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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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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地猜测着明日之后整个朝堂的走向。

  一夜辗转未能深眠的萧元时在晨起梳洗之后依然精神萎靡,殿值官前来请旨上朝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让人感到厌烦。扶着内侍的手登上步辇坐下的那一刻,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跳下来,逃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躲上那么一会儿。

  护卫在前的荀飞盏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后头的小皇帝发出任何声音,忙转身靠近辇侧,询问道:“陛下,起驾吗?”

  萧元时咬着嘴唇,低声对他道:“朕一直希望……和皇伯父,和平旌哥哥之间的关系,永远都能像以前那样。可是同时,朕又不想总是被他们当成是个孩子,毕竟朕现在和先帝一样,是这大梁天下的主君了……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荀飞盏似乎想要劝说什么,但最终也无话好说,只能叹了口气,劝道:“今日朝堂之上必有争论,等陛下认真听了各方所言之后,心里怎么想的,您就怎么做好了。”

  内侍口中“起驾”的声音高远绵长,在空洞的殿廊尽头回荡。沿途击打出的金钟之声次第起落,自养居殿的御阶前一直传递到了朝阳殿的金顶下,宣告着圣驾已经到来。

  对于丹阶下群臣的山呼叩拜,萧元时早已没有最初登基时那么紧张,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茫然听着,一边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许久未曾上朝的萧庭生身上。立于排班之首恭谨行礼的长林王明显消瘦了许多,黑底赤纹的王袍尽管扎束齐整,但肩背等处依然显得空空荡荡,再也寻找不到曾轻巧地将他抱在怀里的雄健力量。

  尚是少年的小皇帝看着大伯父的苍苍白发,伤感之余又颇觉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地遵循、维护父皇的遗命,想不通一切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走到这样的境地,让人完全不知道事情最终应该如何了局。

  “诸卿平身。”萧元时抬了抬手,舌底一片苦涩,“长林王请坐。”

  萧庭生躬身致谢,依常例在阶前圈椅中入座。整个大殿接下来静寂无声,被一阵难堪的沉默压抑笼罩住,许多朝臣都尽可能地弯腰低着头,反倒显得立于武臣班列之中的萧平旌更加显眼。

  荀白水很清楚这个僵局必须由自己来打破,主动上前两步,面向御座躬身行礼,“启禀陛下,怀化将军于宁关堡外抗旨不接之罪,已延迟未审多日,朝野上下物议纷纷,若长此以往,必伤皇家威德,已不可再多姑息。”

  萧元时对自己当下这个处境越是感到难受,对萧平旌的怨气便越是深重,板着脸问道:“内阁如何提议?”

  “老臣特请陛下恩准,在此向怀化将军当廷问话。”

  接下来的短暂停顿期似乎是留给长林王提出异议的,但萧庭生依然安坐,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萧元时顺势点了点头,应道:“好。准荀首辅代朕问话。”

  旨意既出,萧平旌便主动走出,前行数步,来到荀白水的旁边,两人面对面而立。

  为显气势,荀白水刻意在一开始就将声调放得极为严厉,“请问怀化将军,十月朔日,本官抵达你宁关堡军营外,被你麾下兵将强行拦阻,不容入内,可是属实?”

  萧平旌淡淡答道:“治军本当严谨,没有核准身份之前,营中岂能随意出入?荀大人亮出天子剑后,不就顺顺当当地进来了吗?”

  “也好,暂且当作如此,那随后本官千辛万苦见到了将军,拿出天子御旨,你是怎么说的?”

  “我请求大人延迟几日再行宣旨。”

  荀白水冷哼一声,盯住萧平旌的眼睛,“君臣乃是三纲之首,御旨当前,你凭什么要求延迟?就凭你手中握有统率边境大军的长林军令吗?”

  这是性质极为严重的一句指控,殿上群臣虽未有人插言,但也因此生出了少许哗然之声。

  萧平旌声色不动,视线徐徐扫过周边面有疑色的众臣,挑了挑眉,语音清晰,“荀大人,要抗击皇属军主力南下,必须提前调动多少兵力,耗费多少军资,您心中可曾有数?大战之前,各营之间的联动配合一旦被临时打乱,北境防线会有多危险,大人又真的清楚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荀白水当然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此刻绝对不能任由对方转换话题,立即厉声反驳道:“本官奉旨问话,并非在讨论军情战略,请怀化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萧平旌随着“奉旨问话”这四个字转过身,微微仰头面向萧元时,低声道:“臣相信陛下如果事先知道北境军情,必定不会颁下那道旨意,是不是?”

  早在宁关战报传来之前,萧元时就已经开始偷偷后悔,被这样突然一问,嘴角便不由自主抿了起来,“朕……朕当时确实不太知道……”

  荀白水绝对不能放纵这样的问话走向,立时向身侧扫了一眼,甄侍郎接到指示迈步而出,大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怀化将军这番辩解,完全是倒果为因。据微臣所知,敌军主力南下,其实就是怀化将军特意安排放进来的……”

  此言一出,萧元时和群臣都是大吃一惊,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直安静旁听的萧庭生微微皱眉,按着圈椅扶手站起身来,但却未直接询问甄侍郎,反而转向了位列前端的兵部尚书晋勋,“甄大人是兵部侍郎。晋尚书,本王想知道刚才那句话,是否是兵部的结论?”

  晋勋在上朝之前属于典型的中间派,并没有完全决定自己对于此事的最终看法。下属的激进发言委实令他有些不悦,皱眉答道:“兵部未曾就宁关之战有过合议,这应该是甄大人自己的见解吧。”

  萧庭生这才转向甄侍郎,“甄大人这是打算改了荀首辅原定的罪名,要指控怀化将军勾结大渝叛国了?”

  指控一位刚刚灭了敌军主力的将领叛国,甄侍郎当然知道这听上去十分荒唐,赶忙解释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查看了相关军报后发现,从时间上看,怀化将军的兵力调整和军资调拨在前,而敌军入境在后。战事之初,长林军分明可以在莫山以南联营截击皇属军,却偏偏要诱敌南下,直入宁州,事先还特意撤空了好几座边城的军民。这些举动桩桩件件都表明,怀化将军是主动想要挑起一场大战,而并非只是抗击防御而已。”

  萧平旌挑眉看了这人片刻,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原来在兵部大人们眼中,边境对敌作战,不需要谋略,也不需要战术,双方只能紧守着一条线,面对面互相乱砍吗?”

  他这句应答里挂着兵部,晋勋当然不能容忍一个侍郎来代表自己的见解水平,当下只好又上前一步,向着萧元时躬身一礼,道:“臣以为,怀化将军既然掌了长林军令,便有权调动北境各营。敌军越境南下,他是想步步坚守也好,是想诱敌围歼也罢,皆属战术范畴。我等远在千里之外不知详情,若没有认真研判过,只怕是不能随意定论。”

  甄侍郎就算再迟钝也明显感觉到了上司的怒意,更何况他其实是个极为圆滑之人,并不敢继续出言硬顶,暗暗向荀白水投去求救的一瞥。

  “晋尚书所言甚是,甄大人这是跑偏了,今日殿上要审问的,不是长林军的战法,对于怀化将军之前如何排兵布阵,根本无须多论。”荀白水圆场般地接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声调一转,突然又变得凌厉了起来,“本官只问你一句话,圣旨当前,将军是否曾经明言,你不愿接旨?”

  “荀大人入营当时……”

  “请怀化将军直接回答,是还是不是?”

  萧平旌微抿唇角,冷冷答道:“是。”

  听到这个回答,萧元时的眸色明显暗沉了下来,许多朝臣表情也随之转换。

  “本官当时反复劝说,晓以利害,最终不得不强行将旨意内容当面宣读于你,但你却仍然置若罔闻,坚持要出营开战,是与不是?”

  “是。”

  荀白水冷笑了一声,“看来这抗旨逆君,不敬先帝之罪,将军是打算当廷承认了?”

  他步步逼问必然是为了要下这样的定论,萧平旌心里早有准备,微微转身又看向金阶之上,语调变得温和,“旨意上说,陛下梦见了先帝?”

  这大半年梦见先帝当然是有的,但先帝所谓受兵凶之气所冲之类的细节肯定也不是真的,萧元时整张脸顿时涨红了起来,瞥了一眼已坐回原位的萧庭生,结结巴巴地道:“朕……朕……”

  萧平旌并未追问,面上露出怀念之意,“先帝一生温厚,广施仁政,他若知道天赐良机,可解北境连年边患,陛下觉得他真的会阻拦吗?”

  眼见小皇帝的眸色已经柔软了下来,荀白水难免心中急躁,厉声怒道:“怀化将军,先帝之英灵,唯有陛下可以感应,岂容你无端臆测?”

  “微臣承认不愿接旨,但不承认有任何不忠不敬之心。”萧平旌终于将目光从萧元时的面上收回,侧转身面向群臣,“在这宫城大殿之上,站的都是云端之人。也许对于诸位而言,只要北境防线不破,不会危及帝都,那么敌军主力是被歼还是退去似乎并无区别。可是在千里之外,在各位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那里有数十万的守土将士和边城百姓,他们不算是大梁的子民吗?他们的生死安危就完全不值一提吗?”

  历经沙场厮杀而归的这位年轻将军眸色烈烈,眉梢眼角似乎还遗留着杀意与血气。无论内心深处的观点如何,面对他扫视过来的明亮目光,大部分朝臣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有所回避。

  “萧平旌!当着满殿群臣,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荀白水咬着牙,努力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主君年少,御旨有些不合你的心意,所以你就可以拒而不接。这不是忠心这是狂妄!若是一切都以你的是非为是非,你的对错为对错,那到底谁才是天下之主?陛下掌理朝政日子还长着呢,如果以后所言所行招你不满,你是不是就能把陛下给废了?”

  萧平旌终于被他的咄咄逼人激出了怒气,面颊紧绷正要应答,许久未曾开言的萧庭生却选在此时拍了拍座椅扶手,再次站起身来,“荀首辅此言,倒也不是不可能。”

  第十九章 天人永隔

  对于朝阳殿中正在进行的这次御审,荀太后的关注和紧张程度远远大于她的皇儿。明知一旦被发现必定会受到责备,但为了早些知道殿内情形,她还是提前在萧元时的身边以及殿角侧门外安插了几名小内监。

  多年的忌惮与狭窄的视角叠加起来,这位太后娘娘对于长林王府的偏见远比其兄长更甚。在煎熬等待最终结果的这一个多时辰里,她已经胡思乱想过许多唇枪舌剑激烈冲突的场面,但却完全没有想到小内监们飞传过来的第一条消息,居然远比她自己脑中浮现的最坏情形更加令人惊骇。

  “你说什么?老王爷放言,他要废了陛下?”荀太后全身发软,想站又站不起来,全靠抓住侄女的手方才稳住了身体。

  “是、是啊……老王爷这句话一出口,满殿的人……全、全都吓呆了……”

  荀太后被素莹在胸前抚拍揉搓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呢?”

  小内监呆了呆,“奴才听着这话音儿不好,赶紧过来给娘娘报信,这后头……后头就不知道了……”

  荀太后愤怒地向他扔了一个茶杯,“蠢货!还不快去继续探听!”

  朝阳殿上此刻的情形,当然不像小内监们扭曲谬传的那么惊悚,但长林王语调清淡的那一句话,确实在刹那间便将整个大殿彻底冻结了起来,就连荀白水也张大了嘴巴,一时半会儿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

  萧庭生推开儿子搀扶的手,按住胸口轻咳了两声,抬头直视萧元时惨白的面庞,“老臣受先帝临终所托,扶持陛下。有些话,如果老臣不说,恐怕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向陛下直言。”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未满十四岁的小皇帝反倒比满殿重臣表现得更为镇定,他闻言扶案站了起来,慢慢应道:“请皇伯父指教。”

  “臣下若是威权过重,无法管束,确实可能危及主君,由此加以防备,想来似乎也没有大错。”萧庭生说到这里,特意转头看了荀白水一眼,“长林府的王位兵权,皆为武靖爷和先帝所赐,陛下若是因此有所不安,那我父子并无二话,甘愿退让。可是老臣最害怕的,是陛下错以为这些就是全部的为君之道,以为只要皇权在手,制衡住眼前的朝堂,就可以从此江山安稳,高枕无忧。”

  萧元时心里一阵难受,红着眼圈道:“皇伯父想知道朕是怎么想的吗?”

  萧庭生柔和地看着他,“陛下请讲。”

  “即便先帝在时,他与伯父也未见得总是意见一致。朕自知年轻,所学有限,想来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地方不合伯父您的期许。如果将来事事皆如怀化将军这般处置,朕……”小皇帝停顿了一下,含着眼泪改了自称,“元时不及先帝那般包容坚稳,心中难免会有些惶恐……”

  自古以来便有君忧臣辱的说法,让君上感到惶恐的臣子意味着什么,倒比任何罪名指控都令人更加难以担承。萧元时此言一出,许多朝臣的脸色都有些改变,荀白水心头暗松,忙在袖中掐住自己的掌心,尽量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主君惶恐,自当是臣下之罪。”萧庭生的眸色依然平静,只是郑重地躬身行了个礼,“但是陛下可知,北燕此时在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好似天外一笔飞来的,萧元时不由一怔,想了想方道:“听说,快要改换江山了……”

  萧庭生抬起一只手,端端正正地指向他的身后,“陛下应该知道,这把龙椅,坐起来不是那么容易。自古以来,也并没有什么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的事情。所以为君者对于将来,确实应该时时怀有忧惧之心。但老臣希望陛下明白,越是心有忧惧,越当胸怀万民。朝堂制衡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无论有多少手段,多少机谋,最关键的还是为君者自己,您必须得要坐得稳,镇得住。”

  他今日上朝前服过汤药,到现在已有近两个时辰,药效将过,又说了这么多话,不禁有些气血翻涌,以袖掩口拼力忍住,靠在平旌伸来搀扶的手臂上。

  “这些话,本该等陛下长大几岁再说,才更合适。只可惜老臣无能,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已属不易,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咽下喉间涌上的一口腥甜,萧庭生抚平袖口,尽量让自己站得更直,“身为长林主帅,宁关之战,并非怀化将军一人所为。从筹措之初,本王就已经全然知晓,并且有过允准。至于后面诸多波折,诸位大人想必也已经听清楚了,过程和结果都摆在眼前,如何处置听凭圣裁,无须平旌再多辩白。”

  话到此处,年迈的长林老王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拿出的手帕刚刚放到唇边,立时便喷出两口血来。

  “父王!”已经听出他话音不对的萧平旌脑中一片空白,用力抱住他摇摇欲倒的身体。周边群臣顿时显得有些慌乱,列席听审的萧元启拼命朝这边挤了过来,萧元时也绕开龙案飞奔近前,颤声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荀首辅这一向辛苦,可以不必再费力……费力试探我父子二人的底线……”萧庭生紧紧攥着儿子的手,灼热的视线直直落在萧元时惊慌失措的脸上,“老臣还是那句话,陛下若是不安,长林王府……无人恋栈权位。”

  这场事先蓄势十足的殿前御审,最后以长林老王爷被抬送回府而匆匆结束,暂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奉旨前去探视的太医令到了夜间还没有回报,让萧元时对于大伯父的病情有了不祥的预感,一个人关在帷帐中痛哭了许久,谁的话也不肯再听,连荀太后都不得不被迫安静下来,盼着这孩子猛然间被引发出来的激烈情绪赶紧过去。

  萧庭生已是沉疴难起,黎骞之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父子二人出府上朝之后,他就和林奚估算了时间,尽可能地做了些准备。面对昏迷不醒被送回来的老王爷,阖府上下一片惊慌,萧平旌和蒙浅雪更是已经神思昏乱,根本做不了主张,全靠两名医者镇定沉稳,先喂下备好的汤药,再行针压平气血,倾尽全力将病势暂时稳了下来。

  除了御命派来的两名太医以外,不管是宗室、重臣还是另有私交的旧友,也不管他们是亲自登门还是遣使问安,所有人都被元叔挡在了前厅留茶,就连萧元启依凭着子侄的近亲身份,也只能匆匆进去探看了一眼。

  回到府中之后,这位莱阳小侯爷独自一人在书房坐了许久,看着案头萧庭生赠送的书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会如此伤感。

  东墙的大窗似乎没有关严,朔月冷风卷入室内,让萧元启的脊背猛地滚过一阵寒栗,身体瞬间紧绷如弦,飞速弹起,在撞开窗扇的同时寒锋出鞘。

  他甫一出手便倾尽全力,其攻势绵密如同水银泻地,凌厉犹如雪夜狂风,一剑而出抖开的幻影,数来竟已有六点。

  通体漆黑的乌晶剑陪着过了数招,最后从容破开来势,玄色袍角缓缓垂落,“不过数月未见,你现在的长进倒是越来越快了。”

  萧元启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问道:“表舅莅临金陵,不知这次又有什么指教?”

  墨淄侯轻柔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走进了书房。他曾在这座府邸潜藏过许多时日,对眼下这个房间甚是熟悉,不过由于陈设布置改变颇多,他还是饶有兴味地再次逛了逛,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案头的赠书上,“不知你以前有没有想过,若是自己能生在长林王府就好了?”

  萧元启心头刺痛,冷冷道:“生在长林府有什么好的?明明占尽了先机,明明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却因为一些迂腐可笑的理由,就这样白白地放过。我若……我若真是他的孩子,这金陵城中的朝局,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墨淄侯挑眉未语,展袖在茶台边坐了下来。萧元启倒是习惯了他的做派,也随之对坐,拨开风炉为他烹茶。

  “对你而言,鹬蚌相争,方才能渔翁得利。如今萧庭生大限将至,他儿子明显没有争斗之心,长林王府一旦退出金陵朝局,你对于荀白水的用处就不大了。以后再想暗中积聚实力,只怕会越来越难吧?”

  这么明显的事实不需要墨淄侯指点萧元启也能知道,当下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但话又说回来,萧元时尚未长成,你的头上也不再有长林府的人压着,正是可以大展身手,一飞冲天的机会,错过就未免太过可惜了,你觉得呢?”

  萧元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问道:“表舅千里迢迢来到金陵,想必是有什么建议?”

  铁壶安静,水尚未沸,炉中只有炭块轻微的爆裂之声。墨淄侯这次没有再出言嘲讽,伸手在袖内抽出薄薄的一页纸笺,放于茶台之上推向对方。

  纸笺上全是蝇头小楷,寥寥不满百字。

  “这是大梁距离东海最近的十个州府……”萧元启看了一眼,面色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需要大梁东境这十个州府所有的兵防细节。例如城防图、兵力配置、高阶将领的情况,还有后援补给……总之,所有的细节。”墨淄侯的语调十分闲淡,如同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能拿到手。”

  萧元启霍然起身的动作之猛,几乎连茶台带风炉一齐撞翻,厉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些?”

  “我既然敢开这个口,当然会有值得你这么做的好处。”墨淄侯却是不急不躁,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滑动,“大梁待我东海,虽然一向邦交不错,但总是难免有身为上国之傲慢。既然遇到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大渝可以动手,东海为什么不行?”

  萧元启定定地看了他许久,语音有些虚软,“你刚才所说的,可是东海国主的想法?”

  墨淄侯眉尖轻轻挑了挑,突然之间仰天大笑,“国主虽然还坐在他的位子上,但他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实话告诉你吧,东海的事,现在全都由我做主。”

  “你做主?”萧元启咬牙冷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大渝这次输得有多惨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耐住性子,一直忍到了现在。”墨淄侯的手指敲着桌上的赠书,神色甚是轻松,“你已经去长林府探过病了,应该知道比起大渝来,我的运气显然要好得多啊。”

  萧元启断然摇头,“你错了,大梁四境各有安防,并非只靠长林王府。而且不管表舅怎么想,我终究是大梁的人,不能通敌叛国,这是一条底线。”

  “你为什么不先等我把话说完,然后再设定自己的底线呢?”墨淄侯语调轻柔,唇角勾起一丝蛊惑的笑意,“换一句话说,你到底是真的不想听,还是怕自己有所动摇……不敢听呢?”

  萧元启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被他快速用力咬住,咬得齿痕入肉,几乎见血,“请表舅尽快离开,最好是当作……你自己根本没有来过。”

  墨淄侯潜入金陵城后并没有敢接近长林王府,但他关于萧庭生大限将至的判断却十分准确。太医令唐知禹奉圣命进府之后,已有一天一夜未敢离开。到了第二日的黄昏,他跟在黎老堂主的身边又诊了一次脉,心里的结论更加清晰,面色也更加怆然,竟不敢多看床榻边的萧平旌一眼,静悄悄地退到了外厅。

  “老王爷的病情如今已无须讳言,大人回宫去如实禀奏便是。”元叔当然明白他在此地守了这么久是为什么,走过去淡淡地道,“医者之力已尽,在下就不远送了。”

  唐知禹找不到任何宽慰的话好讲,也知这最后一夜府里并不想看到更多的外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保重之类的话,低头告辞。

  午夜之后,昏迷不醒的萧庭生突然在枕上辗转了两下,睁开了眼睛。黎骞之急忙让平旌将他的头托抬起少许,蒙浅雪端来暖炉上煨着的汤药,用银匙喂食。

  昏沉沉地吞咽了两口后,萧庭生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摇头不愿再饮。

  林奚明白他的意思,含泪安慰道:“您放心,这一剂药里面……并没有安眠之效……”

  老王紧咬的牙关果然稍见松缓,饮下汤药后又闭目歇息了一阵,抬手示意想要坐起。萧平旌慌忙拿过软枕,小心翼翼地垫放在他的颈背后方。

  “生死轮回,世间谁也免不了。”萧庭生苍老的眼眸因为高烧竟变得清亮起来,逐一看过围在自己床榻边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萧平旌的脸上,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面颊,“只不过为父一直以为,你们有兄弟两个……至少可以在我身后互相扶持,却没料到人世无常,最终竟不得不留你一人在这世间……”

  蒙浅雪抬手掩面,努力想要将哭泣声忍回去。萧平旌用力摇着头,颤声哀求道:“父王您能撑过去的,想想琅琊山的小侄儿,他都还记不得您……”

  萧庭生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握住儿子的手,慢慢道:“为父生在掖幽庭,吃过常人没有吃过的苦,见过世间最冷的面孔,但此生有三件事,可谓人所难得的至幸。其一,得遇名师教导,消去了心头自幼的怨愤;其二,蒙父皇恩养,历事两代明君,建功立业,从来未曾被猜忌过;其三……家中和睦,膝下有平章和你这样好的孩子……”

  萧平旌扑在老父胸前,泪如泉涌。

  “你本爱逍遥,无奈生在将门。为父走后,这‘长林’二字,便不该再继续缚住你的手脚……”萧庭生轻轻抚着他的后脑,眸色甚是清明,“平旌,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只需护持长嫂弱侄便可,不必执念。”

  “是……孩儿明白。”

  “……为父的丧事该如何办,你可还记得?”

  萧平旌费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抬起了头,一字一句地答道:“孩儿记得。王陵葬衣冠,遗骨归梅岭。”

  “梅岭……”萧庭生的头仰在枕上,瞳仁微散,语音也越来越轻,“你听外面的寒风,北境应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梅岭……”

  窗外寒风呼啸翻卷,暗夜彤云下开始飘散的雪片撞上窗台,仿佛是要来铺设一条接引的路径,引领这位传奇的长林老王回溯那起伏跌宕的人生,穿过他在尘世岁月中一个又一个重要的雪夜,回返最终应得的宁静与安详。

  萧平旌将父王枯瘦的手掌贴在额前,一动不动地感觉他的体温流逝,直至冷如寒冰。

  曾经拥有那么多,那么多满溢而出的爱,那么多盛放不下的亲情,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失去,留不住,追不回,越是珍惜回忆,越是难忍的疼痛,痛入骨髓。

  从此之后,纵然世间万物依旧繁华,纵然还有千千万万种幸福的可能,他们都看不到了。

  他的大哥,他的父王,再也看不到了。

  朦胧的晨光透出东方厚重的云层,落雪的街面一片清寂,尚无行人。

  长林王府的大门吱呀开启,数名穿着素服的仆从自内走出,搭出梯子,用白纸灯笼换了檐下的日常灯罩,又在匾额上挂出黑纱。

  宫城、宗室、朝臣、禁军……各方守在门外等消息的人顿时明白,全都飞速跳了起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昨夜唐知禹入宫回报之后,萧元时已经断断续续哭了好几次。等到确切的丧报递到眼前时反倒没了力气,只是低头颓然地坐着,不停地把荀太后给他拭泪的手推向一边。

  论起此刻真正的心情,荀太后当然是高兴的,但又不是那种纯粹的高兴,偶尔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些旧事,竟然还会勾起丝丝怅惘。不过她并没有忘记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一等到萧元时勉强平静下来,便立即派人给前殿值房送了信。

  荀白水向来最谙揣摩人心,也很懂得急事缓办的道理,不敢把小皇帝逼得过紧,一直拖延到了第二天下午方才进宫,先细细回报了宗室和礼部给长林王治丧的一些条陈,陪着小皇帝又掉了一阵眼泪,方才柔声劝道:“陛下若是一味伤心,老王爷泉下有知,必定也会过意不去。再说朝堂大事一码归一码,对怀化将军的处置总得有个定论。老王爷生前不也希望陛下能够自己拿得稳吗?”

  这件事情不需要他提醒,萧元时自己也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来回。时而觉得大伯父这样病亡自己对不起先帝,时而又认为行事不留余地的萧平旌错处更大,纠结到了最后,说的话依然犹犹豫豫,甚是勉强,“朕决定……褫夺萧平旌怀化将军之职,收其兵权,诏令……离京守孝……”

  荀太后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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