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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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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娘带来了马匹,还有云娘的二十余名死士。显然,对涿鹿山那边的数百人,她们已无权号令。

  众人上了马,嘀嗒的蹄声一路飘向南门。

  远远望去,南门在徐徐关闭,数十名剽悍的士兵堵在城门前,蓄势以待。为首一名百户挥手道:“站在!你一干人披坚执锐,形迹可疑,还不快快扔了兵器,下马接受盘查!”

  朱祁铭瞪视那人良久,转对徐恭点点头。

  “越府王子殿下在此,你们不可造次,速速开门放行!”

  “大胆!”那百户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冒充皇室宗亲,给我拿下!”

  朱祁铭目眦欲裂,“本座急于出城,无暇与你废话,再不识趣,信不信本座砍下你的狗头!”言毕拔剑在手。

  “你想造反么!”那百户挺着一杆长枪率众扑上前来。

  “嗷!”

  蒋乙身形暴起,粗壮的身躯临空连连翻滚,电光火石之间,但闻那百户一声嚎叫,胸前早挨了一脚,飞出丈远,倒地吃痛难起。众士卒当即愣在了那里。

  朱祁铭抬眼望向城墙之上,只见城楼门窗紧闭。“盛千户,本座知道你就在上面,你到底是想保护本座,还是想困住本座,待价而沽?若不放行,那便鱼死网破!要么本座杀开一条血路,要么本座死于镇边城,看你如何善后!”

  良久之后,城楼上飘来一道声音:“放行!”

  城门徐徐开启,朱祁铭一行人策马匆匆出了城门,身后一个声音追了过来,“出了镇边城,在下便无能为力了,殿下好自为之!”

  朱祁铭咬咬牙,对盛千户其人,心中顿时少了分感激,多了道怨忿。

  雨后的阳光并无半分的明媚,白惨惨照在荒野上,一眼望去,入目的尽是凄凉。

  朱祁铭一路无语,只顾催马疾驰。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出镇边城已有三十余里。

  前方又是一段峡谷,朱祁铭下令舍了官道,操野径绕道南行。

  一片泥泞的开阔地带呈现在眼前,树林里闪出百余人来,夹道排开,看情形对方似乎并无敌意。

  朱祁铭等人勒住马,“你们是何人?”

  一个四十岁上下,姿态儒雅的汉子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躬身施礼,“殿下,小的是孙府门下,奉皇太后之命,特来寻找殿下。”

  朱祁铭投去怀疑的目光,却不搭话。

  “殿下,殿下!”

  又一人闪出人丛,踩着一路的淤泥,东倒西歪地奔了过来。

  朱祁铭举目望去,见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直到此时,他才确认终于有重量级人物出面了,自己此去京城将会是一片坦途!


第九十二章 最后一里路


  毛贵!咸熙宫内侍在此,这些人所谓奉皇太后之命的说辞就是万分可信的了,朱祁铭心中一宽,片刻后一道疑问闪过脑海。

  就算是奉皇太后之命,他们为何能在此地侯自己侯个正着?

  “道路泥泞,你别过来,站在那边说话。”

  毛贵闻言,当即驻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殿下还记得小的!”旋即意识到越王新丧,脸上立马浮起戚色,“望殿下节哀,保重身子呀!”

  朱祁铭被人提起伤心事,鼻子又一阵泛酸。

  徐恭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低声道:“殿下,皇太后派来的人侯在此处,肯定是镇边城驻军操近路报的信。盛千户多半是在等候天子派军去接殿下,他好邀功,眼见留不住殿下,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孙府的人报信。看来,盛千户对各路人马的动向了如指掌。”

  朱祁铭觉得徐恭言之有理,但他心中含悲,无心细察这里面的奥妙之处,就想冲皇太后派来的人道声谢。

  突然,近两百条人影自林中闪出,看都不看朱祁铭一眼,就冷冷逼近孙府的人。

  云娘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附耳道:“是福安宫派来的人。”

  朱祁铭定睛望去,只见新来的人中,赫然就有那日黄昏时强闯歇芳园的七人!其余的人也有些面善,似在涿鹿山躲避贼人时见过,那时他们听霓娘号令。

  那名使长矛的瘦者目光犀利地扫视众人,厉声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掠皇室宗亲!”

  那名四十岁左右的雅士白眼一翻,“贼喊捉贼!公然装神弄鬼,定让你们现出原形!”

  一名使大刀的壮汉暴喝一声,挥刀扑向雅士;这边一名肌肉男嚎叫一声,挺枪迎上前去,一时间,刀影翻飞,枪影幻花,瞧双方的狠劲,似有数世深仇!

  忽见刀影、枪影齐敛,恶斗的二人各自踉跄后退,有那么一瞬间,空中溅起两朵诡异的血花。

  顿时,呼啸声震耳欲聋,两班人马捉对厮杀,人人拼命,招招狠辣,惨烈的境况胜于战场,堪比斗兽场。

  唉,明知对方的身份,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犯得着如此血拼吗?朱祁铭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前路并非坦途,而是有无尽的麻烦等着自己。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尚未摆脱悲恸心境的困扰,故而漠视了宫廷的险恶。被礼仪与动听言辞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宫廷内斗,一旦落地,延伸到江湖,就必然要显露出其固有的特征,那就是残酷无情,命如草芥!

  咸熙宫欲拿他救急,而福安宫则要拿他发动对咸熙宫的雷霆一击,他的身价已然暴涨。当有一天他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竟是双方都想全力争抢的筹码时,他一定会有另一番感悟。

  此刻,他只知道自己要远离麻烦。大象打架,蚂蚁岂敢凑热闹!

  “走!”

  朱祁铭一声令下,就闻蹄声骤起。

  “诶,诶,诶,殿下,殿下!”那边毛贵显然不愿留在这里,怕明早日出时,他会变成泥浆里的一句腐尸,但他双脚深陷于泥浆之中,动弹不得,直急得连连呼叫。

  毛贵的身份太明显了,对他的求救不可置之不理,而正因为他的身份明显,所以带上他反而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于是,朱祁铭回首给牛三递了个眼色。

  牛三策马来到毛贵身边,马不停蹄,只须伸出一只手,就将毛贵提到了马背上。

  “呃,呃,呃,鞋,鞋!”

  “老实点!要鞋还是要命!”

  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缓行,远离了那个杀声四起的地方,迎来了一片草地,目光掠过草地,就能见到官道蜿蜒的远影。

  突然,身后身侧响起数道熟悉的呼哨声,紧接着无数人影朝这边扑来,令人憎恶的冷眼,令人憎恶的黑衣,令人憎恶的鬼头刀,又在眼前四处晃动。朱祁铭心中的仇恨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过,体内热血上涌,右手伸向剑鞘,就想凭着初成的武功,迎上前去杀他个酣畅淋漓。

  “殿下,万万不可!快上官道!”徐恭紧紧护在朱祁铭身侧,策马朝官道奔去。

  梁岗、牛三、蒋乙、云娘、霓娘,还有云娘的二十余名死士迅速散开,各自接敌,以掩护朱祁铭逃离现场。但黑衣人如潮涌来,二十余人转眼就被人潮吞没。

  那边不时响起毛贵的惊叫声:“呃,呃,呃,鬼头刀,鬼头刀!快回去,放下我!”

  “住口!不想死就老实点!”

  仍有无数黑衣人朝朱祁铭这边涌来,凭他现有的身手,再加上一个护着他而放不开手脚的徐恭,显而易见,冲出重围的希望十分渺茫。

  朱祁铭一心想着回京,本不愿与贼人遭遇,这才在碰见险路时离了官道,不料贼人却像豺狼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如影随形地潜行过来,摆不脱,甩不掉。

  经徐恭劝诫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送死!不说胸怀远大抱负,就是最低限度的生存理由也充满了无比悲怆的味道,极具说服力,令他难以割舍。卫王无后,越府只有自己一颗独苗,从今往后,他要管两府的祭祀,他一死,两府绝祀!

  手握剑柄,鼻子却在泛酸,眼泪开始泛滥。

  可是,一把把明晃晃的鬼头刀闪动着刺目的杀气,惨白的阳光映着一张张无比冷酷的面孔,那上面绝无半分悲天悯人的意味!

  突然,蹄声四起,大地开始颤抖,威武的骑士如旋风般卷来,一把把硕大的马槊映在阳光下,流动着耀眼的光彩。

  越府幼军!唐戟!

  不,他们多已成年,不再是幼军!

  越府护卫是如何出得王府,出得京城的?这道疑问在朱祁铭脑海中一闪而过,顷刻间,他胸中有万丈豪情在澎湃激荡。

  自己所有的狼狈与不堪都将被千余名威武的骑士化作灰尘!

  唐戟遥见朱祁铭,微微一怔,眼睛一红,却无暇打声招呼,气沉丹田呼喝一声,号令

  同伴杀向黑衣人。

  马蹄扬起万点泥浆,马槊亮起千道寒光,风驰电掣的骑队过处,但见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被撞飞,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骨裂声响成一片。

  “黑潮”退去,蹄声远去,朱祁铭舒了口气。一眼瞥见那边树下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晃,一个曼妙的身影款款而降。

  红蓼!

  朱祁铭与徐恭策马奔到车前。

  “奴婢参见越王子殿下!”随即明眸扫向徐恭,“你总算救回殿下了。”

  徐恭眉眼生情,却也不敢过分展露。而朱祁铭一见红蓼充满善意的目光,便心防尽除,这似乎是多年前就已形成的观感。

  “不必多礼。”

  “越府幼军曾受过殿下的操训,故而皇太后下了懿旨,命奴婢陪着越府幼军一路通关过卡。一个时辰前差点碰上皇上派往镇边城寻找殿下的京军,大家便伏在此处避让。不料京军方走远,却遇见殿下历险,这番避让来得正是时候,真是苍天有眼!”

  皇上为何在此时派军寻找自己?皇太后为何在皇上派军之后仍调派人手救护自己?这些疑问里藏着玄机,但朱祁铭心不在此,他急于从红蓼口中打听皇祖母的近况。

  红蓼倒是善解人意,不待朱祁铭发问便开了口:“想必殿下已听说过太皇太后的事。殿下放心,太皇太后的神智已恢复了清醒,再过数日便能大好。”

  皇祖母好了?想起十叔王的那番叮嘱,面对摆在眼前的回京良机,朱祁铭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卫王、越王都已入葬,殿下回京后先在越府、卫府祭奠数日,数日后,想必太皇太后已然大好,殿下便能入宫见太皇太后了。望殿下谨记,入宫须由皇太后领着。”

  想世间的至亲唯有皇祖母了,可自己见唯一的至亲竟要皇太后领路,朱祁铭不禁怅然。

  他静静地望着红蓼,似要读懂她话里的深意。


第九十三章 重返清宁宫


  清宁宫内,太皇太后颓然坐在椅上,目光呆滞。

  两个月前,她的神智总算恢复了清醒,但醒来后却是无尽的哀伤。白发人送走了一对黑发的儿女,还捎带上了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庶子,哀戚毁尽了她仅有的一点精气神,颤颤巍巍的手脚,皱纹密布的脸颊,昭示着她已临近生命的尽头。

  朱祁镇坐在一旁,将不苟言笑的小老头形象展露无遗。而静慈仙师、吴太妃不敢贸然入座,小心翼翼地陪侍在太皇太后身旁,不时打量太皇太后的面部表情。

  失神与恍惚如此悠长,时光似乎已然凝固,陪护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三人深受影响,不禁屏气敛息,一举手一投足,无不万分的轻盈缓慢。

  终于,太皇太后嘴角一动,一双浑浊的眼睛间或一抡,脸上随之有了些许的生气。

  “太皇太后,您不闻世事已两载有余,多亏了吴妹妹,吴妹妹入清宁宫近侍不出三日,您就痊愈,如此巧合,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这番话,静慈仙师说过多次了,但太皇太后一直无感。静慈仙师却似乎有着无穷的耐心,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旧话重提,也不顾忌朱祁镇在场,或许,她习惯于拿朱祁镇当木头人。

  太皇太后的眼皮分明动了一下,内心肯定有了感应!

  吴太妃目光一亮,打破了方才的沉默,语气轻柔到极致,“太皇太后,臣妾只是略尽绵力而已,说到底,还是皇帝至纯至孝。”瞟一眼朱祁镇,语气不再流畅,“太皇太后不豫两载有余,此事虽然蹊跷,但总算过去了,臣妾用的那味药······”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吴太妃脸上,显得无比的冷漠,吴太妃赶紧闭上嘴巴。

  黯淡的目光转到朱祁镇身上,那里面含义仍有分慈祥,但更多的是迷惘。

  “你过来。”太皇太后拉住静慈仙师的手,第一次开口说话,竟是向着静慈仙师的!静慈仙师不禁动容。

  “好好过日子,你自己若有事,不妨来清宁宫直说。”

  好好过日子?自己有事就直说?

  太皇太后的话让静慈仙师摸不着头脑,思量片刻,仍是似懂非懂。而吴太妃神色有异,悄悄转过头去。

  这时,皇太后躬身而入,在太皇太后座前跪地行大礼,“臣妾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沉着脸,久不吱声,但见浑浊的眼眸里泛起一丝精光,干瘪的嘴唇张了张,似要发作一般。

  “太皇太后,臣妾有罪!臣妾违反后宫禁令,擅自调派人手寻找越王子祁铭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臣妾找到祁铭了!”

  “祁铭?”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就想起身,静慈仙师上前一把扶住她。

  “祁铭何在!”

  吴太妃面色一凛,而皇太后脸上一宽,回首递个眼色,门前内侍赶紧通传道:“传越王子觐见!”

  再次踏上熟悉的汉白玉台阶,朱祁铭有种恍惚隔世的感觉。他不能带孝入宫,只得穿身素装觐见皇祖母。连日来,他在越府、卫府祭奠,哀戚与茶饭不思耗尽了他的体能,只为见到世上唯一的至亲,他才强打精神,不至于昏厥过去。

  进了大门,一眼见到苍老憔悴的太皇太后,朱祁铭鼻子泛酸,手脚打颤,敛衽跪伏于地,“孙儿祁铭叩见皇祖母!”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走到朱祁铭身前,抱住他失声痛哭。

  祖孙二人泪腺早已干涸,此刻唯有相拥呜咽。经人左劝右劝,太皇太后才亲手扶起朱祁铭,黯然返身入座。

  朱祁铭转而向朱祁镇、皇太后、静慈仙师、吴太妃逐一行大礼,众人自然要轻语宽慰一番。

  太皇太后端详朱祁镇良久,这才转向朱祁铭,哽咽道:“天子年幼,都怪你皇祖母不中用,稀里糊涂过了数年,以至于让你受尽了凄苦,且不能让你为你父王送终,要怨就怨你皇祖母吧!往日的事就翻过去了,还提它作甚?你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翻过去了?

  朱祁铭心中隐隐作痛,他意识到在皇祖母这里找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不禁静静地打量眼前一张张有些模糊的面孔,胸中的抱负也好,心头的哀戚也罢,统统収起!他知道,世上的百般人面终究要靠自己去一点一滴看透。

  可是,自己的事可以暂缓,别人的事必须趁热打铁,趁众人的恻隐之心尚未淡去,趁这么多身份无比贵重的人聚在一起,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朱祁铭再次跪伏于地,“皇祖母,并非孙儿命大,若非一帮人舍命相救,孙儿只怕早就先于孙儿的父王、母妃而去!”

  太皇太后红着眼,嘴角在颤抖,“你说,你说。”

  “孙儿的武师梁岗,还有锦衣卫千户徐恭,百户牛三、蒋乙,屡次出生入死,多次负伤,只因他们舍命相救,孙儿方活到如今。”

  太皇太后扭头看向朱祁镇,复杂的眼色颇耐人寻味。

  朱祁镇面无表情,但总算开了口:“越府护卫军指挥使已年老,可改作它任,由梁岗接任;牛三、蒋乙有功,应予以擢升,此事过后再议;徐恭嘛,有些麻烦,等哪天亲卫军主官职位出缺,再官复原职吧。”

  朱祁铭顿首后又道:“皇祖母,孙儿逃难至保安州北边一个叫卢家村的地方,多亏一位叫卢二娘的民妇收留,她待孙儿极好,如同母亲待儿子一般,孙儿叫她方姨,但心中早视她为养母。”

  太皇太后再次举目望向朱祁镇,后者却默然不语。

  皇太后躬身道:“太皇太后,臣妾本不该妄议朝政,但事涉祁铭,臣妾只好斗胆妄言。宫中皇子、公主的乳母有封内夫人之制,此制适用于那个卢······二娘。”

  “那便依照此制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朕命女官再择封号。”朱祁镇道。

  朱祁铭再次顿首,“皇祖母,卢家村那边有户富家,户主叫荀良,善举闻名遐迩,去年鞑贼入寇北境,荀家收留逃难孤儿百余人,还屡助孙儿,其操行不下于缙绅。”

  朱祁镇这次倒是爽快,“朕授他个员外郎的虚衔,虽是虚衔,却让他有了士人身份,出行起居待遇优渥,自会与以往不同。”

  太皇太后恢复了一些精神,脸上的表情不再茫然。“祁铭,你不必住在越府,就搬到清宁宫来,与皇祖母作伴,”瞟一眼朱祁镇,“若紫禁城里真有贼人,便让他将我祖孙二人一同收了去!”

  如今不论是为眼前计,还是为长远计,都须托庇于清宁宫,与皇祖母作伴!朱祁铭点点头,感觉眼皮十分沉重,就想昏然入睡,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云娘、霓娘的身影,他振作精神,用眼角余光打量吴太妃一眼,顿首道:“皇祖母,孙儿的救命恩人中,还有两个江湖女子,她们不受封赏,孙儿叩请皇祖母择日见她们一面!”

  朱祁镇恍若未闻,皇太后与静慈仙师都是一脸茫然,而吴太妃则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快起来,有话便站着说!既是你的恩人,便是你皇祖母的恩人,皇祖母日日见她们都行!”

  朱祁铭心中宽慰下来,顿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恍惚中,迷迷糊糊见两个宫女扶着自己朝寝宫走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诶,祁铭,你怎么啦?”

  “常德公主······”朱祁铭微张眼喃喃叫了一声,便昏然睡去。


第九十四章 立足


  朱祁铭睁开双眼,透过东阁的窗棂,可见天高云淡,园中秋意正浓。

  一入安乐窝,便想将倦意、悲情尽情释放,故而昏睡半日一夜,仍觉得身心俱疲,懒得动弹身子,就想合眼续睡。

  一道明艳的身影在榻前一晃,朱祁铭缓缓打开眼帘,只见常德公主身着紫宝阶地锦襦裙,雍容华贵地立于榻前,一双明眸怔怔地望着自己。

  三年不见,昔日的青涩女孩已长成了窈窕淑女,如今待字阁中,眼眸依旧明亮,只是少了分纯真,多了分情韵,偶尔流动的眼波令她顾盼生姿。

  而她身上的衣着用料赫然是绮!大明贵族女子衣料有三种,即金绣、绮、纻丝。此刻,那身色泽明艳的锦绮衣着与她脸上的淡妆相搭配,衬托出一名待聘公主光彩照人的形象,端雅而又不失天然的风情。

  朱祁铭被常德公主盯得心底发毛,就一屁股坐了起来,两名宫女赶紧上前伺候他穿衣。

  常德公主摇摇头,“皇祖母,祁铭成了野孩子。”

  野孩子?朱祁铭下得榻来,任由宫女替他紧衣束带,想常德公主的话言之有理,自己的装束、举止日益接近于庶人,接地气但不够高端,要重拾高大上的做派,是否须沉下心来,经受宫廷礼仪的长久熏陶?

  待衣着齐整后,朱祁铭躬身施礼,中规中矩的身姿透着天然的高雅,从常德公主吃惊的眼神里,他明白了自己重回高端路线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边太皇太后坐于椅上半天无动静。只需在东阁坐上片刻,默默看着朱祁铭酣睡,她的心灵就会得到无限的慰藉,孙儿的归来胜于良药,半日一夜之后,神志不清的后遗症似已消去大半。

  恍惚中记起孙女方才说过一句不太顺耳的话,便悠然回过神来,佯嗔道:“你才是野孩子!”

  常德公主红唇微噘,“本来就是嘛,方才他······”碰见太皇太后含嗔的目光,便生生闭了嘴。

  朱祁铭去盥洗室梳洗完毕,回来后紧挨着太皇太后侍立。

  “此时早膳已过,午膳未到时辰,你空着肚子,不可吃油腻的膳食,先吃粥,别饿坏了。”太皇太后吩咐道。

  太皇太后显然不愿离去,在孙儿用膳时也想陪着他,于是三人移步至膳房,朱祁铭行礼后随宫女走到膳案那边入座,太皇太后坐在丈远的地方,常德公主侍立在太皇太后身旁。

  心中的哀戚暂时淡去,加上一顿酣睡,朱祁铭顿觉腹中饥饿感十分强烈,便不管两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只顾埋头用膳。

  “皇祖母,祁铭住在清宁宫,大家不可过于生分,平辈人之间不妨以兄弟姊妹相称。”朱祁铭刚结束了两府祭奠,旁人不宜贸然提及他的伤心事,也不宜为转移注意力而乐得过分,常德公主选在恰当的时候说了恰当的话,这令太皇太后眼眸一亮。

  “上下辈之间还是要守分寸的,至于你们之间嘛,家常时以兄弟姐妹相称倒也无妨,只是还须情出自愿,若别人不情愿,祁铭可不敢乱叫。”太皇太后显然是站在朱祁铭的立场上说话。

  常德公主笑道:“祁铭,你得叫我皇长姊!”

  朱祁铭还在犯楞,太皇太后先开了腔:“皇长姊?那把顺德摆在何位置?”

  “她不算,嫁出去的公主不作数!”

  “你真霸道!照你这么说,你明年也要出嫁,到时候祁铭对你的称呼就不作数啦?”太皇太后嘴上在数落常德公主,脸上却浮起了笑色。

  朱祁铭心中有股暖意,但想想自己一个王子,与平辈的皇室成员以兄弟姊妹相称,怎么都觉得别扭,何况在礼制严苛的紫禁城,这样的称呼肯定不会被朝中重臣认同,所以,他只当常德公主的一番话仅是戏言,不能当真。

  太皇太后沉吟良久,叹口气,幽然道:“你落难数年,如今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荒废学业。南苑那边有处费殿,着人收拾收拾还派得上用场,再过几日,你便在那里进学,仍由吕希教导,嗯,听说吕希有个女儿,生得甚是聪明伶俐,皇祖母已跟吕希说定了,就让他的女儿做你的伴读。”

  吕夕谣?朱祁铭心中一动,那个记忆里十分清晰的女孩形象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数年之后,那副图像并未蒙尘,亦不曾淡去。

  转念一想,皇祖母此时提起吕夕谣,肯定是因为父王生前曾在清宁宫里说过伴读一事······父王!朱祁铭心中又是一阵哀恸。

  “宫中每旬都有一场经筵,皇帝总让祁钰侍筵,你日后能否参与经筵,就看你自己了,如今皇祖母只想做个祖母,不便说什么。皇帝朝务繁冗,想与他说上话并非易事,你长住清宁宫,应从速领会君臣相处之道。”

  朱祁铭心中一震。长久以来潜藏于心底的那道困惑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让他感受到了面对人生抉择时的沉重压力。

  要想做成任何事,就得先在紫禁城站稳脚跟,而要站稳脚跟,先得过皇上这一关!

  想想那个不形喜怒,不动声色的早熟皇上,自己该如何与他相处呢?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重大考验!

  这时,一名宫女入内禀道:“太皇太后,您今早传召吕大人的女儿入宫,她此刻正在门外侯见。”

  “祁铭,你慢着用膳,皇祖母去见见那个女娃。”太皇太后吩咐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东阁。

  常德公主来到膳案边入座,端着一副大人的模样,“三弟啊,你不久便要袭爵,成为亲王,堂堂亲王找个女孩做陪读,传出去恐沦为世间笑柄!”

  三弟?朱祁铭吃了一惊,想皇祖母方才与常德公主闲话称呼时,似乎并非随口一说,而是用心良苦!莫非皇祖母以为她春秋已高,怕千秋之后撇下自己这么一个孤儿无人照料,故而乐见常德公主他们与自己以兄弟姊妹相称?

  真到了皇祖母撒手人寰的那一天,若紫禁城里的这帮人不拿自己当家人看,自己该如何自处!

  鼻子又在泛酸,朱祁铭敛住泣意,匆匆罢了膳,起身朝常德公主施礼,随即快步离去,身后传来常德公主的嘀咕声。

  “诶,祁铭,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礼来礼去的?晃得我头晕!”

  进了正殿,见吕夕谣正在行礼准备告辞,朱祁铭意识到自己迟来了一步,就想上前打声招呼,瞟一眼太皇太后,最终还是収起了心中的那份冲动。

  吕夕谣瞧见朱祁铭,微怔片刻,随即躬身施礼,嘴上却无任何言语。

  眼前的吕夕谣与留在朱祁铭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一比,似乎起了很大的变化。睫毛很长,却不再扑闪;一身衣着淡雅而又合体,表明她即将跨入半大女孩的行列;脸上分明有分矜持,虽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却也足以提醒身前的男孩与她保持距离。

  吕夕谣走了,朱祁铭陪太皇太后入后殿歇息,在太皇太后昏然欲睡时,他溜出清宁宫,在宫道上徘徊,心中满是难言的滋味。

  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情思?可是,吕夕谣是他在世上真正接触到的第一个女孩,初见初识,便共同经历过了惊魂时刻,那道记忆镌刻于脑海,岂能被轻易抹去!

  不过,他父母双亡,悲情隐隐抑制着少年的好奇心,于是,踌躇良久,便想返回清宁宫。

  突然,朱祁镇与朱祁钰相伴而来,二人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内侍、宫女。朱祁铭的思绪立马回归现实,赶紧躬身立于道旁。

  “祁铭参见皇上!”

  见礼时,朱祁铭脸色显得十分的庄重,姿态无比严整,但换来的只是朱祁镇的淡淡一瞥。

  “平身。”

  朱祁镇径直朝另一边走去,朱祁钰含笑驻足冲朱祁铭点点头,随即屁颠屁颠地追至朱祁镇身后。

  朱祁镇不时回首与朱祁钰言语,脸上的表情相当的丰富,根本就不像昨日那个早熟的皇上。

  望着眼前的一幕,朱祁铭定神凝思,在转身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他淡然撇撇嘴,似乎悟到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距离


  入宫十日,朱祁铭渐从疲惫与哀戚的心境中摆脱出来。

  今日就要进学了,但从皇上那边传来的消息令人不安。梁岗倒是顺利接任了越府护卫军指挥使一职,而牛三、蒋乙的擢升,方姨的册封,荀良的授衔却被搁置了下来,说是朝中大臣对此起了争议。

  因争议而枉顾天子的一言九鼎,这样的托词显然不能令人信服。若是任命擢升文官,朝中重臣的异议自然是非同小可。大明文官的任用遵循的是“廷推”制度,由大臣们协商后推出数名人选,皇上从中圈定一人任职。如皇上对大臣们举荐的人选都不满意,也可都不用,这时大臣们或重新推举新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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