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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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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有点不镇定。”张擎道。

“他们听说什么了?”

“没有,陛下迟迟没有动作,他们担心夜长梦多。”张擎又一次盯着南直劲,“老实说,连我也有一点担心,南大人消息灵通,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与其猜测陛下是怎么想的,不如揣摩陛下的为人,陛下天性多疑,且又好大喜功,不到极有把握的时候,轻易不肯动手,他此时按兵不动,是在收拢本地军队。”

张擎惊讶地说:“陛下怕有人造反吗?这个……不可能吧。”

“陛下从军中再兴,相信将士甚于相信朝廷,自陛下来到东海国之后,所作所为大都与军务有关,无非是要一个心里踏实,咱们都觉得不会再有造反这种事,陛下未必这么想。”

张擎长出一口气,觉得南直劲说得有理,“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南直劲拱手告辞,“就算又一次诀别吧,张大人不要再找我,以防引来猜疑,对你不是好事。”

心情放松之后,张擎的态度缓和许多,起身道:“南兄莫怪,明天是陛下驻陛的最后一天,应该会有结果,我不会再麻烦南兄。”

南直劲告辞,说服了张擎,他心里却开始不安,这种不安早已产生,如今越来越强烈,尤其是金纯忠一事,让他看到一个极大的威胁。

当了多年中书舍人,南直劲对各部司的一些不法行为都有耳闻,但他从来不过问,以为这是朝廷固有的一部分规矩,可他知道,皇帝,尤其是当今皇帝,对这部分规矩绝不会认可。

他更知道,金纯忠不像是会被收买的人。

他没回住处,径直来求见右巡御史瞿子晰。

瞿子晰正在处理公文,头也不抬地问:“有事?”

南直劲等了一会,说:“没事。”

瞿子晰抬起头。

一位是年富力强、冉冉升起的朝中大员,一位是垂垂老矣却不肯服输的小小官吏,这时却像无事生非的街头混混一样,冷冷地对视,揣摩对方的底细,决定是否出手。

“瞿大人都说了?”南直劲问。

瞿子晰没有回答,对自己没能保守秘密感到恼火,但他的确不擅长做这种事。

“朝廷即将刮起血雨腥风,这就是瞿大人想看到的?”

瞿子晰向前探身,“朝廷、朝廷,你心中只有朝廷,没有天下吗?南直劲,朝廷腐坏的程度比我预想得还深,如果你知情,那就是为虎作伥,如果你不知情,就是愚昧无知。我决定站在陛下一边,即使得不到百官的支持,也要一斗到底。”

南直劲平静地听着,突然露出微笑,“瞿大人就是陛下需要的宰相,你会做得长久。”

瞿子晰厌恶再受这种操纵,挺身道:“你错了,我已经向陛下提出请求,也得到了同意,我会一直留在御史台,为陛下监督百官,至于宰相,陛下自会另选他人。”

南直劲脸色微变,随后摇头,“暂时而已,陛下选来选去,还是会选中瞿大人。”

“你还以为自己了解陛下的心事吗?”瞿子晰同情地摇摇头,“陛下会让你意外的。”

南直劲默不做声,神情却显示,他仍然相信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瞿子晰不想再多说什么,昂首道:“南大人请回,你是御史,先把自己的活儿做好,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期,御史台都会很忙。你也会。”

右巡御史的话让南直劲一愣,他已做好慷慨赴义的准备,怎么还会有“很长一段时期”?

第四百七十八章 放虎归山

栾凯有个习惯,每到吃饭的时候,必抢别人面前的食物,同时还要怒目而视,他武功高,脾气古怪,没人愿意惹他,可是都感到奇怪,栾凯平时明明是个极为随和的人,挨骂也不生气,跟大家一块笑,唯独一见到食物,就变了性子。

在他吃完饭之后,有人问过他原因,栾凯茫然回道:“不都是这么抢饭吗?你们竟然各吃各的,真是奇怪,还能吃出滋味吗?”

栾凯从小生活在云梦泽,在那里,只有性子狠暴的人才能活得好,栾凯并不明白狠暴的含义,只知道自己做出凶狠的样子就能得到栾半雄的赏识,而栾半雄又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以显示自己是众人的衣食父母,栾凯于是养成了“抢饭”的习惯。

他现在是剑戟营的一名普通士兵,连侍卫都算不上,但不用参加警戒,每日不是行军,就是与其他人一块练功,在侍卫们临时需要人手的时候,前去帮忙。

副都尉王赫来的时候,栾凯正在抢饭,那人被连抢了三天,心中不满,而且也想试试栾凯的功夫,于是较量起来。

两人都是同样的姿势,左手托碗,尽量转往身后,右手在前,以拳掌搏斗,栾凯怒目而视,那人却是凝神屏息、全力以赴。

其他人看热闹,起哄叫好,见到王赫进来,立刻禁声,与栾凯搏斗的士兵也要收手。

王赫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继续。

栾凯也看到了王赫,根本不在意,趁着对方稍一分神,右手闪电般探出,将那人拽往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时,随手夺过一碗饭菜,左右睥睨几眼,回到自己座位上,抱着两只碗埋头大吃。

被夺饭者很不服气,又得到上司的暗示,大步走来,“栾凯,你趁我不备才赢了半招,不公平,咱们再打。”

栾凯仍然埋头,嘴里嚼饭,含糊地说:“再打?”

“再打,公平比武,谁也……”

那人话未说完,栾凯坐在凳子上一脚踢出,上半身却不动,仍是一手护食,一手往嘴里扒拉饭菜。

这一脚来无影去无踪,距离又近,那人全无防备,只能以双手阻挡,顺势后跳,落地之后站立不稳,踉跄后退,终于一屁股坐倒。

当着上司的面,那人更不服气,恼羞成怒,一跃而起,又要冲上去,这回不打算说话,直接开打。

王赫只想看看栾凯的身手,不想引起是非,抬手阻止那人,走到栾凯对面坐下。

屋中恢复正常,宿卫营不缺食物,被抢者又盛了一碗,与同伴坐在一起,接受大家的轻声嘲笑。

剑戟营副都尉本人在场,离他最远的士兵也觉得不太自在,吃饭时尽量小声,离他最近的栾凯却不在乎,专心吃饭,风卷残云,好像这是牢中的最后一顿饭。

别人一碗饭才吃一半,栾凯两大碗饭都吃光了,挺起身子,肆无忌惮地打个饱嗝,长长地吐出一股气,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笑呵呵地看着王赫,似乎在等对方的表扬。

王赫不得不后仰一些,以躲避扑面而来的气息,说道:“饭量不小。”

“不比从前了。”二十来岁的栾凯模仿老江湖的语气,“想当年,这点饭菜只能垫个底儿。”

“现在怎么不吃了?”

一个极简单的问题也能让栾凯皱眉挠头,想了一会,“这里的饭菜油水太多,吃完不饿啊。”

宿卫军的地位比南、北军还要高一点,剑戟营在八营当中更是独尊,普通士兵当中也有不少勋贵后代,伙食自然不差,虽然与别的军营一样,也是一只大碗同时盛饭盛菜,可饭是白米饭,菜里荤多素少,的确耐饥。

王赫笑了一声,起身道:“跟我来。”

栾凯也不问原因,起身跟上去,经过刚才的对手时,在那人头上拍了一下,笑道:“有意思,同样的饭菜,盛在你碗里,就比我碗里的香。”

那人又没防备,差点一头栽在饭碗里,急忙抬起头,满脸通红,看着栾凯和上司离开,向同伴们苦笑道:“栾凯是我儿子,教子无方,让大家笑话了。”

众人大笑,那人打不过栾凯,只能在嘴上讨些便宜。

王赫将栾凯带到自己房中,盯着他瞧了又瞧,心中犹豫不决。

栾凯看不懂别人的神情,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你住的地方比我的好。”

“因为我是官,你是士兵,当然要有区别。”

栾凯点头,“就跟寨子里一样,寨主住最大的房子,吃最好的饭菜,拥有的女人也最多,在咱们这儿,你就是寨主。”

“我可不是寨主。”王赫笑道。

“对,皇帝才是寨主,你算第几把交椅?”

“我算……我们没有交椅,我是剑戟营副都尉,从四品武职。”

“那就是第四把交椅。”栾凯只明白一个“四”字,自动得出结论,“还算不错。”

“从前在云梦泽,你能排第几?”王赫问道。

栾凯傻笑了几声,“我还没排上,栾半雄那个狗杂种说,要等我多立几次功劳才给我位置。”

自从得知栾半雄杀父夺子之后,栾凯就恨上了义父。

此子倒是爱憎分明,王赫想了又想,说:“眼下有一份功劳,你若能做成,加官晋爵,不再是普通士兵。”

“能,说吧,要杀谁?”栾凯问都不问,在他看来,立功就是杀人。

王赫摇头,“这回不是杀人,是救人。”

“我又不是郎中,怎么救人?”

“我问你,云梦泽与东海群盗来往多吗?”

“还行吧,一年下来,总能互相赠送几次礼物,不是给我,给狗杂种栾半雄。”

“你认得东海的人吗?”

栾凯摇头,“海上的人说话怪里怪气,我不喜欢。”

“云梦泽被攻破的时候,一部分人逃入海上,这些人你总认识吧。”

“你得说出名字来,云梦泽那么多人,我哪知道认不认得?”

王赫从桌上找出一张纸,找了一会,念出一连串名字,栾凯听着,突然道:“这个人我认识,武游是狗杂种栾半雄的拜把子兄弟,总说不求同生但愿共死,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原来跑到海上去了。”

“嗯,武游逃到海上去了,伙同群盗,抓了大楚的一名将军。”

“呵呵,他倒挺厉害,就是不够义气,说好一起死,自个儿却跑了。”

“这位将军叫黄普公,是陛下欣赏的人,你能去一趟海上,把他救回来吗?”

“能,把海盗杀光,把姓黄的带回来。”

“海盗人多……”

“没事,我一个个地杀,总能杀完。”

栾凯还有一个脾气,不允许别人怀疑他的身手,王赫只好道:“海盗要是把黄将军杀了呢?”

“那我就给他报仇,然后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陛下要的是活人。”

“这样啊,可有点难。”栾凯挠头。

“所以才要你去,不是去杀人,是去谈判,让海盗将黄将军活着放出来。”

“谈判……谈什么?”栾凯一下子失去了信心,满脸茫然。

王赫难下决定,总觉得栾凯会坏事,可这是皇帝选中的人,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对了,你要记住,黄普公是我最好的朋友,救他是我的意思,与陛下无关。”

大楚天子不能与海盗谈判,王赫本想说清楚一些,转念改了说法,以免栾凯理解不了,或者四处乱说。

栾凯抬手拍了拍王赫的肩膀,笑道:“原来如此,早说嘛,我就说皇帝喜欢的将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你人不错,帮忙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谈。”

“我写好了一封信,你交给武游,请他转交给海盗头目,对方同意,你就将黄将军带回来,对方不同意,你也不用多说,自己回来,别发生冲突,明白吗?”

栾凯似乎没太明白,王赫解释道:“别打架、别杀人。”

“哦,明白。”

“活着回来。”

“哈哈,当官的也会说傻话,不活着怎么回来?咦,不对,人头能被带回来,可身子回不来……这算回来还是没回来?”

“连头带身子一块回来才算数。”

“好,什么时候出发?”

“即刻。”

栾凯紧紧腰带,转身就要走,根本不问奖赏是什么,也不拿书信。

王赫急忙将他叫住,将信给他,又叮嘱一番,然后亲自带他去码头,拿着水军将领陈嚣的一纸命令,调派一艘小船载送栾凯。

这是皇帝到达东海国第二天的事情,王赫望着小船远去,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担心这是放虎归山,没准栾凯救不回黄普公,被人劝说几句,自己反而也投靠海盗,或者脾气太倔,在海盗群中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当场就会被杀死。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总觉得它更像是催命符,海盗看到之后会将黄普公一杀了之。

整整八天过去了,栾凯人没回来,消息也没有,王赫越发惴惴不安,明天一早皇帝就将离开东海国,整件事还一点影儿都没有呢。

驻陛东海国的最后一天,皇帝要在码头上检阅水军,众多官员随行,并且破例允许百姓在远处围观。

韩孺子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以民为本

码头外面人山人海,连房顶上都站满了人,大家看的不是战船与士兵,而是皇帝,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每个人还是努力向任何一处皇帝可能所在的位置望去。

一批新战船加入水军,比之前的更大、更高,船上旗帜飘扬,终于吸引了围观者的目光。

经过十余天的相处与磨合,新任将领得到了水军将士的认可,指挥得比较顺畅,虽然没有展示复杂的战术,但是已能显出几分实力。

岸上搭建了三处高台供皇帝与众官员选用,能从不同方向观赏水军演练,同时也是一种掩饰,不让外人轻易看到皇帝的确切位置。

演练从清晨持续到中午,非常顺利,皇帝看得也非常满意,连换了几次位置,与群臣讨论哪艘船个头更大、威力更强,东海国的一些武将被叫到皇帝身边,讲解船上的装置,气氛融洽而热烈。

午时过后,水军众将前来复命,皇帝犒赏全军,赐食给群臣,当场颁旨,免除东海国五年赋税,消息由几队宿卫骑士传至码头以外,分散在各处的官府公差于是引导围观众百姓山呼万岁,气氛更加热烈。

皇帝毕竟年轻,喜欢热闹,官员们也愿意配合,东海王名义上是这里的诸侯,率领当地众官员,连续三次向皇帝磕头谢恩,一跪一片,码头外面的百姓看不到这边的情形,却总能恰逢其时地山呼万岁。

韩孺子接受跪拜,忍不住想,负责调控百姓的官员今天大概会很累。

皇帝再换高台,这回只允许少数品级较高的官员跟随,总数不到三十人。

外面的欢呼声偶尔还能传来,皇帝却保持沉默,脸上也没了笑容,群臣立刻明白,热闹该结束了,一个个也都不吱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韩孺子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朕要向众卿提一个问题:大楚以何为本?”

皇帝突然提出这么严肃的问题,众人都很意外,但是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千百年来,早就留下标准的答案,只不过是朝代名称换一下。

“兵部张侍郎,你来回答。”

“回禀陛下,大楚以民为本。”张擎吃了一惊,按品级,他可不是这里最高的,被皇帝第一个点名,有些古怪。

韩孺子嗯了一声,又道:“东海燕国相,你的意思呢?”

燕康也吃了一惊,迈步出列,躬身回道:“以民为本,臣与张侍郎的想法一样。”

“有别的答案吗?”韩孺子目光再次扫过,群臣纷纷摇头。

“如此看来,道理人人都懂,可惜未必人人都能做到。”

张擎和燕康还没有退回队列,这时互相看了一眼,急忙挪开目光。

“燕国相,朕问你,家中奴仆多少?佃农多少?”

燕康一愣,不明白皇帝问这件事干嘛,同时也稍感轻松,只要不是黄普公事发,他没什么可怕的,立刻回道:“臣多年不问家事,对此不太了解,估计……奴仆上百,佃农二三百口吧。”

这不算很大的数字,韩孺子没说什么,又问道:“东海国驻军多少?”

这不是家事了,燕康回道:“大概一千五百余人,东海国都尉在此,军务可以问他。”

都尉陆大鹏站在武将队中,身子一颤,皇帝却没有叫他的名字。

韩孺子向张擎问道:“一千五百人是实数,张侍郎,东海国按编该有兵多少?”

“回陛下,该有三千。”

韩孺子看向两位大臣,“相差一半,这些兵去哪了?”

两人又互视一眼,张擎回道:“连年多战,北边、云梦泽、水军各调去一些,再加上一些死亡,故此差额较多,不仅东海国如此,各地也都与此类似。兵部今年以来连番下文,督促各地充实兵员,又因为朝廷需要分拨钱粮推动垦荒,因此征兵一事就缓了下来。”

这番回答无懈可击,韩孺子的确看到过兵部的这些督促之文,甚至亲自在批复中表示,征兵可暂缓。

那时他还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门道。

“这就奇怪了。”韩孺子话说一半,不提究竟“奇怪”在哪,停顿片刻,道:“瞿御史,你来说吧。”

“是,陛下。”瞿子晰排在文官第一位,上前两步出列,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大声道:“我这里有几份文书。大概两年前,东海国奏称共收聚流民一万五千七百三十七人,其中五千余人编入军中,在诸国郡县中名列前茅。这是去年户部收到的计数,东海国归籍者九千六百余人。这是兵部收到的计数,东海国驻军实数一千五百二十人,两者总计一万一千多人,与流民之数相差四千五百多人,不知去向。”

这些奏章分别送往不同部司,时间相差几个月,根本没机会被摆在一起,除非刻意调查,绝不会有人想到其中的偏差。

燕康大惊,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发难居然与黄普公无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张擎,寻求暗示。

张擎更惊,立刻想到了金纯忠,他已经找过,金纯忠不在这里。

“流民缺衣少食,亡故得可能比较多。”张擎勉强回道。

“四千五百多人,将近总数三成,流离失所的时候没有亡故,被官府收聚之后,却纷纷得病死去?”瞿子晰一句话将张擎问住。

张擎独木难支,改口道:“兵部只收集各地计数,对实情确实不知,还是……还是燕国相来回答吧。”

燕康恼恨张擎的推卸,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道:“确实是亡故了,东海国去年发生过一次疫情、两次飓风,海盗也比较多,所以死得多一些。”

“伤亡如此之多,东海国可曾向朝廷上报?”瞿子晰逼问。

“臣、臣一时糊涂,以为……以为不算大事,所以……没有上报,臣愿认罪。”燕康实在没法回答了,只好先承认有罪。

“以民为本。”韩孺子在座位上冷冷地说,“瞿御史,朕命你留在东海国,将这四千五百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速查速报,不得耽误,如有违法之人,朕许你便宜行事,二品以下官员,随你先捕后奏。”

“遵旨,陛下。”瞿子晰领旨。

东海国除了东海王,最高官员国相也只是正三品,皇帝这一道旨意,等于将东海国整个交给了右巡御史瞿子晰。

张擎扑通跪下,终于明白过来,大事败露,皇帝这一剑砍向的不是东海国,而是兵部、是自己。

皇帝拂袖离去,除了一些近臣,高台之上的几十名官员都不敢跟随,站在那里个个噤若寒蝉。

瞿子晰再不客气,当即宣布,国相燕康、兵部侍郎张擎由御史台扣押,其余官员各回衙门,随时接受查问,在朝廷另有旨意之前,东海国大事小情,全部交由御史台处理。

皇帝拨调一百名宿卫士兵给止瞿子晰,方便他抓人。

除了燕康与张擎,瞿子晰抓的第一个人是东海国都尉陆大鹏。

陆大鹏早等着被抓,罪名却与预料全然不同,交谈不到一刻钟,陆大鹏全线崩溃,交待了一切,原来他也做过不少枉法之事,曾经杀过一名婢女,诸多把柄都在燕康手中,为了保住家人,只得同意顶替陷害黄普公之罪。

但这不是瞿子晰想要的证词。

陆大鹏身为东海国都尉,对军中情况比较了解,交待了一切:流民入军之后,燕家直接要走了两千人,送到各地庄园耕田,却拨国库供养,慢慢地,再将这些人以种种理由消籍,从户册中消失,成为“不存在”的私奴。

这些人根本没得选择,庄园大都偏远,他们无法得知朝廷的种种旨意,只知道自己吃在燕家、住在燕家,欠下一大笔债,必须留下来还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大楚百姓。

另外一些人则被兵部的人要走,陆大鹏从未过问去向。

陆大鹏甚至不觉得这是多大的罪过,他自己也要走数十名士兵,以为这是该有的权力。

事实上,流失人口远高于四千五百人,为了迎接皇帝,许多士兵都是从庄园临时叫过来凑数的,皇帝一走,他们又得回各家去当奴隶。

瞿子晰连夜调查,允许一部分官员戴罪立功。

从兵部以至东海国,千方百计防的都是黄普公之事扩大,全没料到皇帝从别的方向发起一击,突然之间,黄普公是死是活、是降是战都不重要了。

韩孺子却没有忘记这位大将。

当天晚上,金纯忠来到大牢,手持右巡御史的命令,进入宿卫军把守的大牢,来见燕康。

燕康刚刚被审问过,慌乱之余,说了许多不该说出的话,此时失魂落魄,一看到金纯忠,吓得浑身发抖。

金纯忠看着燕康,心中竟然有几分同情,可是一想到此人所作所为,又变得厌恶,“燕康,你可知罪?”

“我、我不服,大家都这么做,为什么偏抓我?陛下想要查清真相,只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做官了。”

“这件事已经交给御史台,我只问你一句话:想要立功吗?”

燕康一愣,“这是……这是陛下让你来问的?”

金纯忠不回答。

燕康就当是这么回事,扑过来,隔着栅栏道:“要立功,我要立功,陛下想让我揭发谁,我都同意,就算是兵部尚书,我也能拉下来。”

金纯忠冷冷地说:“朝廷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把黄将军活着弄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韩孺子的“进攻”才刚刚开始,布下一片疑云之后,他还是要将黄普公救回来。

数十里外,被海盗扣押的栾凯,也在等这个消息,一群海盗装成渔民,两天前就来了,是那封信“邀请”他们来的。

第四百八十章 群盗无主

即使被当成囚犯,栾凯也改不了抢饭的习惯,而且抢的是看守者。

数名海盗装成渔民混入码头附近,不敢登岸,吃住都在船上,被抢的看守骂了一句脏话,“饿死鬼投胎吗?非得抢别人手里的饭碗?我吃的和你一样,都是猪食,看到没?都一样!”

的确一样,一碗糙饭,配两条咸鱼。

海盗的生活近来比较凄惨,他们的“衣食父母”是那些来往的商船、渔船,行情好的时候,还能上岸劫掠,抢来的东西多,日子就好过,喝不完的酒往海里倒,吃不完的肉随手抛掷,抢来的东西少,就只能勒紧腰带,有什么吃什么了。

近两年来,海盗根本不敢大规模上岸,只能派几个人偷偷摸摸地进城,不敢明抢,花钱买点必需之物,然后去远海游逛,看到什么抢什么,实在不行,只好捕鱼自保。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但他们仍然聚集在一起,为的是能做一笔大买卖。

他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查看风向,确认买卖能否做成。

“不好吃,什么玩意儿?”栾凯一边指责一边大口吃饭,很快吃光两碗,伸手道:“再来一碗。”

另外三名看守立刻加快动作,将剩下的饭吃光。

被抢者大怒,起身走过去,挥手就是一拳,“难吃还要?老子还饿着呢,哪来的饭?”

栾凯脸上挨了一拳,事实上,他早已鼻青脸肿,显然经常挨打,但他不躲避,也不还手,除了抢饭,平时特别老实,所以还没有受到捆绑。

他嘿嘿一笑,“没有油水,不经饿,所以要多吃,真没了?”

另外三人将手中的碗倒过来,给栾凯看,齐声道:“没了。”

栾凯不情愿地坐下,揉揉肚子,“还是皇帝那里比较好,肉比饭多,一碗不饿,两碗能吃饱。”

一名看守不太相信地问:“你真是侍卫?”

“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现在是小兵儿,等我将黄普公带回去,就能升职当侍卫了,皇帝手下第四把交椅的大官儿,是我的上司。”

海盗们也分不清“第四把交椅”是多大的官儿,听上去不小,谁也没好意思提出疑问。

栾凯一通吹嘘,说宿卫军吃的有多好,平时有多闲。

若在从前,这些事情吸引不了海盗,可现在不同,一人没吃饭,三人没吃好,听不得别人描述大鱼大肉,不停地咽口水,最后一人感慨道:“还是皇粮好一些,吃得好,还稳当……”

有人推门弯腰进舱,厉声道:“想吃皇粮,等下辈子投胎吧,这辈子没机会了。”

栾凯呵呵地笑,“我不用等下辈子。”

四名看守讪讪地离开。

来者四五十岁,干瘦精悍,目光偶尔一闪,尽是戾气。

“武游,给我带饭来了?”栾凯问道。

武游原是云梦泽的匪首之一,与栾半雄结拜为兄弟,对栾凯很熟,也极为憎恨,斥道:“卖父求荣的逆子,还想从我这里讨食?”

栾凯不服气,梗着脖子道:“王八蛋才卖父,狗杂种栾半雄不是我父亲,就是他杀死我全家,我这是替父报仇。”

“可他将你一手养大……”

“你爹娘也将你一手养大,还是亲爹亲娘,你孝顺他们了?我可知道,你娘是气死的,你爹是病死的,你都不在身边,在外面吃喝玩乐呢。”

武游张口结舌,竟然被驳得没话说,半晌才道:“谁教你的这些话?”

栾凯自己绝计想不出这样的反驳,嘿嘿笑道:“杨奉那个死太监,他活着的时候,教我不少东西,说我早晚用得上,还真让他说准了。”

栾凯背叛云梦泽,违背江湖道义,会受到诸多指责,杨奉提前替他想好应对之辞,也是为了说服栾凯本人。

栾凯记性差,唯独对这些话背得极熟,脱口而出,“不只是你武游,这些当强盗的,有几个真孝顺父母了?不都图自己快乐,哪管家人死活……”

“算了,我不和你争。”武游口才一般,说不过死太监与活栾凯,只能高挂免战牌,“我来找你有事。”

“礼物呢?”

“嗯?”

“找我有事不带礼物吗?你当年对狗杂种栾半雄可不是这样的。”

武游了解栾凯的脾气,在身上了摸了几下,掏出一块碎银子扔过去,“拿去。”

栾凯一把抓住,笑道:“谢了,说吧,啥事?”

“真是侍卫头目王赫让你来找我的?”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当然是他,在宿卫军里,我只听他的命令,别人管不着我。”栾凯得意洋洋,以为这是优待。

“那这封信呢,究竟是谁写的?连落款都没有。”武游拿出一封信,正是栾凯带来的。

栾凯瞧了一眼,“我不知道,信里写什么了,让你这么在意?”

武游本不想说,想想还是开口道:“写信的人很狂,邀请我们来看水军演练……”

“原来昨天外面的响声是这么回事,那几个混蛋,居然对我说是渔民卖鱼,不让我出去观看。”

“写信者还发出威胁,说数月内必将肃清东海,海上群豪要么投降,要么远走它方。”

“要我说,投降算了,跟我一块给皇帝当差,不是挺好?”

武游冷笑一声,栾凯能当差,他可当不了,就算免去死罪,也要在牢里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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