掌管宝玺,反正这个家伙有几分不要命的劲儿,宝玺在他手里的确比较安全。”
韩孺子摇摇头,“你的疑心太重了,照你这么说,所有忠臣都是假装的了?”
“嘿。”东海王露出不屑争辩的神情,兜了一圈,来到韩孺子面前,“你的屋子还没我的宽敞。”
“是吗?我觉得够大了。”韩孺子这是第一次住在左右都有暖阁的房间,一点也不觉得狭小。
东海王仍是一脸不屑,转身走到门口,对坐在圆凳上的宫女说:“出去。”
孟娥连目光都没动。
“她不用出去。”韩孺子站起身,他并不需要孟娥留在这里,只是觉得东海王很不礼貌。
“你是皇帝,竟然为一名宫女说话!”东海王转过身惊讶地说,“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些人的来历?”
“她要留下。”韩孺子坚持道。
“你哪像是皇帝?”东海王胆气渐壮,“你今天看到我舅舅了吧?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崔家还没失势。再看那个上官虚,一点小事就吓得他瑟瑟发抖,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上官虚当时的确在抖,可韩孺子没觉得东海王的舅舅表现得更好,崔宏总是躲在别人后面,连正面都不肯露出来。
“登基就是一场游戏,游戏结束,权势从前在谁手里,现在还在谁手里。”东海王的声音越来越大,猛地转身,再次面对宫女,“别在我面前碍眼,滚……”
东海王不只动嘴,还动上了脚,他虽然只有十三岁,这一脚也不轻,若是踢中,宫女会连人带凳摔倒。
结果倒的是东海王。他尖叫一声,立刻爬起来,既愤怒又不服气,“你敢还手!”
孟娥站起身,在东海王腰上轻轻击了一掌,东海王踉跄奔出数步勉强停下,捂腰转身,惊讶不已地说:“你、你……我认得这招!”
韩孺子也认得,当初在太庙里,一名长相颇似男子的宫女,就是用这一招让东海王老实坐在凳子上的。
孟娥居然会武功,而且身手不弱,韩孺子比东海王还要惊讶。
东海王慢慢地远离皇帝,疑惑地问宫女:“你为什么会武功?谁派你来的?你不会是刺客吧?呃……你不用回答这些问题,只要认清目标就好。”
东海王本不想来服侍皇帝,可太后有旨,太监们非让他来不可,却又不肯陪同,东海王心中早有疑惑,待见到会武功的宫女,疑惑全化成了阴谋。
孟娥仍然不吱声,坐回圆凳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东海王一会面露期待,一会惊恐不安,不明白宫女为何迟迟没有下手,当敲门声突然响起,东海王吓得跳了起来。
韩孺子却不在意,该来的事情总会到来,与其焦灼地等待,他宁愿要一个利落的结局。
孟娥打开房门,进来的是五名宫女和太监,端着茶饭与烛台,原来是晚饭时间到了,屋外已被薄暮笼罩,屋内更是昏暗,各怀心事的韩孺子和东海王根本没有注意到。
与丰盛的午餐相比,晚餐简单多了,两荤两素一汤,另有米饭和点心。韩孺子真是饿了,饭菜刚摆到几案上,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全然不顾帝王的尊严。
一名太监在椅榻上多摆了一张小小的几案,安排碗筷,然后向东海王鞠躬。
东海王站在西暖阁的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晚餐,摇摇头,表示不吃,即使肚子在咕咕叫,也不肯吃,他怀疑饭里有毒。
晚餐的规矩少多了,韩孺子吃过饭、喝过茶,侍者过来收拾碗筷,韩孺子按住一碟桂花糕,“这个留下,晚上我要吃,味道很好。”
干活的宫女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急忙收敛,收起杂物迅速退出。
所有侍者都退下了,外面已经全黑,屋子里在不同地方点着三根蜡烛,非常明亮。
良久之后,东海王伸手指着皇帝,“我明白了,我全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太后为什么强迫我当你的侍从?这是她的诡计!”东海王也不管会武功的宫女了,满腔悲愤,非得说出来不可,“太后要杀你,然后将弑君的罪名按在我头上,借将崔家灭族,栽赃嫁祸,这是栽赃嫁祸!”
韩孺子想了一会,“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只是有点道理?”东海王抬手敲打脑袋,然后大步走到皇帝面前,“你要被杀死了,明不明白?”
“明白,可是又能怎么样?”韩孺子看向门口的孟娥,总觉得危险并不来自于她。
“咱们是两个人,她是女人,只有一个。”东海王毫无必要地压低声音,“太后不可能收买宫里的所有人,咱们闯出去,到处嚷嚷,就说宫女刺驾,这是真事,然后……然后咱们去找中掌玺刘介寻求保护,让他护送咱们出宫。”
“你刚才还说他假装忠臣。”
“啊……拜托你能不能稍微减少一点记性?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东海王抓住皇帝的胳膊,想将他拉起一块对付守门的宫女。
韩孺子摇头,“不,你欺骗过我一次,我不再相信你了。”
“你还记得衣带诏的事情?好吧,是我告的密,可那不能全怨我,景耀那个老太监将我看得死死的……再说,你不是没事吗?倒霉的是我,景耀没抓住你和大臣的把柄,被太后训斥了一顿,他就拿我撒气,臭骂了我一顿,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要是当了皇帝……算了,不说这个,我这回是真心的,绝对没骗你,我、我指天发誓,要是再骗你,不得好死!”
“好吧,我相信你。”
东海王长出一口气,转身面对门口不动声色的宫女,又有些犹豫,“你说咱们能打过她吗?”
“没必要打,她不是刺客。”
“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出来。”
“哈,你太单纯了,也难怪,你连师傅都没有,没人教你皇宫里的事情。跟你说,皇宫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可你还是想进皇宫当皇帝。”
“两码事!”东海王被激怒了,甩开皇帝,大步走到宫女面前,“没有外人,你不用藏着掖着,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刺客?”
东海王劝说皇帝的时候,孟娥就没有过反应,这时更像是没听见,连睫毛都不肯动一下。
东海王等了一会,转身说:“瞧见没有,只有刺客能这么镇定,能一动不动地坐这么久。她在等候时机,夜深人静,没准就是今晚,她会一刀杀死你,然后将带血的刀塞到我怀里,让我百口莫辩。”
东海王越想越觉得事情必然如此,心中惊恐万状,突然间灵机一动,两步跳到一根房柱的边上,大声道:“刺客,你和太后的诡计不会得逞,你敢对皇帝动手,我就……我就效仿刘介,一头撞死在这里,看你们怎么栽赃给死人!”
同样是以死捍卫皇帝,太监刘介显得忠心耿耿,东海王则是在耍赖,孟娥没有反应,韩孺子则笑出声,“刺客都是藏起来的吧,应该不会守在被杀者的旁边。”
东海王想了想,“你太幼稚了,太后这样做是防止意外,她肯定是刺客。”东海王并不真的想撞柱而死,向前迈出一步,稍稍靠近宫女,诚恳地说:“桓帝的儿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俩要是死了,天下必定大乱,上官家根基未稳,太后掌控不住局势,关东各诸侯王蠢蠢欲动,这位刺客……姐姐,练武之人也要讲武德吧,生灵涂炭的局面是你想看到的吗?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改邪归正吧,你还有机会。”
孟娥仍然没反应,韩孺子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她不是刺客了。”
“你懂什么?”东海王恨恨地瞥了皇帝一眼,“我在想办法救咱们两人的性命,你欠我一个人情。”
孟娥突然站起来,东海王吓得后退两步,贴壁而立,韩孺子的心也怦的一跳,老实说,他不是特别拿得准孟娥究竟想做什么。
噗噗噗,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三根点燃的蜡烛接连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第十二章 刺客
房间里有三根蜡烛,椅榻中间的几案上一根,就在韩孺子身边,东西暖阁的门口各有一根,其中一根离东海王很近,门口孟娥所处的位置相对暗淡一些。
三个人都没动,也没有风,蜡烛却在同一时间熄灭。
东海王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东海王身边的蜡烛突然亮了,只持续了极短的一会,仿佛一道失去了锐气、软绵绵的闪电,他发出第二声尖叫,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片刻之后,东暖阁门边的蜡烛骤燃骤灭,东海王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惊恐,发出更响亮的尖叫,马上将嘴捂住,屋子里正在发生诡异的事情,尖叫与权势这时都保护不了他。
接下来的间隔稍长一些,离韩孺子最近的蜡烛被点燃了,韩孺子早已做好准备,睁大双眼观察,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在他能够完全肯定之前,蜡烛已经熄灭。
黑暗中,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
东海王没再尖叫,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好一会之后,颤声说:“有鬼?”
韩孺子也有点拿不准,从小到大,他可听过不少鬼神故事,眼前的场景确有几分相似,“孟娥,你还在吗?”
“你居然知道宫女的名字?”东海王有些吃惊,马上发现了“真相”,大叫道:“她是鬼!宫女就是鬼!你注意到没有,过来服侍你的那些太监、宫女都看不见她,只有咱们两个……这是、这是太后的巫术!”
太监和宫女在皇帝面前总是互相漠视,韩孺子并不觉得奇怪,何况他亲眼见过杨奉对孟娥说话,更不相信她是鬼怪,“别吵,屋子里还有别人。”
“人……还是鬼?”东海王更害怕了,牙齿撞得咯咯响。
离两人比较远的那根蜡烛被点燃了,这回没有熄灭,孟娥站在旁边,神情若有所思。
韩孺子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刚才是什么东西?”
孟娥还是不肯开口,东海王观察了一会,说:“不管你是人是鬼,请你千万……千万认准目标,我是东海王韩枢,坐在那边的才是皇帝。”
孟娥原地转了一圈,从左袖里取出一柄很短的匕首,刃身只有三四寸长,柄端更是不到两寸,无法把握,只能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东海王倒吸一口凉气,紧贴墙壁一动不动,本想冲进暖阁,可是里面太黑,他不敢进去,至于之前说好的以死相挟,早就忘在了脑后。
孟娥迅速在屋子里绕行一圈,从暖阁门前经过的时候,东海王吓得坐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孟娥的目标却不是他与皇帝当中的任何一人,回到门口纵身一跃,伸左手搭在房梁上,晃了两下,跳回地面,小步疾行,突然再次上跃,如是三次,终于站稳,将匕首也收回袖中。
韩孺子和东海王都看得呆住了,孟娥不只会武功,还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高深武功,最高的房梁离地丈余,她跳上跳下却极为轻松,东海王再也不觉得他与皇帝能联手对付这名宫女了。
“休息吧。”孟娥总算说出一句话。
东海王慢慢站起身,小心地问:“今晚不动手了?”
孟娥打开房门离去,韩孺子发现一点异常,起身走到门口,伸手在深色的门板上抹了一下,果然,孟娥碰过的地方留有血迹,她受伤了。
东海王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颤声道:“真有……刺客……”
“别乱猜。”韩孺子找来一张纸,擦去血迹,心里其实也相信刚才有刺客来过。
没多久,四名宫女走进来,分别去东西暖阁里铺床垫被。
韩孺子住在东边,心里憋着一肚子话希望向孟娥问个明白,结果今晚留下的却是另一名宫女,对皇帝的一切提问只敢回以“是”与“不是”,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孟娥是谁。
韩孺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没能入睡。
有人敲门,然后不请自入,同样没睡着的东海王来了,对坐起来的宫女说:“躺下,没你的事。”蹑手蹑脚摸到床前,轻声问:“醒着吗?”
“嗯。”
“我猜你也睡不着,实在是……”东海王在黑暗中转身,对着椅榻的方向说:“你出去,今晚不用你服侍。”
“啊?”宫女惊慌失措。
“啊什么啊?我是陛下的随从,当然可以服侍陛下,而且……我们要商谈国家大事,小小奴婢怎可旁听?”
这是一名普通宫女,被东海王一番话吓到了,只得摸黑走出去,守在暖阁门口,不敢远离。
东海王满意了,坐到床沿上,认真地说:“我又想了一下,终于有点明白了。”
“你不觉得孟娥是鬼怪了?”韩孺子笑道。
“鬼不会像她那样跳跃,只会飘来飘去,像风一样,呜——”东海王嘴里发出风的声音,发现皇帝不怕,感到很无趣,“那名宫女是人,是名武功高手,这可就奇怪了,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皇宫里不能有武功高手吗?”
“当然有,可大都是男的,更不用装成宫女,在太庙里,皇太妃带去的那个宫女就很奇怪,倒像是男扮女装,而且这两个人都不懂规矩,不像是皇宫里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
“我已经说了,你当然这么觉得了,关键不在于他们两个,也不在于你,而是我。”
“你?”
“嗯。为什么我会留在宫里?当然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太后为什么让我当你的随从?今天晚上又为什么非让我来你这里?”
“为什么?”韩孺子是名标准的故事爱好者,很愿意顺着对方的讲述发问。
“为了保护你。”
“你能保护我?”
“我不能保护你,我的存在能保护你。”
韩孺子是个很聪明的少年,可还是听得晕了,“嗯……我没明白。”
“听我说。”东海王上床盘腿,兴致高涨,“太后肯定是这么想的:崔家不甘心失去帝位,所以要派人暗杀新皇帝,也就是你,为了保护你这个傀儡,就将我送来了,因为崔家总不至于把我也杀死。”
韩孺子想了一会,“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有点道理?明明是很有道理,这能解释一切!”
韩孺子也坐起来,“之前灭烛,就是你们崔家派来刺客了?”
“当然不是。”
“怎么又不是了?”
东海王靠近韩孺子,“你跟太后一样愚蠢,她想错了,我们崔家根本不可能派刺客。整件事的奇怪之处在这里:那名古怪的宫女……”
“她叫孟娥,一点也不古怪。”
“别跟我争,我在引导你思考问题。”东海王在床上捶了两下,激动地说:“宫女发现刺客之后为什么那么镇定?她应该大叫大嚷,喊来宫中的侍卫,这可是对付崔家的大好机会!别管刺客是谁派来的,都可以栽赃给崔家!”
东海王的眼里只有崔家,在他看来,一切阴谋也都是针对崔家,因此也就是针对他的。
“孟娥没有大叫,是因为她没有抓到刺客……”
“嘿,关键就在这里,为什么没抓到刺客呢?太后既然猜到会有刺客,准备应该很充分才对。”东海王急切地说。
“为什么?”
“嘿嘿……等着瞧吧,太后有大计划,没准外面已经闹翻天了,咱们在这里什么不知道而已。太后想用这一招剪除异己,崔家可没那么好对付。”
韩孺子半天没吱声,东海王纳闷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刺客或许就是你们崔家派来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东海王怒道。
韩孺子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还在想,除了提防你们崔家,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让太后猜到今晚会有刺客。”
“什么事情?”
“在此之前,皇宫里曾经发生过刺杀事件。”
东海王一惊,“你说是……咱们的父亲和兄长……”
“桓帝在位三年驾崩,上一位皇帝登基才几个月,这不正常吧,他们的身体怎么样?”韩孺子对父兄极为陌生,说不出亲切的称呼。
“皇兄不知道,父皇的身体肯定是好的,登基的前几个月还带着我出去打猎呢。可也说不准,病来如山倒,谁也预料不到……不不,你想得太多了,刺杀皇帝?不只一位?不可能,皇帝要是这么容易被杀死,大楚江山早就改姓了。”东海王必须将话圆回来,否则的话,越说越像是崔家的阴谋。
韩孺子觉得自己就挺容易被杀,他还没死,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太后不想让他死得太早而已。
刺客似乎就躲在黑暗中的某处,两人都不说话了,四周越安静,气氛越是可怕,韩孺子开口道:“还有比我更倒霉的皇帝吗?好像人人都想杀我。”
“换成我当皇帝,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崔家会将我保护得万无一失,而且所有事情都不会瞒着我。”
韩孺子突然想起杨奉说过的一句话,喃喃道:“咱们的祖父,武帝也曾在宫里遇险。”
“咦,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只是……听人随口说了一句。”韩孺子的思绪已经飘远。
“你、你想得太多了,哪来那么多刺客?这次是意外,很可能是太后安排好的意外。”东海王拒绝接受韩孺子的思路,不停地摇头。
韩孺子也不想猜下去了,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一无所知,于是倒下睡觉,可心里莫名地躁动,更加睡不着了。
东海王坐在床角,隔一会就喃喃一句:“太后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正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东海王吓得连滚带爬,躲在韩孺子身后,猛然醒悟皇帝身边其实最不安全,急忙绕到床边,跳到地上,蹲到床角处。
“时候到了,陛下。”是杨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十三章 宫中的士兵
大门外灯火通明,路上站满了顶盔贯甲的士兵,只留出一条极为狭窄的通道,就连见惯大场面的东海王也吓得呆住了,止住脚步,不肯迈过门槛,拽着韩孺子的胳膊,颤声说:“这不是宫里的侍卫。”
韩孺子也有点犹豫,昨天登基的时候他曾经望见过大批的仪卫,相距比较远,只看到无数色彩鲜艳的旗帜、盔缨、甲衣和兵器连成一片,像是堆积成山的花灯,威严有余,勇猛不足。
此刻站在门外的这一批士兵不同,身上的甲片互相摩擦,发出极具威胁性的响声,手中的刀枪在灯火的映照下奕奕闪光,明明离着十几步,感觉就像是抵在了胸口,区区百余人,比排列整齐的数千名仪卫更显狰狞。
“他们是来保护陛下的。”杨奉轻声道,拥着皇帝走出大门。
东海王急忙跟上,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落单,可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也不管杨奉能否听到,对韩孺子说:“他们都是从城外大营来的,不知是北军还是南军——啊,肯定是南军,太后把她哥哥的军队调来了!我就说……”
外来士兵的数量不只这一百余名,整座皇宫似乎变成了军营,到处有三五成群的士兵驻守,平时随处可见的太监与宫女这时全都不见了踪影。
东海王吓得几乎瘫软,要由两名太监搀扶着前行,韩孺子开始时有些害怕,很快恢复坦然,无论杨奉所谓的“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他都不在乎,一路上,他只关注各种各样的目光,士兵们和宫里的人不太一样,眼神清楚地暴露了心中的想法,有疑惑与好奇,也有敬畏与兴奋。
在这群南军将士当中,或许还有刘介这样的忠臣,只是没机会表现出来。怀着这样的希望,韩孺子的每一步都很稳定,拒绝了太监的扶助。
一行人很快到达太后居住的泰安宫,这里聚集的士兵更多,里三层外三层,将整座宫围得水泄不通,韩孺子觉得自己是从人群中挤进去的。
庭院里排列着士兵方阵,正房门口的廊庑之下,站立着一名将军,全身裹甲,外面罩着一件绣花锦袍,一看到皇帝出现就在卫士的帮助下笨拙地跪拜,“臣救驾来迟,伏乞陛下恕罪。”
韩孺子知道轮不到自己说话,果然,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杨奉大声说:“将军平身,将军甲胄在身,可以军礼行事。”
将军谢恩,又在卫士的帮助下起身。
韩孺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认出这是太后的哥哥、南军大司马上官虚,东海王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从南大营调来的军队。
屋子里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士兵,正中的椅榻上坐着上官皇太妃,韩孺子也被送到椅榻上坐着,与皇太妃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几案。左吉带领六名太监守在东暖阁门前,太后还是不肯露面。景耀与十余名管事太监分散各处,中掌玺刘介也在其中,个个面色凝重。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守在角落里,极不惹人注意,韩孺子看到了他们,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孟娥的同类人,共同特点是很少看人,总是盯着某个一无所有的地方,貌似恭谨,其实是在提防意外。
孟娥不知在哪里。
东海王站在皇帝身边,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奉守在皇帝侧前方,也不说话,事实上,屋子里的人虽然很多,却异常地安静,门外的上官虚好歹向皇帝跪拜,这些人却连表面上的客套都省却了,皇帝安静地进来、安静地坐下,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屋外天边渐亮,屋内蜡烛燃尽,安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南军大司马上官虚走进来,做势欲向皇帝和皇太妃跪拜,景耀和另一名太监急忙将他扶住。
皇太妃对自己的哥哥说:“上官将军不必多礼。”
上官虚站定,抱拳道:“宰相殷无害、太傅崔宏、兵马大都督韩星、右巡御史申明志等奉诏进宫,已经到了。”
东海王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兴奋地叫了一声,只要舅舅崔宏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皇太妃点头,景耀走到门口,高声宣大臣进宫。
宰相殷无害第一个进来,脚步踉跄,满头大汗,一进屋就跪下,向椅榻和东暖阁的方向连磕几头,颤声道:“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另外几名大臣跟在后面,也都跪下请罪。
皇太妃一改平时的温和,神情冷峻,一声不吱,太监们也没有请大臣平身,宰相等四人只能长跪不起,连头都不敢抬。
相隔不到一天,上官虚已不是那个面对意外瑟瑟发抖的新贵,而是掌握兵权、第一个进宫护驾的将军,面带寒霜,扶剑站在门口,像是四位大臣的押送者。
接到进宫诏书的大臣不只这几位,没过多久,又有十位大臣进宫,全都跪在宰相身后,吏部尚书冯举因为种种原因比其他顾命大臣晚了一步,五十多岁的人居然当众痛哭流涕,摘下头顶的帽子,请求重罚。
还有两位大臣不知为何,非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砰砰地磕头,额上流血不止。
韩孺子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与他想象中的朝廷栋梁可不一样,大臣们即使做不到刘介那样宁死不屈,也该保持起码的尊严,可是放眼望去,他只见到一个个发抖的后背和汗津津的额角。
皇太妃轻点下头,景耀会意,挥手命手下的太监们扶起满地的大臣,然后开口道:“诸位大人先不要忙着请罪,陛下登基第一天就有人进宫行刺,太后忧心如焚,听闻消息之后,立即宣召南军大司马进宫连夜大搜,现已逮捕三百……”
景耀看向一名管事太监,太监马上小声提醒道:“三百八十四人。”
“嗯,现已逮捕三百八十四人,据目前所知的情况,行刺一事绝非偶然,宫里要查,宫外更要彻查到底,非得找出幕后主使不可。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遇险,国家危难,诸位大人可有良策?”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场的所有大臣都露出难以置信的吃惊表情,宰相殷无害带头,按官职大小一个接一个痛斥大逆不道的刺客。
韩孺子的震惊却是真实的,昨晚的怪事发生才刚刚三个多时辰,他甚至没看到刺客的影子,居然引发这么大的动静,不只城外的军队火速进驻皇宫,还抓起了将近四百人。
东海王说过太后有大计划,可这计划牵连之广,还是超出韩孺子的想象。
大臣们的痛斥告一段落,宰相殷无害说出了第一句有用的话,“幸赖大楚列祖列宗保佑,陛下有惊无险,当时情形如何,陛下可否简述一下?”
“我当时……朕……”韩孺子并没有怕到说不出话,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谨慎一点,话说得越少越好,这是杨奉一直以来对他的提醒。
旁边的东海王跳出来了,自从看到舅舅崔宏之后,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陛下受惊过度,让我来说吧。事情发生在昨晚二更左右,陛下与我正谈论宗室诸侯,突然,照明的三根蜡烛一下子全都灭了,阴风阵阵,人影幢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东海王身上,连韩孺子也不例外,东海王的讲述绘声绘色,刺客好像不只一人,而是许多,皇帝吓得不知所措,全仗着东海王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叫来了贴身侍卫,才终于将刺客逐退,惊得群臣连呼“万岁”。
东海王讲毕,景耀上场,没有太多的渲染,直截了当地说:“太后当机立断,传令宫中一切人原地待命,必须挨个说清事发之时的行踪,少于两人作证,皆有嫌疑,与此同时宣召南军进宫,排查全部侍卫,此刻正在讯问相关人犯,很快就能有口供。”
景耀话音刚落,外面有声音喧哗,上官虚立刻出门查看,很快回来,严肃地说:“刺客的一名同伙招供了。”
“这么快?”太傅崔宏脱口而出,马上醒悟自己犯了大错,急忙补充道:“太后英明,上官将军行动迅速,刺客……这个必定被捉个措手不及……”
“可惜,没能抓到刺客本人,只擒得数名同伙,两人当场自杀,三人落网,其中一人已经招供。”上官虚倒是没有见怪。
崔宏越发惶恐,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弄清刺客的身份了?”上官皇太妃问道。
上官虚点点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刺客在宫中藏身多年,牵连甚广,请陛下和太后允许我便宜从事,以将其连根拔起。”
韩孺子唯一能做出的表示就是嗯了一声,上官皇太妃代替太后做出决定:“将军尽管放手去做。”
上官虚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十几名太监,被看者无不惴栗,连中司监景耀和太后的心腹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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