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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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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是无法想象,贫穷是多么的可怕。
  以往,这些消息,是不报的,哪怕是需要奏报点东西,那也只是说民大饥之类的用词。
  可这一次不一样,厂卫最近办事很不利,萧敬有点慌了,必须得报出一点东西,显出厂卫的侦查十分严谨。
  弘治皇帝蜡黄着脸,却一点惊喜都没有。
  萧敬见弘治皇帝没有做声,继续道:“奴婢……出城,预备回京时,那城门口,便被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奴婢出不去,哪怕是厂卫亮出了亲军的招牌,甚至作势要提鞭抽打他们,他们也不为所动,那城门口,就搭着棚子,在等人了来报名呢……”
  弘治皇帝身躯晃了晃,脸色更黄的厉害。
  他努力想要均匀呼吸。
  可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
  萧敬却没注意到这些,诚惶诚恐的拜在弘治皇帝脚下:“这三十大钱一日,不多。可现在,满县的百姓,都盼着能够早一些开工……”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定兴县,好歹也是天子脚下,竟也惨至这样的境地吗?”
  萧敬小心翼翼的道:“这……”
  方继藩在一旁,添油加醋的道:“陛下,我反对。”
  “什么?”
  所有人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正色道:“定兴县的百姓,却也富足的很。”
  弘治皇帝以为方继藩在调侃,面带怒容。
  方继藩道:“前些日子,儿臣的孙子还修书来,噢,就是刘瑾那孙子,他向儿臣抱怨,定兴县的百姓太富足了,家里仆从成群,宅子……占地百亩,院墙,都要比城墙高了,不只如此呢,他们还热情的邀儿臣的孙子吃饭,陛下啊,那可满满一桌子菜啊,几个宾客作陪,再加上主人家,总计不过六七人,上的菜,有三四十盘,里头的菜肴,无一不是珍贵无比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说那鸭舌,炒一盘,便需杀几十只鸭子,儿臣的孙子,日日被人邀去,殷勤款待……吃的快受不了了,他苦啊!”
  “……”
  方继藩面带笑容,语带调侃。
  可在他面前的人,却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
  这等于是拿着一把刀子,在人的心窝子上戳。
  方继藩道:“不只如此,儿臣的孙子还听说,那些请他赴宴的百姓,妻妾成群,有一个,家里有二十三个侍妾,这侍妾身边还得有两个丫头,一个嬷嬷照料着,她们的胭脂,都是特意从江南采买来的。她们身上穿的缎子,都是松江的绸缎,薄如轻丝。”
  “……”
  还是沉默。
  弘治皇帝身子晃了晃,面色惨然。
  刘健等人,面上带着惶恐之色,这些……他们也无法想象啊。
  尤其是王鳌……他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在这尴尬之中。
  突然有人清脆的道:“爹,人家有二十三个侍妾,为啥你只有我娘呀。”
  这是方正卿的声音。
  方继藩脸一红。
  他嚅嗫了一下,想要解释一点什么,又觉得没法子跟这个小王八蛋解释,这话……竟有点戳了方继藩的心窝子,方继藩没搭理他。
  方正卿便又大叫:“爹,我想起来了,你也是有侍妾的,你和香姨,不就喜欢偷偷抱在一起吗?我瞧见了的,你还亲她的口!那香姨是不是侍妾……”
  方继藩慌了。
  卧槽。
  坑爹呢这是……
  他忙是大叫:“你这败家玩意,你胡说什么。你小小年龄,满脑子这样肮脏的思想,我打死你!”
  说着,便要冲上去。
  方正卿躲在弘治皇帝身后。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顿时战栗。
  大明的驸马,从法律意义而言,是不准纳妾的,这是原则的问题,至于私生活败坏,这也是不容许的。
  成化朝的时候,就有一位郡马,因为如此,而被砍了脑袋。
  这还只是郡马而已,是王爷的女儿,驸马就更不必说了。
  方继藩立即道:“陛下,您可别听他乱说,儿臣……不是这样的人。”
  方正卿躲在弘治皇帝身后大叫:“我亲眼瞧见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爹爹为什么要骗人!”
  方继藩面带微笑,不予置评。
  弘治皇帝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道:“将孩子们抱走吧。”
  一旁的宦官,想要上前。
  朱载墨道:“大父,孙臣想听一听……”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盯着朱载墨,良久:“朕若是记得没错,当初,你说,定兴县,不会有什么乱子,是朕多虑了?”
  朱载墨点点头:“是,孙臣是这样说。”
  刘健倒是想起这件事来,不过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小孩子嘛,胡乱说的。
  谢迁等人听罢,忍不住想,原来皇孙竟还说过这些话。
  弘治皇帝背着手,听了这些可恶的事,弘治皇帝如鲠在喉,可似乎只有在看着自己的孙儿时,方才心里好受一些。
  他勉强挤出笑容,道:“为何?”
  朱载墨道:“因为很简单的道理……”
  皇孙居然还有道理……
  所有人一脸错愕的看着朱载墨。
  朱载墨道:“孙臣也读过论语,读论语时,却发现,孔圣人有一个巨大的错误。”
  “啥?”
  刘健等人脸刷的一下白了。
  一个不及腰的孩子,开口就是孔圣人错了。
  谢迁和王鳌等人面如死灰。
  弘治皇帝脸色却显得平静,他鼓励道:“是吗,错在哪里?”
  圣人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可朱载墨道:“大父,论语错就错在,它总是过于笼统,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又什么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甚或民无信不立……”
  这些话,他倒是张口即来。
  可来,是真的没少看书了。
  弘治皇帝不禁欣慰。
  只是……这奇谈怪论,怎么和王守仁一副德行?
  朱载墨道:“孙臣当时看了论语,觉得孔圣人真是了不起,他以民为本,推行仁政之说……孙臣自是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
  朱载墨道:“王守仁大师兄,前些日子,带我们去郊游。”
  “果然……王守仁……”
  有人的眼里瞳孔收缩。
  弘治皇帝还是一头雾水,他还是不明白,说这些,和朱载墨此前的判断有什么关系。
  朱载墨继续道:“保育院里,每月要郊游一次,那一次是王守仁师兄带队,他领着我们到了西山的田庄里,那儿有许多的民户,正午的时候,我们便在农户家里熬粥喝,我见那民户,面上黝黑,便忍不住去问他,是不是百姓,都这样黑的。”
  许多人终究还是没明白过来。
  方继藩却仿佛懂了,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听朱载墨的话,他满脑子想着,方才香儿的事,陛下是不是放在了心上,自己该怎么样解释。
  朱载墨露出童真的笑容,可这小子,面上虽是幼稚,眼里,却又带着某种智慧的狡黠:“那民户告诉我,说,对啊,他们要耕作,日晒雨淋,做百姓的,哪有不是黑不溜秋的。不只他们生的黑,手脚上,还满是老茧子呢……孙臣仔细的观察,附近的民户,果然……都是如此,孙臣就在想,噢,原来他们就是我们大明的百姓哪。可回去的时,因下雨,王金元便领着车马来接我们回去。那王金元在我身边,却是望着天,说,这天突然下雨了,老天爷,不让咱们老百姓好活了啊。”
  朱载墨笑了,露出一排乳牙:“那时,孙臣就糊涂了,王金元怎么就是民了呢?我将他叫来,问他,你也是百姓?王金元便自称草民,说他无官无职,当然也是民了。可孙臣见他生的白白胖胖,手脚上,也没有茧子。到了那时,孙臣方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民,所谓的百姓,根本就是不一样的。孔圣人以一个‘民’字,而总揽了天下的百姓,这是天大谬论!”


第0902章 好圣孙
  朱载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个孩子说出的话吗?
  黑色……和白色。
  小小一个孩子,只一个黑白二字,却将民区分了出来。
  可细细思量,却令人心里发毛。
  白色的民,和黑色的民,是不一样的。
  所以,孔圣人虽是说了一大通,所谓的民为本,说了这么多的仁政,可事实上呢……谁是民的问题,却没有人去提,更没有人敢去提。
  聪明的人,认清了谁是民的本质,他们占尽好处,所以默不作声,闷声享受特权。偶尔拿出四书来,宣扬教化一番,还能标榜自己爱民如子。
  不太聪明的人,也认不清这个本质,陷入一种自以为是的感动之中……
  可现在……
  这个半大的孩子,却用他的眼睛,观察到了问题的本质,毫不犹豫的将这尖锐的问题,戳了出来。
  刘健等人,心竟有些慌了。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重新打量着朱载墨。
  朱载墨道:“孙臣之所以认为,绝对不会出什么大事,请父皇安心。正是因为,孙臣在想,所谓的变法,不正是让王金元这般,白色的民受损吗?可是黑色的民呢?他们受损了吗?”
  “他们既然没有受损,可为何会闹出乱子呢?孙臣读过一些史书,历来只知道,当政者不仁,黑色的民们过不下去了,于是揭竿而起,陷入乱治循环之中……所以,倘若父皇派去定兴县的,是一个糊涂官,白色的民们受损,定当会怂恿人滋事;可若派去的,是一个欧阳大师兄这般的能吏,以他的手腕,怎么会被一群白色的民所左右?”
  “这些问题,孙臣有很多疑惑,起初,想不通,民竟有黑白,可为何,没有写入史书之中,也没有写入四书五经之中,或许是因为,孙臣只勉强能识文断字,粗看过一些书,学识还不够渊博的缘故吧,所以……孙臣去问了王师兄……”
  王守仁……
  这一下子……
  所有人都明白。
  王守仁这厮,贼坏贼坏的,可你不得不佩服他,他教授人学问,很有道理,能把许多事,讲的很透。
  连方继藩,有时都远不及他。
  朱载墨朗声道:“师兄却说,问题就在这里,天下的民,有许多种,可是圣人为何要一语概括呢,这是因为……孔圣人之世时,所谓的民,本就是国人啊。什么是国人,与公卿同姓者方为国人,出了城郭,外头统统都是野人,是奴隶,他们本就非人。”
  朱载墨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听的心惊胆颤。
  弘治皇帝凝视着自己的孙子。
  朱载墨继续道:“这是一千多年前的学问,一千多年前,还是只有周天子,有诸侯,有国人,有野人的时候。可圣人的学问,已传至一千多年,人们还抱手着四书五经,大父,四书五经是好的,孔圣人能开创儒学,自有其了不起之处。可是……大明天子的恩典,难道只沐浴给白色的民,可对黑色的民,却可以无视吗?”
  “前几日,刘师傅说起定兴县的事,他说民愤极大,孙臣就在想,这是白色的民,民愤极大,可他们本就受了大明无数的恩典,朝廷给予他们无数优渥的待遇,现在,只不过希望,他们能够和穷苦的黑色之民一样,缴纳税赋而已,他们便生了怨恨,大父,所谓的君君臣臣,该是这样吗?孙臣认为,定兴县绝不会乱,很简单,白色的民生了怨恨,他们会痛骂,他们会裹挟许多无知且愚昧,没有读过书的黑色之民,故意滋事。可是……终究,欧阳大师兄在定兴县做的事,没有令黑色之民,生出愤慨之心,怎么会乱呢?”
  “欧阳大师兄,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因为王师兄都这样厉害,大师兄,怎么会不厉害呢……”
  说到此处,朱载墨的眼里,放出光芒。
  他小小的脑袋里,有无数的疑惑,而能为自己解惑的,却都是这些从各地赶回京师来的师兄们。
  “只要欧阳师兄能分辨出黑色和白色之民,不给白色之民,利用黑色之民滋事的机会,那么……白色之民,所有的手段,都不堪一击。大父,大明的皇帝,是天下人的父母,浩荡的皇恩,理应惠及天下,而不是一小撮的人,倘若如此,那么才是天子失德。白色之民,是皇帝的臣民,为天子的,理应爱护他们,可黑色之民,亦是天子的骨肉,岂可偏颇?”
  弘治皇帝本是绷着脸,一脸严肃,听到此处,眼眸里,竟突然多了几分柔和,他看着自己的孙子,听着孙子说的话,心里头,有一股莫名的东西,在涌动。
  方继藩在旁,看着这小妖孽,虽知道,这家伙定是从王守仁等人那儿学来和归纳的,可心里,不免在想,我方继藩,也是有孙子的人,可我那孙子,除了吃……哪里懂这么道理啊。
  刘健等人,满是骇然,他们惊骇于,一个孩子,竟可将他们藏在心底却不敢吐露的道理,统统说了出来。
  朱载墨道:“平时,总是白色之民,叫嚷的最凶,总是他们的声音,最大。总是他们说的话,都有道理。而黑色之民,不懂什么道理,如孙臣亲眼所见的黑色之民一般,他们勉强能吃饱,有衣穿,便感恩戴德,哪里懂什么道理。可是……若是所有人认为,为政者不公,只袒护着白色之民,放纵黑色之民被欺辱,被漠视,有白色之民,在称颂着天下如何太平,江山就可永固,这就错了。匹夫一怒,尚可以血溅五步,千千万万的匹夫,他们平日随意被作践,随意被欺辱,随意被践踏和捉弄,他们挨饿,他们受冻,他们如猪狗,可一旦,他们无法忍受了,那么……盛世太平,君君臣臣,礼法纲纪,什么圣君,什么仁政,统统都会毁之一炬,短短数年,便要天翻地转……”
  弘治皇帝听的心惊肉跳。
  “这才是大父想要革新的初衷,不过是大父希望对黑色之民好一些,让他们喘一口气,为的,也是大明江山,可以延续,不革新,才会使天下干柴烈火……可大父若当真愿意将自己的恩泽,沐浴给天下所有百姓,无分黑白。又为何要担心,引发民怨呢?”
  “……”
  朱载墨说罢,后退一步,双手抱起,朝他的大父作揖行礼:“这些,是孙臣所见所闻,也是孙臣从师兄们那儿所学的道理,孙臣可能讲的不好,还请大父莫怪。”
  谦谦君子,宛如美玉。
  哪怕他的话,颇有锋芒,直指了某些刘健、王鳌等人不愿触碰,也不敢去直视的东西。
  可他的行为举止,依旧使人感受到了那股子与众不同的风采。
  方继藩心里一动。
  竟有几分感动。
  这……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弟子啊。众弟子之中,想不到,我至爱,且未来最有前途的,竟是这个娃娃。
  这……不正是自己穿越而来,满心想要贯彻的理想吗?
  我方继藩,三观奇正,兼济天下的情怀,却被这大染缸染得面目全非,可今日……
  方继藩突然心弦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的初心,那时自己还单纯的可爱,也是一个孩子……也曾……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
  弘治皇帝沉默着,不发一言。
  萧敬错愕的看着皇孙。
  这世界怎么了,怎么现在是人都在自己耳边谈爱民、仁政、百姓疾苦哪……
  ……
  刘健凝视着朱载墨,他的眼眸里,闪烁着什么。
  李东阳此时却道:“皇孙说的不错,天下之民,无分黑白,俱为皇帝之赤子,此言……正合圣人之意。”
  他开了这么个口子,所有人看向了李东阳。
  此时,哪怕是方继藩,也佩服起李东阳起来。
  李公的脑子好,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可方继藩有时,挺羡慕朱载墨的,他无论说什么,都会有一群这个世上最有权势和最聪明的人,尽一切办法,为他诠释,并且,使他的话,不为人所反感。
  若换做是自己说,哼哼,小方说的很好,可小方知道的太多,来,为平民愤,杀了脑袋,祭旗!
  李东阳此言一出。
  所有回过神来的人,纷纷捋须,终究……他们垂垂老矣,见识过世上太多太多的事,他们或许看着朱载墨这个固执的孩子,却忍不住,回想到了当初满是为天下开太平,满是情怀和抱负时的自己。
  刘健眯着眼,咀嚼着李东阳的话,拜下,感慨道:“陛下,此好圣孙也!”
  “圣孙一言,使老臣醐醍灌顶,天子者,上天之子,兆民之君父也,皇恩如雨露,自当均沾兆民,老臣……钦佩……”
  他是真的钦佩。
  只不过,顺道,将朱载墨的核心思想,故意突出了雨露均沾!
  否则,难免会使人认为皇孙之言,过于刻薄。
  谢迁眼眶有些发红。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折腾,有了个皇孙,而这皇孙……说实话,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何止是聪慧这样简单。


第0903章 朕得此孙 此生无憾
  王鳌和那文涛,面色苍白。
  这一句句的话,不正是在戳他们的心窝子吗?
  人是复杂的,复杂到,根本无法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是彻彻底底的好人,也绝不可能,大多数都是丧尽天良,臭不要脸的坏人。
  正因为这等复杂,所以王鳌一方面,他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他乃帝王之师,享受着万千人的称颂,和数之不尽的名誉。
  可与此同时,他显得守旧,他不愿接受天下的动荡。他有许多门生故吏,他们都不赞同定兴县所发生的事。
  王鳌认为陛下做错了,也认为,欧阳志的行为,带有某种危险性。
  可你若说王鳌如此激烈,是因为他有私心,却又过于用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更多的,王鳌更像水中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他对陛下,还是有感情的。
  可当圣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沉默了,哪怕他的内心,依旧还坚守着自己所认为的原则,可在此时,他也只能沉默。
  他不禁热泪盈眶,眼角湿润,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无论他怎么想,他能有此道理,就已是上天对于大明的恩赐。
  这种寒窗苦读时,满脑子君君臣臣,等进入了仕途,伴驾在天子左右,一辈子,都在为所谓的皇恩所奔走,此时,才会有如此的感触。
  文涛心里也在感慨……他无话可说。
  哪怕他是被指责的白色之民。
  方继藩上前,忍不住摸了摸朱载墨的头,这时候,作为朱载墨的恩师,自己是应该说点什么的,方继藩感慨道:“真是好孩子啊,听圣孙一言,便想到这些日子的含辛茹苦,没有白费,为师,很是欣慰……”
  弘治皇帝身子一颤。
  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个道理呢?
  哪怕是这个道理,有些锋芒,带着些许的偏激,实在不该是皇孙应当说的,哪怕心里明白,也该烂在肚子里。
  可一个孩子,本就不该有城府的啊。
  这个孙儿……真是……真是……
  弘治皇帝一言难尽,想哭,于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方继藩一句为师,方才让弘治皇帝醐醍灌顶。
  保育院!
  也只有保育院,方才能教授出这样的孙儿。
  若不是打小,就在保育院里,教授他读书,他怎么会知道论语,知道孔圣人,小小的孩子,身边没有了宠溺他的至亲,总会乖巧一些。
  倘若没有保育院的郊游,这郊游的本意,既是让孩子们出去走一走,想来,也有体验民间疾苦的本意吧。
  民间疾苦四字,想要体验,何其难也。
  一个人,若是长大成人,他的思维,怕也难以转变,即便让他多去体验,想要改变,怕也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可是……一个孩子,就不同。
  朱载墨能有此疑问,想来是因为……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黑色的民,那些在阴暗角落里,永远发不出声音,不被皇孙贵族们所察觉到的一个群体。
  这黑色的民,想来早已在朱载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有了见闻,自然就产生了疑惑,于是,向人求教。
  这才有了以王守仁为首的一群师兄们,针对性的教学。
  这个话题,可能会有些深。
  可这等耳濡目染……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
  “臣在。”
  弘治皇帝别有意味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他其实很想问,香姨是谁。
  可话未出口,终究又吞回了肚子里。
  他了解方继藩的,不是一个坏人,除了有些小毛病罢了。
  于是吁了口气,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你辛苦了。”
  “不辛苦。”方继藩正色道:“儿臣心里,只有欣慰。”
  弘治皇帝背着手,此时,他对朱载墨,带着好奇:“那么朕来问你,你以为,定兴县,可以继续下去吗?”
  堂堂皇帝老子,居然去询问孙子的意见,这本身就有些啼笑皆非的事。
  可现在,所有人都张大眼睛看着朱载墨。
  他们倒未必是真的想倾听朱载墨的意见。
  一个孩子,再怎么懂,所知的也是有限。
  他们只是想看看,皇孙是否还有惊人之语而已。
  朱载墨想了想:“可以。”
  “为何?”弘治皇帝目光温柔,他是爱极了这个孙子。
  朱载墨正色道:“大父所行的新法,只是对白色的民,利益有所触动,可是这种触动,其实是有限的。”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也是他在税法改革之中,尽力避免的问题。
  虽然这一次要对士绅们动刀子。
  可弘治皇帝毕竟不是激烈的变革者,他要的税,又不是天下士绅的命。
  朱载墨道:“白色的民,固然会极力反对,可是,他们岂敢谋反不成?大父是个好皇上,可也不是轻易拿捏之辈,大父此前,就命诸公侯,巡视诸营,这一次定兴县,厂卫尽出,就足以证明,这一切,其实都在大父的掌控之中。”
  弘治皇帝一愣。
  自己的心思,居然都被朱载墨猜透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载墨道:“白色之民,只能借他们的哭告,来使大父回心转意而已。可对于黑色之民,此举,却能大大的减轻他们的负担。革新最难的,其实不在庙堂之上,真正难的,在于谁来主持这个革新。定兴县,乃是大师兄主持,他既为孙臣的大师兄,自有无数的过人之处,只要有他在,就绝不会有下头人阳奉阴违,也不必担心,故意有人借着革新,肆意胡为。王师兄和孙臣说过,王安石变法,是好的,可为何不能成功,是因为敌人太强吗?不,他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并且掌控了朝政,可他的变法,终究还是无法实现,其根本就在于,在地方上,变法的条文下来,地方的父母官们,却视变法为蛇蝎,怎么肯尽心尽力的按照变法来行事呢?他们定会表面上,支持变法,背地里,却是阳奉阴违,从中作梗,故意歪曲王安石的本意,使黑色的民们,非但没有得变法之利,反而受变法之害,假以时日,于是无论黑白之民,都是怨声载道,人们对于变法,便深恶痛绝了。”
  弘治皇帝面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那个王守仁,到底教授了圣孙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朱载墨随即道:“所以,变法的根本,不在于陛下的本意是什么,也不在于,其章程如何的完美和无懈可击。问题的根本,在于欧阳大师兄,而孙臣,对于大师兄,慕名已久,想来,他一定能够成功。所以,大父尽管放心……”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可是……只靠一个欧阳志吗?”
  朱载墨乐了:“大父,孙臣有许多的师兄,也有许多的师侄啊……”
  “……”
  透彻!
  方继藩心里乐开了花。
  不是我方继藩吹牛,说起教书育人……谁记得上我方继藩……的门生王守仁!
  弘治皇帝微笑:“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侧目,看向刘健等人:“诸卿以为呢?”
  刘健等人顿时开始琢磨起来,细细一琢磨,竟也骇然。
  历朝历代,多少次的变法,哪一个变法,不是完美无缺,那些变更的法令,简直可称之为天下大同的典范,从商鞅的变法,再到王莽,到王安石,无不如此。
  可是……
  真正成的,又有几人。
  明明最完美的法律,结果却沦为了笑柄,为此,许多人认为,是法度出了问题,人们为此,而争论不休,可细细琢磨……皇孙的话……竟是很有几分道理。
  根子,在一群愿意去变法,愿意去推动这些新政的……人!
  刘健硬着头皮,他无话可说:“陛下,皇孙说的有道理。”
  弘治皇帝方才心里的压抑,却是一扫而空。
  皇孙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有一种朕后继有人的畅快之感,虽然,皇孙有些口没遮拦,没有多少城府,可这无关紧要。
  弘治皇帝继续看向谢迁。
  谢迁和李东阳心里都苦笑,却还是乖乖点头:“臣也以为,皇孙所言,有道理。”
  弘治皇帝看向王鳌。
  王鳌:“……”
  他摇了摇头,随即道:“陛下,皇孙能有此见识,乃我大明之福,此天佑大明啊。”
  马文升等人,也不知该说啥好。
  他们为朝廷忧心忡忡,总认为,这一变法,天下必乱。
  陛下何必要啃这硬骨头呢。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哪一个不是位极人臣,未必真要牟取什么巨大的利益,他们在于的是名。
  他们恐惧于,这可怕的变法,将他们彻底的沦为陛下的帮凶……
  可是……
  这变法,似有一些曙光,似乎……也并非情况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以……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老老实实承认,圣孙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弘治皇帝眯着眼:“你们说的对,他真是一个……让朕喜爱的好孩子啊。朕得此孙,此生无憾。”
  ……


第0904章 朕意已决
  弘治皇帝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而后道:“来人,将孩子抱去仁寿宫吧。”
  说着,背着手,重新进入了奉天殿。
  方继藩给了方正卿一个杀人的眼神。
  方正卿不以为意的样子。
  方继藩显得有些尴尬,匆忙道:“陛下,时候不早,儿臣该告退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也好,正卿就留在宫中住一日。”
  “是。”方继藩汗颜。
  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方继藩匆匆告辞。
  ……
  弘治皇帝升座,看着诸臣,他左右四顾了这些肱股之臣们一眼。
  而后,他徐徐道:“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这是朱载墨尚且都懂的道理,朕也就不赘言了,朕视白民如子,亦视黑民为子弟,眼下,各种纷乱,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诸卿,看定兴县就是。”
  刘健等人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思。
  成败在于定兴县。
  与其在此争论不休,倒不如,继续看这定兴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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