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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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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内阁诸人此刻俱都错愕到甚至以为耳朵听错了,天底下居然真有这样的二愣子官员?他以为他是谁?
  李舍人便见好就收,趁着别人没有回过神便用力甩袖作不屑一顾状,傲然重新拾阶而上,穿过会极门扬长而去。
  会极门里当值诸公公安静地看着阶下纠纷,默默地目送李佑远去。有老内监感慨道:“听说百年前的魏忠贤形质丰伟、言辞佞利,在会极门呵斥群臣到人人屏气噤声。今日李舍人大有此风范。”
  会极门下内阁众人面色精彩纷呈,所思所想所言所语便不一一赘述了。
  前来交奏章的一些外朝各衙门官员这时也会极门外等候着的。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恨不得大呼一声李中书真乃神人也。此后短短一日内,李佑的大名再次传诵于京城各部、院、寺、监、司。
  “狂悖!”袁阁老又爆发了,转身向西而去。他要去见皇太后,一定得将这的李佑干掉。
  却说李佑昂首行至阁门,却发现阁门紧锁……而钥匙只有大学士有。他只好反身去东华门附近溜了一圈。
  回来再看,阁门已经开了。李佑便迅速溜进自己公房,接了今日奏章,便紧闭门窗,静坐于椅子上。他正在等待一个结果,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世界。
  李佑做事的心态喜欢算无遗策、力求安全,不轻易行险,今天算是少有的弄险了,为的就是在没有掌控力的情况下证实自己的判断。
  从早晨等到午时,结果迟迟不来,李佑连午饭都没有心思吃,仍旧闭门自守。
  直至午后,太后谕旨到阁——罚李佑俸禄半年。整个内阁听到这个处分,群情大哗,这明摆着就是偏袒!毫不遮掩的偏袒!
  而李佑兴奋地猛然捶案,他猜对了,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太后对他的行为根本就是纵容!上次文华殿事件受了处分后,别人如何想不知道,但李佑这个当事人却隐隐约约感到一丝纵容之意,结果今天又是这样。
  这也说明他从宫中和外朝的夹缝中找到了一条路,起码暂时可以左右逢源了。
  李佑今天在会极门可不是发疯,真是发疯也不会在贬低大学士同时,口口声声强调宫中只有天子、太后为尊了。
  话要从头说起,那晚送走了下毒未遂的归德千岁,李佑便对自己的处境再次进行了长考。
  外朝文官是他的根本,不可背弃;而宫廷这边也有点防不胜防,归德千岁也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两边都想抓住分票中书,双重挤压之下,夹在中间的他就很不好受。这可如何是好?
  当时李佑又分析起两边心态:许尚书派他出任分票中书,是为了牵制内阁;归德千岁想要分票中书,是为了控制内阁。想至此,李佑不由得眼前一亮,说白了两边都是想打压内阁嘛……
  看来近年内阁权势太盛,外朝和宫内都很不满。如今内阁首辅病休、次辅致仕,剩余大学士里没有太强力的人物,所以乃是难得一见的虚弱时候,此时不借机压制更待何时?
  李佑便继续想道,有了共同点就好办,内部矛盾不好解决时,可以通过外部矛盾来转移视线嘛……帝国主义都是这么办的。
  例如他与内阁之间发生了剧烈冲突,无论是归德千岁还是许尚书,恐怕都得全力支持他罢,哪里还有功夫互相争斗。
  当即李舍人心下大定,干脆就学那轻挑边衅、挟寇自重的领兵大将罢。只要他与内阁纷争不息、斗争不已,外朝和宫中就得支持他到底。
  不过李佑还有个疑虑,秉政太后对内阁是个什么心思?万一他刚挑了衅,立刻就被太后罢官,那还挟什么寇、自什么重?
  上次文华殿事件中,太后的处分就很值得玩味,但李佑不太确定。今天会极门外,李佑便再次稍稍放肆了一把,以此试探太后的态度。大不了再去求钱皇商、求归德千岁……
  现在可以确定了,太后也在纵容他!一个能够秉国政八年的人不会轻率做出这种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决定。看来太后对内阁也有想法……


第四集 京城风云 第239章 宫中流言
  “又”被罚了俸禄的李佑躲在房中连连偷笑。如果太后或者千岁,或者外朝,单独与景和初期全盛时的内阁碰撞,恐怕很难有胜面。但都联合起来支持他,内阁又逐渐衰微,大势所趋之下,他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目前看清这个大势的人不多。当局者迷,旁观者也迷,也就李佑这个最近与各方接触都比较多,对各方心态都有准确把握的,本该顾此失彼的夹缝男反而率先意识到了这点。对此他唏嘘道,危机意味着转机,后人诚不我欺。
  在李舍人眼中,如今内阁名声尚大,架子还在,依旧是朝廷百官心目中的事实宰相。但内阁所面临的形势已经差多了,地位和实力开始不对等。这样的目标,岂不是最好的刷声望对象?
  还沉浸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臣之极的宰相荣光中,并以此为傲的大学士们如果知道了自己被某人当做挟寇自重的“寇”,不知作何感想。
  如今在任的五个大学士(包括养病两年的首辅),除了最末位的东阁大学士杨阁老去年廷推补入,其他都是由先皇委任。从景和天子即位到如今,已经过了八年,太平时间是有点久了……
  为自己终于找出华山一条路的李舍人暗爽完毕,便开始投入工作。
  工作之时,也不忘报复一番。袁阁老这厮令李舍人太不顺眼,李佑便将所有烦难事务以及会得罪人的事务统统分给袁阁老,长此以往够他喝一壶的了。如今是分票办事制度,分出去了便责任到人,袁阁老想推诿都推不掉,也别想拉着别人一起承担。
  下午分拣完毕,李佑亲自托着一叠章本,去文渊阁寻那杨阁老。人和事都不可做绝哪,前几天已经认了杨阁老作恩人,此时必须该去表个态。
  李佑出了东阁,再入文渊阁,一路凡是遇到的同僚中书舍人,无不对他避道相让,仿佛畏之如虎。威风凛凛的李舍人有些小小得意,很是虚荣了一把,在内阁里本该只有阁老才会遇到这样对待罢。
  话说这天下第一机要之地文渊阁的建筑构造,正面宽度是五开间,纵深是两进。
  正中的一间两进就是所谓的“中堂”,看过辫子戏的对这个词应当很熟悉,便是起源于此了。中堂里供着圣人牌位,有数个坐位,东西对置,是阁老们议事之所。出入文渊阁唯一的门也开在中堂。
  中堂两边便通往阁老们办事之处,根据宽度和纵深一共隔成了八间房屋。其中左右各四间,一半在南侧一半在北侧。
  李佑进了文渊阁,进了中堂西边过道,瞧见里面有间屋子烛光闪动,便知道那里肯定是杨阁老所在了。
  估计有看官要问,在这大白天点什么蜡烛?要知道,文渊阁根据世宗皇帝钦定方案改造后,在南面对着庭院开了窗,但北面仍旧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估计是为了安全,毕竟北边靠着宫廷甬道,往来杂乱。
  所以文渊阁里中堂之外的八间屋子,只有南侧四间有窗户,北侧四间是没有的。既在里进,又没有窗户,北侧四间屋子的见度可想而知,照明那是终日不可少。
  大学士正常情况下有六个,前四位的四殿大学士自然占据了南侧有窗户的四间。至于文渊阁、东阁两个后位大学士,选择余地很大,可以在北侧小黑屋里自由入驻,没有人来抢的。
  所以李佑一看中堂西边有个点蜡烛的屋子,便知道那是杨阁老的地盘了。
  杨阁老对李佑的态度颇为冷淡,倒也在李佑的预料之中。今天他将内阁全体的面子扫了一遍,杨阁老的态度能好才怪。
  李佑轻轻将奏章放于旁边案子上,对杨阁老笑道:“今日一时愤激,没了头脑言行无状,阁老勿要介意。”
  杨阁老讽刺道:“一时愤激?分明是处心积虑罢。没头脑的人岂能稳坐于分票中书之位?”
  “下官本意只是不忿袁阁老,与他已成水火之势。放肆时候不免有误中副车之举,实非蓄意。”
  李佑话里有话的含义是——本人目标只是袁阁老这个人而已。
  杨阁老当然听得懂,抬手阻止李佑继续说下去,脸色却渐缓了。他心里叹道,名缰利锁,功名利禄,自己终究也跳不过去啊。又出言教训道:“别以为你是太后亲戚便可以在宫中……”
  什么?太后亲戚?李佑急忙插话道:“这太后亲戚是何意?”
  “别装样子不认了。”杨阁老不耐烦道:“今日有流言道你是太后在苏州府的母族子弟。老夫隐约记得,当年追赠过太后生母,的确是姓李。前后对照,此言不虚,不然太后何以偏袒之极。宫中都知道,太后重亲情。”
  李佑无语,才半天多时间,就出了个这流言?可巧太后她母亲也姓李……可巧他也是苏州人……天下姓李的何止百万,他自家事他当然清楚,肯定和太后半文钱关系也无。
  李佑又想道,难怪方才出入之间,那些同为中书舍人的同僚对他态度异常敬畏,原来是把他看成太后亲戚了。身为人微言轻的内廷小官,得罪了阁老或许只是当不成官,但要得罪了秉政太后,怕是当人都当不成了。
  “这流言真的不实。”李佑诚恳道。
  但杨阁老明显不信,教育了李佑一顿便挥挥手打发他走人了。
  太阳西斜,李佑便拍拍屁股下班了。回家的路上,他总觉得今天仿佛忘记了一件事。
  随后从袖中却摸出一张手本,这才记起昨天都察院河南道找过他,并传他今天过堂,结果被他彻底抛之脑后了。
  这等小事,忘就忘了罢。
  吏部尚书捧他上位,兵部尚书是他前辈,左都御史是他保护伞,归德千岁对他有情意,自觉已经立稳跟脚,李佑在苏州府时的骄狂之态复萌,轻蔑的将手本撕成碎片,顺手扔到金水河中。
  次日十月二十七,是太后圣寿节,朝廷放假一天。从工作狂太祖皇帝定了规矩始,国朝官员一年到头难得有放假时候,真正的屈指可数。
  为了彰显天子孝心,太后生日时给大家放假,同时一切从简群臣不必入贺,确实也收到了普天同庆的效果。
  虽然不用入直,李佑还是有活动要参加。昨晚收到个请帖,教坊司排练出一些新节目,主管部门礼部的几位郎官主事邀请江南文化界著名诗人李才子今日一起去指导工作,关怀一下在籍女性的生产生活。
  有免费的午餐吃,李佑欣然往之。


第四集 京城风云 第240章 圣寿节际遇
  今日老天爷很给太后面子,是个晴朗无风的好天气。在暖暖的初冬日光之下,李佑懒洋洋的钻进了东城演乐胡同,与几位约好的礼部官员会了面。还有两个教坊司九品官儿也出来应承,他们的官名是什么?李佑是不清楚的,也不关心。
  看官们先不要想歪了,这几位大人真的是去教坊司指导工作了,至少上午是在认真品鉴节目。这是必须的,没此由头,他们也不敢公然来寻花问柳,不过还是有点心虚,不约而同的俱都没有穿官服。
  按照计划,先在上午看完新节目,中午是宴饮,少不得有召来陪侍的。当然,吃喝完毕、酒足饭饱后,就是个人时间了。京城初冬夜寒,很多夜生活都提前进行,你懂得。
  礼部是个清水衙门,小金库收入来源委实不多,无非靠着僧道司卖度牒和教坊司卖艺两大项。教坊司除了承应官方仪式中的乐舞差事外,还是可以接私活的。京城权贵人家办礼事,都要请教坊司演艺助兴,当然演出费不能少,并由礼部直接收取。
  所以教坊司乐舞乃是礼部小金库的最大来源,质量如何不可不关心。再说教坊司除了承应礼乐,理论上还有宫中献艺娱情的差事,大人们去检查一下水准很正常。
  大约这几位礼部官员听说过李大人在这方面有眼力有经验,又出身金粉繁华的本朝时尚名城苏州府,也是个值得结交的,便通过朱部郎做中请过来一起去考察。朱部郎本人倒并没有来,他作为皇亲进宫给太后贺寿了。
  今天太后过寿,顶尖的雅乐班子去了宫中承应,剩下的都是所谓俗乐班子,更适合大家胃口。
  教坊司给几位大人安排了一间暖和屋子,众人团团围坐,留出空地。此后有女性妓家轮番入屋演艺,男伎就算了,不在今天检阅范围内。
  象征性的观阅过几道歌舞,众人便不老实起来,一边喝小酒,一边调戏入屋演艺的妓家,美其名曰放浪形骸。谁有入眼的当然可以留在身边,继续与她探讨艺术。
  之前李佑连续紧张了好几天,很需要放松,此时比别人发泄得更欢畅。
  有个秀美白皙的女乐师奏曲完毕,没有出去,却主动到李佑身前,盈盈一拜道:“奴家今日愿为李老爷左右驱使。”
  教坊司这些女妓,有卖身的有不愿意的。这位女乐师穿着妆容,近似于良家,不像是肯卖身的。她若自重,李佑倒也不会没情趣没素质的强迫,当下便奇道:“你识得我?”
  “李老爷大名如雷贯耳,见了面如何不识?”
  李佑心有所感的对众人叹道:“近日我悟出一个道理,凡有女子平白自荐枕席,无论什么原因,其中必有另一个男子。”
  众人一齐大笑,有人问道:“李老爷有什么遭遇悟出了道理?敢详述让我等解疑否?”
  还有人调笑道:“敢问小娘子,李老爷之话准也不准?你的相好是谁?”
  那女乐师抿住嘴唇,脸色通红,紧握衣角,窘迫的低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门外却有人朝里面探头探脑,瞧见李佑在内便进来呼叫,“李中书原来在这里,叫我一阵好找,圣母太后召你速速入宫觐见!”
  众人看去,原来是个宫中内监,在听他传旨不禁齐齐动容。皇太后有言在先,群臣今日给假并不必入贺,却又特意来召李佑,这份恩遇简直太令人艳羡了。
  正在逍遥快活的李佑猛然听见这句,便像当头被泼了一盆水。
  忒扫兴了!他心里大发牢骚,难得出来放松玩乐一次,竟然有这个变故。但圣母皇太后召见,还是得去,连不满之色也不敢流露。
  同席之人都笑道:“恭喜李大人,此去不须急。今天时日尚长,我等在此宴饮不停,等李大人见了太后回转,午后再来一起行乐。”
  李佑拱拱手告辞,到了外头对传旨内监问道:“本官先回寓所换上官服?”
  那内监抬头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出宫寻你时间不短了,就这样去罢,不可叫圣母久待。大人且放心,我自会与你分辨。”
  “太后为何召唤本官?”李佑又问道。
  传旨内监边走边说道:“归德千岁择三十人以吴音进贺诗。太后大悦,听闻是同乡所作,便要召见你。”
  原来李佑收了银子所“制”的一千六百八十字诗篇,可细分为三十首(段),乃是上辈子那个时空中清伪帝福临给“我孝庄”进的贺寿诗。
  据说史家说福临有孝心自己写的,但李佑认为是一群汉人词臣捉刀代笔。理由是这个时空也有过伪帝福临,但并没有这些诗篇出现,八成是国运不足没网罗到那些文人。
  这一千六百八十字水准如何不论,但很长、很多、很吹捧,这便足够了。何况慈圣皇太后权位与“我孝庄”相比也类似,词中之意挪过来用再合适不过。
  归德长公主心窍玲珑,拿到李佑抄袭修改的诗篇后在宫中选了口齿清晰的宫女三十人,每人八句,学习以苏州话朗诵。也亏得吴语近于唐人韵脚,用来读诗还算动听。
  今日上午慈圣宫贺寿,归德千岁令这三十宫女身着苏样衣裙,在金石雅乐中整整齐齐上殿,并轮流以苏州方言诵读贺寿诗篇。
  母语悦耳,更兼诗中有“女中尧舜今重见,华祝惟应颂有斋。”、“坤厚无疆天下母,宫开嘉乐万方同”、“德协坤仪绵过历,千秋万岁莅多邦。”、“慈圣介祉与天齐,瑶水飞觞自海西。”、“九译欢声歌圣母,千秋乐事际熙朝”等称颂词句,写尽了慈圣皇太后的功德威仪。
  真是博得圣心快意,听是请同乡才子李佑所制,便要召见赏赐。
  这可累坏了传旨太监,先到了李佑家中寻不见人,只听李家人说去了教坊司。于是传旨太监又到了东城,在本司、演乐、勾栏三条胡同里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李佑。
  晓得了前因后果,李佑不禁感慨道,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千岁殿下素来给他印象是凤威凛凛杀伐果断,可拍起马屁来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比起他简直不遑多让。
  一路急行不提,终于在午前赶到了慈圣宫,传旨太监入内复旨,李佑便在殿外等候。他环顾四周,发现此时殿外剩有一些凤冠霞帔朝服俱全的命妇,还有她们的随身侍女,同样等待觐见入贺。
  话说今天在京四品以上的命妇们都得赶到慈圣宫,然后分批进殿贺寿。此时李佑所见的这些,大概是最后一批了。
  李佑根基浅,交际范围也有限,没见过什么诰命贵妇。但他好奇的向人群扫了几眼,便再也没兴趣看了。这帮贵妇大都四五十或者以上年纪,相貌平平居多,又老态龙钟真没什么好看的。
  他想想也是,妻随夫贵,品级也随夫。一般情况下丈夫中了皇榜做到四品以上,怎么也得四五十年纪了,如他自己这般少年得志毕竟是少数。而当妻子的年纪也不会差太多,跟着夫君能熬到岁数才有诰命夫人当。
  等最后一批命妇进去,再礼毕出来时,终于传唤李佑进殿了。
  殿中皇太后高居宝座,最近处却是天子和归德长公主一儿一女左右侍候,然后才是内监宫娥。殿里两旁还陪着数十人,估计都是勋贵近亲之流,什么林驸马朱放鹤都在这堆人里。
  大家神态轻松,并不是一本正经肃穆模样,甚至还有交头接耳闲聊的。此刻正式仪礼大都完成了,只等着中午宴仪,算是放松时刻。
  李佑没敢多看,趋步上前一拜四叩的行了礼,同时不忘学习先进经验,口中辅以苏州话颂圣。
  听李佑满嘴方言,立在太后右手边的长公主便知道他是跟自己有样学样,心里暗骂一句,“真滑头。”
  慈圣皇太后大约四十年纪,体态雍容,面如满月,望之可亲。她细看李佑虽然穿扮简素,但长身玉立,挺秀俊逸,很是入眼。对左右笑道:“好出色的少年男儿,堪为我苏州的人样子。”
  听见李佑一口吴语,又看他少年风流,太后忽的回忆起幼年在苏州居住时的旧事,也下意识以吴语问起李佑道:“多年不回乡,荷花荡人尚多否?”
  别人不清楚太后谈的是什么,李佑却是明白的。国朝苏州府习俗特有的荷花节极盛,每年六月二十四日士女出游看荷花,热闹非凡,一般说的荷花荡位于城东葑门外,太后显然是问的这些。
  李佑便答道:“近年世人多移至城西虎阜或者石湖,葑门外游人却是见少了。”
  “我家世居城东,犹记得当年岁岁与父兄租船,出葑门游荷花荡。佳节胜景难以忘怀,若就此衰微便可惜了。”
  “人迹少了,景却更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也不失为美事。”李佑巧言接话。
  听他言语风雅有趣,慈圣太后便继续与李佑说起家乡的闲话。
  李佑今年刚在苏州府当过推官,交游也算多,各种杂七杂八的新鲜事晓得不少,相貌讨喜嘴皮子也算利落。遇到个忽然产生了乡思的太后,真真是对症下药了。
  殿中其他人大都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太后平易近人的与李佑拉家常,一丝也插不上嘴。包括太后的两个亲兄长,他们都在京二十多年了,哪里知道苏州府近况怎样?那钱皇商若在此也能凑趣,可惜他有身份没品级,能上家宴但入不了今天正礼。
  太出风头是要招人怨的……别看这皇太后此刻一副慈眉善目邻家大婶的模样,但她的身份可是代行皇权的秉政太后,景和朝从事实到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连李佑也知道拿“我孝庄”来相比的。殿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讨好巴结她,李佑这般光景岂不使人眼红?
  当下便有个与李佑差不多年纪的,不知是哪家子弟,出来质询道:“李大人粗服入朝,未免过于失礼。这对圣母简慢不恭,大不敬也。”
  大不敬这个罪名岂是能乱安的?李佑心有不满但不敢放肆,只得对太后请罪。
  太后尚未说什么,归德长公主却先对母后笑嘻嘻道:“瞧李大人青衿儒冠,望之好似读书人,方才多半是以文会友去了。他们这些文人才子,一扎堆就忘形疏散。”
  太后点头道:“此前内监有报,说李佑来的匆忙,不足为怪。”
  太假了罢,李佑睁大了眼角偷瞥归德千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千岁和往常所见的是同一个人,此时她脸上的这种神情从来没有见过。
  由此可知千岁也是看人下菜的……李佑心道,但天下值得她言笑款款的人怕是只有太后一个了。
  殿里熟悉长公主严毅秉性的人很多,听到她一反常态居然为李佑开脱,都微微惊讶。但想到今天李佑的诗篇给她涨了脸面,便不奇怪了。
  与归德长公主对面而立的天子却仍有小小不忿,凭什么姐姐管教他从来没有宽大处理过?谁知道李佑是去吃喝玩乐了还是读书学习?
  这心思挥之不去,天子便一赌气,扭头问那传旨太监道:“你从哪里将李大人带来的?”
  传旨太监不敢欺君,再说李佑没给他什么好处,犯不上代为隐瞒,如实奏道:“教坊司演乐胡同。”
  在李佑眼角余光里,归德千岁那和蔼可亲到很异常的面容骤然冷却下来,仿佛瞬间恢复了正常状态。
  坏菜了……前夜长公主夜访深谈后,李佑可以确定自己在千岁殿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时,一方面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却担忧长公主这占有欲、控制欲太强的骄纵性格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当初林驸马去喝花酒,被当街殴打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啊。
  却不料才过两日不到,这麻烦就被他遇上了。李佑感觉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别人可以振振有词说受礼部之邀去检阅歌舞,但对长公主这样辩解有效果吗?
  算了,爱怎样便怎样罢,李佑心里叹道。


第四集 京城风云 第241章 艺术家嫖妓
  话说李佑之前在教坊司红粉堆里鬼混这个事情被揭发出来,别人大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或者说大快人心。
  因为李佑今天太出风头了。别人贺寿,钱太后不过礼节性的回几句,只有李佑和太后絮絮叨叨闲话家常,时间长达快一刻钟,怎能不招人嫉妒。更别说先前那辞藻威武、马屁震天、力压群雄的贺寿诗。
  但太后本人并没有动气。一个能够在孤儿寡母情况下,安安稳稳执政八年的太后,当然分得清什么事情该小心在意刨根问底,什么事情该无视包容难得糊涂。李佑这种丑行,根本不值当她较真过问,平时听到也就一笑而过,只是此人运气不好在这个场合公开被捅出来而已。
  装糊涂装不了,但对李佑的赏罚问题令钱太后为难了。为天下第一人者不易,她是赏是罚都会被别人细细揣摩评议,并演绎解析出无数种推测,所以要慎重。
  原本李佑今天诗词出彩,论理应该大加赏赐,但被出了丑闻,还要像原计划那般加秩进阶就不合适了。反过来若无赏赐只给予惩戒,也不很恰当。据女儿说,向来文思敏捷的李佑这回也足足呕心沥血一个多月,才制成的三十篇一千六百八十字。不可凉了忠孝之心。
  慈圣皇太后不愧是被李佑吹捧为“女中尧舜”的人,稍稍思索便有了计较。先开口责备道:“少年人当戒气戒色,怎可在外寻花问柳惹人非议?这成何体统?”
  又对归德长公主吩咐道:“李佑孤身在京,难免有不便处。你择那稳重明理的宫女二人,送至李佑宅中以安其心性,以为今日之赐。”
  赐两个宫女,当然也是赏赐,但不招人眼红和闲言碎语,同时算是诫告了李佑,称得上两全其美。
  李佑深知此时赶紧谢恩并将丑事糊弄过去才是正经,管它什么赏赐惩罚,先接下来再说。而且选入宫的,总不会太丑!
  他正要上前叩谢,却听得归德千岁神请严肃,对母后正色谏道:“祖宗有法度,一应官员不许宿娼召妓。李大人入朝为臣,于母后圣寿节日公然犯此禁例,不敬之罪岂可轻纵?母亲圣明在上,女儿斗胆不敢奉诏。”
  在道义上,长公主完全占住了理,摆出“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之态,谁也不能说她不对。被打死的内监们纷纷在地下表示,这才是千岁常态……
  那死太监也只说老子去教坊司,你却加重栽了一个宿娼名头,孰可忍孰不可忍!只是未遂的李佑心中万般委屈,闻言奋然向前反驳道:“千岁殿下此言大谬,下官岂是贪花好色之人!礼部检阅歌舞,下官借机同往观看而已。”
  真是拙劣愚蠢的烂借口,从前驸马曾经用得多了,男人们都不会换个花样吗?归德长公主连连冷笑道:“不贪花好色又去作甚?”
  殿里有几个刚成年初次出席这类场合的,见到千岁殿下突然与李佑翻脸,心头都冒出一句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老话果然是不错的。这还没到君的高度,只是千岁殿下都已经是这模样了。
  我的世界,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李佑渐渐自我催眠化身为诗人状态,好似乩童请神上身。
  他脸色陡然一变,正气凛然道:“下官近日耳闻崇祯年间吴贼与苏州名妓陈圆圆旧事,欲仿效白乐天长恨歌述之,故至教坊司采风,或可揣测观摩彼辈言行心性尔!”
  顿了顿,李佑又痛心疾首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官纯为探究文学之道,何惜将此身置于烟花地,不想却引发诸般误会。诗家此中三味,外人难知,外人难知啊,吾何以言表!”
  归德长公主李佑所言不屑一顾,见李佑不心虚气短乖乖认错求她谅解,反而振振有词,心中恼意更盛,忍不住叱道:“此乃无耻狡辩之词。”
  归德千岁不信,但还是有人相信李佑的说辞……人称朝堂及时雨的朱放鹤从人群里出来打圆场道:“果有此意?李大人可有所得?”
  真是好搭档!不愧及时雨!李佑一边心中表扬朱部郎一边摇头晃脑吟诵道:“鼎湖当时弃人间,逆贼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怒为红颜!”
  开篇几句,让懂行的朱放鹤听得心中大赞,急欲往下时,却见李佑停住了,便疑问道:“这几句劈空而来,写毅宗皇爷无力回天、山河破碎之际,忽的穿插出一句红颜,对吴贼讽喻的巧妙而又隽永,有几分盛唐长歌韵味,确如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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