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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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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如目瞪口呆,东海王合不拢嘴,这才明白太后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波折如果在这里发生,我这个太后就白当了。”
罗焕章向太后施礼,“看来我们低估太后了,您是怎么笼络住那些大臣的?他们今天可是团结一致,就连殷宰相和韩都督都站出来为太后说话,这两位大人可是很多年没这么激动过了。”
太后似乎不想回答,过了一会她开口道:“将内宫全盘托付给皇太妃,这是我的错误,可我也因此腾出精力,专心致志与大臣周旋。朝廷有它的惯例,而我,就是这惯例的一部分,未经我手,大臣们不敢做出任何决定,因为他们知道,谁敢打破新的惯例,谁就是死罪。”
“还不到半年,太后就做出这样的成绩,实在令人敬佩。”罗焕章由衷地说。
“还有桓帝和思帝在位的四年,我那时学到不少东西,应该说是吸取了不少教训。”
罗焕章又一次拱手,“没想到我走眼了。”
“罗师是天下名儒,可惜从来没当过官,望气者善于蛊惑人心,可惜京师朝堂与诸侯小国不是一回事,崔妃聪明伶俐,可惜久居内宅目光狭窄。”
东海王以为太后接下来会说到自己,张着嘴若有所待,结果太后稍一停顿,说的是别人,“崔家只有太傅一人熟稔为官之道,而且是勤政殿里的议政大臣之一,所以我只好让他离开京城。”
“原来如此。”罗焕章赞叹地点头,“太后所言极是,唉,想我饱读圣贤之书,终究还是纸上谈兵。”
“罗师高屋建瓴,不是我这种钻营权术的小女子所能比拟。我只是疑惑,罗师何以弃仁义、投智谋,这可不是我记忆中的名儒罗焕章,要说我看错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皇太妃,一位是阁下。”
罗焕章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如果我将太后请到勤政殿……”
“那你们在天黑之前都会被处死。”太后甚至不屑于掩饰。
遭到忽视的东海王忍不住冷笑道:“嘿,只怕先死的是你吧。”
太后没理他,罗焕章也没有赞赏这名弟子,反而抬起手,示意东海王闭嘴,想了一会,说:“看来我得先说服太后。”
“我相信罗师的辩才,请说。”
“嗯,千头万绪,一时间无从说起,不如太后提问吧。”
“我还真有几个疑问。”太后从王美人手里接过一杯茶,抿了一口,交还茶杯,继续道:“以罗师之才,不愿在朝为官,我能理解,却与江湖术士为伍,实在令我惊诧不已。”
“因为‘江湖术士’说服了我,淳于枭——姑且就用这个名字吧——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他让我明白,自己一直所讲授的仁义其实只是小术,还有更大的道。其中奥妙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淳于枭说服了我。参与这件事我别无所求,只想拯救天下苍生、实践大道。”
太后显然对所谓的“大道”不感兴趣,抬手指了指皇帝和东海王,“他们兄弟二人是桓帝仅有的后代,你们既要废帝,又不想立东海王,究竟在为谁效劳?”
韩孺子没反应,东海王却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颤声道:“罗师,真的……不立我了吗?”
罗焕章仍然没理他,对太后说:“韩氏气数已尽,我们要拥立淳于枭为国师,慢慢地将国政转交给他,所以,我们暂时没想废帝。”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窗边的皇帝,韩孺子一怔,然后说:“原来我不只是要当废帝,还要当大楚末帝。”
“陛下……很聪明,有时候可能过于聪明了。”罗焕章盯着皇帝看了一会,转向东海王,“抱歉,所以你不能当皇帝,崔家也不能继续掌权,大楚已是病入膏肓,非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不能自救,崔家就是病得最严重的那一块,必须除掉。”
“可是我的天子气……”东海王如遭重击,坐在椅子上几乎站不起来。
“如果这世上真有天子气的话,也是在国师淳于枭身上。”罗焕章的目光又转向太后,“国师要花三到五年的时间转移大权,还要消灭关东诸侯,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一些,你的太后之位会得到保留,终生不变,即使末帝退位之后也是如此。”
罗焕章在提出条件,换取太后的配合。
太后似乎在认真考虑,缓缓吸了口气,“已经尝过至鲜美味,怎能忍受鲍肆之臭?罗师,你和淳于枭将夺权看得太简单了。”
罗焕章正要开口,东海王突然一越而起,扑向自己的师傅,嘴里大叫道:“你骗我!”
旁边的步蘅如上前阻挡,刚抬起手臂,就听得外面喧哗声一片,有人高喊:“苦命人救驾!”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除了韩孺子。
第五十五章 僵持
屋子里最镇定的人是罗焕章和太后,听到外面的喧哗声,最惊讶的也是他们两人,太后迅速起身,向门口望去,随后慢慢坐下,目光转向韩孺子,因为她听得清清楚楚,外面的人在喊“救驾”。
罗焕章转身走到门口,外面的人还没有冲进内院,兵器撞击声却是清晰可闻,还有太监们的尖锐叫声,尽是什么“苦命人”。
他转身向一脸茫然的步蘅如问道:“怎么回事?内宫门户不是都有人把守吗?”
“是啊,都有人把守……我出去看看。”步蘅如匆匆走出房间,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惶恐,“不知哪来的一群太监和宫女,五十多人,拿着……木棍、竹竿,将慈顺宫包围了。”
“太监和宫女?”罗焕章莫名其妙。
愤怒而震惊的东海王忍不住冷笑道:“那么多武功高手挡不住五十几个太监、宫女吗?”
步蘅如摇摇头,“外面的人都跟皇太妃去勤政殿了,只剩四个人守卫大门,我以为……让他们三个出去,杀几个人立威……”
门口的三名短刀客正要出门,罗焕章喝了一声,“留下。咱们的计划是挟持太后与皇帝,守住这两人,就不算失败。”
东海王垂下头,脸色发青,因为他不在“两人”之中。
罗焕章走到太后面前,拱手道:“佩服,太后压制朝堂而群臣愈忠,血染内宫而奴婢效命,实在是佩服。”
太后眼不抬,冷淡地说:“朝堂在我手里,内宫是皇太妃管理,跟我没关系,外面那些人并非为我而来,你没听到他们在喊‘救驾’吗?他们是皇帝的人。”
罗焕章当然听到了,可是从皇宫到朝堂,每个人嘴里喊的都是“陛下”,心里却各有想法,所以他根本没想到皇帝,听到太后的话这才看向窗边坐着的少年。
韩孺子心中激动万分,张有才和佟青娥毕竟做到了,皇帝不再是这场宫廷政变的旁观者,但他仍能保持镇定,迎向罗焕章的目光。
“陛下居然能让一群太监和宫女向您效忠?”罗焕章仍然不太相信。
“顺势而为,太后抓人、杀人,我才能取信于人。”韩孺子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外面的喧哗声上,慈顺宫大门口只有四名守卫,几十名太监和宫女却一直没攻进来,说明事情进展得不是特别顺利。
“这就是仁义之道的好处了,权谋能建功,仁义能守成,权谋能进取,仁义能断后。”罗焕章又转向太后,“我们也是顺势而为,武帝、桓帝、思帝相继驾崩,太后以女主听政,崔氏以外戚专权,大楚根基已经腐烂,才给予江湖人一次机会。”
“阁下还是这么好为人师。”太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大楚的根基怎么样不好说,你眼下的状况可不妙。”
三名刀客从门外跑进来,都是步蘅如的人,手中握刀,衣服上沾满了蛋清、菜叶等物,扯破了几个口子,还有一点血迹,面带仓皇,一进屋转身就要关门。
几根竹竿从门外尾随而至,一通乱戳。
步蘅如大惊,与屋里原有的三名手下上前帮忙,七个人挤成一团,总算勉强守住门户,还是有数根竹竿从门缝里伸进来,外面更是砰砰乱响,夹杂着“救驾”的叫声。
“燕鸣凤呢?”步蘅如惊骇交加,却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手下。
“他被暗枪捅倒了,不知死活。”一人靠门回道,有点气急败坏,补充道:“你说此事有惊无险,不会遇到任何反抗,为什么……”
“你还说你们个个以一敌百呢,怎么连太监和宫女都打不过?”形势一变,步蘅如也不能保护镇定,更不肯平白担负责任。
“闭嘴。”罗焕章喝道,现在可不是内斗的时候,盯着皇帝打量了一会,对步蘅如等人说:“开门。”
“不能开。”另一名满身脏东西的刀客大声反对,他们与外面的太监和宫女交过手,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
“蠢货,跟一群奴婢斗什么?守住皇帝、太后……和东海王,谁敢进来?”罗焕章并不认输。
东海王小声道:“现在想起我了。”
罗焕章也只是提他一句而已,几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道:“陛下见谅。”
步蘅如终于反应过来,咬牙道:“别守门了,听我命令:小龙,你看东海王,大龙、邓爷跟我守太后,你们三个守皇帝。一、二、三……撤!”
堵门的七个人一哄而散,分别冲向自己的目标。
韩孺子和东海王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太后与王美人是女子,而且自恃身份,全都镇定地接受挟持,谁也没有做出反抗,只有东海王冷着脸,因为他受到了区别对待。
门被冲开了,先是七八竹竿伸进来探路,然后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迈过门槛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兴奋至极地向皇帝说:“陛下,苦命人来了……您在慈宁宫是向我们发暗号了吧?”
“没错,你们来得正及时。”韩孺子说,三名刀客围着他,只是亮刀,并没有架在他的脖子上,皇帝的镇定表现还让他们后退了小半步。
没人知道韩孺子心里有多激动,他甚至没法站起来,只能坐在圆凳上,尽量将身体挺直。
张有才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扭头对外面的人说:“瞧,我就说这是陛下的密令,咱们来对了。”可能是有人对他暗示了什么,张有才急忙转身,向太后磕头,“奴等救驾来迟,太后恕罪。”
太后不愿与宫奴说话,扭头对站在身边的王美人说:“你养了一个好儿子。”
“他是太后的儿子。”王美人说。
太后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韩孺子明知母亲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还是感到一酸,同时生出些许疑惑,母亲明明是被迫进宫,为何比太后身边的宫女还要忠诚?
罗焕章也有同样的疑惑,可他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请陛下命令无关人等退出寝宫。”
韩孺子看了看身边的三柄短刀,对跪在门口的张有才说:“你们先退到庭中待命,朕要与罗师谈一谈。”
张有才将罗焕章和七名刀客全看了一遍,才答声“遵旨”,起身刚要退出,王美人提醒道:“关闭慈顺宫大门,不要让任何人再进来。”
“是。”张有才退出,众多竹竿也随之退出,门却没有关。
王美人向太后欠身道:“臣妾未请而先命,请太后责罚。”
“嗯,不急。”太后稍显倦态,望着从门外倾泻进来的阳光,对几尺以外的刀刃视而不见。
步蘅如等人则越来越紧张,全都看向罗焕章。
罗焕章思量片刻,觉得还是太后更重要一些,走到她面前,示意步蘅如等三人放下刀,说道:“真是遗憾,看来事情僵持住了。”
“我只遗憾信错了人。”太后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我身边的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不懂皇家规矩,请太后宽恕。”
太后终于收回目光,看着罗焕章,“曾经有人对我说过,皇帝的权力只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我当时一笑置之,现在看来他说得很对,我将十步之内拱手让人,结果落得今天的局面。十步之内,的确是江湖人的领地。”
韩孺子心中惊讶,原来杨奉对太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罗焕章点头称赞道:“向太后说这话的人很有见识,淳于枭也说过,离皇帝越远,感受到的威严越强烈,所以皇帝总是高高在上,远离臣民,一旦有人冲过阻碍,来到皇帝近前,那威严也就变得不足为惧,江湖上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们定下此计?”
“一半是计谋,一半是天授。淳于枭在齐国鼓动齐王起事,我在京城准备里应外合,可是在崔家待久了,我发现自己有机会冲到皇帝面前,不,是太后面前。于是我与淳于枭约定,如果齐王能攻破函谷关,我就执行原定计划,废除皇帝与太后,迎立新君。如果齐王兵败,就执行新计划,来一次宫变。”
太后点头,“我一定要活捉淳于枭,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罗焕章一笑,“大臣能阻止皇太妃进入勤政殿,却不能阻止皇帝的圣旨,就在此时此刻,皇宫中郎将正在换人,全体侍卫尽为我用,太后的兄长、南军大司马上官虚,应该已经被剥夺印绶,南军将士再度进城,到时候,容不得大臣们不听话。”
太后也微微一笑,“每天午时之后,朝中数位爪牙之臣与我在广华阁会面,若是见不到我,他们会去勤政殿软禁大臣,皇太妃怕是回不来了。至于南军大司马,夺他的印绶恐怕不那么容易。”
罗焕章转身看去,门口的阳光表明午时早就过了。
罗焕章与太后互视,都在揣摩对方的底线。
站在旁边的步蘅如突然开口:“用不着谈了,淳于师向我下达过密令:大事不成,就将太后、皇帝、东海王全部杀掉。到时候群臣无首,诸侯并争,淳于师还有机会!”
步蘅如挥舞手中的刀,眼中尽是疯狂。
第五十六章 读史之怒
日过中天,一开始顺风顺水的宫变,也随之急转直下,前景越来越难以预料,步蘅如握着刀,对六名刀客喊道:“准备好,我说动手,你们就杀!”
六名刀客面面相觑,其中人一问道:“仙师真有这样的密令?”
步蘅如还没开口,罗焕章喝道:“不要胡说八道,淳于枭乃当世圣贤,怎么可能出此下策?太后与皇帝一死,外面的大臣立刻就会迎立诸侯王进京继位,哪来的天下大乱?”
步蘅如收刀入鞘,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打开之后向罗焕章展示,“淳于师的笔迹和指印,你总该认得吧,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罗焕章接过纸张,看了一会,皱起眉头,“这不是他的笔迹,模仿得也太拙劣了。”嘴里说着话,手上不停撕扯,最后随手一抛,碎纸片纷纷落地。
步蘅如完全没料到这一幕,眼睁睁瞅着“密令”变成废纸,不由得大怒,拔出短刀,怒声道:“罗焕章,你什么意思?”
“我在挽救这个计划,也在挽救你们的性命。”
六名刀客频频点头,显然更支持罗焕章,步蘅如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最后恨恨地说:“看你以后怎么跟淳于师交待。”
“若有以后,就是立下了不世奇功,无需交待,若没有以后,还交待什么?”罗焕章退后两步,在太后和皇帝身上各看了一眼,“我只需要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谁愿意立淳于枭为国师?”
太后和皇帝都不吱声,另一头的东海王说:“我愿意啊,国师而已,你们早说,我早就同意了。”
罗焕章冲东海王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不要说话,目光仍在太后和皇帝身上扫来扫去。
太后先开口,答案很简单:“我不做傀儡。”
罗焕章的目光停在皇帝身上。
韩孺子有一点心动,他一直就是傀儡,再当下去并无损失,还能救下许多人的性命,尤其是自己和母亲的性命,他向母亲望去,王美人极轻微地摇摇头。
“连仁义都是小术,淳于枭所谓的‘大道’是什么?”韩孺子没有马上回绝。
步蘅如还是很急,“不用跟他废话……”
罗焕章伸出另一只手,示意步蘅如也不要开口,更认真地盯着皇帝,“仁义本是大道,可是到了帝王手中,它成了小术,被用来欺瞒天下、统驭臣民,大道是返朴归真,回到仁义的最初状态,每个人都讲仁义,但是仁义并不专属任何一个人。”
韩孺子毕竟还年轻,听得不是很懂,迷惑地问:“那还有皇帝吗?”
“皇帝乃天下之贼。”罗焕章一出口就耸人听闻,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继续侃侃而谈,“皇帝以一人居于众生之上,却没有高于众生的品德,一开始他在治国,慢慢地就变成了治家,瞧瞧那汗牛充栋的史书吧,里面不是争权,就是皇帝的家务事,后妃、皇子、宦官、外戚、佞幸、宠臣……他们将朝堂变成了自家宅院,皇帝在里面自得其乐,早忘了还有天下苍生。”
韩孺子还好,一边的东海王越听越惊,喃喃道:“你从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从前?从前太祖是一位开国明君,晚年却迷恋年轻貌美的妃子,差点废掉太子;从前成帝是一位讲仁义的好皇帝,却对舅氏放纵,本朝外戚之祸由此发端;从前烈帝削诸侯、逐外戚,到了后期却多疑嗜杀,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从前和帝颇有中兴之质,却因为太后临死前的哀求将外戚又扶植起来。从前……”
罗焕章胸膛起伏,心中憋闷多年的积郁终于一吐为快,目光先是盯着东海王,慢慢转向太后,最后还是看着皇帝,“越到后期的皇帝,越沉迷于家务事,可武帝已经败光了大楚的家底,没人干涉的话,韩氏或许还能再折腾个七八十年,倒霉的却是天下百姓。你觉得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当得很冤吗?不,在前朝的史书里,像你这样的皇帝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有时候还会连续出现,这是家务事闹得不开可交的必然结果,也是皇朝衰败的象征。”
没人反驳,罗焕章的目光越发严厉,好像屋子里的人都是主动前来求教的弟子,而他对这些弟子一个都不满意,“与其等大楚缓慢烂掉,不如快刀斩乱麻。”
太后突然大笑,“这才是罗师,只是说法变了。好吧,大楚衰败了、腐烂了,都是我们这些女人和外戚的错,可你凭什么相信淳于枭就能避开这一切?”
“因为他没有家,所以不会有家务事,从他开始,新朝的每一代皇帝都不成家。”
“难道以后的皇帝都是太监?”太后不相信这种说法。
“不是太监,但皇帝在登基之前都要去势,淳于枭已经这么做了。”
太后愣了一会,再度大笑,摇摇头,甚至不愿再做反驳。
罗焕章缓和语气对韩孺子说:“你不仅是大楚末帝,也是最后一位世俗皇帝,在你之后,皇帝必须抛弃世俗的欲望,而且是主动抛弃,表明自己的品德高于众人,才有资格治国治民。”
东海王在另一边冷笑,“天呐,我居然认你当过师傅,你就是一个疯子,说的也都是疯话,让太监当皇帝,大臣也不能同意啊。”
“这只是习惯问题,坚持两三代之后,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去势的皇帝才是坏皇帝。”罗焕章仍然盯着韩孺子,眼中闪烁着那种试图说服对方的炽烈光芒,“你很聪明,比我预料得要聪明,也有一点仁义之心,如果你愿意主动去势,完全有机会在淳于枭仙逝之后重新当一名真皇帝。”
东海王提醒道:“陛下,你明白去势的意思吧,就是以后只能跟太监一样解手了,还不能娶妻生子。”
韩孺子在意的不是这个,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慢慢站起来,说:“‘一个人可以自私,但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我在想,罗师和淳于枭的私心是什么?”
罗焕章一怔,这个皇帝总能让他意外,也让他恼火,“陛下到底受谁的影响,还是天生如此?竟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私之人。”
门口露出一颗脑袋,众人都受罗焕章吸引,一时没有注意到,步蘅如第一个发现,吓了一跳,慌忙挥刀,叫道:“当心!”
众人都转身,尤其是六名刀客,手中的短刀跃跃欲试,反而将门口的人又吓了一跳。
“别乱来,我是来通禀的。”张有才急忙叫道,见刀客没有动手,他慢慢跪下,向太后和皇帝分别磕头,然后说:“左吉回来了,在门外喊着要见太后。”
太后冷脸不语,没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韩孺子问:“就他一个人?”
“我透过门缝看了,就他一个。”
“那……让他进来吧。”
“遵旨。”小太监起身退出,向皇帝看了一眼,韩孺子微微一愣,隐约觉得张有才似乎在暗示什么。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小太监的眼神,都等左吉进来,他与皇太妃一块去了勤政殿,应该能得到最新的消息。
左吉慌慌张张地跑来,在门槛外停下,向屋子里探头探脑,确认罗焕章等人掌控局势之后,他才迈步进屋,习惯性地向太后下跪,“太后安好。”
“不错,你还有几分胆量,让我刮目相看。”一直以来,太后表现得都很镇定,这时却在语气中显出明显的怨恨。
“太后,这不能怨我,您现在跟从前可不一样了,下手太狠,我这张脸经不住打啊。而且您将精力都用在大臣身上了,咱们多久……”
太后面色一寒,左吉闭嘴,罗焕章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正是他最痛恨的帝王“家务事”,喝道:“左吉,勤政殿那边怎么样了?”
左吉上下打量罗焕章,“你先告诉我外面那群太监和宫女是怎么回事?说好了你们守内,我和皇太妃主外,一方失败,咱们可就要输个精光。”
“皇帝和太后都在,你担心什么?”
左吉爬起来,看了看了太后和皇帝,说道:“皇太妃进入勤政殿了。”
刀客们全都松了口气,步蘅如更是如释重负,看着满地碎纸片,暗暗感激罗焕章,没有他,自己非坏了大事不可。
罗焕章还不放心,问道:“大臣们肯听旨了?”
左吉摇摇头,“花侯爷夺了中郎将的印绶,带领士兵冲破大臣的阻挠。”
“大臣呢,都抓起来了?”
“抓起来一部分,还有一些跑掉了。”
罗焕章眉头紧皱,“顾命大臣里有人跑掉吗?”
“差不多都抓住了,只有殷无害那个老家伙跑了,当时场面混乱,谁能想到他好几十岁,跑得还能那么快!”左吉颇有些不满,他是来报喜讯的,结果还跟从前当奴婢一样受到盘问,“殷无害掀不起风浪。”
“未必。”罗焕章已不像最初那样自信,“等南军的消息吧,如果那边一切顺利,就不用担心殷无害了。还有,盯住广华阁,那边的刑吏可能会闹事……”
话未说完,两扇窗户突然被推开,有人大叫:“陛下低头!”
韩孺子扑到窗下,数根竹竿伸了进来,这些竹竿两根连成一根,长达两三丈,形成一道屏障。
“陛下快出来。”又有声音叫道。
韩孺子回头望了一眼,步蘅如等人已经从惊惶中反应过来,正挥刀乱砍,太后和母亲大惊失色,没有做出任何示意。
这是当机立断的时候,韩孺子站起身,向窗外伸出双手,马上就被接住了。
第五十七章 卧虎藏龙
屋子里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长竹竿惊得呆住了,左吉扑通倒在地上,几名刀客用刀左拨右挡,像是笨拙的老牛在驱赶蚊虻,无奈地步步后退,只有一个人愤怒异常,勇敢地扑了上去。
罗焕章真是气坏了,他正在执行人生中最伟大的一次冒险,即使面对太后与皇帝也敢直抒胸臆,不用再躲在仁义两字的背后暗自愤怒,可这群太监与宫女总是坏事,他们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置身事外才对。
罗焕章扑了上去,当然不是对着那一根根的竹竿,而是扑倒在地,将名儒的气度抛到九霄云外,手脚并用向前爬行,速度居然很快,马上就到了窗下,可是速度太快了些,收势不及,一下子撞在墙壁上,仰面摔倒的时候也没忘了伸手乱抓。
他抓住了一截脚踝。
韩孺子的上半身已经翻出窗外,好几双手在帮他,却有一只脚怎么也收不回来。一名太监趴在窗台上,用手中的短棍往下戳捅,大声道:“用力!”
罗焕章劈头盖脸地挨了几下,抬起另一只手护脸,冲步蘅如等人人喊道:“快来帮忙,绝不能……”
步蘅如等人手中握刀,反而不知变通,听到叫喊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两人猫腰向窗下冲去。
就在这时,罗焕章额头重重地挨了一下,吃痛不过,不得不撒手。
皇帝被抢走了。
太后、王美人和东海王看得目瞪口呆,三人无不计谋百出,面对这样的场景却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坐在那里发呆,全然不知所措。
外面喧嚣声一片,罗焕章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厉声道:“快去将皇帝抢回来,少一个也会坏了咱们的大计,绝不能让皇帝离开内宫!”
步蘅如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三人跳窗、四人走门,挥刀冲出去,可他们人数太少,外面的太监和宫女早有准备,石子、鸡蛋、土块等等东西如暴雨一般抛过来,迫得七人又退回屋里,背靠墙壁躲避攻势。
慈顺宫自从建成以来,从未如此脏乱,一地狼籍。
椅榻斜对门口,未受袭击,王美人还是将太后护住,同时向外望去,想看儿子一眼,结果只能看到几个陌生人影。
东海王坐的位置更靠里一些,毫无危险,却最为吃惊,“天呐,他、他连亲娘也不要了吗?”
这句话提醒了王美人,再也顾不得矜持与隐藏,大声叫道:“孺子,快跑!去找外面的大臣!别管我,他们……”
步蘅如举刀跑来,怒道:“闭嘴!”
王美人降低了声音,却没有闭嘴,继续道:“他们不敢杀太后和我。”
“那可不一定。”步蘅如的刀架在王美人脖子上,她不再说话了。
罗焕章坐在窗下大声道:“陛下,内宫门户都已封锁,你逃不出去,请你回来,我们没想弑君!难道陛下真的不顾……”
战斗一开始就趴在门口的左吉探头向外望了一眼,说:“人已经没了。”
罗焕章腾地站起来,额上青肿,向窗外看去,果然人去院空,只留下一地的棍棒、石块,心中怒不可遏,往窗台上狠狠砸了一拳,“他竟然真的不顾及自己的母亲!”
罗焕章转身,脸色铁青,这本是一场计划周密的宫变,却越来越像是闹剧,“步蘅如,你带一个人去通知内宫三门,务必紧守,绝不能让皇帝逃出去与大臣汇合。左吉,你即刻前往勤政殿,再带一些人回来,只要自己人,不要宫里的侍卫,千万不能引起外面的怀疑,明白吗?”
左吉扶门站起,又向外看了一眼,“得派人保护我。”
罗焕章指着一名刀客,“你跟左吉出宫。”
那群太监和宫女像疯了一样,左吉觉得一名保镖太少,可是看了一眼太后,心里明白眼下的处境有进无退,一咬牙,带着刀客出门。
步蘅如胆子大些,正要出去,罗焕章叫住他,“等等。”他喘了几口气,“没什么,你去吧,快去快回,已经丢了皇帝,不能再丢太后和东海王了。”
步蘅如点点头,与一名刀客匆匆离去。
罗焕章揉了揉额上的肿块,转过身,走到太后面前,“想不到宫里也是卧虎藏龙之地,仓促间能将一群太监和宫女组织得井井有条,此人必非寻常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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