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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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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一名侍女进屋,杨奉认得她是自愿出宫的宫女之一,叫什么名字却不记得。
侍女停在门口行礼,“夫人问杨总管是否有空闲,夫人想见杨总管一面。”
杨奉很惊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呃……有空,请夫人稍等,我马上过去……”
“夫人就在门外。”
杨奉急忙起身来到门口,果然看到倦侯夫人站在门外。
“夫人派丫环传我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前来?”
崔小君笑了笑,“我也想出来走走,侯府这么大,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呢。”
倦侯府当然没有崔宅占地广大,不过在崔家她是小姐,生活区域只占一小块,在倦侯府她是女主人,拥有这里的每一块土地。
杨奉将夫人请进来,神情稍显尴尬,倦侯的年纪就不大,夫人还要更小一些,令老于世故的杨奉不知该如何接待。
“倦侯又出门了?”崔小君问。
“倦侯出去购买年货。”杨奉答道。
“他最近经常出门,每次都买很多东西回来,有时候我只是随口一说,他也非要找遍全城。”崔小君打量了一眼房间,“倦侯真是糊涂,买来的东西都送进了后宅,也不想着其他人。桂兰,你去将倦侯买回来的茶叶、果品、布帛等等都拿一份来。”
没等杨奉推辞,侍女已经领命离去。
杨奉的房间不大,摆设也极为简单。崔小君随意走了半圈,转身问道:“听说杨总管要离开侯府?”
消息早就传开了,杨奉没什么可隐瞒的,“是。正月结束之后我就去北军任职。”
“恭喜杨总管,北军长史虽非显要之职,日后却也前途无量。”
“我是一名太监,入军为吏已属破例,不会再有更大的前途了。”
“那杨总管为何还要弃倦侯而去?”一刹那间。崔小君暴露原形,不再是文雅的倦侯夫人,而是一个心怀不满的小女孩。
杨奉心中的尴尬感觉终于消失,微笑道:“因为我在这里没什么可做的。”
崔小君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要装回刚才的样子却已做不到,双颊不由得红了,低着头小声说:“倦侯极为敬佩杨公,视杨公为师尊……您是因为失望才离开他的吗?”
“失望?夫人何出此言?”
“倦侯离开皇宫之后什么也没做,就是练练武功,经常出门游逛。买回一些无用的东西,可那不怪他,都是我……”
杨奉向夫人躬身,“夫人多虑了,我去北军任职,正是希望能为倦侯带来更多帮助,北军长史总比侯府总管的帮助要大一些。”
“原来如此,都怪我胡思乱想,请杨公不要介意。”
“夫人心念倦侯,我只会高兴。怎会介意?”
崔小君脸更红了,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抬头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倦侯?”
“嗯……我对持家之术……”
“不不,不是持家。是真正的帮助。”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杨奉其实明白,但是不想承认。
“倦侯他……应该当皇帝,大楚也需要这样一位皇帝,不是吗?”崔小君鼓起勇气说。
“夫人知道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吗?”
“就算被砍头我也要这样说,我了解太后,她根本不想选立一位合格的皇帝。只想要一名听话的傀儡,可她的愿望实现,大楚也就完蛋了。大臣们只想保住已经在手的权力,其实并不在乎宫里的皇帝是谁,倦侯的敌人只有太后一个人……”
杨奉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他的房间比较偏僻,外面没有人,他转身道:“夫人是想重当皇后吗?”
崔小君一愣,“当不当皇后我不在意,我只是……”
“那就请夫人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据我所知,倦侯对现在的生活心满意足,这也是我为何放心离开的原因,今后我帮倦侯,也是帮他不受欺负,不是帮他重夺帝位。”
杨奉很擅长撒谎,即使面对一名过完年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他也说得坦然从容,“老实说,倦侯并无称帝的实力,帮助他不如帮助北军大司马韩施,他是钜太子遗孤,在韩氏子弟当中最有资格继位,能治军,又有大批文臣的支持,唯一的遗憾是运气不好,在太庙里没有抽到上签。”
崔小君呆呆站了一会,垂头说:“韩施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太好了,父母虽亡,舅氏仍在,娶的妻子也是大臣之女,一呼百应,因此不受太后喜爱。反倒是即将称帝的当今太子,在京城无根无凭,母族皆在南方边郡,正合太后心意。连大臣们也高兴,他们表面上怀念钜太子,其实不想再出现强势的外戚,太后的哥哥上官虚一直没有再封实职,也是太后讨好大臣之举。”
杨奉很吃惊,虽然这些事情都来自公开的信息,可是没人敢公开谈论,倦侯夫人住在深宅之中,居然也有这样的见识,实在不同寻常。
但他还是摇头,实话对一个人说就够了,连韩孺子都能对妻子保守心中的秘密,他更不会泄露,“这些对倦侯都没有意义,他已经远离帝位之争,夫人是希望他拼死一搏,还是想平安度过一生?”
“我……当然希望平平安安,可是……我知道倦侯有心事,很大的心事。”
果然同床之人最难隐瞒,韩孺子纵然守口如瓶,还是露出一点破绽,杨奉微笑道:“那就想办法化解倦侯的心事,让他忘记皇宫里的生活,你们还年轻。要过长久日子。”
“他真能忘记吗?”崔小君又显出稚气的一面。
杨奉甚至有点不忍心欺骗她,可他还是点头,“他会的。”
这三个字不全然是欺骗,杨奉自己也有一丝怀疑:倦侯太年轻了。当他习惯了眼下的这种悠闲生活之后,还肯投入一步一个危机的夺位斗争中吗?
杨奉从来不肯帮助无能之人,他去北军,也是想观察倦侯的雄心壮志能维持多久。
崔小君露出甜甜的一笑,“他若不想当皇帝。我就陪他在倦侯府里一直到老,只怕朝廷……杨公以后真的会保护他,对吗?”
“从我将倦侯从家中接出来的那一刻起,保护他的安全就是我的职责。”杨奉很高兴能对夫人说出一句实话。
崔小君告辞,没一会,侍女送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杨奉都留下了。
韩孺子从外面回府,带来更多的吃玩之物,兴致勃勃地去后宅见夫人,傍晚。他来见杨奉,要与他把酒话别。
张有才送来酒菜,不忘介绍道:“大成居的酱肉、兴安楼的烧鸡、老家胡同的腌鹅掌……啧啧。”不等说完,张有才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去厨房偷吃去吧。”韩孺子笑着撵走张有才,亲自为杨奉斟酒。
杨奉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韩孺子只喝一小口,再为杨奉满上。
“夫人让你来的?”杨奉连饮三怀,问道。
“嗯,她说进入正月之后诸事繁杂。再难抽出时间给您送行。”
“你倒是很听话。”
韩孺子挠挠头,“她说得很有道理,新帝要在元月初一登基,接着要去太庙和各处祖陵拜祭。还要拜天地日月、宗室互拜……府丞看来不打算让我休息了。”
“这是好事,参加这些仪式,能向众人昭示太后对你的确没有杀心,你能更安全一些。但你还是要小心,太后只是暂时稳住了局势,朝中的势力比从前更加复杂。太后与崔家绷得太紧。都在小心翼翼地走独步桥,谁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惹来猜忌,所以你很安全,一旦有人想要打破平衡……”
“杀死废帝就是最简单有效的挑事儿手段。”韩孺子明白这一点,他现在出门都带着杜穿云,“你也小心,既任军职,一切即按军法行事,大司马若想杀你,轻而易举。”
杨奉冷笑一声,“韩施强装世故,内里还只是一名不知世事的少年,他非常害怕,比你当初进宫还要害怕,他不知道谁值得信任,却又渴望得到帮助,对我来说,这只是机会,不是危险。”
韩施的外表看不出破绽,但是韩孺子能理解这位太子遗孤的处境:太后心意难测,大臣表里不一,外有崔氏虎视,内有宗室暗斗……他的确有理害怕、紧张。
“你总是要辅佐皇帝。”
“因为只有皇帝能与那个暗中的帮派较量。”杨奉看着韩孺子,明白少年的心事,“请你理解,如果北军大司马真是一名可塑之材,我会顺势而为,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也请倦侯顺势而为,在府中安心度日。”
韩孺子饮下杯中的残酒,难以想像就在多半年之前,自己还是赖床不起的宠儿,短暂的皇帝生涯改变了一切,他虽然没有尝过权力的真实味道,却在最近的距离嗅到了香气。
“他不是可塑之材。”韩孺子肯定地说,“他对帝位的渴望甚至不如东海王,朝中文臣之所以没有全力支持他,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犹豫不决还不如清心寡欲。”
杨奉为倦侯斟满一杯,倦侯年轻,缺少必备的经验与手腕,但有一点是杨奉所欣赏的:他总能猜到最简单、最本质的答案。
“我再给倦侯留一道题吧:太后和崔宏谁会先出招?出什么招?”
第八十四章 以下观上
新帝的姓名由韩射改为韩枡,元月初一正式登基,大赦天下,启用新年号“道冲”。
在传抄的邸报中,年号更换波澜不惊,大臣递交奏章,太后曰可,并无半点迹象暗示其间曾有过波折,史书上甚至不值得为此记一笔,全然没有韩孺子在位时太后与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
真相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几天前,在侯府书房里,杨奉将这件事又当成问题抛给倦侯,韩孺子这回倒不用冥思苦想,他已经掌握一些线索,足以得出结论:“半年前的那次宫变失败了,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太后,更不是重夺南军大司马之位的崔宏,而是朝中的大臣。两强相争,都要争取大臣的支持,太后所放弃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讨好他们。”
杨奉点头表示赞同。
韩孺子继续思考,心中生出一点疑惑,“都说崔家权倾朝野,百官皆出崔氏门下,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到呢?”
韩孺子想起自己在位期间,崔宏在关东战败,满朝震动,群臣在勤政殿争议太傅是否与齐王勾结,双方各有道理,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看不出谁肯定就属于崔家的势力。
至于那场宫变,参与者更多的是江湖人物,朝中官吏极少,位高者就一个俊阳侯花缤,还另有私心。
“权倾朝野、结堂营私、祸国殃民、悖逆不道……这都是大臣的说法。你得学会辨别这些词汇背后的含义。”
“你是说‘崔家的势力’是大臣们编造出来的?”韩孺子难以相信。
杨奉笑了几声,“你还是太年轻。可惜郭丛离京了,你真应该拜在他的门下多学一阵。”
韩孺子更糊涂了,郭丛曾经给他讲授过《诗经》,若论令人昏昏欲睡的功力,郭丛在几位老先生当中绝对能排第一,韩孺子想不出自己能学到什么。
杨奉却不做解释。继续道:“刚进宫的时候。倦侯以太后为敌人,可是宫变之际,倦侯却选择站在太后一边,为什么?”
“因为皇太妃和东海王的威胁更大,是他们把我逼到太后那边的。”韩孺子觉得这根本无需解释,自己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可是话一出口,他开始明白杨奉到底想说什么了。
杨奉笑道:“很多人都跟倦侯一样,被迫投向某一方。这种投靠没有忠诚,只有见风使舵,崔家当然有自己的势力,但那都是崔家的亲友。数量不多,更多的大臣是在随波逐流,太后逼得紧一些,他们投靠崔家,太后稍稍松手,他们宁愿保持中立,太后若是招手。他们很可能轻易背叛崔家。”
“可要是崔家扶植东海王当了皇帝,形势就会调转。”
杨奉点头,聪明的倦侯总让他想起之前的另一个学生,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融洽,可惜……杨奉不愿再想下去。
道冲元年元月初一,普天同庆,昨夜的爆竹香气还未散尽,韩孺子与众多贵戚一块入殿朝拜新帝,各地的诸侯也都赶来,其中数位也有入宫不拜的特权,韩孺子与他们站在第一排,在礼官的指示下,向宝座上的新皇帝躬身行礼。
韩孺子就在这时想起了他与杨奉的那次交谈,心中感慨万千,当初他坐在上面时,曾经对下面的大臣有过幻想,以为会有某位耿直大臣挺身而出,帮助自己摆脱傀儡身份,最终的结果却是他的退位。
如今他站在下面,仰望上面的新皇帝,终于理解大臣们当初为何无动于衷。
登基大典结束,韩孺子回到侯府之后,立刻找来杨奉,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自己的感受。
以下观上,皇帝就像是宝座的一部分,没人知道那个胖乎乎的小孩究竟在想什么,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引来无限遐想:小皇帝向旁边望了一眼,这表明他心不在焉,对帝位没有清醒的认识;小皇帝轻轻扭动一下屁股,这表明他意志不坚,很可能熬不过残酷的斗争;旁边的太监说话时,小皇帝微微侧身倾听,这表明他依赖宦官,不信任大臣……
韩孺子知道这些猜测有多可笑,也知道它们有多大威力,没人愿意帮助可能失败的人,谁都想站在胜利者一边,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帮助小皇帝的风险太大,而投向太后,或者只是袖手旁观,才是更安全的选择。
当初的大臣们对韩孺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宫变的时候,自己的表现不够优秀吗?韩孺子稍一回忆就明白错在哪里,他当时所做的一切都发生在深宫里,除了几名太监,无人得见,当外面的大臣们突然得到太祖宝剑时,可以得出各种各样的结论,未必全都归功于皇帝。
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是刘昆升和郭丛,这两人拿走了宝剑,对大臣说什么,大臣自然就信什么。
韩孺子说得口干舌燥,仍然意犹未尽,“刘昆升只是一名宫门郎,与朝中大臣联系不多,郭丛不一样,他自己曾在朝中为官,弟子为官者甚多,即使致仕在家,也仍是官场中的一员,他不喜欢我,所以刻意隐瞒我的功劳。”
韩孺子长出一口气,“看来还真是不能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谁能想到我的命运一度被他掌握在手里?”
杨奉含笑倾听,偶尔嗯一声,一直没有表态,等倦侯疲惫地坐下,他说:“看来转换身份对倦侯很有好处。”
“有好处。”韩孺子喃喃道,脑子里混沌一片,目光中尽是疑惑,“我被你影响了。”
“嗯?”
“你说豪杰中有一个神秘帮派,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结果——我现在觉得大臣们中间也有神秘帮派了。”
“哈哈。”杨奉大笑,“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
“如果豪杰和大臣们中间有帮派,那头目岂不就相当于另外两个皇帝?”
“皇帝只有一个,但皇帝并非无所不能。”杨奉觉得今天不适合对倦侯说太多,起身道:“在我离开侯府之前,会想办法安排倦侯去太学就读,在那里,你对朝廷的了解会更多一些。”
“太学?为什么不是国子监?”
太学通常招收品尝兼优的学生,国子监则偏向于勋贵子弟,韩孺子的身份更适合后者。
“郭丛从前是国子监祭酒,但他在太学担任教授的时间更长,如今为官的弟子大多出自太学,在那里你对郭丛会有更多了解。而且国子监里的纨绔子弟太多,学不到真本事。”
“大臣中间到底有没有帮派,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答案呢?”
“因为我没有答案,我从前只当过小吏,后来净身当太监,离官场越来越远,对大臣只能远观,无从了解他们的秘密。”杨奉想了一会,“朝廷不是江湖,大臣也与豪杰不一样,或许以后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杨奉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韩孺子压力颇大,急忙道:“我这些天来每次出门都去市上游逛,那里算命的人不多,都说朝廷现在查得紧,许多算命者不是被抓就是远走他乡,尤其是望气者,现在一个也看不到。”
“别急,越是费力寻找,他们离你越远,等他们觉得有必要的时候,自会来找你。”杨奉突然变得严肃,“记住,如果你怀疑某人,不要轻举妄动,立刻通知我。”
“你在北军,我该怎么通知你?”
书房里没有别人,杨奉还是压低了声音,“小春坊有一座醉仙楼,必要的时候你去那里找一个叫‘不要命’的厨子,他能联系到我。”
“不要命?他叫这个名字?”韩孺子又吃惊又好笑。
“他做菜放盐多,人家都说他‘咸死人不偿命’,他又爱打架,所以大家干脆叫他‘不要命’,总之你去找他就对了。平时不要去,只在你一时联系不到我,又极需帮助的时候再去,他这个人……没关系,你能应付得了。”
韩孺子点点头,心里又踏实一些,杨奉起码不是一走了之,安排他去太学、留下一个紧急联系人,都表明了真心相助。
“我今天看到太傅崔宏了。”韩孺子急着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杨奉,就像是受宠的学生急于说出答案。
“他终于进城了。”
太傅崔宏表明上向太后低头,可是一直留在南军营内,从不出来一步,更不进城。
“这是不是意味着崔宏要抢先出招?”韩孺子必须在意这件事,太后与崔家的斗争既会给他带来危险,也可能是一次天赐良机。
“这意味着崔宏已经出招了。”杨奉说。
韩孺子一惊,崔宏出招了,他一点也没看出来。
杨奉仍不肯多做解释,“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去太庙祭祖。”
韩孺子带着疑惑回到后宅的卧房,崔小君准备了一小桌酒菜,笑道:“人家登基当皇帝,你何必如此兴奋?”
“我高兴是因为自己躲过一劫。”韩孺子也笑了,他不胜酒力,可还是给夫人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韩孺子看出崔小君有心事,问道:“夫人又想起什么小玩意儿了?明天……明天不行,过几天我去跟你买来。”
崔小君笑着摇头,“之前买的东西还有许多没开封呢,我在想正月里……该不该回娘家?”
“回!”韩孺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补充道:“只要崔家还肯放你回来。”
韩孺子想,自己没发现崔宏出招的迹象,崔小君或许能,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是太傅崔宏的亲生女儿。
第八十五章 崔府
不用崔小君回娘家打听消息,元月初三,太傅崔宏对太后发出的招数就公开了,正如杨奉所说,他早已发招,只是一开始没被外人认出来。
太后的兄长上官虚自从丢掉南军大司马之职以后,一直顶着上将军的虚衔赋闲在家,在新帝登基前几天,受到数位大臣的举荐。
举荐者有朝中大臣,也有地方官吏,很难说他们当中谁想借机讨好太后,谁受到崔家的指使,总之举荐的奏章从各个渠道送达勤政殿,不是很多,却也足够引起议政者的注意。
韩孺子在邸报中看到了这些奏章,没有特别注意,只看了勤政殿的批复,也就是太后的反应,太后拒绝了前几份奏章,新帝登基的第二天同意了最后一份,任命上官虚为宿卫中郎将,专职保护皇宫的安全。
即使遭到过亲妹妹的背叛,太后还是别无选择,只能信任亲哥哥,皇宫里接连发生意外,她的确不能再交给外人掌管。
担任中郎将刚刚半年的刘昆升调任北军都尉,官衔升了半级,其实等于遭到了贬黜。
直到这时,也没有几个人看出这些奏章背后的用意。可能连太后本人也没看出来。
韩孺子与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这些举荐都来自太后的授意或者默许。
元月初三。兴荐上官虚的真正用意显露出来,都察院的一名五品官员上书,先是赞扬太后的选择正确,以外戚担任中郎将早有先例,接着,他毫无隐讳地指出一个问题:太后的哥哥上官虚受封。当今天子的几个亲舅舅还被困在南方卑湿之地。这不公正,应该立刻将他们调回京城。
新帝韩枡出生不久便遭遇大难,父母双亡,舅家吴氏被贬往南方,多年没有过联系,如今又被想起来了。
邸报还没有印发,杨奉当天傍晚拿回来一份传抄的奏章,对倦侯说:“这就是崔宏的奇招。”
“崔宏要借助新帝的舅舅对抗太后?”这是韩孺子的第一个反应。
杨奉摇摇头,“吴氏一家离京太久。在朝中已无根基,即使回来也不会对太后造成太大威胁。”
杨奉是不会将答案直接透露出来的,韩孺子只能继续想,好一会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份奏章的真实含义是要昭告天下,新帝的舅舅并非上官虚!”
杨奉嗯了一声。
“我和东海王是桓帝之子,尊太后为母合情合理,新帝却是镛太子遗孤,与太后没有半分关联,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于挑破,这份奏章开了一个头。吴氏一旦回京,风向对太后就更加不利。”
“没错,所以太后必须做出反击,想一想太后会怎么做?”杨奉又提出新问题。
“拒绝吴氏反京?惩罚上奏的官员?”
“大权在握的太后或许可以这样做,可太后正在争取大臣的支持,而大臣,必须站在‘礼’的一边。”
“礼?”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规定了上下尊卑各色人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所有人当中,大臣最在乎礼,礼,下可以教化庶民,上可以制约帝王。”
“可大臣不得也守礼吗?”
“当然,但他们的所得远远多于付出。帝王不愿守礼,作为至尊者,礼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太多,非圣贤难以做到,而帝王不想当圣贤;庶民也不太愿意守礼,作为低贱者,礼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服从与付出,所得甚少。”
“礼就是惯例。”韩孺子轻声道,想起皇太妃曾经说过,惯例是朝中最强大的力量,有时候连皇帝都无法突破。
“也可以这么说。总之太后不能直接驳回提议,等着吧,过几天还会有更多类似的奏章,朝中有这样一批人,维护礼仪的劲头儿比守卫边疆的将士还要不屈不挠,他们不会被收买,却会无意中受到利用。”
“太后提拔礼部尚书元九鼎,防备的就是这一天吧?”
“太后未必能提前猜到崔家的这一招,但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于礼多有不合之处,所以要借助元九鼎的支持。”
太后与崔宏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双方派出的只是前哨,大将尚未出马,很多围观者甚至没看出烽火已燃。
韩孺子只需冷眼旁观,可他必须得去一趟崔府。
他已同意崔小君回家省亲,倦侯夫人不是普通民妇,当然不能说回家就回家,必须提前通报,不仅要通报崔家,还得通报宗正府,以确定相应礼仪。
回想起来,韩孺子发现自己从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受到礼仪的束缚,他原以为这都是太后的指示,其实太后只是利用现成的惯例为己所用。
崔家做出回复,欢迎女儿回府省亲,同时也邀请了倦侯。
按理说,这也属于应有的礼仪,可韩孺子还是感到意外,最终接受了邀请,想看看崔家会如何接待他这个废帝女婿,而且崔小君也很希望能与夫君一块回家。
元月初七的下午,倦侯夫妻前往崔府,也就是在过去的几天里,为外戚吴氏呼吁的奏章开始增多,都被压在勤政殿内,没有得到回复。
倦侯拜亲的礼仪同样经过宗正府和礼部的精心设计,太傅崔宏不在家,从礼仪上省去一个麻烦,崔宏的长子崔胜与妻子迎至大门外。引领倦侯夫妻进至前厅,互拜一番。然后到正厅奉茶,寒暄数语,崔胜之妻请倦侯夫人去内宅拜见外祖母。
正规礼仪到这里就结束了。
崔小君去往内宅与女眷相见,那里没有礼官监督,尽可以与亲人互述衷肠,韩孺子却留在正厅。低头喝茶。偶尔抬头与崔胜对上一眼,即使礼官已被崔家人请去喝酒,两人仍然无话可说。
韩孺子庆幸自己不用去见崔家老君,那个老太婆登门撒泼的形象已经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即使崔小君总说外祖母没有那么坏,他也没法改变印象。
至于崔胜,则是那个慌慌张张跑去向外祖母求助,却连详情都没打听清楚的公子哥儿。
今天的崔胜看上去比较稳重,就是有点心不正焉。隔会打个哈欠,好像没有睡足。
韩孺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与杨奉在书房里议论时事,一整天都不觉得累。就算是每天的蹲马步,他也已经习惯,能够一次坚持下来,可是坐在崔府宽敞的正厅里,品着据说十分昂贵的上等茶叶,不到两刻钟,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侯府……没有皇宫大吧?”崔胜终于憋出一句。
韩孺子点点头。实在没法开口回答。
崔胜也觉得尴尬,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喝茶。
门口脚步声响,进来一个人,径直走到倦侯身前,粗鲁地打量他。
崔胜如释重负,立刻起身,亲昵地抱着来者的肩膀,介绍道:“倦侯,这是我二弟崔腾,你们年龄相仿,大家亲近亲近。”
崔腾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许多少年的稚气,个子却比哥哥要高半头,身体圆滚滚的,不是很胖,也不是健壮,只能说肉很多,但是分布均匀,像个过分高大的婴儿。
韩孺子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崔腾伸手将他推回椅子上,说:“你还我妹妹。”
韩孺子终于体会到礼仪和惯例的好处了,可是礼官不在,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应对这种尴尬局面,于是坐在那里微笑道:“令妹就在后宅与老君相聚……”
“我见过她了,我让她留下,她不同意,非要跟你走。”崔腾气愤地说,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像是初熟的苹果,这本应是很好看的颜色,出现在一名半大小子的脸上,却有些怪异。
韩孺子真担心崔腾会对自己吐口水。
崔胜急忙向一边拉扯自己的弟弟,“妹妹已经出嫁,不是咱们崔家的人了,从前也没见你对妹妹这么关心。”
“我关心的不是妹妹,是东海王,妹妹跟他走了,东海王……”
崔胜怒道:“二弟,怎么说话呢?一点规矩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规矩?他是一个废帝,还让着他干嘛?等父亲带兵……”
崔胜伸手去捂弟弟的嘴,崔腾反抗,两人就在客人面前撕扯起来,门口有两名仆人,这时都低着头,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崔小君曾经说过家里人都不像样,只有父亲一个人苦苦支撑,韩孺子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也难怪崔宏特别欣赏外甥东海王。
崔腾后退两步,“大哥,你别拦我,我不是来打架的。”
“去,找你那伙狐朋狗友玩去吧。”崔胜不耐烦地说。
崔腾盯着倦侯,“咱们掷骰子,你赢了,我没话说,你输了,把妹妹留下。”
崔胜气得脸比弟弟还红,向外推搡,“去去,不成器的家伙,拿妹妹当赌注,亏你想得出来。”
崔腾被推了出去,崔胜对两名仆人厉声道:“不准再让他进来,给崔家丢人!”
仆人应是,心里却清楚,自己拦不住家里的这位莽公子。
“倦侯见谅,我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十几岁还跟小孩子一个脾气,以后咱们多来往,互相熟悉之后你就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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